某回,阿彬的母亲看见了,不吝称赞道:「恁阿唐足感心喔!」
「小孩子爱玩水啦。」我妈很客气,嘴角偷偷笑出一朵含苞灯笼花。
灯笼花是我家的围篱,花开时,一盏一盏嫣红,不分昼夜,点亮四季的喜气。
阿彬第一次对我讲话时,看着争相竞艳的灯笼花,面带羡慕说:「你家真漂亮。」
那天刚好是,我长年卧病在床的父亲的出殡日。
肺结核的关系,我妈从来不让我去靠近父亲。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互动,父亲对我而言,犹如熟悉的陌生人。老实沉痛的说,父亲的死亡对他是种解脱,对我家亦然。我九岁的心灵没有太大的哀恸,只有满满的歉疚和遗憾。父亲是神圣而唯一,我却从未喊过他一声爸爸,而他也从未给我一个拥抱。灯笼花是他一枝枝亲手栽植的,听了阿彬的赞美,我恍然大悟。父亲虽然不在了,却留下美丽的凄艳,默默关照整间土房。
花开如火,一年又一年。阿彬准备念高中了,还会尿床吗?
「看啥小?」阿彬移开书,浓眉蹙成八字,疑惑望着。
我用傻笑掩饰鬼祟,席地坐下,随手抓根草放入嘴里。
「你分到那一班?」阿彬挺起上半身,发现胯间突高高,马上拿书盖上去。
「我不知道,有差吗?」新生训练的智力测验,我事后才知,原来是分班用的。
阿彬听了,露出好像撞见怪物的眼神,摇着头说:「啧啧啧,你想念放牛班?」
「那不是我能决定的吧?」
我对新环境实在没什幺概念,没兴趣谈下去,随口问道:「你还尿床吗?」
「你怎会知道?」他双眉一扬,眼里燃烧两团火焰,神情像受伤般在强忍痛楚。
大人的世界真的很难理解。我明明毫无取笑意味,他干嘛要生气?
未等我回答,阿彬翻身将我压落地,脸红脖子粗,恶狠狠捏住我的喉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我吓傻了,反射动作握住他的手臂,并未反抗挣扎,心想:「阿彬应该很气很气,扬眉怒目,连太阳穴都爆青筋,胸口急促起伏,好像蒙受天大的冤屈……」
窒息的强度愈来愈紧迫,我愈来愈难受,空洞的视线望着高高的蓝天,无声接受口无遮栏的惩罚。渐渐地,我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死在曾经送给我美丽视野的人的双手之下。我终于握住了梦里的想妄,能让这幺温暖的手捏死,是种凄美的欣慰啊!
「干!」阿彬放开手,面红耳赤。他双手撑在我肩膀上方的空地,鼻息咻咻俯视着。
窒息感消失,我大口喘着气,看着他眼里拢聚的哀楚,我无端心疼。「对不起。」
闻言,阿彬的眸光闪了闪,陡然露齿笑开,冲散阴霾,迎来满脸灿烂的阳光。
他揉揉我的头发,翻身躺在旁边。「你真的很奇怪,都不怕被我捏死?」
我说:「今年有芒果吃吗?」阿旺舅每年都会采收累累芒果,屘舅家会分到几粒。我家一个也没有,我妈却连屁也不敢放。我当然更无立场去抗议,只好趁机酸一酸。
阿彬被酸到得用手掌支着下巴,端详半晌,猛地捏住我的鼻子:「你在骂我?」
「那幺多,你不怕吃到落赛(拉肚子)?」鼻腔共鸣,我听见自己制造回音效果。
「嘿!」冷笑中,阿彬翻身压上来,双手攻击我身上痒处。「好胆再惹我啊?」
我咕咕发笑,扭来扭去,鼓足勇气抱住他,抱紧紧的任由他使坏搔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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