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日安】（1 / 2）

第二章【日安】

再次睁开眼，伊莲看到的是破旧髒污的屋樑，屋顶角落还挂着一些蜘蛛网，某张网上，还蹲踞着一只体积不小的蜘蛛，一动也不动的在地盘上等待今日的早餐。

……是了，早上了吧？她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神情有些呆然地望向透进微弱天光的窗缝。

厨房角落传来声响，是母亲，应该是在弄早餐。

伊莲离开床舖，在宽鬆的罩衫外披上背心，皮绳绑在腰际固定，套上袜子、布靴，缓缓走到厨房。

「早。」母亲盯着正滚滚冒泡的锅子，没有转头看她，「去帮我弄点水来吧？缸子里的水快没了。」

她点点头，提起角落的空水桶，转身就準备出门。

「今天是周日。」母亲在火炉边喊，「别忘了去广场。」

「嗯。」她哼声，拎着空桶子离开家。

院子里的几只鸡四处闲晃，挡在门边寻找吃食，看见她也不闪，她只好抬脚越过牠们，这才走到大街上。

……先去广场排队好了，她想。

大清早，太阳连树梢的高度都还不到，空气中有股浓浓的冰冷水气……伊莲深深吸了一大口，她满喜欢这种味道的，融着青草、土地、还有街坊邻居们开始弄早餐的香气。她垂首，缓缓踩着步伐前行。

「唷！诺亚！」一个爽朗的声音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她假扮的名字。

伊莲抬头，看见那个肤色略身的棕髮青年，她战场上的伙伴之一。

「早啊！」青年来到她身边，足足比她高两个头的身长，挡住了她的阳光，「你也要去排队吗？一起走吧！」

没什幺拒绝的理由，她沉默点头，继续爬上小坡。

每周日早晨，赫维堤克城城主会派人在广场上发粮。每户一袋麵粉、一罐油、三根蜡烛、一壶新鲜牛奶……有时候还会有水果什幺的，总之，日子还算过得去，要是家里吃穿省一些，或家中人少的，甚至还可以将粮食屯起来，跟邻居以物易物。

而家中有战奴的户口，更可以在发粮日，凭手上的印记，多领一袋肉乾或鱼乾──每周日晚上，赫维堤克城的人民们，都会比平时要放鬆些，脸上也多些笑意，重新燃起对生活的一点点热情。

「不晓得这礼拜会是肉乾还是鱼啊……」青年自顾自地跟伊莲聊了起来，「诺亚喜欢吃鱼吧？我记得喔！之前你还特地把家里剩下的肉乾，跟人换了鱼……你妈没修理你吗？哈哈哈哈……」

诺亚撇撇嘴，扯出一抹笑。

那阵子母亲生病了，虚弱的躺在床上起不了身，有几夜甚至连说话都没力气──她记得邻居说，鱼汤可以增加体力，所以才瞒着母亲把肉乾省下来，去广场上跟人换──结果后来，晓雯告诉她，那鱼汤是要新鲜的鱼去煮才比较有效。

早知如此，她就把那几片肉乾省下来，炖成肉粥给母亲吃了。

「诺亚，要是之后我们家有多的鱼，我再给你吧！」青年拍拍她的背，「你真的太瘦了，我们还需要你的精明头脑活命呢！别跟我客气啊！」

青年的大掌热情的拍打着她，砰砰砰的闷响，伊莲默默承受那善意的重击──木匠家的洛斯提，他的父亲和母新原本都是农奴，某次父亲在农场被怪物咬了，他朋友情急之下将父亲的腿砍断，奇蹟般的把人给救了回来──断腿的老洛斯提为了不脱累妻子，用存粮跟人换了工具回来，在家当起木匠。

小洛斯提出生后，在给户口普查官检查时，血液就被判定是有『惠赐』的体质──成为战奴。

他们走呀走，一路上大多由洛斯提开口，滔滔不绝的找话题猛讲，而伊莲则偶尔点头，或扯扯嘴角，当作回应。

越往广场的方向走，路上出现越来越多人──他们俩的住家离广场有一段距离，因此已经遇到不少折返的居民。

「早啊！」洛斯提扬手与迎面而来的另一名战奴伙伴打招呼。

那人手上抱着大包小包的粮食，脸上却不见喜色，眼神惊慌的经过他们。

「要拿东西就快去！拿了就快走！」他压低声音迅速说完，拔腿就往家的方向跑。

「怎幺了？怎幺回事？」洛斯提皱眉想问更多细节，却被那人溜走了，「喂──」

伊莲环顾四週，这才发现气氛不对劲。

原本应该是轻鬆愉悦的周日街道，却家家户户紧闭门扉，路上的人都低头匆匆行走，怀中紧抱着刚领到的粮食，一脸惶惶不安，好像慢下来就会被鬼抓住一样。

「嘿！到底怎幺回事？有人抢粮吗？」也有人跟他们一样困惑。

「嘘！别大声嚷嚷！」

「要领粮食的快去领！别在这边逗留！」

「贵族要来了！」

这一句让他们浑身一僵，马上领悟广场即将发生的可怕事情。

伊莲和洛斯提互看一眼，两人同时迈开腿──伊莲往回跑，洛斯提却往广场方向──他吓一跳，回身拉住伊莲的领子。

「嘿！你要去哪？！你不领粮了吗？」

她试图挣开，拼命摇头。

「不行！我们一定要拿到食物啊！要是没食物，如果这礼拜突然要打仗，家人会没东西吃的！」洛斯提皱眉，「走吧！我们快去快回就好了，没什幺好怕的！」

伊莲还是拼命摇头，甚至抬脚往他胫骨踹去──他惊险闪过，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拜託！你在干嘛？！我们就快点去领就好了──你也听到了，说是贵族快来了──那代表他们还没来不是吗？走吧！别浪费时间，我们快快拿到东西就快快回家。」说完，就拽着伊莲的领子，死活将她拖回道路上，继续往前跑。

再挣扎反而会让人起疑，伊莲只好咬牙跟上──贵族！虽然会保护他们免于怪物的侵袭，可是贵族也是很可怕的！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听队长说，他们跳得比房子还高、跑得比马儿还快、徒手就可以将石头捏个粉碎……她曾在战场上远远撇过一眼哲曼城的城主，那像小山一样的巨大身影，拿着巨剑轻轻一挥就有整排人头落地的可怕景象……如今仍历历在目，贵族为什幺要来广场？他们成天除了打仗、抓人去打仗、还有抓女人去製造可以打仗的人外，其他什幺也不会做，贵族出现在居民出没的地方绝对没好事！

他们来到应该热闹无比的广场──今天却万分安静，连发粮的人都抿着嘴，没有大声呼喊发放的项目。

排队领粮的速度比往常还快上许多，洛斯提的坚持或许是对的──很快就轮到他们，伊莲和洛斯提先后拉起袖子，让发粮官检查他们手上的烙印，接着依序拿了麵粉、油、蜡烛、牛奶……他们将东西塞进伊莲的空水桶里，跟着更多人準备赶快离开广场。

突然，朝西的道路上，传来人们惊惶失措的呼喊声，还有──

『喀哒喀哒喀哒……』马车的声音从街尾传来，人们赶紧走避；领到粮食的人们几乎拔腿就跑，而还在排队的人都急得快哭了──也有人乾脆放弃，转身加入逃跑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