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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鸿鹄院。
近日,阴雨潺潺,连绵不断,正是雨横风狂的三月暮。有落叶纷扬落于窗棂之上,恰逢翠帘掀起,一位高冠青衣的长歌男子拂拂衣袂,迈出门来。
杨晋然不经意地抬眼一看,不远处有一抹明黄的身影落入眼底。那人正坐于雕栏之上,身旁摆着的,是他那张挚爱的凰吟白首琴。那黑发高束,身形挺拔,模样清俊的青年似乎穿着藏剑山庄的秦风衣裳,像极了幻梦中的那个人。
杨晋然心尖一颤。
青石阶上的绿苔厚湿,一脚踏上,咕叽作响。那厢青年听得匆匆的脚步声,远远地道:“晋然。”
仿佛不过是许久未见的故人,一声颔首长敬。
杨晋然喉头一梗,将他好生上下打量了一番,旋即长臂一伸,落力将青年拥入怀中。真实的,温热的,这个人,竟真真切切地在这里。
“你……回来了?”
青年任他拥着,一脸地懵懂失落:“我也不知是怎幺回事……只是先前被你触碰之后,才猛地恢复了意识与感知,而后,便一直坐在这里等你。”
杨晋然一怔。
青年名唤叶锦寒,来自西湖藏剑山庄,是他的昔日好友。
那是个磊落俊逸,有着一身好功夫,又殚见洽闻,学富五车,墨守成规之人。杨叶二人于诗会上相识,后时而约着一道吃酒吟诗,一来一回间,便自然成了至交,彼此惺惺相惜。
可好景不长,在六年前的一个春天,叶锦寒却因一场意外去世。杨晋然痛失好友,悲恸至极,大病了一场。病未痊愈就利落地替叶锦寒操办了后事,安妥其尚未过门的未婚妻子与孤寡老人后,便孤身一人隐入了相知山庄,终日赏花斫琴,再不见世人、不闻世事。
然而现下,那心心念念的已故挚友,却浑身湿透地靠在自己怀中。
杨晋然亲吻着他的发顶,双目血红,哽咽道:“你去了哪儿?”
六年了。
他的好友叶锦寒根本不会知道,他是如何度过这六年光阴。
六年里,在这空无一人的鸿鹄院,亭台水榭,曲桥回廊,看过春日花开,夏日蝉鸣,抱着未完成的凰吟白首琴,又熬过一个秋天,一个冬天。终究,等不来一个人。
叶锦寒不着痕迹地挣开他的环抱,恍惚道:“我只记得,我在与良儿大婚的礼堂之上。”良儿便是那可怜的,尚未过门便死了丈夫的女人。
“之后的记忆却像是断了章。不知过了多久,当你第一次碰这张琴时,我便醒了。”
“琴……?”杨晋然望向身旁那张古琴。
古琴名为凰吟白首,外形饱满,缃白漆面,具细密流水断。
从前的他,操得一手好琴。现下细看,杨晋然的双手不再佩戴义甲,这许多年来,他不曾搦管摛章、抚琴弄弦,如今怕已手生荆棘。因他用六年的时间思念这个人,更是用六年的时间精心斫了这张琴,并起名白首。
料峭寒风吹来,裹挟着冰凉的雨水。
怀中的青年哆嗦不已,鼻尖缀着一颗湿湿亮亮的雨珠,欲坠不坠的,让这平日里一向正经死板的好友显出几分可怜委屈来。
杨晋然扶着他回屋,因鸿鹄院中除了他并无别人,连个小厮婢女也不让跟,他只得让叶锦寒留在屋中,转而下去准备热水。
待到杨晋然推着浴桶回来,正见着叶锦寒坐于他的湘妃竹漆面长桌前,翻看他多年前的临帖,手上还把玩着一个荷叶玉笔洗。
听得动静,叶锦寒感慨道:“晋然,这些东西……你竟都留着。”
眼前桌案上、身后多宝格柜中,都是叶锦寒生前喜欢的亦或是常用的物品。
常看的书册话本字帖,喜爱的狼毫玉笔洗,亲手刻制的名章,满意的临帖,所写过的诗词……更不提叶锦寒赠与他的字画、玩物、饰品等。
每一样,都妥善存着,与回忆一道尘封于这故地。
杨晋然叹一声:“快过来将衣裳换了,怕你着凉。”
将人拉了过来,便自然而然地伸手去解他腰封上的搭扣。叶锦寒见状,“腾”地一下便红了脸,后退一步,道:“我自己来就好。唔,那张琴拿回来了吗?”
“没有,怎幺?”
叶锦寒皱了皱眉:“我似乎离了那张琴,就不舒服,说不上来是什幺感觉。”
杨晋然闻言,一个闪身便跑了出去,不过片刻,抱着那凰吟白首琴回来了。叶锦寒原本难看的脸色舒缓了不少。
“晋然,弹首‘高山流水’给我听罢。”叶锦寒如此说着,趁杨晋然转身去取纳于多宝格上的义甲之时,褪了湿透的秦风衣,迈入盛满温水的浴桶中。旋即舒服得长叹一声,便倚靠在了浴桶边缘。
那头杨晋然抱着琴趺坐于软垫之上,抬眼看着叶锦寒被热水蒸红的双颊。
铮——
一指按于弦上,轻巧弹拨一个音节。
“……唔。”
叶锦寒轻哼了一声,不安地睁开眼来,却正对上杨晋然盯着他的双眸,瞬也不瞬。
沉吟半晌,杨晋然敛了眉,开始徐徐演奏起《高山流水》来。
男人低眉信手转轴轻拨,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如鸣泉飞溅、群卉争艳,又如雨声潇潇、泉水汩汩。那双玉雕般白得仿若透明的双手,温柔地轻抚在琴弦之上。
叶锦寒的体温逐渐随着琴音的高昂,而心血沸腾。
杨晋然的一双手生得好看。叶锦寒这样想着。
从前也曾在晋然伏案读书写字时注意过这双手。不论是握着书册亦或执笔时,手指曲折的角度,掌心手腕的弧线,都是这样完美,像是一副工笔白描画作。恁的骨节分明,沉稳有力。更极致的,便是晋然抚琴之时。
叶锦寒如此这般看着,谁想只是一双手,等闲便让他内心起了波澜。
仿佛每一寸肤肉,每一根毛发,体内每一滴鲜血,每一处孔穴,都因杨晋然的动作,而隐隐跳突着、不安着。如斯甘美的煎熬。
“嗯……”叶锦寒挣了挣身体。热水波动,拂过他胸前悄然挺立的蓓蕾,将那果实氤氲得愈发红艳熟透。
那厢琴音仍在继续,叶锦寒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愈加敏感难耐。恍如自己的友人并不是在弹琴,而是与自己一道在这浴桶中,那完美的双手正游移过自己的寸寸皮肤。
——够了。
对方是文人大家,自己也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怎的现下却浮出恁多绮思欲念?
叶锦寒喘息片刻,唤道:“晋然。”
琴声戛然而止,随后杨晋然捧着浴衣上前,将站起身的叶锦寒一把罩住,同时也将人背对着拉进了自己怀中。
杨晋然将脸埋进叶锦寒的颈项间,鼻尖摩挲着他的颈部皮肤,难以自制地用力嗅着他的味道。
“锦寒……”杨晋然闷声道,“我等了你很久。”
怀抱很紧。
怀里的人并未像从前那般颤抖亦或推拒,只讷讷地呆在自己身边,在自己怀里。
如果这是梦,只愿是个不醒梦。
◇◆◇
叶锦寒并不知,自己是如何死的。
提起六年前的事,杨晋然的神情便好似蒙上了一层阴霾。一如那日堪堪覆在叶锦寒尸身上的白布,惨白而令人绝望。
“我于昨日制成的这张琴。”杨晋然一指那张流光繁复的凰吟白首琴,“而今日你便出现了。”
叶锦寒曾道,离了这张琴便会感到不适。
他猜测:“兴许,我尚有心愿未了,才未能解了红尘,转世投胎。而魂魄不知为何竟附在了你的琴剑里。”
“你有什幺心愿?”
叶锦寒摇头:“我不知道。况且我连死因也记不起来了。”
杨晋然拍拍他的肩,而后取来了一套自己闲置的月白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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