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猛一愣,但见士兵面色焦急,心中似有所感:“所召何事?”
“灰鹤突袭昌平关,守军大败,太守殉职,昌平关陷了。将军召各阶将领,商量应对之法。”
士兵未说完,蒲猛已然冲了出去。
君莫问下意识地跟了几步,突然想起自己并不在覃襄召集之列,他虽然官拜五品,却是医职,便在门口停住。君莫问望着外面的天色,默默地对自己说,这场大战,终于来了。
基本每一年,要过冬的时候,草原上万物凋敝,牛羊难找水草。内陆却正值秋收刚过,稻谷满仓。灰鹤这位十分无赖的邻居,就会开始他屡禁不止的无赖行径——打秋风。
买瓜果的时候,蒲猛还觉得买得太多,花钱太多。等伤兵流水样送回来,蒲猛便只觉得买得太少,花钱太少。
那看似肮脏的绿霉,再加上跟君莫问之前推行的止血绷带和新做的止血药粉一齐装配的急救包果有奇效。往日一个新兵受了伤,基本便被判了死刑。如今一个新兵受了伤,能医好,这就不仅仅是救一条命,挽回了一个新兵,挽回的是一个上过战场见过生死拼杀果断再不怯懦的老兵。
这是第一次,士兵将领们觉得,那往日上了战场只会熬解暑汤,只会摇头叹气的随行军医,原来也成了决定战局至关重要的一环。
这是第一次,覃襄看着手下渐渐成长起来的兵卒,觉得自己不仅仅可以捍卫嘉云关,更可以将灰鹤打得抱头鼠窜,元气大伤,远远地逃回草原,接下来的十年甚至二十年不敢再生指染之心。
这是第一次,灰鹤看着往日对他们掠夺女人和钱财食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在冲击城关时才组织防御的守军,忽然也摆出一个像样的攻击姿态。
这是第一次,灰鹤在嘉云关前,生出了力有不逮的心情。
有太多的第一次,朝廷并不看好嘉云关的胜相,对士大夫而言,这短暂的胜利,正是求和的好时机。
“那群懦夫!”覃襄一张玉面胀得通红,将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官报狠狠地甩在桌子上,“他们也不想想,灰鹤这次为何会如此轻易就答应议和,分明是他们已呈败相!”
蒲猛看了官报,也是气得跳脚:“竟然还答应将军亲自前去对方营中议和,将军若有半点差池,灰鹤剑指京师,谁来抵挡,是指望他们那只会党争的笔,还是搬弄是非的嘴?!”
余下将领面色亦十分难看,但又无可奈何:“不仅贺宰传令,更是请了圣旨。若是将军不去,传令的内监当场便要被以抗旨之名押将军回京中问罪。”
“让他们来,”蒲猛掏了佩刀一把拍在桌上,“我看他们谁敢动,谁敢动我便要他人头落地。我们在这里拼命,皇帝只会扯我们后腿,军饷拖欠了多少时候,冬衣还是将军自掏腰包做了才发下去。他们再敢胡搅蛮缠,我便反了出去,到时候杀进皇宫,那贺宰皇帝的脑袋,我第一个去砍!”
“蒲猛!闭嘴!”覃襄力喝一声,“我们镇守边关,难道是为了那一姓之人?”
蒲猛说得不妥,覃襄这话说得也不妥。传旨的内监就在屋外,那等心胸气量都不足的阉人,受了胁迫,命悬一线,若是当真回京,覃襄这含义其实为护卫百姓而镇守边关的话,不知道要被曲解成什幺样子。
“将军,议和的事,让我去吧。”
战前连议事资格都没有的君莫问,经此一役,已然是覃襄在关键时候会与之相商的心腹之一。闻言,覃襄一愣:“你说什幺?”
“让我去,”君莫问的声音十分坚定,“灰鹤的人没有见过将军,只知道将军玉面将军之名,让我去,他们必然不会起疑。”
覃襄有些迟疑:“此去九死一生……”
“正是因为此去九死一生,才要让我去!”君莫问一声低喝,透着凌厉,“我死了便死了,军中还有统率。将军死了,群龙无首,一盘散沙,难道要眼看着灰鹤铁骑蹄踏山河,大刀挥下不论老弱妇孺,如画江山都焚成一片焦土?!”
“男儿在世,求功名利禄,求富贵荣华。富贵险中求,我此去九死一生,但若能凯旋便是泼天之功,”君莫问撩袍,拱手单膝而跪,“还请将军成全。”
君莫问的叠声喝问铿锵有力,覃襄一怔,愣愣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君莫问。青年医者生而殊色,太过白皙清俊,矫胜女子。但他却忠心拳拳,不畏艰险,那句死了便死了直说得人热血沸腾。
不错,兵者,肉身利刃,难道不知道行军会死,出征会死,上战会死?便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就要以这血肉之躯捍千秋功业,护万里江河,博泼天之功,享万世威名。
覃襄双手扶起君莫问:“好,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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