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幺我明白了。”我说着，满喉咙都是苦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你说这话时我不明白，现在我明白了。”
都明白了。
我抚着桥栏，青石冰冷而粗砺，磨在手心里，如同那些年，我们走过的人生。
“我父亲……图谋废嫡，大逆不道。藤王实在无辜受怨。”
是的，过去我没有想通的关窍，如今都通了。
父亲忌惮太子，想要拥立滕王，玄渊却没有这样的打算。玄渊无心帝位，他知道，父亲为何忌惮，他也知道，他已手刃过半手足，终究萌生恻隐，依旧娶我姐姐厚待道氏一族。只是他虚怀若谷，我父却不敢轻心，终日寝食难安活得诚惶诚恐。
玄渊的死，若不是知情后顾全君臣自甘成仁，便只能是我父下手对太子誓忠吧！
我已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些，我只能用笑盖住悲伤和愚蠢。
是的，但凡我能够聪明一点，把谋害太子的那碗汤水弄脏或者碰洒，也能将此事化解过去。偏偏我如果】..用了最极端的方式，自饮剖白，愚蠢到拿自己的命去交换，让一切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我父咎由自取，皇上给他体面，臣感激不尽。”
“孤帆！”他低沉地喊着，他的眼神又像我当初看过那样，沉郁的铁灰色，“我没对他做你认为的任何事！当年我们有许多不得已，可我对你真心，从来没变！你跟我生分吗？”
“臣不敢。”
哪里敢呢？
你依旧无所不用其极，我依旧是你手里的一颗棋。
你，对我没变。
真的没有。
事到如今我才明白，为什幺远影总是悲悯地看我，为什幺他陪我却抵死不肯从我，为什幺他要去皇帝身边，他叫我走，他说，他有留在皇帝身边的理由。
因为我是道家制衡的筹码！
我不能揣测当年尽渊送我回去时抱的是怎样的心境，只是父亲见到那样一幕，心中作何感受？如果我死，尽渊对道家的宽容就彻底灭绝。可如果我继续流连真龙之侧，必会招致比天怒更大的祸患吧！
所以我只能是病。疫病重病，久病不愈，与人隔绝，忘掉这些因果，提及此事浑然不知，面对尽渊敬而远之，最好一辈子庸碌无知。
的确是，这样的。
我重病将养了一年多。我听说滕王病逝，因此忌惮太子。我迷恋远影，因此疏远他人。我好了再不愿意入宫，对他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追着远影满城撒泼。父亲被我气得吐血，父亲吐血是气，还是惧？父亲去世我执意离京，那高坐龙庭之上的人，对此何解？
我姐姐是在那年有孕，生下太子清鸿的！
有什幺不一样？
这座皇城，这些权术，这十年。我绕了一个大圈，终究不过自以为是，踟蹰在没有涅槃的轮回。
真心……呵。真心是他妈个屁！我不知道什幺才叫真心！
我以为自己真心的，是毒！
那说对我真心的，比毒更毒！
我什幺都不想知道了。
“尽渊，其实咱们都没变。我从小在你身边，陪你读书，看你熬过险恶，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帮不了你，我知道，你不容易。”
我说着，遥望京都繁华，漫天流云，抚摸冰冷的桥栏。
“你从前说不喜欢李长，我想他大概也是不喜欢你的。他太聪明，早就知道你会成为什幺样的人。你没有塑造你，但他深深影响了你，有他在身边，你不得不更加地努力掩藏自己。你，很有压力。”
他脸色阴郁之极，他说：“孤帆，事情不是你认为的那样。”
不是吗？
算了吧。
我也，再没什幺好计较。
能被天子所用，臣当死而无憾。
“皇上，”我这样唤他，冷笑着看他，重复起那句话：“我的命是你的。今生今世，我是你的人。”
他愣住，忽然伸手拉我，他拉住我的衣袍，我狠狠一掌扇脱他，从桥上翻了下去。
“咚——”
我坠入河中，耳膜里全是水泡杂音，依旧听见坠落声声，侍卫跃下来拉我。我感觉到那些抓扯，一个个挣脱开，手向上划，拼命往水底埋。
——我的命是你的，今生今世，我是你的人。
不错！
我的今生今世，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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