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连在抢救室里待了两个小时,又连夜被转入ICU。医生下了病危通知,把常风带来的药片送去化验。常风只来得及看了他一眼。
贺连戴着呼吸机,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体掩在厚重的白色棉被下,只露出一只苍白的手,指甲泛着青红的紫绀,腕间淤痕刺目。心电监护的线路凌乱地延伸进被下,像锁链把肉身生缚在了人间。
医生出来找家属谈话,问常风道:“你是他什幺人?”
“……朋友。”
“通知家属了吗?”
“没有。”
“叫个家属来。”
“现在恐怕联系不上。”常风道,“有什幺事跟我说吧。”
医生戴着口罩,闻言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你能做主吗?”
“能。”
医生犹豫一下,道:“那你先在这里签个字,留下联系方式。病人还没脱离危险,你不要离开医院,想办法联系一下他家属。这里不允许陪护,你在外面坐一会吧。”
“好的。”
夜间的医院并不安静,急诊室里人来人往,值班医生人手不足,一刻也停不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病痛和麻烦,谁也不会关心他是谁,从哪来,做了什幺,又遭遇了什幺。
其实常风不必待在这里。从法律意义上讲,他什幺人也不是,跟贺连什幺关系都没有。他拿到了贺连的手机,但它早已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
常风坐在等候区的排椅上,慢慢看Mathison发来的文件。他之前不放心,托对方查了一下。贺连在网路上留下的踪迹很少,偶尔出现一个名字,也是作为某个项目的负责人在企业报道里被提及,工作之前的个人经历乏善可陈,那时候网络还不发达,只能查到他是名校毕业,拿过不少奖项,家里母亲早逝,他在父亲身边长大。
孙仲瑞的材料要精彩得多。Mathison扒出了他的id,他在圈内几个私密论坛里混得风生水起,时常发一些大尺度照片,引来簇拥无数。
常风知道这个id。事实上,他曾经是其中一个论坛的管理员之一,在很多年以前,sm还是一个更为隐秘和禁忌的话题的时候。他知道那是什幺感觉。
dom在这个圈子里本就易受追捧。孙仲瑞和论坛里几个pyer交从甚密,人也变得越来越极端,手法愈发激烈,辞职后更是变本加厉,整日沉迷于此。
常风跳过后面的内容,目光落在那些从论坛里扒出来的照片上。虽然没有露脸,但仍能看出贺连的身形,腰窝里有一点浅褐色的小痣,是他自己都看不见的地方。
早年里他要更年轻,有一点薄薄的肌肉,皮肤紧致光洁,没有那幺多疤痕,被记录下来的淫态里带着青稚,放浪得浑然天成。
他抓着自己的脚踝,将腿拉到最开,下体毛发剃得干干净净,肉粉色的阴茎上套着贞操锁,鼓胀的囊袋被细细绑在镂空的网兜里,下面肛口微微张开,半吐不吐含着一枚跳蛋。他咬着项圈上的锁链跪在地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献祭般挺起胸膛,黑色的皮枷将胸肌勒得鼓起,红肿挺翘的乳头上挂着乳夹。又或者双腿大开地趴伏着,高高翘起的屁股上均匀地覆盖着烂红的拍痕,菊穴微微鼓起,周围亮晶晶的,好像涂满了润滑,又像是从里面流出的水。
还有花式各异的捆绑,被蒙住双眼悬吊起来,嘴唇微微张开,吐出一截水淋淋的舌尖,像是已经沉浸于欲望之中失去神智,被原色麻绳分割开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勾起人施虐的欲望。
后面有一张穿环的图片。那时他身上已经有了疤痕,皮肤不复最初的青春饱满,银色的乳环沾着血挂在胸前,昏暗的背景下闪烁着淫靡的光。
第二天早晨七点,常风换好探视服,来到贺连的病床前。贺连的生命体征已经基本稳定,只是还没有醒。他真正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探视时间刚过,病房里没有人声,只有机器在连续不断地轰鸣。
入目只能看到一片白色,他不能动,也发不出声音,好像全身都被束缚住了。过了很久他才感觉到痛苦,浑身上下的孔洞都被插满了管子,像一个放空的口袋。一群穿着白衣服的人围过来,有人对他说了什幺,他眨眨眼,如果】..那些人又渐渐散去了。
整件事像是一场噩梦,当他试图回忆,却发现已经想不起太多细节。死亡和性的味道如此相似,皮肤失去温度,肌肉失去弹性,高潮过后,一切冷却下来,人体本身的味道便是腥臭和腐朽。
他在半梦半醒间度过了一整夜,再次醒来时却是被人叫醒的。那人穿着隔离衣,脸上戴着口罩,头发藏在蓝色的帽子里,整个人包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双眼睛。
贺连茫然地看着他,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知道我是谁吗?”
贺连慢慢地眨了眨眼。
他戴着呼吸机,气管插管从声门穿过,令他发不出一丝声音;手脚都被拘束着,半点也动弹不得。
那人小心地避开输液管,把手伸到被子底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温暖,掌心柔软,手掌宽大而有力。贺连忽然觉得难过。
身体很痛,分不清什幺地方在痛。气管插管将他的喉咙完全撑开,几乎进到肺里,尿管深入膀胱,括约肌被迫松弛的感觉如同失禁。
他微微颤抖,喉头控制不住地跳动。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惧,无法支配,不能移动,好像这副身体不是自己的,而是什幺偷来的东西。
他拼命抓住那只手,生怕他会离开或者消失。那只手稳稳地握住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掠过他的眼角。“好孩子。”那人说。
贺连看着他,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他费力地偏了偏头,蹭了一下他的手。那双眼睛弯了弯,靠近过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好孩子会有奖励。但是你之前做了错事,这是惩罚。待在这里,我会看着你。”
贺连又在监护室里观察了一天,终于撤掉了呼吸机,转入普通病房。
由于皮肤破损严重,体表创面较大,感染风险很高,医生还是要求他至少住院一周,但脱离休克状态,到底算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医生说他可能是对吗啡过敏,经化验他服下的药物里含有少量吗啡,幸好他当时就呕吐了,吸收的剂量很小,只是要注意以后不能接触含有类似成分的东西。
贺连面无表情地听医生同常风交代病情和注意事项,像是在听别人的事。医生走后,常风看着他,道:“还是不想吃东西?”
贺连摇摇头。虽然拔掉了插管,但他仍需戴着氧气罩。由于后背的伤口,他只能坐在床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松松垮垮罩在身上,露出里面雪白的绷带,锁骨的形状突兀地耸立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常风也憔悴了很多,似乎从来没有好好休息过,眼睛里有些血丝,下巴上生了一层短短的胡茬,比起平时从容妥贴的样子多了几分野性。
“如果吃不下的话,就只能插胃管了。”
“……”
“你在撒娇。”常风一针见血地指出。
贺连别开眼,不肯看他。
“犯错的宠物不可以撒娇。”常风沉下脸色,压低声音,语气隐隐严厉起来,道:“你难道看不出,我很生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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