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还算乖觉。”他轻哼一声,“不过,真以为一道火就能奈本大爷何了吗?好笑。”
说着,酒吞抡起鬼葫芦,猛力向前一抛,竟真将它扔进了河里。
画中鬼魂看得目瞪口呆,心中陡生出点兔死狐悲的伤感来,若非碍于纸上难言,估计就要当场替鬼葫芦喊冤。
——干嘛这样,它又没吵,它好冤。
酒吞无所谓地耸耸肩,收好画卷踏入三途,惊涛骇浪到了生灵脚下便不再翻涌,反倒跟顷刻间冰冻三尺了似的坚固无比,让他能不慌不忙踱步过去。
可正如酒吞所言,纵有画卷相助,他刚抬脚作势要上岸,岸边依旧忽的窜起绵延数十里之远的滔天火墙,警告来者不得越雷池一步。
热浪扑面,承载鬼魂的又是堪堪一卷画,恐怕再前行一步都会被炙烤成灰,如若识时务者,就应该立马转身回程,再不敢起涉足之心。
酒吞却丝毫不为所动,只唇角注视着熊熊鬼火,接着双脚彻底离开水面,迈上河岸。鬼火有灵,观其执拗,随拧作一股虹吸似的长柱,挟万钧之力向前袭来。酒吞不闪不躲,甚至连眼都没眨动一下,反倒勾勾食指道,“来。”
他话音刚落,浩荡水面便自河心泛澜,漩出一巨涡,似有庞然大物欲脱水而出,但若是定晴细看,那根本并非什么河底巨兽——而是先前抛进水里的鬼葫芦!
它壶嘴朝下,倒翻着张大血口,呼噜噜地将三途河水尽数吞入腹。不出数秒,一整片区域内的河水就被这灵物抽得竭泽枯尽,直露出泥床上蠕动挣扎的白骨来,乍一看竟像是有谁把三途河硬生生拦腰斩断了一般。
紧接着,喝得饱胀的鬼葫芦便腾空跃起,对准鬼火将刚才吸进去的河水倾吐而出,一时间泄洪声若雷鸣震耳,又似有九天暴瀑垂悬降世,偏偏还记着要避开其主,分毫不敢沾其衣。
待到整片右岸再无半点火星,酒吞才气定神闲地展开画卷,“你刚才叫本大爷去借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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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9.
或许是在三途川里灌得过于水饱,鬼葫芦上岸后便没能消停过,它摊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打嗝,甚至还时不时地吐几个泡泡。可三途水浑且略翻浊红,因此那泡沫看起来就无半点晶透可爱,反倒腥得很是令人生厌。
酒吞皱着鼻子,嫌恶地避开它三丈远。他也不是没想过要找个玩意儿来给塞住,但奈何沿岸荒芜,别说绸布了,就连块拳头大的石块都寻不见——他总不可能把鬼魂揉巴揉巴塞进鬼葫芦嘴里吧?
无可奈何下酒吞只好由了它去,一边等待它止嗝,一边原地稍作歇息。可即使如此,他仍旧片刻不得安宁。这鬼魂生前估计是个说书的,嘴皮子一翻比打响板还要灵活,不出半柱香时间便已编得一记“三途岸火阻前路,鬼王酒吞引狂澜”,直把方才一役描述得有如须佐之男剑斩八歧一般惊心动魄,直把酒吞吹得天花乱坠,盛赞他力拔山兮气盖世,怕是神衹亲临亦不及他半分英武。
这些话酒吞早已从茨木那儿听了个耳朵生茧,此刻也就觉不出半分欢喜来,只觉烦不胜烦。他素来不是脾性温蔼的主,因此根本不做忍耐,张口便打断喋喋不休的鬼魂道,“依本大爷看,你整日叽叽喳喳个不停,想必生前定是只麻雀成精——你知道本大爷都怎样料理那些话多的小雀儿吗?”
鬼魂诚实地摇摇头。
“本大爷就把它们捉过来,拿个钳子。”酒吞半眯起眼,刻意压低声音,“再把舌头给它们剪了。”
“哇!好主意!不愧是酒吞童子!”
不料鬼魂听了竟为他的聪明才智所动,立刻鼓起掌来。酒吞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凶巴巴地甩了它好几记眼刀也无济于事——人家是真心喝彩。
“妈的!”
这下酒吞就更生气了,转过头打定主意再不去对牛弹琴,但他干坐着总归无事可干,冥界又不像大江山那般存放有他的几十坛神酒,甚至连月亮都看不见。所以最后他还是没忍住拉开话匣唠嗑道:“你不是说因为有事不愿投胎么,是什么事儿?”
“啊?”鬼魂似乎没料到他会提起这茬儿,抓耳挠腮地想了老半天才为难道,“我不记得了。”
酒吞挑眉,“不记得了?”
鬼魂干笑两声,“反正就是还有一定要做的事儿,但现在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忘性真大。”酒吞无法,嘲弄它一句后又问,“说起来本大爷还未问过你的名字。”
“我叫……”鬼魂张张嘴,接着窘迫道,“呃,我叫什么来着?”
“……”
“忘了……”
“那你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啊。”
得,一问三不知。
酒吞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让本大爷来告诉你死因吧——你就是脑子被门夹了。”
鬼魂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我就说我怎么还没喝过孟婆汤就忘光了呢。”
“……”他无语凝噎,片晌后低声提醒说,“你觉得喝过孟婆汤的人会记得自己喝过吗?”
“有道理!”鬼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立马质疑道,“那我为什么没有去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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