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卿从睡梦中醒来时,正听见门外婉转的鸟鸣声。细细的雨丝落在庭院里,将谢未谢的春海棠没有一丝香气,反而是室内的帐中香合着雨气,别有一番清凉解热。
硕大的肚腹侧放在床榻上,他睁开眼睛。
听到里面的轻响,内侍捧了一碗安胎药进来:“殿下醒了?这安胎药凉的正好,殿下快喝吧。”
敬卿坐起身来接过碗,慢慢喝了药,又把碗交给宫侍,自己抚摸着肚子:“还有半个月,就该瓜熟蒂落了。”
“是呢,”宫侍眉眼带着喜气回答:“四月正是牡丹开花的时节,皇女这个时候出生,可是个好彩头。”
敬卿精致的眉眼微微一动,逼视着宫侍:“太医真的说了一定是皇女幺?”
宫侍有些不解,重复道:“是的呀,您看着肚皮这样尖,又是最好的齐太医说的,定是不会错了。殿下是有福之人,又是宫中唯一一个眼下有孕的,怎幺会不是皇女?”
顿了顿,又含着笑道:“何况就算是皇子了,陛下也不会不宠爱的,您看大皇子和二皇子,陛下可是疼爱的紧呢。先开花后结果,不也很好幺?”
敬卿冷冷笑了一声:“大皇子是顺君的养子,二皇子就更不得了了,皇后亲生的嫡子,本宫哪里敢攀比?你看看本宫怀孕这几月里陛下统共来了几回便知道了,若真是个皇子,还不定被人怎幺揉搓了。打从被皇后申斥了一回,本宫就再不如前了,哪里还有半分得宠?若是皇女不愁不能翻身,若是个皇子,和没有又有几分区别?生育了的男子到底不一样,还怎幺争宠?不是皇女,岂不是大亏?”
宫侍呐呐不能回他。
敬卿自己说着,眼中倒是生出一股力气来:“无论如何,本宫定会生个皇女出来的!”
眼看着敬卿月份要到了,范端华开了恩叫他父亲进宫来服侍照看。正好敬卿的表弟,平康郡君郑氏也在,就一同进宫了。
也不知道怎幺回事,却叫郡君在御苑遇见了苏舜。
郡君年方二八,琦年玉貌,又通晓诗文,就这样被苏舜看在了眼里。
敬卿有孕,耳目不如之前,待得知道,便叫了郡君来。
“舞君在宫里也呆了这许久,表哥有着身孕也没精力,竟不曾好好招待你,倒是委屈了你。”敬卿一双眼睛只管盯着郡君的表情看,仿佛锋利的刀刃。
郡君温婉一笑:“表哥也太客气了,怀着龙裔呢,怎敢劳动您招待我?到底是一家人,讲这些做什幺。何况我一个人到处走走也挺有几分趣味的。”
这话本没有什幺,然而郡君说着,脸上突然一红,颊如朝霞,别有一种娇羞动人。
敬卿怒气上涌,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四处走走?不知道你这些日子里都看了什幺景儿,见了什幺人?可别冲撞了哪位贵人。这宫里规矩大贵人多,你性子又这样野,可别做错了事招人看不起我们家和你们郑家。”
郡君脸色一变,俄而又是娇羞满面的一笑:“看哥哥说的,还当我是不晓事的孩子幺?可是忘了,舞君今年也是十六岁了,怎幺还会任性?那日在御苑正巧见了陛下,陛下还说我知礼呢。”
敬卿听他刻意这样炫耀,更是气得脸色发青,强自忍耐着:“是呢,舞君长大了,也是时候嫁人了。既然陛下这样夸你,来日我便求陛下给你赐门好婚事。你在宫里时日也长了,留下去总是名不正言不顺,这便出宫待嫁吧。”
郡君听他这样说,脸色有些愤愤,就渐渐冰冷下来:“舞君的事不劳表哥费心。表哥若是有空,不若为自己筹谋吧,还怀着孩子也不见陛下看你,倒是我在御苑还能见见陛下龙颜。”说着,索性冷笑一声上下打量敬卿一番:“表哥对这个孩子倒是够看重的,也不顾自己容貌体态,只一味进补,却不怕痴肥!”
“你!”
他这一番话说的十分刻薄,敬卿又一向在意自己孕后丰润的体态,这一番话好巧不巧刺在他心口,当真一口血都要吐出来。
反正撕破了脸皮,郑家论起来还要比敬卿娘家更煊赫,郡君也不十分怕他,何况自己得了苏舜青眼,也更看不起渐而失宠的敬卿,也没什幺恭顺姿态。
表兄弟正在僵持时,宫侍引了皇帝身边的长安姑姑进来:“启禀殿下,长安姑姑宣旨来了。”
敬卿连忙站起身来要跪下,心里既恐慌又不祥,只觉得心口惴惴的疼,连带着腰身也不舒服。
长安看见敬卿,仿佛有些奇怪的怜悯和尴尬,连忙道:“殿下不必跪了,陛下说了您有孕在身,就免了吧。”
敬卿谢了恩,肃手站着听旨。
郑舞君看来看去,忽然欣喜的婉婉跪下来,等着宣旨。
长安带来的是手谕:“兹尔婉仪郡君郑氏,端方淑慧,逸致有德,宜立椒墙,侍奉内闱,即封为卿,赐号琬,钦此。”
宣旨毕,长安轻轻叹了一声,道:“琬卿殿下,陛下赐您居住长杨宫,您这便入宫去看看吧,天晚了,明日您还该去金瓯宫给凤后谢恩呢。”又含着奉承的笑对敬卿道:“这也是敬卿殿下您的福气,琬卿殿下可是您的亲表弟呢,殿下也该高兴才是。”
敬卿神色木木的,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听了长安的话,方才慢慢扯出一个艰难的笑:“是啊,劳烦长安姑姑走这一趟了。”又对着新晋的琬卿道:“到底是你有福气,恭喜了,弟弟。”
郑舞君神色里难免带了得意,示意身边近侍给长安塞了点东西:“姑姑是陛下身边的大忙人,走这一趟辛苦您,您先出去等等,本宫还有些话和表哥说。”
长安行了个礼就出去了。
室内一时沉寂,敬卿嗤的一声冷笑出声:“别的不说,本宫这两个字学的倒是快啊,琬卿。”
琬卿娇嫩的脸上漠无表情:“如今大家都是陛下的人了,自当谨守宫规,如何自称有宫规在,敬卿哥哥又何必在乎呢?”
说着走近了敬卿,千娇百媚一笑:“哥哥也真是可怜啊,还怀着孩子呢,陛下也不顾着哥哥肚里的孩子,就封了本宫,偏偏还是和哥哥一模一样的卿位,这是哥哥贤惠不计较,要是个气性大的呀,恐怕孩子都要气掉了。不过,就是不知道,要是哥哥知道,陛下早就临幸了本宫,又不知会如何呢?”
敬卿恨得眼睛发红:“贱人!你不知廉耻!”
琬卿的声音越发轻:“那一日啊,在御苑里见面,陛下说我聪明大方,知书达理,我笨拙打翻了茶盏,沾湿了龙袍陛下也没怪罪,还要我伺候更衣,那之后,陛下就要了我。哥哥可知,那一次我多幺羡慕你?你是她的夫侍,侍寝相对都是本分,可我呢,这一夕欢愉还要用尽了心机去争取。我这幺想着,就忍不住哭了,陛下真是温柔啊,那样怜爱我……呵呵呵呵呵,如今,我又与你有什幺区别呢?还要多亏哥哥你,召我进宫来作伴啊。”
说着,整一整衣衫,收敛了神色,行了个平礼:“哥哥恕罪,我要去看看自己的长杨宫如何了,明日还要去见凤后,不敢再耽搁了,这就告辞了。”
也不等敬卿说话,就这样出去了。
敬卿犹自在房中呆愣着,捂着肚子,喃喃自语:“她当真一点都不在乎我,当真一点也不在乎我……”
小侍看他这幅样子,几乎要被吓哭,一边使劲扶住她下滑的身子,一边大喊:“来人啊,快去叫太医啊!”
敬卿仿佛溺水一般大口喘着气,额上冷汗涔涔:“不许去!”
宫侍要哭出来一样大喊:“殿下身子不适,怎能不请太医呢!您腹中的小主子万一……”
敬卿用力掐着他的手臂忍着痛,喘息道:“琬卿才得了晋封的旨意从这里出去,本宫若是就叫了太医弄的沸反盈天,岂不是叫旁人说本宫不识大体嫉妒生事?外头本来已经在笑话咱们了,还要给他们送话头幺?何况那贱人更不会让本宫好过了。”说着已经被扶在坐榻上,忍不住锤着坐榻:“贱人狐媚!不顾廉耻!竟然敢背着我勾引陛下!待得本宫生下这个孩子,有了精力再来料理你!”
半晌缓过气来,敬卿面沉如水:“传令下去,关上宫门闭上嘴,不许说一字半句出去!如今这个时候,我们断不能自己失了冷静。”
然而这之后琬卿便十分受宠,没过一月便晋升侍君,沿用封号。
一时间后宫里议论纷纷。一半嘲笑敬卿,一半嫉妒琬侍君。到底是后来居上,敬卿的孩子还没生出来,琬侍君就这样抢先进位了。
当日之事有点耳目的人都能知道。封了琬卿的旨意到了敬卿宫里,琬卿前脚出了门敬卿后脚就肚子疼,连叫太医来看都不敢,足可见这兄弟两人嫌隙至深,琬侍君并不是敬卿为了固宠举荐。
这一回到底是琬侍君赢了。
只是,也没有几个人费心同情敬卿罢了。
大夏并没有生育有功必须近位的规矩,多半还是要看皇帝高兴。如今琬侍君风头正盛,有他吹枕头风,恐怕敬卿生不出女儿就要被他骑在头上了。
琬侍君封了侍君得了旨意还特意去敬卿宫里示威,没多久宫里就人尽皆知琬侍君耀武扬威的事迹。虽然知道敬卿真的失势了,琬侍君的轻浮浅薄作为也叫人嗤笑。
虽然人浅薄愚蠢,琬侍君到底还是顾虑着敬卿失宠的缘由,又惧怕皇后威仪,得了闲便一味往金瓯宫驱奉伺候。
平君抱着还没睡醒,赖在怀中哼哼唧唧的女儿,冷笑一声:“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眼皮子这样浅薄。一个侍君就把自己当什幺主子了,要给他做了君位,岂不是要敲锣打鼓不睡觉的嚷嚷?”
他向来刻薄直接,一番耻笑,宫中内侍无不笑出声来。
一两句打趣过后,皇女打了个哈欠醒来,所有人都顾着皇女,再没人说什幺琬侍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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