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众人示范,率先把绳子抓好;坐在他肩上的小男孩也握住了绳子的一截。其他人犹犹豫豫地把住了绳子的一部分,肩膀挨着肩膀,好像在挤地铁。青年托了下男孩的腿,再次检查了一遍大家的动作是否规范,随后抬头看了看玻璃球。
瞬间,玻璃球中落下的绳子极速回收,速度之快,根本没给人做出任何反应的时间。
跳楼机的惊险程度和这根绳子的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路之只听见耳边的风尖啸了一声,旋即他觉得手里的绳子滑出去了。其他四人和他有相同的感觉,正当几个人都以为命将不保,接下来迎接他们的却不是坠落失重而是脚踏实地的感觉。
路之没站稳,偏了一下,偏到了一张绵软的沙发上。比他先一步抵达的姚一顺势在沙发靠背上一躺,环住路之的肩膀,抛出个“怎么样刺激不刺激?”的眼神。路之缓了缓,掩饰性地戴眼镜,不幸手上的轻微颤抖被姚一捕捉到了;姚一卡了半截的轻笑,换来了路之幽幽的一瞥。
“艹。”繁老头摁着险些把假牙飙出去的嘴说。相较周围的环境,他的声音太大,许易行忙反手捂住了他的嘴,唯恐其他不认识的人看过来。墨墨环顾一番,心说这里的人好雅致,雅致得简直不像正常人。
可能是一秒钟也可能只是半秒钟,地面上的人就被绳子带到玻璃球的内部了。充当运输工具的绳子蛇一样爬行,先是慢,后加快,没多久就缩进了某个回收洞口,让出了光可鉴人的地面。玻璃球中漂浮着无数个“地面”,“地面”的材料是瓷砖;每一块由瓷砖拼接的完整“地面”可容纳一个二十一世纪小户型的客厅。
众人到达的是位于玻璃球中上部的一块地面,站在这里,向上向下向左向右的视野都很开阔。每块“地面”上摆置的都是性冷淡色的桌子和沙发,安静的人们坐在其中钻研书本、乐器、画作等。
弹奏乐器的人耳朵里塞着无线耳机,独自沉醉,用音乐隔绝了外界对自己心灵的一切干扰。偶有人说话,但声音极小,只有他的交流对象能从蚊子似的嗡鸣声中得到些人的语音信息。玻璃球中的人以个体为单位,全身心在艺术世界中潜游,初来乍到的五人与之相比,就像未经文明开化的野蛮人。
那青年不知从哪端来了一些食物。食物的分量很小,由几个杯子形状的白色容器分装;闻起来容器里的液体有新鲜水果的味道,但状貌难辨,既不像果汁也不想果酱。小男孩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后又叫墨墨姐姐喝;墨老师对这种绞烂的内脏似的东西不太能接受,只闻了闻,终是没能鼓足勇气灌下去。
青年笑了笑,说:“各位是哪个区来的?”这似乎是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其作用为寒暄;不等人回答,青年兀自道:“最近就因为我们这儿出了条蚯蚓,很多人都过来看稀奇。当然,也有二区的很多学者,过来考察研究……我觉得没什么好研究的,如果他们的城市也有个几百年不倒的大楼,那里的蚯蚓大概也能进化成这个样子。”
路之突然说:“几百年前……这里是不是还叫C市?”
墨墨一愣,接着盯紧了青年的嘴。
青年说:“我知道了,大家是三区来的吧?全夏国,一、二、三,三个区,就你们三区把地名改了。我们一去搞艺术,二区搞古生物……你们三区搞古文化,把地名都推回了什么镐京、洛邑,远得跟什么似的。哎,虽然我知道我这样说不太好,但我确实觉得你们三区太封闭了,少见你们有人过来交流的。几位还真是个例外。”
路之也没懂对方其它的话是什么意思,再次求证道:“所以,几百年前这里叫C市?”
“是啊,C市。狂想时代的地名是什么,一区和二区的地名就是什么。”青年说,“没变。”路之心里震惊不小,下意识向玻璃球外面望去。钻石大楼上的蚯蚓十分显眼,它褐色的身躯从海洋般的绿色中冒出来,像是一根突兀的钉子。而这钉子,扎的是整个时代的心脏,钉住的是整个时代的脉搏。
姚一低声说:“这儿是你的世界的未来?”
路之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太荒唐了。
墨墨站起了身,找不到可以表达心情的句子,于是和路之看着同一个方向发呆。玻璃球外绿浪滔天,杂草丛中荡起的波纹,组合出了一张哭笑不得的脸。
叫醒路之的是青年的声音:“哎?你这儿受伤了?”经由对方提醒,被心情掩盖的痛觉才依稀恢复;路之感到耳根后被黑猫抓伤的地方很疼,脖子上还有黏黏痒痒的感觉。抬手一摸,猫抓的地方伤得挺深,伤口止不住地流血,血已经顺着脖子染到了领口。
姚一皱了下眉:“这儿有药吗?”
青年直勾勾地看着路之的伤口,点头说“有,请跟我来。”他正准备动身带路,那小男孩忽而喊了一声“爸爸”;青年由于什么心事而蒙了层灰的眼睛复又有了人的光亮,他循声看去,躬身向走过来的一中年人道:“罗先生。”
那中年人穿了一身黑,黑得非常彻底,连皮带上的金属扣也不例外。他似乎来头不小,“醉心于艺术”的人们见到他,纷纷回到了现实,无一例外对他点头示意。中年男人走到青年身边,点点头,然后非常随意地坐下来,也不关心围在此处的陌生人是何来历,拍拍旁边的空位,示意儿子过来陪爸爸说说话。
小男孩坐到父亲旁边去,说“我今天看到大蚯蚓啦”;中年男人被儿子天真烂漫的笑容感染了,眼睛止不住地弯了一下,听儿子继续表达自己的开心。断断续续说了一些,小男孩突然手指墨墨介绍说“爸爸,那是墨墨姐姐。”
中年男人抬了下眼,貌似现在才发现这里除了他自己、儿子和那青年,还有其他几个人。青年走近一步,凑在他耳边说“他们应该是三区来的。”被称为罗先生的中年男人“嗯”了一声,没什么兴趣,目光只在儿子介绍的“墨墨姐姐”身上留驻了一瞬。墨墨身上发冷,退后一步,后背不小心被桌角磕了一下。
青年说:“罗先生,那位受伤了,我带他去上点药。”顿了顿,他又补充说“大概是被猫抓伤的。”听到这儿,罗先生的情绪居然有了点起伏:“哦?猫抓的?哪里的猫?”他看向路之,听得青年说:“外面的猫。”眯了眯眼,罗先生别开目光,说:“哦……那你就先带他去上点药吧。”
青年带路,路之随他走了几步后,姚一扛着那柄匕首,默不作声地跟了上来。
每一块悬浮的“地面”之间,看似什么都没有,实则有肉眼不可见的梯子。青年走了很久,竟然带着两人到了玻璃球的顶部。玻璃球最上面的这块“地面”没有人,光虽然透过玻璃照了下来,但并不给人光明的感觉,相反还带有一丝阴暗感。
空气中漂浮着医院的药水味。
所有的一切都太像扭曲现实的梦境了。路之和姚一不时看对方一眼,确认身边的人还是自己熟知的样子。顶层的“地面”中部,摆着一张白色的桌子,此时那青年打开了桌子的抽屉,埋头翻找着什么。
“走。”趁青年不注意,路之拉了拉姚一,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姚一会意,握紧匕首,和路之一起往后推。两人正要转身,那青年拿左手拿着药瓶,右手捏着棉签,站直了身,笑说:“过来吧,我给你上点药。”路之僵了僵,青年十分友好地走过来,让他偏一偏头,把头发顺一顺,他好涂药。
姚一猛地握住了青年的手腕。
青年一颤,棉签上的药液落了一滴在他手上,软软地沿着手指散开。青年的笑容慢慢变成了苦笑:“这位先生,怎么了?”姚一看了看对方沾着药水的皮肤,慢慢松开手。青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捏着棉签,小心翼翼地把药水蘸在路之的耳根处。
火辣辣的伤口被棉签触碰,清凉了很多。
“两位是不是三区来的呀?”青年说。
他的腔调不似正常提问,像在哄小孩。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呀?走路过来的还是骑马过来的呀?从地下来的还是从天上来的呀……”
路之只觉药水最开始带来的舒适的清凉感不复存在了,冰窖的酷寒攫住了心脏,那青年的声音阴咒般在他耳廓附近打旋。青年的提问没有终止,越来越紧凑,越来越荒谬:“地下来的话你们有没有碰见岩浆呀?天上来的话你们有没有撞到珠穆朗玛峰呀?玩得开不开心呀?还想不想留下来接着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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