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鹿害怕了。
他孤独一人,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身躯和大脑无比疲惫,把石头当落脚点,不敢再贸然前进,抱着膝盖蜷缩着,指尖冰凉,前途未卜。
今晚就这样了,林怀鹿想,等到天亮,再找路走下去。
他好冷,好想睡觉。
可是天气似乎在惩罚他的不听话,风更狂了,他身体战栗而僵硬,绵薄的外套远不够御寒,只能尽量让自己缩成一团取暖,打盹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掉在脚踝上,皮肤又湿又凉,他脑海里闪过某种爬行生物,心中惊惶,吓得大喊,睡意清醒大半。
接着手上又来了一滴液体,伸手一摸,是清凉的,无味的,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在下雨,雨势趋大。
老天爷也不怜悯他。
这一晚上该怎么挺过去,白日还要多久来临,林怀鹿开始等不及了,因为恐惧,每分每秒都在煎熬,他更不能掉以轻心,不能睡着,睁着眼睛时刻保持警惕,他怕纪驰马上就追上来了,更怕成了这林中凶兽的猎物,是死是活,一堆白骨无人知晓。
林怀鹿想到了谢盛,那个他告了白还没得到回复的男人,亲口答应了要来接他。
在电话里听到谢盛的声音,他就告诉自己一定要不顾一切,纪驰最近有所放松,是最佳契机,夜色是最大的掩护体,他借着夜色,冲破了纪驰的视野,是他能做的最后的努力。
拿谢盛做安慰,林怀鹿找回了几分勇气。
衣服淋湿了,头发湿了,贴在皮肉上,冷得牙齿打颤,他打算继续前行,绕到另一边,然后下山,再有几个小时,天亮了,总能看见路。
就地捡了一根潮湿的枯枝当拐杖杵着,一点一点摸爬,越往上,山下的灯光缩得越小了,下雨的黑夜更加恐怖,泥巴和了水,地上湿滑。
林怀鹿走得万分小心,还是出了意外,承力的枯枝戳到凹深处,断了,他没防备,脚下一崴,重心朝后倾斜,抓不到扶持的物体,只能栽了下去。
“啊——”
滚下山坡,身体在碎石上碾过。
林怀鹿以前家里的日子并不宽裕,但也没吃过这样的苦,好疼,虫鸟在雨中歇息了,只有他疼得忍不住的呻吟声,他希望谢盛能来救他,可这太不切实际,意识恍惚间,他竟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最后头不知撞在哪里,传来剧痛,接着昏迷,晕了过去。
第十七章
纪驰千辛万苦找到林怀鹿时,天还没亮。
眼前的人满身污泥,莹白如玉的脸蛋十分狼狈,像只被遗弃的小白猫,身上的毛发都打湿了,涂上了泥巴,被雨水冲刷着,可怜兮兮地躺在雨中,但纪驰知道他并不可怜,这都是林怀鹿自找的。
上来的时候匆忙,只带了手机和手电筒,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走到半路还下起了该死的雨,本来路就难走,一下雨就要打滑,想到林怀鹿这个笨蛋,心中更是焦急不堪,不由加快脚步。
这会儿对着昏迷的人,纪驰的怒气无处发泄,只是心底的某块实实在在落回了原处,蹲下/身把林怀鹿捞进怀里,软绵绵的,有可能全是伤,脆弱得仿佛碰一下就会碎掉。
“喂,醒醒。”纪驰轻微摇晃他的身体,手电筒打光查看状况:“林怀鹿,你给我醒醒。”
光线还是太暗了,林怀鹿看起来没有大碍,反复检查确认,在脑袋上发现一处伤口,血痕都被雨水冲掉了,裂口有些发白,不及时处理很容易感染,他们必须马上回去。
连叫了好几声,怀里人才有转醒的迹象。
眼皮下的眼珠缓慢动了动,黑暗中有一束光照着,一只手帮林怀鹿挡着脸上的雨,使得他能够完全睁开眼睛。来人背着光亮,努力辨认他仍旧看不清是谁,就听那人喊:“你他妈撞傻了?!说话!”
是纪驰啊,林怀鹿心想。
在纪驰再度开口之前,林怀鹿倏然伸出湿漉漉的胳膊,圈住了纪驰的脖子,往他怀里挤,是自己都尚未发觉的撒娇,似乎含了些委屈,告状一般:“纪驰,我头疼,身上也疼,又冷又累。”
纪驰曾让他别逞强,他还记着呢,这会脑袋里模糊一片,凭着真实的感受,自然而然就全部讲出来了。
话到嘴边的谩骂咽了下去,纪驰反手抱紧他,在他耳畔狠道:“你活该。”
林怀鹿身体抖了一下,却没有松开。
纪驰让林怀鹿坐起来,背脊抵在后面的树干上,手电筒不敢直射进眼睛,就照在下巴,他拿衣袖去擦林怀鹿脸上和颈项的泥巴,顺着雨水洗干净,平日里白净红润的脸颊,此刻一点血色也没有。
“能不能站起来,我背你。”将手电筒塞进林怀鹿掌心,顾不得生气,“你来照路,回去再说。”
“能的。”
纪驰背起林怀鹿,手肘窝牢牢勾住他的腿弯,防止意外掉下去,手里握着结实的树枝,脚步谨慎地朝下试探。
雨珠子形成朦胧的幕帘,挡住了远处的视线,纪驰几乎看不见山下的光点,来时慌乱不记得路,只能走个大概方向,但总归要比上来寻人的难度小得多。
林怀鹿再怎么轻瘦也好歹是个男人,纪驰背着他走下坡路,多多少少有些吃力,两人被大雨淋了个透彻,林怀鹿能看见纪驰的头发梢上不断滴下的水珠,连成线从额角流到脸颊,最后淹没在黑暗中,不知滚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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