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大侄女现在看我大概也觉得讨厌,自上车后一直不说话。先前我为了把她调开扯谎,她找到她爸爸,看见她爸爸与倪翠芝亲近,气得不行,当面给倪翠芝难堪,惹她爸爸生气了,好在沈特助去拉开了大侄女。当时已经预备切蛋糕,她爸爸没有发作,等倪老太太上楼之后,立刻要我先带着大侄女回去。
我十分想继续留下来,可是远远看见檀谊沉与他姑姑待在一块,并不便直接找他。一方面又担心巩令闻会再次横插出来,虽然后面不见了他的身影,大概回到陈哗身边了,但未免引出枝节,我只好顺从我大哥的意思,带着大侄女走了。
车子逐渐往山下走了,我看看大侄女,还是气忿的脸色,低声哄道:“不要生气了,我给你道歉,我不应该骗你。”
大侄女哼了一声。我看看表,道:“唔,这时间还可以吃到芙蓉酒店十楼酒吧的酒心蛋卷,要不要去吃?”
大侄女不说话,不过看上去似乎有点动摇,她瞥来一眼。
我趁胜追击:“听见说酒吧新来了一位酒保,特制出一款好喝的巧克力调酒。”
大侄女道:“哼,哪有长辈带小孩子去喝酒的,不成体统。”
我道:“我可不是你爸爸,我是不把你当小孩子的,难道你自己也觉得你还是小孩子吗?”
大侄女立刻道:“当然不——好,去吧!”又顿了顿,跟着横了我一眼:“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
我忍住笑:“当然,我一定不会这么想。”
我让成叔改道。旁边大侄女安静着一会儿,就看看我,像是忍耐不住了,又开口:“我真讨厌那个女的,老是缠着爸爸。”
她说出一堆她对倪翠芝反感的理由。我不便附和,也不能过于沉默,然而更不去调解。女人间的误会,是世上第一难解。突然我想到,男人间的误会好像无论什么情形,都能够当面说开来,就算是过去了,那么面对的是喜欢的男人又怎么样?又是难以捉摸的人,根本我们之间都不是交往的关系。
我心里叹气,简直不知道怎么办。
这时听见大侄女说:“……小叔叔正在追求他是不是?”
我定定神:“什么?”
大侄女道:“不然你把我赶走,哼。”
我笑了笑,便承认:“是啊。”
大侄女瞧了瞧我,突然笑嘻嘻:“我看你一定还没有追到。”
我并不怎样窘,倒一样笑。她续道:“我看他冷冰冰的,也不太理别人,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脾气,你知道唐可欣那个女人吧,她去搭讪也碰了钉子,在旁边气死了,我看得好高兴,就想认识他一下。”
唐可欣是交际场上出名的名媛,听见说年纪不轻,倒看不出来,她保养得宜,总是漂亮的样子。她有点手段,与许多家族的人保持友好的关系。她也有钱,听见说是南非一位船王的遗孀,继承了很大一笔财产。
她之所以出名还有一点,她对男人有一套,引了许多男人为她痴迷,是各家太太严防的重点人物。
想不到她也会去搭讪檀谊沉。檀谊沉果真对谁都是盐油不进,我自不意外,然而另外也有种朦胧的心情。到现在,他对着我,看起来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究竟对我有没有改观了,也看不出来,可事实是怎样呢?
大侄女仍持续说话:“他真是好难聊天的人,我问半天,也不告诉我名字。其实小叔叔你不把我调开,我等等也会放弃了……”
我没有仔细听大侄女后面又讲了什么,只想着自己的。与檀谊沉往来至今,那一点一滴回想起来,或许……我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同的位子?昨晚因为脑筋胡涂着,忍不住又对他表白,照着他通常的脾气,不该因为我生病而软化,怎样也要严厉起来,但是他——他有没有?我记得他安静了一下子,他说……
有哪里不一样了。
对谁都不会这样没有把握,对他,总是再三迟疑,以致我的脑筋竟有一天可以胡涂到这样地步。
七
当晚我将大侄女安全送回去,就不算早了,等回到公寓,时间又更晚,我上了楼,事先已晓得檀谊沉今天不回来,还是不免回头去看看他的屋子,才开门进屋。我打开灯,脱掉外衣,去开酒柜取出酒,另拿了一只玻璃杯到客厅沙发坐下。
我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就放下。玻璃杯立在玻璃茶几上,灯光照下来,深红的酒液看上去仿佛一颗晶莹的红钻石。我往后靠在椅背,就盯着它看,脑筋仿佛空空的,之前在那酒店的酒吧喝了一杯酒,刚刚又喝了一口,也还不至于醉,可是整个的人都像是飘飘然起来。
我拿出手机,短短的夜晚就进来不少讯息,大部分不重要,譬如巩令闻问我喜不喜欢他送的红玫瑰?
我看看一笑,并不回复,径找到檀谊沉的名字,写起讯息。我不怎样斟酌用词,只管写下去:晚上的事完全是误会,是一个朋友的朋友,他开玩笑的,我很抱歉,当场没有解释清楚,后来我又需要送我的侄女回去,就这样走掉,也没有跟你再打个招呼,对这个我也觉得很抱歉。不过对于我今晚的提议,就是请你吃饭的事,你觉得怎么样?或者你想到外面去吃饭,都可以的。
我马上传出去,就放下手机,端起酒杯,推开玻璃门到阳台上去。深更半夜,楼下的街道一个人也没有了,路灯静悄悄地亮着,一盏又一盏的,往前一路绵延,倒像是星光。偶尔一部车子开过去,仿佛带起一阵风。我靠着栏杆,站着一会儿,真正有点冷起来。这两天天气一变,立刻温度降下,秋末了,即将迎来冬天,可这时候的情绪,却有点仿佛春日生机勃发那样的热烈。
我慢慢地喝酒,觉得放松。不晓得檀谊沉什么时候看见讯息,他会怎么想?会不会回复?或许还又冷淡地回绝?就这样想着,可是完全不觉得担心。并不是因为对檀谊沉已经有了把握,事实上他也根本没有说出什么来。
然而,他说不说也无所谓。我已经打定了主意。
隔天早上出门之前,我便看见檀谊沉的回复。他说:『可以。』
这回答有点模拟两可,可以怎样?全凭我作主?对于讯息里讲的另外的事,他倒仿佛半点没有想法。我读着,却也不太忐忑,就笑了笑,收起手机下楼。成叔在外头等着,我上了车子,抱持愉快的心情去了公司。
上午处理掉几件事,到了下午,我接到一个消息,就要范为邦召集几个人开会,针对这几天的事情做最后的决议。
经过邵正的治疗与协助,贺珍霖代表我这里与王小姐再度面谈,王小姐情绪已经缓和许多,她考虑之后,不愿生下孩子。她倒也不想追究刘习清的罪责了,只想尽快忘掉整件事,重新开始。我便吩咐谢安蕾到医院去一趟,对王小姐今后的生活做出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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