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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义璠的表情始终纹丝不动，但他看到他手腕上起了青筋，口袋里握拳的手动了动，可能是握紧了，又或许只是动了一下。

韩淇奥敏锐地扫视过这些细节，知道他终于成功踩到了这男人的痛脚。

而他更觉得悲哀的是，只有当尹义璠拿你当个人的时候，你才长得出两条腿、两只脚来踩他的阿克琉斯之踵。

不然你什么都不是。

韩淇奥就是因为太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没有办法回答尹义璠。

他不会永远都是曾家家主。

尹义璠这种人嘴里的爱情，又能新鲜多少天？

还能指望着这种人计划和男人的一生一世吗？

韩淇奥心想，你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候选人我已经见识过了，挺好的，大方开朗，没心没肺，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更算计不过你，还是你兄弟的姐姐，皆大欢喜。

我只不过是个心心念念想带着一家人跑路的平凡人，既然如此，你还问我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说出来给你开心？让你见识你的魅力多大？

尹义璠沉默了几秒：“我知道你要旧事重提，我也知道，你根本不在乎我的道歉，因为你不是痛恨我对你做过这些事……对，你痛恨过，但你真正痛恨的是肮脏的、视别人为蝼蚁的权力。”

对，权力。

韩淇奥点点头，说：“但是我现在也有了，我就发现似乎也没那么肮脏。至少当你想要对我用强的时候，我还能拿出家主的名头来吓吓你，让你心存顾忌，对不对？”

尹义璠忍了又忍：“我知道——”

韩淇奥一下一下地摇头，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尹先生，你不知道。”

“你知道人活在这世上有太多的无能为力，你知道大人物动动脚就能把蚂蚁踩死，你知道何不食肉糜……这句典故我好歹还记得。”

韩淇奥不忘为自己的中文辩解。

“但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因为你一生下来就注定站在他们的对面。他们在底下，你在上头。就像你当时递给我一张酒店的房卡，把我放在油锅里受尽煎熬，想着去和不去的后果。但其实结局一早就定好了，我没得选。”

尹义璠不再说话。

韩淇奥平静地说：“所以，我难免觉得，你突如其来的圣眷恩宠是因为一时新鲜，青蛙变王子，丑小鸭变天鹅，这么童话的童话故事发生在你眼皮底下，你可能感到非常有趣吧。”

尹义璠克制着语气，冷静地说：“但你在我有难时救我，今天又突然来找我。”

“让你误会我真的是很抱歉。”韩淇奥垂了一下眼，带了一点笑意似的，那笑意又倏然消逝，“尹先生，我们认识也一年多了，不长也不短，其中一半的时间我都作为你的宠物存在，但我其实心里也没有多过不去。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你逼我，但我知道这是我自己选的，你不至于为了上床把人逼死，这么幼稚的事情你做不出来，也不屑。”

“这中间发生挺多事，但扪心自问，除了有两次你差点把我弄死，其它的时间你对我真的很温柔，我几乎有点受宠若惊。所以我说我喜欢过你啊，尹先生，人不清醒又需要保护的时候，只能选择去喜欢一个强大的人，才能让自己好受一点。我今天来找你，只是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去哪。”

尹义璠闭了一下眼睛：“淇奥，你在说谎。”

韩淇奥说：“我自己最清楚我是不是在说谎。”他抬手摸着心口，接着说道：“我的良心告诉我，这些话都是我真正心里想的。”

尹义璠只是看着他。

“你要是还不清楚，我就说得更明白一点。”韩淇奥说，“我现在对你没什么感觉。顶多是觉得很亲近，我愿意和你上床，愿意和你接吻，愿意和你聊我的心里话，但你要问我爱或者喜欢什么的，我不知道，尹义璠。”

韩淇奥说着，无奈地落下手来：“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要是你知道的话，我倒希望你能跟我说说。不过我觉得你也不会知道的。”

尹义璠终于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放松了指节，试探地放在韩淇奥肩上。

“我知道。”

韩淇奥抬眼，望进那片深不见底的波澜。

“你不是想问我那句话的意思吗？”尹义璠说，“将心是亡，何献于君。”

韩淇奥这次是真的怔住了。

尹义璠一字一句翻译这句有些艰涩的古言：“我把心都丢了，还能再给你什么呢？”

韩淇奥有一霎屏住呼吸，只怕呼出气来，这一切都碎了。

耳际恍惚是那天在医院里的对话。

——如果你不是另有所图，那你就是真的失心疯了。

——我是失心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