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声音从厨房外传过来,“鞋我放在玄关了。”
杜君棠侧了侧身,厨房的推拉门推了一半,他垂着眼,看见门外江帆挽起的袖子和线条有力的小臂。
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隔着门问江帆:“你喜欢喝甜的吗?”
他已经想好,如果答案是否定的,他就把那杯咖啡全倒掉——因为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太匪夷所思了。
这问题江帆回答得有点挣扎。大男人嗜甜,尤其是他这样的,总觉得有些难为情。从前读书时也是这样,杜君棠和他完全相反,却总是边抱怨边为他做甜口的菜。
江帆的心被回忆捂得热腾腾的,开口时却波澜不起,“喜欢,我一直喜欢甜的。”
里面安静许久,江帆奇怪,正犹豫要不要敲门进去,又听里面的人问,“非常喜欢?”好像是普通的询问,又好像是要确实地确认什么。
江帆很笃定:“非常喜欢。”
喜欢到他为此在健身中付出过相当大的代价。
眼前的门忽然被完全拉开了。
杜君棠把一杯咖啡推到江帆怀里,江帆赶忙伸手接住。
“奶和糖不小心加多了的,”杜君棠没怎么给江帆留说话的机会,他还意味不明地补了一句,“我不喜欢。”像是怕江帆误会什么。
杜君棠要出去,江帆忙侧身让开,分明看见杜君棠另一只手上还端着一杯。
杜君棠上楼去了。江帆不敢目送他太久,他知道杜君棠能察觉到。他于是低头抿了一口杜君棠递给他的咖啡。
非常,非常甜。
甜度充足令他十分雀跃,好像每一个细胞都在跳舞。他的大脑又开始亢奋。
这种感觉江帆很熟悉。从前每一次杜君棠在流理台前,江帆看着围裙带子在他腰后系成的那个对称的蝴蝶结时,都会亢奋。
——江帆疯狂地迷恋杜君棠对他的完全掌控,又不免会对杜君棠为他在生活细节里的每一次妥协心动。这种妥协让他的神经变得足够坚韧,又足够柔软,以至于每次狂风过境,他都像最勇敢的藤蔓,执着地攀援缠绕着自己的树。
办公桌上,杯子里的咖啡还剩一半,已经放凉了。
杜君棠反复按了几下圆珠笔的笔头,发出毫无规律的“嗒嗒”声。
他终于还是关掉了电脑里的工作窗口,一边转笔,一边听广播。
那种让他后背发凉的微妙巧合仍旧困惑着他。
广播里在说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见。
他不能总放任困惑纠缠他。
杜君棠恍惚地抬起左手,手指插进发间,他似乎还能摸到前额上方的疤痕处不够光滑的触感,也可能是错觉。因为他是在最好的医院,做的最好的治疗,包括术后的疤痕修复。
事故发生的瞬间,对于他二十来岁的人生而言,确实只是一个瞬间,他浑然不知那瞬间为他带来了什么,又带走了他什么。他想过逆流而上,可梦和梦里的花,都像那次事故一样短促,一样来去无踪。
江帆抱着那杯咖啡,在饭厅里坐了很久。
他坐的位置恰能看到杜君棠办公的书房。
客厅的灯只留了一个,在略显昏暗的环境里,江帆能看见书房门缝里漏出来的一点光。
他们家凳子高,江帆就小孩儿似的晃着腿,一只脚上的拖鞋都被他晃掉了,他单手支着脑袋,安安静静地注视着那扇门。
他很享受这种陪伴的感觉。他除了杜君棠,什么也不用想。
咖啡见底了好半天,江帆才用脚尖把桌底下的那只拖鞋勾了回来。他缓慢地进行着自己的动作,缓慢地整理饭桌,缓慢地清洗咖啡机,缓慢地收拾厨房。
在关掉客厅最后一盏灯前,江帆又望了几眼二楼书房的方向,才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江帆知道杜君棠生活有条理,渐渐也养成了收拾房间的习惯,屋内还算整洁。
他一眼就看见自己桌上多了两本书,他想起他们刚回家时,杜君棠似乎是从书房里拿了两本书出来。
江帆先看了眼贴在书本封皮上的便签条——少说话,多读书。
他轻轻撕下便签条,才看见那两本书的书名。
《说话的艺术》和《谨言慎行在职场中究竟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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