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想得可真多。
次日,秀娘的头上盖着大红盖头,三拜礼行过了,喝了酒,唱了喜,一整套礼数一点也没落下。场面比隔壁员外儿子的喜宴还大,捞来的酒全是我酒行搜罗来藏了好几年的百年老酒。
我爱酒,也能喝,喝倒一群闹洞房的人,还有一半的理智。白日里闹得倦了,夜里安静了许多,忽然又下起雪来,落在脸上凉冰冰的,房门口的大红灯笼悬着,烛火燃得正旺。
我坐下来,摘掉头上的帽子,丢在一边,手里还有半小坛酒。秀娘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手里的红绢子和她的手绞在一起放在身前,红盖头还在头上。我告诉她把盖头取下来,没别人了。秀娘不动。我坐到她身边,手刚触到红盖头的边缘,被她歪着身子躲开了去,没过一会儿,又移回来,坐得端端正正,红绢子被她攥得紧紧的,手还微微地颤抖着。
秀娘的脸忽的出现时,我的心着实动了一下。她平日里不太施粉黛,是冷冷清清又很温和的模样,现下喝过二两酒,微红的脸就掩在脂粉下,眼神到处飘,红红的嘴唇闭得紧紧的,十分诱人。
我觉得好笑,问她: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吃人。说罢,她低下了头,不说话。
这么折腾的一天,想来是没下人会端热水来洗漱了。待我打好热水过来,放在床前,秀娘竟抱着膝盖躲上了床。
拉着她下床洗过漱,又哄着她泡脚。我突然觉得秀娘才是喝醉的那个,什么都要人哄。
待到收拾好,钻进被窝里,秀娘瑟缩在里侧,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好好休息,我这才侧过身面向外面合了眼。
迷迷瞪瞪间,有一只手颤微微地搭上我的腰,一下子就惊醒了我,睁眼扭头看见秀娘俯身在背后,眼神小心翼翼的。
不是入洞房么,秀娘的声音细若蚊音。原来她紧张了一晚上就在怕这件事。
我拿开她放在我腰上的手,又侧过身闭了眼,实在太困了,我说:这不是已经在洞房里了么,不睡觉做什么。
身后静了一会儿,突然秀娘的心跳像擂鼓一样在耳边清晰可辨,她的手又摸上我的腰,从身后抱紧我。
什么意思我自然明白,想就这样含混过去直接睡倒是不太可能的了。洞房花烛夜,谁能不心动呢。我转过身压住秀娘,嘴唇上的红没能洗干净,红艳艳的巴在她的唇上,眼里波光粼粼,底下藏着惊怕和恐慌,我摸摸她的脸:你在害怕,我没有强迫你,你也别强迫自己,成个亲也就是挂个虚名,不是非得把事都做全套了。说罢,我欲翻身下来。
我没有在怕的,秀娘捉着我的衣襟,不让我动。我被她拉近,呼出来的气跑到她脸上,又回来钻进我的鼻子,浓浓的酒气。她闭上眼睛,照着我的脸亲来。
温温软软的唇落在脸上,感觉很舒服。我卸下撑住身体的力气,整个人的重量都落在秀娘身上,一手抓开揪住我衣襟的手,一直捏住了她的下巴,正对着我。
秀娘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她还屏着呼吸,她的眸光一闪一闪的,像是试探又像是期待。我吻到她的唇上,秀娘闭了眼,只是安静。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嘴唇,或许是那红艳的味道,十分香甜。秀娘突然睁开眼睛,浑身颤栗,张开嘴猛吸了几口气,她的另一只手在我衣襟上已经松了力气。
我回到床的外侧,说:睡觉吧。秀娘拽住我的衣袖,力道已经松软开来,轻轻一挣,就挣脱了。
秀娘的声音里有着哀求:……你不要我么。
那时我不明白秀娘为何执着于洞房花烛,现在我全明白了。她怕我丢下她,如果有什么事能让她觉得自己有属于我的感觉的话,那就是让她属于我。
然而我还是丢下她了。
我答话:我如何不要你。秀娘同揽月楼那些个姐姐不一样,姐姐们只管客官有钱,放纵就好,客官要是能眉清目秀或是有些侠义气质的更好,玩得更尽兴。揽月楼就是这种地方,一时只管一时欢乐,那些姐姐们这样,客人们是这样,我也是这样。秀娘不是只图一时快乐的人,她单纯,她理智,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用在揽月楼那些姐姐身上的调笑和花招,面对秀娘,我通通使不出来。
秀娘若是不愿,若是害怕,我连眼神从她脸上往下移一分都做不到。她害怕,我是不敢要她的。
听着我解释,秀娘不住地摇头,眼里有水汽蒙了上来,说着就拉开了自己的里衣,露出细小的锁骨和肩头,往我跟前凑。
我拉好她的衣裳,下床拎来那半小坛酒,问她:一起喝点?我不想秀娘这样惊怕着,不冷静下来怕是往后都稀里糊涂地过,事情总是要搞明白了,日子才能过得舒畅。
秀娘点头。我一把将她捞进怀里,让她坐在身前,侧靠在我身上。秀娘曲在我怀里一动也不敢动,身子僵硬得硌着我疼。
酒坛不大,罚酒的时候都是一坛一坛地喝,我拿起酒坛就灌了一大口,又醇又香,真是好酒。酒坛在秀娘眼前晃了晃,她接过去,犹豫了一下,学着我也仰面喝了一大口。酒一下肚,立马脸就泛了红意。
秀娘或许是借着酒劲,她问我:那柳烟儿呢?
我笑起来,这么快就开始盘问了:她是个好姐姐,知己难得,前些天还写了曲子给她送过去,正好给你遇见。
秀娘缩了缩肩膀:你会写曲……是写给她的么……
我:不算是吧,柳姐姐说曲子已经成了,下回带你去听听,喜欢的话也给你写。我在此处许下一个诺言。
秀娘轻轻摇头,酒意上头,她的眼睛开始迷蒙了,还倔着保持清醒。可爱极了。我问她酒好喝么,她点点头,香香的,辣辣的。问她还要么,她便伸过手来摸酒坛。
醉得倒是挺快的,半眯着眼睛,或许是刚才的回答让她高兴,秀娘的嘴角也微微翘起。
心里一动,最后一口醇酒倒进嘴里,没有下咽,我俯过头去,对着秀娘的唇将酒水渡了进去。秀娘下意识挣扎了几下,软软地窝在我怀里,一点一点地将酒吞进了肚里。
醉酒后,次日晌午两人才从床上爬起来,正在梳洗时,娘带着下人过来收拾房间,棉被等又换了新的,路过我身边又一掌拍到我背上,骂道:做个女儿不安分,算半个男儿又笨。语毕,告诉秀娘若我待她不好,就只管去告状,娘来做主。秀娘站在一旁,羞羞怯怯的,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比秀娘那般美貌,也算是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哪里有一点笨的样子?
到了夏日,我仍是喜欢坐在廊前,脚往水帘里放,只是不再像原来那样随意地拉开衣襟。旁边多出来一个人,多少还是不好意思的,水帘盖住屋子,也算不得很热。秀娘就像别家的那些媳妇一样,要伺候我穿衣,叫我吃饭,衣服刮了小口子,就拿针线小心地缝上。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这些都有下人来做,我自己会穿衣,我也会补自己衣服上的小缝小洞。她不作声,总是低了头,浅浅的笑着。第二天,仍会下床先帮我拿过衣服,仍要帮我束发。
秀娘不再同我跑马,她只是看着我,捞她到一匹马上来乘着,也是清浅的笑。我将马场隔开一小块,建了一座凉亭,挖了个小的池塘,还搬来假山置在池塘里。看来看去总觉得缺了些什么,马场就是一块黄土坝子,于是又翻了地皮,种了些花花草草,四周植了些小树。来年的时候,这里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小花园了。
秀娘不出门,也很少到别的院子里去转悠。有些事对于她来说是妇道,是伦常。嫁了人,自然是要守规矩的。当真就只陪在我身边,待我出门回家时,她就在房门口望啊望。
我并不关心那些看不见的条条框框,嘱咐了几次秀娘,让她就当自己还是大小姐,就算我娘也有人服侍,只要自己开心就好,细碎的事真的不用她操心。秀娘摇头,她说:那不行,那是我愿意做的。一来二去,也就顺了她的意,不再劝她。
有时我会带回来一些首饰,大约都是一些看上去样式比较简单、细小的,会比较衬秀娘。秀娘总会欣喜地拿来带上,过一会儿又放回了首饰匣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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