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它的红墙已经明显的出现了裂痕,甚至那由皇上亲笔题字的匾额“兴国寺“也被大火熏得黝黑。
我看着阿瑜扶墙推开寺庙的门,于是跟着他一齐进去了。
当我进去后,却被那场面震惊了,寺庙内原本有一片开阔的草地,草地被一条石子路一分为二,草地上从前是种满了银杏树的,可现在那些树大多都被烧焦了。
此时地上全是人,大多都是老幼妇孺,他们有的仿若死尸般躺在一块破布上,有的半支撑着身体坐在旁边,腿上和身上或是绑着绷带。还有刚刚满月的婴儿躺在母亲的怀中哇哇哭,更甚者拖着血流不止的断腿奄奄一息靠在焦树旁,好像马上就要断气了。
仿若进了地狱一般,一片压抑。
我看着这些垂死挣扎的百姓,忽然想起了太白兄,我记得他从前对我说过,他之所以辞去翰林的官职是因为他希望自己能做真正对国家和百姓有用的事,他不希望自己的才能只是用来给人取乐的。
我与太白兄是一样的,我希望大唐盛世永在,我希望百姓安乐,可如今我看着这一切,全都破灭了......
我走在里面,心揪成一团,胸闷难以喘过气,因为地上躺着的人太多,我只能跨着步子走。
寺庙在如今的长安城里已经算得上是好些的建筑物了,寺庙外基本是一片废墟,说不定还有一些安禄山的叛军在外面捉人抢劫,故而百姓们大多都藏在寺庙里,而且寺庙被奉为神圣之地,那些叛军也不敢随便进来捉人。
我看着阿瑜走到一个小角落里,将偷来的一个馒头仔细着从兜里掏出来,喂给一个小婴儿吃。
我隔着一点距离去看他们,那婴孩被一块破布包着,十分小的一团,可是却一动不动,就连哭声都没有。
阿瑜将那婴孩温柔地抱在怀里,动作十分的轻柔,好像是怕吵醒怀中熟睡的孩子,馒头放在那婴儿的嘴边,却滚落在地上,阿瑜很耐心地一遍又一遍放在婴儿的嘴边,一遍又一遍地从地上捡起来,形成一种诡异的机械式动作。
身边有一个阿婆注意到我在打量阿瑜,拉了拉我的衣袖要跟我说话。我将目光从阿瑜那儿收回来看着身边的阿婆,她皱着眉看了一眼阿瑜对我道:“公子,好心提醒一句,这年头自身都难保,还是别管他人闲事为好,那孩子可不正常,莫要惹祸上身。”
我问道:“何故说他不正常?”
那阿婆撇了撇嘴:“我听说,那孩子的爹娘都被叛军杀了,而且他娘当时才刚刚生下一个婴儿,人们找到他家的时候,他爹娘死在房里都好几天了,尸体都发臭了,他却抱着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坐在他爹娘的尸体旁边。”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哎,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从那群土匪手中逃生的,但没过多久,那个婴儿也死了,估计是没奶水饿死的。这孩子成天抱着一个发臭的尸体,神神叨叨,恐怕是疯了,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我听完那阿婆的话,坐在地上看着阿瑜瘦弱的身体沉默了好久。我不敢想象冯二狗是如何将阿瑜和刚出生的孩子藏起来的,更不敢想象阿瑜抱着孩子看着自己死去的爹娘心情有多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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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便在这座寺庙里一直隔着一段距离陪着阿瑜。我记得冯二狗从前还说过要让阿瑜认我做干爹这种话,我从前只当他是跟我开玩笑的,可如今我却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放下阿瑜不管。
我发现阿瑜每到正午时间便会安顿好婴儿出去寻找食物,而通常都是找不到食物的,现在连活着都很难,更别提吃饭了,人们都是饿着肚子的,我甚至还看过有人抱着一只断胳膊低头啃,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确实是人的胳膊......
我想,我应该带着阿瑜尽快离开长安。我不想再让阿瑜这样一蹶不振下去了,且那婴儿已经夭折,不能让孩子一直得不到安息。
于是我趁着阿瑜不注意将那婴儿抱走了,我将身上所有能值钱的东西都卖掉换了一副红木盒子,还有一些冥币与火把,准备将婴儿下葬。
可阿瑜却在我去郊外的路上发现了我,我看着他通红的双眼,恶狠狠盯着我,完全不像小时候的他。
他伸手夺过我怀里的婴孩,大喊:“你还给我!坏人!坏人!”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拉扯住他,不顾他对我的踢打:“阿瑜!他已经不在了!他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阿瑜听不进我的话,又掰不开我的手,于是张嘴去咬我的手,少年的牙齿十分的锋利,瞬间就咬出血痕来,我忍着疼颤抖着声音对他道:“阿瑜,让他走吧......爹爹和娘亲会理解阿瑜的......阿瑜已经尽力了......”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终于慢慢松了口,像是耗尽所有力气一般坐在了地上,抱着怀中的婴儿仰头大哭。就如同在街上和爹娘走丢了的孩子一样......
是啊...分明还是个孩子啊.....
我缓缓蹲下身,抱住那消瘦的孩子,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在耳边久久呢喃:“阿瑜不怕...阿瑜不怕...”
那天,我和阿瑜一起将婴儿下葬,我看着火光在少年的脸上跳动,我从未想过那样饱经风霜的样子会出现在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脸上。
☆、重逢
我托了一个同行的朋友将阿瑜带着去奉先,并写了一封书信给思吾,希望他能代我照顾好阿瑜。
接着我便一人独自启程前往灵武,我之所以不带阿瑜一齐去灵武,是因为我根本预测不到去灵武的路上会有多危险,到处都是抓人的叛军,一个不小心就会丧命。
那时,我是抱着很有可能一去不归的心理准备。我想,阿瑜还是交给思吾我会比较安心些。
我猜,思吾也是知道的,可能我这一去便是不复再见......
去灵武的路上,我担心又会有叛军,不敢走大路,只能往那些偏僻难走的小路走。中间因为很久没吃东西,头晕眼花,差点又掉进河里。
所幸我终是到了灵武,见到了新帝。新帝见我一路经历千难万险来投奔他,为诚心所感,于是封了我为左拾遗。
至德二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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