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径夜青丝高束,又插上那支翡翠银簪,厚重的衣摆扫过白雪,留下两行足迹。他右手按于刀柄,身后跟着的是六名青灯卫,花岛走在最后,几乎掉队。
他们来到锦宫脚下。白墙、琉璃瓦和飞翘上的鎏金装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高大的石壁使这处宫城牢不可破,不愧两百年来一直被尊为“战国第一城”。原本,锦宫与皇城一样,是红墙、黄色琉璃瓦,燕国独立后,燕王便下令把所有墙改涂成白色,采用蓝色瓦片,这才有了今天的景象。
应天门缓缓打开,几个持枪卫兵领他们穿过迷宫一般的石道:“尹元帅已经在守明阁上等候大人多时了。”
“麻烦你了。”韩径夜将大氅解开,交给身边的卫兵,随后登上台阶。
咔!
就在这时,一把□□猝然挡在眼前,将青灯卫分成两拨。
“元帅有令,只有韩大人、张组长和王参谋可以登阁,其余人还请随我回招待所休息。”卫兵说。
“这怎么可以!”一名脾气比较冲的队员立刻反驳。齐刷刷地,几根枪管同时对准了他。
见状,韩径夜从那头看过来,抬手道:“听从指令,你们都回去。”
花岛踮脚,勉强从人影中望见他的脸。平静依旧,垂下的刘海使眸色更显沉郁。令花岛稍稍惊讶的是,他仍系着自己在火车上给他的那条围巾。没等琢磨出此中况味,那人却已经一转身,在黑衣卫兵的拥簇之中走向高台。
花岛忽然发现,最近已经目送了太多人背影离去。
守明阁为锦宫最高宫阁。现任元帅尹清玄在此办公。
燕王嫡子尹清玄,人们常说他貌若女子:纤细的五官、深凹的狭长双眼、还有鲜红的唇瓣,令照在他身上的日光都显得苍白惨淡。他坐在大殿深处,头顶悬着父亲的肖像,两人神色却无丝毫相似——燕王凛冽,尹清玄则是工于心计,城府极深的模样。
同时,他也是燕国一片黑衣中唯一的与众不同。雪白流云纹长袍,传统样式,腰间一左一右佩着两把短刀。
韩径夜揣摩不透这个人的想法。
多年前内战爆发时曾见过一面,在流星般划过的、熊熊燃烧的箭簇中,尹清玄挥剑斩断大贺朝幡旗,目光瞥到立在一片尸体之上的韩径夜,朝他绽放一个近乎残忍的微笑。
尹清玄放下大贺递来的文书,勾起唇角:“口口声声说是一家,却反过来让燕国帮你们挡枪......老太后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从没真正把我们当成家人,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她此时虚情假意地拉拢,真是可笑至极。”
“如今异邦进犯,时局已与昔日不同,燕国与大贺本是血脉相连,倘若联手——”王参谋开口。
“血脉?”尹清玄大笑:“只不过是框人的工具罢了。就算血脉相连又如何?皇城之中,弑父杀兄、手足相残的事还少吗?昔日大贺对我东北二州繁刑重赋,又何尝考虑过血脉?”一通发作过后,忽脸色沉静,端起茶盏道:
“人啊,最在乎的还是利益。”
韩径夜道:“大贺承诺支援你们五百万两白银作为协战费,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条件,可以再商榷。”
“韩三少如今是在求我的样子啊?”听见他的声音,尹清玄缓缓起身,转动着扳指来到他身侧,空气中添了一丝绵里藏针的杀气:“大家都是明白人,那请各位帮我想想,是大贺开出的条件更佳,还是与北国联手获取的利益更大?”
“武士一族,世世代代都不会背叛大贺!”张组长慷慨道。
“可怜。”尹清玄只是轻描淡写一句,掩在袖中的手扬了扬。那边,门被哗啦推开,踏出一双镶钉官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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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所一楼大厅。
青灯卫们在这里待命,此刻已是下午四点半。
“二月十八日,数千名共和党人攻占了沪城总督衙门,目前为止,金沪铁路已完全被共和党控制,大贺朝军队被迫撤离,围聚城郊进行最后的抵挡。据悉,这次行动......”
“这是真消息还是假消息?”剑南难以置信,电波中的声音总给人一种不切实际的恍惚感。
“他妈的!”小潘一脚踹翻收音机,“这群贼人,总是趁乱搞动作!他们是想亡国!他妈的!”
潮口动乱已经使大贺王朝深陷火海,在全国兵力往北聚集之时,蛰伏在南方的共和党们看准时机,终于一举攻下沪城。此时的大贺,内忧外患,兵荒马乱,年轻的青灯卫们也感到大火烧了过来。
剑南赶紧拉住小潘:“你冷静一点,南方有中山侯,肯定能抵住的!”
这时,花岛刚从楼梯下来,悠悠哉哉地吹着口哨。他换了套市民装束,伸手扶正帽檐。
“花岛?你去哪里?”剑南问。
“太无聊了,找女人玩。”他随意打了个招呼便走出大厅。浑然不觉地毯上的收音机碎片,也没有注意到众人苍白的脸色。
直到背影消失,小潘才咬着牙说:
“.......他不配当青灯卫。”
锦宫旁,护城河石桥。
花岛望着流水出神。
秀丽从身后拍他一下:“突然找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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