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歆雅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这些事,她一直把过去埋藏在心里,压抑着,承受着,不敢提及,不敢回忆,更不敢面对。这两年疯狂忙于工作,为的就是不让自己停下来,不给自己机会回想过去发生的一切,那会让她无限失控,心如刀绞,日夜煎熬。
她担心宛忱,无时无刻。可到底是宛勋的儿子,活的比她敞亮,比她勇敢,更比她无畏。
但不代表这样就可以让穆歆雅对他无愧。
宛忱上初一那年,穆歆雅在业内名声大望,事业如日中天,身为一级律师的她,与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开了一家律所,招揽来几名应届毕业生,既做助理,又授课培训,逐渐培养了一批优秀的律师人才,一跃成为国内一线的律师团队。
方晴是其中最有潜力的一个,也是穆歆雅最为满意,一直带在身边的得力助手。
两年后的某天,方晴突然提出辞职,没解释任何缘由。近一个月来,女孩开朗外向的性格迅势朝着冷漠孤僻发展,穆歆雅看在眼里,却没多问。尽管她同意了,可始终无法忘记方晴临走时呆滞的眼神,苍白的面容,像是遭遇了某种重大变故,整个人甚至瘦脱了相。团队虽然感到惋惜,但也尊重她的决定,给了她一笔丰厚的奖金。
职场去留是家常便饭,不少人怀疑她其实是跳槽去了更好的单位,别人不了解方晴,穆歆雅心里清楚的很。于是在一天中午下班后,她开车去了趟方晴的住所,本是抱着聊一聊的心态以朋友的身份关心一下她离职后的生活,没想到这个无意中的决定,竟然救了女孩一命。
方晴醒来时,手腕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明亮窗边站着一个令她熟悉的身影。重回现实,她暗自落泪,抱着穆歆雅胡言乱语,撒尽心中苦楚,撕心裂肺的大声哭喊。
待情绪一点点平稳,穆歆雅拉过椅子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希望能带给她面对一切不堪的勇气。
当她从女孩嘴里听见“强/暴”这个词的时候,肩膀因愤怒微微发抖,拼命遏制着想要手刃罪犯的冲动。压下感性,穆歆雅开始沉着理智的思考接下来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夜晚来临,方晴害怕的躲进被窝里,穆歆雅寸步不离守着她。她把女孩抱进怀中,轻抚她的后背,小心谨慎的问道:“愿意和我一起打赢这场仗吗?”
方晴从未奢望过穆歆雅会做她的律师。可比起无助的逃离人世,她更期望能有一个人给予她力量,带着她前进,亲手将罪孽深重的恶人绳之以法。
方晴没有半点犹豫,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力点头。穆歆雅的话,让她有了活下去的信念。
接下来的过程对方晴来说既痛苦又满怀希望,她们并肩作战,收集证据,无惧旁人异样的目光,勇敢直面,终于在各方努力下,把罪犯告上了法庭。穆歆雅没给对方律师一句可以辩诉的机会,赢得压倒性胜利,并且取得了有史以来“强/奸案件”判给罪犯最长的有期徒刑,二十年。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这场胜利换得满堂彩的同时,也成了穆歆雅人生噩梦的开端。
罪犯在入狱前检查出患有胰腺癌,他向刑罚执行科申请了“保外就医”,在获得审批转送至定点医院后,重金买通看护警员,消失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夏夜。罪犯自知就算不坐牢,身体也熬不了多久,于是背着重拾的自由,迈过道德的界线,为所欲为,磨灭人性,起了想要拉人给自己殉葬的歹心。
“那天是宛忱生日,你不会知道,我们一家在一起过的有多开心。”穆歆雅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无法抽身。谈城知道,她只有重新经历一次痛苦的洗礼,把心里的愧疚吐尽,才能放下过往,释然前行。
只是后面的话,让他有些不敢再听。
罪犯藏匿在穆歆雅家附近,躲进灌木丛中,露着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融入夜色里等待时机。出租司机开着车,载着刚从外面庆生回来的一家人,有说有笑着,将他们安全送达宅院门口。车门一开,父子二人前后脚跳下车,拉着手一同往家的方向走去。
车头大灯前的光亮里,站着一个手持尖刀的黑影。
穆歆雅顿时瞪大眼睛,一眼认出罪犯,发了疯的朝丈夫儿子嘶吼,可是没来得及。利器刺进了宛忱胸口,宛勋捞过儿子死命护在身下,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肉盾,生生挨了对方十几刀,倒在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泊中。
练过近身格斗的出租司机反应慢了半拍,出手晚了,夺过凶器把罪犯压制在地的时候,悲剧已然发生。穆歆雅跪在地上止不住的颤抖,悲愤惨叫,哭花了妆,抓乱了头发,哆嗦着连手机都拿不稳,还是邻居帮她叫来了救护车,护送着他们一家去了医院。
之后便是漫长的抢救时间。穆歆雅躺在塑料椅上望着单调的天花板,流尽眼泪,疯癫的念着宛勋和宛忱的名字,渴望能唤回爱人儿子的意识,乞求能平安度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厄运。
可是老天最终没有眷顾她,半个月后,宛勋离开了人世。
穆歆雅跪在太平间门口三天三夜,心脏渐渐变得麻木,对周遭所有事情都失去了感知。就在她绝望的想要跟着宛勋一同去了,重症室传来消息,宛忱醒了。
他虚弱的呼着气,氧气罩上泛起一团团朦胧白雾,鼻间塞着细管,吱吱呜呜的呢喃不清。穆歆雅掐着自己的腿克制着尽量不要在儿子面前情绪失控,可在听到那一声清楚的“爸爸”时,身子猛地一歪,径直坐在了地上。
“大部分人的成熟都是漫长的经历和岁月一点点累加的。”穆歆雅哽咽着,长出口气,控制着发颤的口吻极力咬清一字一句:“我多希望我的儿子也能和正常的孩子一样,而不是一蹴而就,被迫承受这些别人一辈子都不可能遇到的事。”
谈城低着头,攥紧衣料,嘴唇僵直的蹦着。心情无限下沉,脑袋嗡嗡作响,胸口被真相压的喘不过气,仿佛那一刀捅的是他自己。
“你知道他爸临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穆歆雅喃喃自语着,双目通红,却未流泪,之后的话倒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上浮的悲痛被冷酒一次次压下:“他说,让我不要忘了他,下辈子还想和我在一起。”
“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了,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我拯救过很多人,唯独救不下来最爱我的那个。”穆歆雅的声音很小,很无助,带着悲愤和绝望,抬手捏了两下鼻梁。
“有时候我会下意识问自己,后悔吗?后悔揽下这个案子,后悔当律师吗?”女人说完这句话,神色渐渐开始恢复,好似已经过了最艰难的那道坎,剩下的只有无所谓道的惘然。
谈城没听到她的回答,五指来回在外裤上摩挲,几分钟过去,他看了看穆歆雅,谨慎试探的问:“您……后悔吗?”
女人释怀的摇了摇头:“我不后悔。”
她晃了晃手里的酒瓶,说的异常艰难,却也无比坚定:“我没做错,所以不该由我去承受,去背负。若我沉浸在这样的折磨里走不出来,就是否定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我必须坚强起来,才能对得起我所有的付出与失去,我不能让这些都变得毫无意义。”
“我不否认,曾经产生过想要放弃的念头,是宛忱给了我坚持走下去的决心。”
穆歆雅温柔的冲谈城笑了一下,对话终了。饭桌上一闪一闪的跳着屏幕里的光,电视机被摁了静音,此刻正无声的播着画面,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庆的笑容,背景红火一片。
谈城点了根烟,闭上眼,肩膀泄力一沉,有些疲惫。他在想宛忱,想他的那些经历,那些过往,那些他曾体会过的的沉重与悲痛。彼时渴望多了解一些他的事,好能帮他多些分担,如今听到,除了难受的无可救药,就只剩下无力徒劳。
宛忱还在重症室的时候,宛勋已经去世了。醒来后不但要尝受身体上的疼痛,还不得不接受父亲已然离世的事实,心里是如何挺过来的,谈城不知道,他只恨没能早点认识宛忱,好能照顾他,陪伴他,把能给出的所有真心和力量毫无保留的呈给他,一起面对人生避无可避的意外与无常。
可就算经历过这些,宛忱依然活的乐观开朗,积极阳光,没有对这个世界抱有丁点怨恨,没有内向迁徙自己的善意,更没有陷进无解的挣扎与痛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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