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万物,互有长短之处。能否自主,看其短处的根蒂有多深,相对着其自我克己的能力。因势利导,短处也不一定成害。如良材早伐,朽木长存,是有其短处才得免伐。轮中空,有轮可用,以其空短处而得用。为善为恶,在其命运,看是落在谁家手中矣。
初凤身子往下一落,正骑在龙鲛後半身近尾之处。攀着龙鲛头上长角,身子朝前一探,左手举剑,径向它鼻端按去。龙鲛立时将嘴闭紧,浑身抖战,趴伏在地,丝毫也不动弹。大鼻孔中果有天生的环眼将丝绦从鼻环中穿过,试将丝绦轻轻一抖,龙鲛跟了就走。
猛一抬头,看见上面水漩乱转中有一条白影,随着漩涡旋转而下。正是二凤和冬秀搂抱在一起,俱已气绝身死,仅只二凤胸前还有馀温,冬秀更是骨僵手硬,死去多时。初凤救下二女,口里各塞了一粒紫云宫金庭玉柱的丹药。照仙篆上所载,凡人服了,专能起死回生,脱胎换骨。只惜冬秀不但人已气绝,还灌满了一肚海水,精血业已凝聚,灵丹纵有妙用,暂时恐难生效。
初凤再二次穿上水去,行没多远,便见三凤顺水漂来,也误入漩涡里面,失去了知觉,正往下落。初凤将她接了下来,与冬秀尸体放在一起。连给二妹服了好几粒仙府灵丹,虽然胸前俱有了温意,如今尚未完全醒转。正要再给二凤服些灵丹,二凤已缓醒过来。将三凤救醒还阳之後,姊妹三人带了冬秀的尸首,骑在龙鲛项间和腾云相似,回转紫云宫去。所到之处,头前半步的海水便似晶墙一般,壁立分开,四围水云乱转,人坐在上面,和腾云相似。回宫後,再用千年续断和红心补碎花来,救冬秀还阳。由此,冬秀每日与二凤、三凤随着初凤,照仙传授修炼。
仙所有道法,俱是循序渐进。四女的天资禀赋本就有厚薄之分,所学的程度也因此难免有所高下。初凤生具仙质,六根无滓,灵府通明,一学便悟,又是首先入门,自然领袖群伦。二凤因受红尘嗜欲污染,多服烟火,但本质尚可,学时还不十分显出费力。三凤流血过多,体气已有损耗,再加这几年的尘欲锢蔽再加私心又重,比起二凤已是不及。冬秀更是本来凡体,仙根本来不厚,再经死劫伤残根基,虽是聪明好胜,饶有机智,更因此心思太杂,於修道人反不相宜。所学益发艰深,渐有相形见绌之势。却不想自己因资禀有限,反以为是初凤同金须奴对她和二凤姊妹有了厚薄,不肯尽心相传。初凤有几次救命之恩,还不敢心存恨意。对金须奴却是嫌隙日深,只是胸有城府,不曾外露罢了。
又过了数月,初凤对於那部《地阙金章》已能自己叁悟,并且书上的字也是时隐时显,除初凤外,连金须奴有时也不能看出字来,这日初凤习到天的未一章,刚刚通悟,那书上面的字忽然隐去,再从手上飞起,化成一片青霞笼罩全庭,顷刻消散,留下‘不准私相授受'的天偈语。其馀三女还未学全,二凤和三凤情知所学还不及初凤的一半,冬秀更差得远。
光阴易过,转眼十年,三凤和冬秀俱是好强争胜之人,要出海云游,寻访名师。初凤记着老蚌之言,再三劝阻。冬秀表面上还不敢违抗,三凤却哪里肯听。
姊妹二人闹了好几次,终於受了巧手灵龙所诱,三凤带了冬秀不辞而别,要以身换道,色诱在攻打少林寺的滇西大力法王妖僧哈葛尼布的大弟子。
她二人走没多日,老蚌居然重回地阙,因元胎生得美秀,虽屡遇海中妖孽抢夺,几陷不测,仍不愿变丑。除双目与常人有异外,相貌仍与投人前相似。佛名慧珠,仅学了点小乘法术。奉巧手灵龙之命,带了初凤、金须奴,出宫往嵩岳飞去。金须奴带初凤往少室往寻当年巧遇的矮子,慧珠则往少林寺去。
行近少林寺还有三数里远近,见寺前起了一片粉红色的云烟,弭漫开来,将全寺罩住。一道半红不黄的光华,龙蛇一般直往寺门冲去。忽听木鱼之声起自天半,眼前现出一个红衣赤膊、相貌极其凶恶的蛮僧。慧珠知其非善类,正待行法遁走,猛觉眼前一亮,一片黄云已将身子罩住。
慧珠本是千年老蚌转生,丽质仙根,比起初凤姊妹还要美貌得多。蛮僧见了,如何舍得放过。慧珠连忙手中捏诀,膝坐定,将小乘法术中的金刚住地之法施展出来。先将身子定在山石上面,化为一体,以免被敌人的妖云卷走。然後虔诚内照,一拍命门,放起一片银光,将身子护住。只要心不妄动,神不乱摇,任你多厉害的邪术也难侵害。两下相持了大半日工夫,忽听暴雷也似一声长啸,空中飞下初凤、三凤和冬秀、金须奴四人,放出四道光华直取蛮僧。
原来初凤、金须奴到了少室,看出山顶四围隐隐妖气笼罩。在《地阙金章》中,原有拨云破雾之法。初凤施展起来,妖云即被尽扫,现出洞门。门外有一玉屏风,将出入道口堵得严严实实。左肩摇处,放出剑光,直往玉屏上射去。眼看剑光飞近玉屏,倏地眼前一晃,却见里面闪出一个矮子,说道:“将我们这座玉屏风毁去,你们赔得起麽?”
说罢,影子一晃,矮子踪迹不知去向。一座玉屏风,已于转眼工夫移向壁间。
跟着冲出三凤和冬秀二人。三凤和冬秀的色诱竟是送羊入虎口,蛮僧口中念动梵咒,手扬处,一片乌黑云烟飞向二女顶上。二女猛闻一股奇之气,立时头晕眼花,四外阴黑,被玉屏风困了两日,要寻妖僧出气。飞近少林寺,便望见下面妖云蒸腾。
此时四人的道力法宝,皆非妖人对手。只是妖僧骤不及防,这才闹了个手忙脚乱。初凤等人忙即行法驱散妖云,与慧珠相见。忽见妖僧身旁飞起一团绿阴阴的妖焰,里面夹杂着许多红黄火星,风卷残云般往上直升。四人的飞剑光华竟阻它不住,眼看飞入空中,布散开来,就要往四人头上罩下。猛地想起仙上寸浅记载,此是都天毒火神砂,沾上身上,立时化成脓血而亡,但并未载有破法。
忽然身後一阵风声吹到,眼前人影一晃,现出少林寺的方丈住持智能与一个道人。这道人生得凹鼻凸眼,两颧高耸,骨瘦如柴,面目手足比墨还黑,一张阔嘴唇却比胭脂还红。微一张口,露出上下两排雪也似白的密齿,三色相映,越显分明。手持一柄铁伞,大有丈许。伞上起了一股浓烟,烟中火星四外飞溅,遮蔽了数亩方圆的地面。
蛮僧的毒火神砂也自天空布散飞下。两面刚一接触,铁伞上的火星黑烟化成一片乌光,将毒火红砂托住,凝在一处,被那柄铁伞托往上直升。道袍扬处,道人飞出至宝修罗神钉,化成七道乌金光华,围着蛮僧尸首乱闪乱蹿,刺成一堆鲜血烂肉。
金须奴就是引出道人的主饵,当然依巧手灵龙暗中摆布,跪在道人身侧,半假半真的嗦嗦抖个不住。真的是怕幕後黑手,救应不及,枉死无功;假的是掩饰自己滔天罪孽,扮可怜博同情,兼尽力夸张煽情,给白谷逸、朱梅两老矮子作干预借口。只要是面临损失,就不用理会成因,由作下了何等罪孽而来。慧珠和初凤一同跪下,代金须奴乞命,以人多声多,做成气氛。朱梅就作为民意的根据,顺理成章出手暗算。
忽听叭的一声,道人手捂着左脸直跳起来,四下观望,目露凶光。地下跪着的金须奴知文场已过,倏地纵身起来,驾遁光便要逃走。道人益发暴怒如雷,袍袖展处,一只有亩许阔的大手,漆黑也似的铁腕也有数十丈长短,平伸出去,一把将金须奴抓了个结实,捞将回来。暗算的死无对证,明动手了就算是首先开衅,成了专门欺负天底下的苦命东西。一句苦命,就可无法无天了。道人右脸上也叭地响了一下,登时两面红肿起来。袍袖展处,早飞起一片红云,将身护,睁着一双怪眼,四外乱看。金须奴已好端端地站在矮子身後,面有喜容。道人连吃大亏,越发暴怒如雷。
这朱梅本是後辈,随连山大师师水晶子多年,一无所成至垂垂老去。水晶子仙解後多年,至此才刚刚成道。不意身为师叔,称霸多年的铁伞道人竟连吃大
亏,手中无伞奈何不了朱梅,只得静等那铁伞在空中化完毒砂魔火飞回,再打报仇主意。
原来此伞是连山大师传铁伞道人的顾命遗宝,留有禁制,专克门户中徒众。
巧手灵龙引妖徒攻打少林寺,为的是那蛮僧的毒砂非铁伞不能收去,除将它送往空二天交界之处,任乾天罡煞之气化去外,无法消灭。因少林寺闭守不出,引不出毒沙,才安排三女美色,与金须奴这罪孽,激得铁伞道人出面,中计使铁伞离手。
待有个把时辰,那伞仍未飞落。朱矮子倒在一块山石上面熟睡起来。那巧手灵龙虽然身受禁制,不能接触铁伞,但阻碍铁伞降落,却棹棹有馀,更熟悉铁伞一切,幻出一把假铁伞给与白谷逸,由这白矮子在铁伞道人身後哈哈大笑,把假伞朝地上一掷,石火光溅处,端端正正插在地上。
那伞好似灵气已失,不但光焰全无,一任道人施为,竟是动也不动。道人情急万分,身子便往伞前飞去,刚刚离开本位,白谷逸即身形一晃,便已不见。就在这一转瞬间,猛地又听空中呼呼风响,一片金霞拥着一团乌光降下。石上熟睡的朱矮子即冲入那铁伞道人的原先位置,接获下降的铁伞,在光霞围绕中疾如电掣,往东南方飞去。
铁伞道人一时情急万分,也难分真假,一纵身形,便要驾遁光便想去追。身子离地不过丈许,被白谷逸打了个正着。立时觉着胸前一酸,耳鸣心跳,撞出去老远才得停止。道人心中一横,先飞剑光出去,再暗使都天罗刹赤血搜形之法,默诵真言,左右捏诀,猛一抬头,接着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化成无量数豆大火星满天飞洒,径往矮子头上罩去。
道家精血非同小可,用上一回,至少修炼十馀年才得将元气修复。因是炼就真灵元气所化,与本身灵元相为感应,由行法人心神所注,专找敌人下落,不得不止。加以化生无穷,不是寻常法宝所能破。沾身便攻七窍,勾动敌人三昧真火,将敌人化成灰烬。
谁知巧手灵龙暗中策画,安排了玉石俱焚。这次白矮子并未躲闪,伸手将剑光捉住,似一条乌银长蛇一般,在手中乱闪乱蹿。道人满嘴鲜血,刚化成火光喷出,白矮子合掌一揉,也一口真气喷将出去,成千累万的乌光银珠飞起。此剑乃是采取海底万年寒铁,水母精华,驱上修道者元神,千提百炼而成,与空中火星迎个正着,只听滋滋连声,两下里一遇上,按真水克制真火,使其同归於尽,化为乌有。
道人在运用元神行法之际受了这般重创,立时灵府无主,神志昏迷,怪啸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给巧手灵龙拖延的铁伞,到此因道人灵气断裂,失却联系,才真被朱梅借这口鲜血取了到手。白谷逸将手一挥,一片金光红霞将初凤等五人拥起,直如电闪星驰一般,顷刻千里,飞往月儿岛飞去。
初凤等五人,落在一个寒冰积雪,山形异常危峻的孤岛上面。那山高有千丈,红光烛天,把四外灰蒙蒙的天都映成了暗赤之色,映照出孤岛外波涛险恶,越显得凄厉荒寒,阴森可怕。初凤等驾遁光踪过山头,下面乃是数百里方圆的一片盆地,中间有一火海,少说也有百里大小。两矮子已不知何往,初凤等只见烈焰飞扬,足有百十多丈长短。熊熊呼呼,打成一片。才一飞近火海上空,便觉炙威逼人。忽见火海中冲起一道亩许大的乌光金霞。正是适才在嵩山所遇的白、朱二位矮仙,一同执着得那柄得自道人的铁伞,从火海中飞出,脚底踏着一片亩许方圆的金霞,落在火海岸上。
火海中有当年长眉真人的师叔连山大师遗蜕。当年大师从师未久,面临三清教下主流分裂。原奉「民为重」的长眉真人的师祖,被旁支的赤仗真人夫妇倡议「民为主」所侵蚀。长眉真人的师祖斥之为诈骗,以民本是“贪、嗔、痴〔化身,一切闻知全由传媒而来,缺乏理解能力。还不是由修道者「假」好心,办「真」
坏事,混蒙煽情,颠倒黑白,歪扭是非。他们更是仿效持美行凶的浪女:给民泄欲而不是给了解的。支持者虚有主名,只能成为蜀汉後主阿斗,任由代表、煎、搓弄,为邪恶张本正名。双方分歧,终决於武力。赤仗夫人诡骗得天心玉环,击败长眉真人的师祖。
当年连山大师才初入门,目睹奇兵有异於仁义,只会处於脏污的圈子中,对邪恶势力妥协。更悟出那廿四史本来就是一部血腥史,每一条道理都只是经战场上万千兵民血泪修成,强者为尊作定案。为政在人!於是发下宏愿,不惜身入旁门,得「必胜石」来归。领袖群仙的赤仗真人夫妇被初刚成道之连山大师所石袭,不敢任天心玉环作玉碎,败隐灵峤宫。做成「必胜石」的必胜神话,流传仙界。
不出百十年,连山大师居然作了异派宗主。谁知成道时节,万魔嫉视,群来侵扰。
终致失了元胎,在这月儿岛中火解化去。
未解化以前,连山大师用无边妙法,将遗留下的数十件仙异宝,连同遗蜕,封存海底。每逢五十二年的今日,开海一次,为期只得一日,每人终生只可入海一次,也只准挑选一件,多则必为法术禁制,陷身火海之内。知道底细的人,又须有避火奇珍护体,方能下去。故此连山大师解化三百馀年,只长眉真人的九戒仙幢得大师生前开光,可入火海一次,将一双仙剑取走。此後虽不断有人问津,俱是失望而归。只有铁伞道人那铁伞可以护身上落。
两个老矮子勾结巧手灵龙,阴谋设陷才将铁伞强劫了来,下火海搜寻「必胜石」却失败告终。商量後,认定那是火海中墨壁上连山大师遗容下面那两个朱环,要初凤五人中一人代取。这才招唤她们。
三凤、冬秀忽然不约而同起了机心,私下计议:由三凤先下去取那壁间朱环,冬秀留到末後,取了宝物出来,即劫持了铁伞逃去,以备重入火海取宝。於是先由三凤接过宝伞,受二矮的一片金霞护住,头上脚下往火海中射去。身外火焰虽然猛烈,宝伞头上那片乌光所到之处,竟会自然分开。下有千丈,穿透火层,另有一片地面,地底中心冒起一股又劲又直的青焰,直升上空,离地百十丈才化
散开来,变成烈火。
地上是一个山洞入口。那洞异常高大,洞外立着个高大石人,手执长大石剑,甚是威武,当门而立。洞内甚是光明宽敞,壁如玉白,光华闪耀。只尽头处是块墨壁,当中印着一个白衣白眉的红脸道人,那一对朱环乃是道人绦上佩带之物,却只是画的。
三凤见那朱环只是画的,如何取得。方一寻思,忽然一道光华一亮,当的一声,那一对环竟然坠落地上。三凤不禁吓了一跳,连忙拾起,再往侧面壁上细看,果然宝物甚多,还有一部天书。心刚一动,门外石人已转面朝里,石剑上冒起一道光华,正指自己。三凤不敢怠慢,连忙退出。匆匆飞升,穿出火外,到了山头,将那对朱环交与白逸。
第二轮慧珠和初凤一同如法下去。看有两个碧玉匣子,各盛着一粒通红透明、清香透鼻、大如龙眼的丹丸,是旁门珍品。虽说身在旁门,只要避完灾劫,即可一样长生,可是一个坎离失了调匀,形神消逝,容颜却立时变成了老丑。如得此丹服了,容颜常似婴儿,亘古难老。二女将仙丹服了。入口随津而化,立时神明朗澈,周体轻灵。
冬秀因为早与三凤定下诡计,未安好心,硬要金须奴先下。因三凤心怀嗔念,以自己生具仙根,反不如一个异类贱奴。冬秀更为争宠,联合三凤歧视金须奴,做成嫌隙。金须奴见三凤和冬秀这两个对头又在鬼鬼祟祟,早明白了个大半。
知她二人必难讨好,乐见其败,从初凤手上接过宝伞。飞身到了下面,看这件好,那件更好,总是拿不定主意。末後竟看到一柄铜扇,金霞闪耀,照眼生颖,悬在洞壁上隐秘之处。扇柄上不但镌有“清宁()/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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