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谐闻声微微转头看他,脸色极白,一副血色不足的模样。他昨晚被那样折腾,还这么早起,逞强要往外走,把一切都不当回事。
“你去哪里。”林阙问道。
“实验室。”夏谐照样摆出他的老话来,说完便转身就走。
林阙快走了几步赶上去,从后面环住了夏谐,他声音低低的:“夏谐……你别走。”
不等夏谐回答,他又说下去:“你身子太累,不能这样不休息。我……”
夏谐还是挣开了他的怀抱:“我怎么样我自己清楚,你不用多管。”
语罢,他便走了出去,伸手关上了门,把自己和林阙隔绝在两个世界。
第10章10
实验室。
这个词在林阙的眼里,便是别离。
结婚以后,林阙按照之前的承诺,让夏谐继续去读书。他给予夏谐最好的教育,最优的学习环境。
夏谐没有拒绝。因为林阙知道,这是他极为渴望的东西。
在那过去的二十一年里,夏谐在生活的底层挣扎了太久太久,他反复地被踢倒,被辱骂,被欺凌,没有气力于生计以外再去抓住些什么。即使他那么那么地想。
他变得很沉默。原来的夏谐迫于生计,总是必不可少要与人打交道,口头上的你来我往,即使笨拙,也必须去做。一旦没有了这个必要,他便迅速地收敛起所有的话语,毫不留恋地,毫不留情地。
最终夏谐还是和林阙睡在了一张床上,然而大多数时间,他依旧独自待在屋子尽头那间紧闭的房门里,只是沉默地学习。林阙常常站在屋外踌躇着,连门也不敢敲。夏谐安静地像一座沉没于海底的冰山,隔着薄薄一扇门,林阙几乎以为屋里人已经死去了。
大约过了几个月,夏谐的身子才被慢慢养好了,血肉逐渐生长,填补在贫瘠的骨骼旁。脸与肩膀上的晒痕褪去了,因为长期不出门,皮肤显出极为的白的颜色来。他的俊美与纤细,冷冽与沉寂,像早春的芳草地那样复苏了,叶尖还带着雪,没有什么温度。仿佛这才是原本的夏谐,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林阙总是看见他在屋子里待到很晚,有时候连饭也不吃。那时,已经要半夜了,林阙很担心,他倒了杯茶,走到房间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声响。
犹豫了一下,林阙还是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夏谐偏着头伏在桌上,已经闭眼睡着了,手心里还握着一支笔。台灯的黄光亮亮的,照着他的脸庞和桌上的书。
林阙把倒好的热茶放在桌上,关上了半开的窗户。他回头看了一看,很想把夏谐抱到卧室,让他好好睡一睡,但心里在暗暗告诫着自己:夏谐会生气的,他会生气的。
于是还是没有敢伸手去抱,只是在夏谐的发间小心地抚了抚,便退了出去。
回到卧室,林阙一直睡不着,他脑子里慢慢把夏谐的身影一遍遍地描摹,近乎贪婪地在描摹。林阙摩挲了一下指尖,他想起夏谐发丝的触感,很软,像要粘在人的皮肤似的。他想起夏谐在暖黄灯光下的睫毛。
他最后想起了当初夏谐给过他的唯一一个笑容。
在这回想之中,林阙听见了外面有一些响动。他想或许是夏谐醒来了,便起身去开门。夜里的屋子很安静,打开门后,只从不远处传来细细的水流声。从林阙的角度,可以看见夏谐站在卫生间里,正把那杯茶缓缓倒进池子之中。
镜子旁边白色的灯光照在他脸颊上,显出冷漠的模样。
在夏谐转身之前,林阙阖上了门。
…………
夏谐最后去了本市的H大读医。
进了大学以后,林阙便很少再能在家里看见夏谐了。夏谐把大半的心力都耗费在学业上,今年他开始准备考研究生,似乎变得更忙碌了。
林阙在结婚以前的日子,是不缺热闹的。兄长本就是善言的性子,从小一直是他拉着自己去玩闹。在政界的一年多,酒桌之上也见了无数漂亮话。现在他做了老师,满耳都是学生们生机勃勃的谈笑。
相比之下,家庭反倒是像一个被消音了的独立空间。他和夏谐,一天见面的时光寥寥无几,一天所说的话语屈指可数。
“要喝一点茶吗?”
“不用了。”
“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么?”
“我很好。”
“你能……别走吗?”
“……”
除了这些对话,好像也没别的什么了。
其实当初夏谐填的志愿并不是H大。
他报了一所与H大齐名的的综合性大学,那里离这座城市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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