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忱素如又转头看了她的娘亲一眼,双手绞着帕子,小声道:“这个,想给兄长送两枚。”
卢瑥安也不拆穿,说道:“既然给同一个人送两枚,那就雕寓意不一样的吧,一枚指日高升,一枚青云直上,怎么样?”
忱素如终于点头说好,笑意盈盈道:“嗯,好,订金是多少?”
卢瑥安说了个数,接着自卖自夸道:“请放心,凡是我出手的作品,我都会用心雕刻。”
忱素如满意道:“价格真的不高,看卢大师雕给蔡先生的寿礼就知道了,今日没有准备,明日我派人把订金送到你的住处。”
卢瑥安含笑点了点头,说道:“谢谢赞赏,姑娘你有所不知,其实,我每一份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找我雕刻桃核是物超所值。目前,掌握了核雕手艺的,只有我一个。所以,忱姑娘送给兄长的指日高升和青云直上,也是独一无二的。”
忱素如愕然道:“是吗?可听说,淮扬人很多都会雕这个,是一种风俗。我——兄长回来跟我说,淮扬一部分学子,身上都会佩戴蟾宫折桂的核雕,是亲眼所见。”
卢瑥安哈哈一笑,说道:“实不相瞒,我在淮扬住了二十多年,的确只有我会核雕。今年年初,因为夫君上京赶考,我才代夫送礼,给他的五位同窗送了蟾宫折桂,请他们照顾我夫君。这五枚核雕,虽然寓意相同,但因桃核纹路不一,于是形态不同。而我夫君身上的,是我六年前雕的首个成品,虽然当年手艺不精,却是最别致的。”
忱素如听了轻轻皱眉,满脸都写着不信。她手上本来绞着的帕子,都被她重新折叠得方方整整的,明显心思不在听卢瑥安的话上了。虽然如此,她嘴上却礼貌地问道:“怎么是最别致的?”
卢瑥安特别详细地回答说:“那枚核雕,一面雕了蟾宫折桂,另一面,则雕了金榜题名。我原来的夫君他逢考必中,久而久之,他的同窗,都想学习他的一切习惯,包括我雕给他的那枚核雕。于是我送出的核雕祝福礼,才会被他们五位好好地戴在身上,被你的兄长所见到。他的同窗结果如何,有没有高中,我不记得了,不过,我原来的夫君今年真的金榜题名,位列三甲。”
越是听,忱素如的眉头就越皱越深,忍不住压低声音骂了起来:“你说你的夫君今年上京赶考,逢考必中,金榜题名,还位列三甲?你莫要骗我。今年的状元爷花甲之年,妻子早已不在人世,没有续弦的请帖送来;榜眼之妻到我家来聚会过,并不是你。而探花郎的娘亲也来过我家,探花尚未婚配。”
说到最探花尚未婚配,忱素如自知失言,顿住不说了,直接骂道:“想不到大师你雕工精美,却是信口开河之人!核雕也就免了罢。”
卢瑥安闻言,戏精瘾再次上身,苦涩一笑,说道:“刚刚话没说完,今年探花,他年初的时候,的确还是我的夫君。我们夫夫十数年,算是和睦,蔡夫人可以为我作证。你想想,他家中只有一年老的娘亲,没有进项,怎么供他读书?全靠我下地种田、又靠祖传手艺当了木匠。如今他家中还有我亲手雕的千工床。后来因为千工床花费甚巨,遭到他娘亲的不喜,我才转为尝试雕刻随手可捡的桃核。可在他高中之后,他就不是我夫君了。”
“……”忱素如皱眉瞪了卢瑥安一眼,说道:“简直一派胡言,信口雌黄,还敢污蔑朝廷命官。算了,就此告别吧,你好自为之。”
说罢,她直接起身离座。
卢瑥安耸了耸肩。
他之所以提及到原身送给吴英祈的核雕,是因为,在原身的记忆中,这枚核雕,出现在忱素如的腰间。
但今日有所不同,忱素如除了头上金钗,没有其他佩戴任何饰物。那莲纹花丝金钗躲在黑发后面,只露出一个尖尖的小角。寻常人没有卢瑥安的眼力,一眼望过去,只会看到忱素如姿容甚美,不会关注到她头上金钗,身上又没有明显的饰品,看上去简朴非常。
话都说尽了,还卖了个惨,搬出了蔡夫人,忱素如不信,他也没有办法。不过,蔡夫人这个两年前的证人在,就算忱素如不信,只要让她娘亲忱夫人相信就行。
卢瑥安决心阻止这事,不让吴英祈攀上丞相府,便在蔡夫人耳边如此这般地耳语一番。
而在另一边,忱素如气跑了,她出门透了透气,之后才重新回到丞相夫人身边,稳住心神,没有把和卢瑥安的吵架内容宣之于口。
她自知失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谈及探花的婚配,要是被人知道了……她问心有愧,终究不好。
不过,当她的娘亲问起她为什么面色不佳时,忱素如还是含糊地说了:“刚刚我想请卢大师为我哥雕官运亨通的核雕,谁知道他虽然手艺精湛,却信口开河,自卖自夸,又说全天下只有他一人会核雕,把文人学子的金榜题名归功于他的核雕上,狂妄自大,令人刮目相看。”
丞相夫人眨了两眼,拍了拍忱素如的手背,说道:“他的确有功,回去再说。”
忱素如面露不忿,甚至觉得她娘亲都偏听偏信了。
……
晚上,忱家一家回到相府,忱素如自回房中歇息。而忱奕则携着他家夫人回到房里,屏退左右。烛火燃起,照得忱奕红光满面,那眼神儿,可谓兴致勃勃了。
忱夫人好奇道:“夫君今儿撞见什么喜事?”
忱奕捋了一把半白的胡须,嘴角绽开笑容:“夫人,为夫有一件事拜托你。”
“嗯?”
忱奕兴奋道:“你今晚写个帖子,明日送到米老夫人手里,请米老夫人出面,提及圣上娶亲的事宜。今日,我竟然见到圣上与一面生的哥儿在桂花树下谈笑生风,实属罕见。我还远远地见到,那个哥儿曾娇羞地一低头。还有,圣上往日常穿玄衣,今日突然换了素白色的衣裳,款式方面与那位哥儿的一模一样!”
忱夫人掩住了半张的唇,问道:“竟然这样!是真的?会不会只是巧合?”
“真的,这还不止,临回席前,圣上还提醒那位哥儿,他的发间有两片花瓣。试问圣上何曾在意过这样的事了?圣上素来对婚事没有兴趣,可今日一见,必定有人选了。”忱奕说罢,又道:“既然圣上难得心有人选,米老夫人也是圣上最敬重的,夫人明天就和米老夫人诉说一番,圣上的婚事,是国家大事。”
“米老夫人是太后的嫡妹,由她出面,最好不过了,”忱夫人点了点头,她回想了一下,问道:“今天参加宴席的有好几位适婚哥儿,不知道外貌特征如何,是哪一位?”
忱奕回道:“尚不清楚是谁家的哥儿,我也不敢细看,怕唐突了圣上看中的哥儿。只记得他与圣上穿的差不多,都是月白衣袍,肤色却不白,与——今日没金漆的那枚核雕的颜色相仿。”
忱夫人回想了一下,说道:“那没有啊?今天的哥儿大多涂白了脸,没有肤色深的。”
像卢瑥安这种被“休弃”过的,自然被排除在外了。忱夫人想到的全是尚未婚配过的貌美哥儿。
忱奕听罢,笑道:“夫人想不起来也无妨,我们不知道,圣上能不知道?我们把需要成亲的事提出来即可,人选方面,无需多言。”
忱夫人点头应诺,过了一会儿,她给自己斟了口茶,又叹气道:“夫君你可知道,今日我见着被那吴探花抛弃的哥儿了。我亲耳听到蔡夫人提及,她随蔡先生住在安平书院时,就见到了吴探花,和为吴探花做木匠雕书桌交束脩的吴夫人。蔡夫人亲眼所见,还有假的?明儿不知道怎么和素如说这事,今晚我不提,让素如睡得安稳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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