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过后,人间的夜里突然下了一场大雨。天上的尘埃也落在了土里。
第二天,大地草木葱郁,万物复苏。早起的人仰头看见了晴空,不论是谁,心中都有些莫名的惆怅和感动。
一个年轻的女人在早晨醒来,听闻雨停,便推开窗户。她看着天地清明,绿意葱葱,不知为了竟落下眼泪。
书生从身后抱着她,好生慰问,才平复下心境。
等书生背着书篓出去卖画,她走到后院,纤纤素手在池中一搅,波纹荡漾开来,满池残枯的莲叶竟然在秋天变得生机,娇嫩的莲花开满整座池子。
那书生到了街上,看天气不错,心情正好。他才展开画来,只见他的画如被施了仙法一般,一朵朵鲜红欲滴的莲花竟在他墨色的莲叶里盛开。那书生正一脸傻相,却已经有不少人远远地看见,上来问价。
一年轻人买了画,便屁颠颠跑去一间医馆,双手呈送给那神气的老郎中。那老郎中看了画,吹胡子瞪眼:“什么不学好,就知道买乱七八糟的东西毁我清誉!”
那小伙被骂得怔愣,委屈道:“这画便宜,我就想送给师父······”
“嘿,还是因为便宜送给我?”那老郎中朝着傻徒弟大骂了一通,骂累了,抬头看天气不错,还是喜滋滋把画收下了。
两百年的动荡尘埃落定。
能力在人之上的妖魔神仙,全被一场百年大仗搅得七零八落,就连人间都分为了五国。各处势力平均,彼此抗衡,暂且安分。
天宫破碎,天上已经没有神仙供人仰望、跪伏、祈愿。所谓的仙法、神力散落世间各处,归还给了大地上的生灵。今后无论是妖魔神仙还是人鬼,强大或弱小,爱或恨,皆无定数,全靠自己。
再无任何一种生灵天生凌驾于他人,再无一种规矩能永远束缚于任何人。
地府之中,鬼王在黄泉旁坐着,盯着脚下的泉水。
孟婆远远便看见了他,她走近了问:“鬼王,今后这鬼魂,汤药是给还是不给?”
沈长策道:“给。若是他不愿,那便不给。”
孟婆问:“我怎么知道,他是愿还是不愿?”
沈长策道:“若能不畏惧痛苦,把碗扔去不喝,那便放他走。”
“放他走去哪?”
沈长策又道:“让鬼吏送他去轮回,若实在拦不住,他想去哪就去哪。”
孟婆听了有些诧异,沉吟片刻,便桀桀笑了:“你这规矩,就和没有一般。人间厉鬼前缘多了,不得安稳,阴间戒律规矩不严,终会衰落。”
“我只是靠我的意愿定下规矩,给所有恩怨一个疏通的活路。若它真有什么不妥,谁要反对,大可来取我项首,钦定新规。我既没有通晓天地,也不是战无不胜。”
孟婆盯着他,觉得有趣,古怪地笑了:“好,好!但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孟婆走了,不一会儿又有小鬼过来。
小鬼弯腰禀报:“鬼王,查出来了。那乌龟前世是只白皮毛的小狗,一两个月就死了,后来又死而复生,生而复死······实在命运多舛。后一次太界上仙让它投生变成乌龟,这才长寿。您看······”
小鬼看那鬼王忽然盯着他,心中有些紧张,还未问下去,鬼王已经撇下他,匆匆朝那阴牢走去。
阴牢就在刀山火海的悬崖上。牢中空空荡荡,只有太鼓一个。
他生性胆小,眼看着外边恐怖的地狱景象,早已蜷缩起来。
本该化成乌龟才是,可他听闻伏江死了,哭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只任由自己歪倒在角落,狼狈不堪。
外边传来的脚步声,他听见了。等脚步声停在跟前,他才勉强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已经连续哭了许多日。
沈长策打量他的模样:“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等他回来,便留下为地府效劳。如果不愿意,又实在痛苦,那我放你去轮回。”
太鼓仰头看他:“他还会回来吗?”
沈长策道:“我不知道。”
就连等的人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这要等多久呢?
沈长策望向监狱栅栏之外的刀山火海:“你知道这里曾经是什么地方吗?”
太鼓迷茫地看着他。
“意图违抗天规的人在此遭受酷刑,等到魂魄俱碎便重新铸造。我曾经来过此处,神魂俱碎,最后被铸成恶鬼。但铸我的并非是地狱的器具,而是人间所历。他也曾遭受过类似酷刑。可千万个他,只要去过人间,最后还是走向同一个终点,其实比起那天规,人生在世才是对魂魄的铸造。”
沈长策也被经历所锻铸,才成了如今的模样。他百年里对寂寞所悟,百年里对自己的残酷,让他做出了那个让他痛苦万分的决定。
“无论他还是我们,生而干净纯粹,死时心欲各有千秋。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他的感情和欲望,压抑却泛滥,一直在腐蚀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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