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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江扭过头来,看着枕边的他:“你想要我走吗?”

黑夜里只有绵长而沉重的呼吸,沈长策没有给出答案。人的心一旦失去秩序,乱成一团,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伏江又道:“知道了,明天我就走。”

他本来就只是回来拿个香炉,本来也要走的。

伏江要走,大可不必闹出任何动静,也不必一步三顾地回来看他。实际上他要来,也不必像人那样大张旗鼓地回来。他虽然不懂人,却会很多人羡慕的把戏。

他在沈长策睡醒之际,便从那张床上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那床下的香炉,桌上的桃花糕。

这样的把戏人人羡慕,可以把离别做得利落无声。

沈长策睁眼时,他便发现身边空了。

他起床坐在床边,把背对着那空空如也的半张床,许久才喘上一口气。他眼睛望到了桌上,那块干净却老旧的桌上,只有一只熄灭的蜡烛,还有一个钱袋。

他走过去拿起那钱袋,却没有打开往里看。他把钱袋丢在了屋中最阴暗的角落里,不愿在看。

环顾四周,这屋子寂寞又狭小。沈长策忽然摸着胸口,总觉得胸口好似缺了一块什么,恍然若失。

可心中缺了那一块,伏江的面目反而渐渐清晰起来。原来的伏江好似一团远在天边的光,可现在回想起来,却又什么都记得清楚。

他曾把手指刺入自己溃烂的伤口,任凭自己恳求,神色依旧天真。

他无数次在自己身下扭动着背脊,就连呻吟和喘息都如临在耳,他看到汗水从他的湿漉的头发流下,流到了拼命仰起的、因呼吸而颤动的脖子上。

把唇印在他缀了水珠的脚背,又抬起眼睛看他。阳光落在伏江眼睛里,呈现层次分明的澄金色。他的睫毛缓慢地扇动了一下,又一下。他看着自己,眼里既没有爱,也没有视如尘芥的高高在上,只是澄净的好奇。

沈长策突然跑到后院的水缸旁,他舀了一瓢水在盆里,便埋头下去,冰冷的窒息让他乱窜的回忆得以平复。

他抬头起来,大喘不止。他又看见了那个埋葬小狗的小坟,小狗的尸体已经在下面腐败。

自己终有一日也会像小狗一样被埋在混无天日的地下腐败发臭。人的一辈子,对于神仙而言也只是微不足道的瞬间,而那些真正微小的瞬间之于他们又算是什么呢?

伏江初来这平福镇,带着小倌和男妻的名声,又是对什么都一无所知。人们心底既笑话他,却也莫名地喜爱他,久不见了,便也会向沈长策问起。

他不过走了四日,向沈长策问起伏江的便有六七人。

“他不在。”沈长策只是这么回答,却也无人起疑。

实际上沈长策说不清楚更好,说不清楚才可以凭添不少乐趣。

人们可以猜他回了娘家,猜他去了别处玩,或是猜他跟人跑了。就像他来时无身无分不知礼节,又生得美,便猜他一定是小倌。

人问得多了,沈长策便不愿再回答,大家更是落定,那伏江是跑了。

伏江跑了,在沈长策摊子前的人便更多。平福镇的人喜欢找乐子。

有人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你看看,伏江果然不见了······”

有人说得好似很明理:“怎么说挂着个牌子,伏江怎么会开心?”

也有惋惜的:“说起来,我还有点想念伏江······”

来往人脚下扬起的尘,随着人的脚步起落不断,随风漂浮,沈长策看着,突然感到恶心难忍。等回神过来时,人竟然已经站了起来。

周围的人看他起来,说话的声音倏然小了,但随后又觉得他的神情有趣之极,更大声地喧哗起来。

有人笑他:“你看他的表情,怕是猜的不假。”

这日沈长策把东西收好,也不管明日张老板会怎么对他,便早早就回了家。

可回到家时看着家里的桌子椅子,又不愿待在家中。他目光落在伏江留下那个钱袋上,便又拿着钱袋,去了谭郎中的医馆。

今日阳光好,但沈长策却没什么出行的兴致。

他人在路上慢慢走着,还未走到医馆,便看见那昏暗的医馆内有一抹亮色。那是一抹轻轻薄薄的嫣粉衣衫,一个背影婀娜的女人坐在里面,长发如瀑。

“你来了?”谭郎中抬头看了他一眼,“先坐。”

那沈长策便坐在一旁等他。

他听那谭郎中对那女子说:“姑娘的脉相有些奇怪。”

那女子声音柔美:“哪里奇怪?”

谭郎中想了片刻,又小心瞧那女子的神色,像是怕思考久了,那女子当他医术不精,便只能硬着头皮答:“这脉相有些乱,暂时看不出什么,姑娘怕是近日劳累了,先喝点汤药调养调养身子,过几日我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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