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过去了多少年以后,她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如何一人独自走进人民饭店,如何用6块钱叫了三个菜,其中一个是她最喜欢的抄鳝糊。她喝了整整3瓶3角3分的光明牌啤酒。醉眼朦胧中,往事一一在眼前闪过,杀气在胸中弥漫。对男人,这个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的生物,那刻她充满了真正的痛恨,就如同她从来都是简单地理解世界、理解人生,此刻,她将二副当成了整个男人世界,而与二副的决裂则看成了她与整个男人世界的决裂。一种对男人、对男人世界的报复心理就是在那个时候萌生,同时萌生的还有对人生玩世不恭的情感。她不会再付出什么真正的情感,更不会像个傻瓜般的全情投入,当她的处女膜为一个男人所破而这个男人又如此冷酷地将她抛弃她,她凭什么再去相信所谓的男人、所谓的真情呢?
李虹的结婚时间定格在1982年。
故事是这样发展的。
阳光灿烂的八十年代初期,流行着张喻、唐国强、郭凯明、朱时茂,流行着让·雅尔的电子音乐、佐田雅志的歌声,流行着慢三、慢四、快三、快四、仑巴、吉特巴等等舞蹈,当年的“文艺战士”李虹这时已是舞会中的皇后。
那天,李虹留非常时髦的童花头,穿非常时髦的搭攀黑皮鞋,套自己编织的、非常时髦的绒线衫,在一个家庭舞会上,她疯狂地旋转着,从墙壁的这一面到墙壁的那一面,她的眼睛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她成为了这个家庭舞会的中心、主角、灵魂。
一个男人走了上来,他邀请李虹跳舞,但显然,他不是一个舞蹈高手,他甚至不是一个舞蹈中手,无论是慢三还是快四,他都没有基本节奏感,李虹因此只能与他跳最容易但也最暧昧的两步舞,当时叫作“咪咪舞”。那天,李虹算是认识了这个男人,大概知道他是某供电所的冷冻工,还大概知道他开着一辆摩托车,其他就一概记不住了。
李虹没有料到,第二天,这个电工便出现在她的南货店门口,,他微笑地说:我带你兜兜风吧。
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兜了老大一圈之后,冷冻工又提出要请她看电影,说电影票已经买好了,就在前面不远的长城电影院。
李虹与这个电工的交往就这样开始了,“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她对电工既没有多少热情但也没有多少冷漠,她只是在一种多少有点被动的节奏中与对方算是在“拍拖”,一直到电工的五年女友闹到她的粮店,一直到她突然意识到与这个女人的个人战争背后的巨大意义,这才开始有了一点激情。而电工的激情将一切问题都加以解决:某天晚上,他提着一只旅行袋来到了李虹的家门口,他告诉她,他已与五年女友拗断,他现在没有地方可去,她的家就是他的家。
这种风格和作派是可以影响乃至感染李虹的。当天夜晚,李虹和电工两人相拥在单人床上,他们的生命在人类最温暖也最黑暗的洞穴中滋润地度过了黎明前的最后几个小时。
两个月,只有短促的两个月,李虹便与电工在荒凉的上海植物园附近租了间房子宣告结婚,电工一定给予美人胚子以强大的冲击,不然,对男人已经没有多少兴趣的她不会如此迅速地就与他同结百年之好。问题是,李虹很快便发现两个月的时间过于短暂,它无法使她认识一个男人,更无法改变她当年对男人的那些基本看法。
坐在电工摩托车后座的时候,李虹根本不会想到电工竟然是一个嫉妒心如此之强的男人。他一上来就给李虹半个月才准回一次娘家的规定;接着的动作让李虹更是恼怒,偶尔应单位同事或小姐妹的邀请,李虹稍微晚了点回家,电工便会像头真正的豺狼一样扑将上来,一下子将她按倒在床上,随后一把扒下她的长裤,再剥掉她的短裤,随后如同一条真正的巴伐里亚猎狗,反复地查看并嗅闻短裤上的气息,渴望在这中间发现一些什么东西;到了后来,电工已经不再是一个对电器修理有着一份心得的男人,他简直成了捷尔任斯基广场出来的苏联“克格勃”,走火入魔于盯梢与跟踪。每每李虹下班时分,他一早就骑着摩托飞快赶来,躲在马路一侧一路尾随李虹而去,直到李虹走进自己的大门方在82年的上海天空下大喘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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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港一侧成为万元户(3)
有一天,电工变得极其疯狂,因为他认为那刻他真的抓住了自己老婆与他人通奸的把柄:李虹上班的工厂门口有两个公交站头,正常情况下,李虹应该乘坐甲站而不是乙站,而这天,电工看见自己的老婆正向乙站而不是甲站走去,这让他内心的愤怒如同火焰般地燃烧开来,他疯子似的从马路一边向李虹扑去,一边奔跑一边叫嚷着:你想去会那个野男人?你想去会那个野男人?”
无数下班男女惊讶而错愕地看着电工奔跑的身子,看着李虹在乙站一边那张惨白的脸,那刻,李虹明白了这么一个简单的事实:这个休养甚至不及二副一半的男人,他不过是另外一个二副而已。
李虹何等角色,她怎么会容忍这个男人对她全面控制。那天,怀着五个月的身孕她从家中出逃,在黑灯瞎火的乡野之地赶往市区时,她的内心已经决定了一切。
2年以后,也就是84年时分,当张行正以《迟到》、《阿里巴巴》等歌曲让上海的部分青年血脉贲张时,李虹也与骑着摩托的电工宣告正式决裂,这一次,是她控制局面,她选择了离婚。这个故事只有在这个时候才算进入了正式的叙述,但在我们的李虹出现在中国第一个“二奶村”之前,她其实还有一大段路要走。
1984年,李虹带着她两岁的女儿跟着一个广告人前往深圳。上海已让她彻底失望,而上海的男人则让她彻底绝望,即便如此,她还是离开不了上海男人,她正是在一个上海广告男人的诱引下,来到了中国南方这座最开放因而理论上也最多机会的城市。
南货店会计或收银员李虹立刻知道所谓的机会只存在于理论上,热土深圳对她这样的上海女人来说,更多象征的是一块北极地带的死寂之地。上海的广告人自顾不暇,他如同一只无头苍蝇在深圳到处乱串,而每个清晨,他照例会来敲打李虹的房门,然后爬到李虹的床上,与李虹的一阵匆忙而急促的性交,算是借给李虹房子的一种回报。
李虹分明已经厌恶了这个上海广告人,问题在于她已经处于老古话说的“三十如狼”的程度,尽管她内心十分瞧不起这个在深圳混得一塌糊涂的家伙,但她肉体却需要着一个男人的进入,生活因此就在种种暗淡、混乱、狼狈不堪中度过。
终于到了李虹对这个邋里邋遢的上海广告人大声说“不”的时候,那天,带着一只鼓鼓的滑轮包,带着两岁的孩子,李虹走上了归家之路。
在广州火车站的电梯一边,由于走得匆忙,李虹的女儿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忙于看包中火车票的李虹一时无暇顾及,这时,她听见一个浓重的广东口音在身后响起:“这是谁家的孩子?”
李虹回过身子,只见一个汉子正将她的女儿从地上扶起,他有着一米八十左右的身高,有着白白的皮肤,还有着一脸的麻子。这不是李虹会特别关注的男人,李虹不喜欢他的麻子,也不喜欢他过于白皙的皮肤,从小,李虹就坚定地认为凡是皮肤过于白皙的男人基本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多半是“下作胚”,谢了对方,李虹管自带着女儿?/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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