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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水。

吐完以后，张卫东失去了意识，赤条条的醉死在浴缸里。

做好善后工作，把自己和张卫东都收拾妥当，萧君故趿着拖鞋到阳台上，很郁闷的吸了一根烟。

张卫东的记忆力超群，曾经和萧君故玩过一个游戏，他花上几分钟时间，就能把一副凌乱排序的扑克牌记住，无论是花色还是数字都记得精准。但他记忆力也有不好的时候，一旦喝醉了以后，对所发生的事情毫无印象。

隔天下午，当张卫东醒来以后，皱着眉头茫茫然地坐在床上，周身酸痛，连那羞耻的部位也隐隐作痛，可他什么也不记得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他一醒，萧君故也醒了，观察着他的神色，同时暗自庆幸，一场冲突可以避免了。

他用指尖揉按张卫东太阳穴，训斥对方：“头疼了吧，让你喝那么多酒。”

张卫东不理睬他，径自掀开被子下床。

萧君故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去哪？”

“回去。”张卫东面无表情答。

萧君故不让他走：“我今天要出差，等会吃点东西，送我到机场你再回去。”

张卫东当然不乐意，萧君故有的是办法让他答应，和蔼的问――难道你想和我一起出国公干？

这混蛋越来越不要脸了，张卫东这么认为，并对此感到很厌烦。

在去机场的路上，张卫东把车开得飞快，不断超车，连连闯红灯――反正这辆蓝色宝马不是他的，车牌也不是他的，一心只想着赶紧把车上的瘟神送走。

“你这是赶着去投胎？”萧君故皱着眉头。

“赶着送你去投胎。”张卫东一踩油门，把车停在路边：“到了。”

“既然你那么想送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萧君故拔掉车钥匙，不由分说地拽着他下车。

如果说，两个男人有什么场合可以正大光明的拥抱，机场是不二的地点。

临过登机的安检口之前，萧君故一手提着行李袋，一手从前方揽住张卫东的脖子，两人胸口贴在了一起。他抱了一下下，即刻放开，轻声在张卫东耳边说：“乖乖的，别以为我不在就可以乱来，嗯？”

张卫东忍住一拳砸到他脸上的冲动，掉头，急匆匆地离去。

萧君故注视着他的背影，长长久久的微笑着。

其实他一直有个遗憾，当年，他远赴欧洲的时候，张卫东没有来送他。

尽管按照当年的实际情况，张卫东不来反而更好，来了也绝无好事，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硬是拖到最后一分钟才肯登机。或许是因为他隐约有个预感，这一别会很多年――那时他已决定修读商业和管理的课程，然后进入家族企业工作，直到自己可以独当一面，才会再回到家乡。

虽然他有了计划和目标，但多多少少还是感到茫然无措，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独自一个人漂洋过海，不知归期，也不知自己将面临着什么。

再后来，他不是没有动摇过，退缩过。

他甚至心想，就这样吧，留在法国，经营打点自己的小公司，足以安安定定的生活下去。如果非要回到中国，以一个私生子的身份去争夺家族的基业，必然是招人怨恨的，这条路绝不会好走。

萧君故摇摆不定的犹豫着，手头又总有做不完的事，一转眼就好几年了，直到有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张卫东遍体鳞伤，神情绝望，恨恨地说：我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他惊醒过来，整夜都无法再睡，一大清早，就订了回国的机票。

好在，他终于回来了。

否则他心里总好像有一根刺，时不时的扎着他，这辈子都不得安心。

张卫东万万没有想到，那么快会再跟安迪见面，也因为这次见面，让两人结下不解之缘。

广州的商场越开越多，取代小商户，垄断主流市场，已然是每个大都市的趋势。

并且某些商场开业时，学香港那般请几个明星到现场剪彩，明星一来，娱乐记者自然闻风而来，大大提高了商场的人气和知名度。所以集团式经营的天虹商场开业，场面好不热闹，舞龙又舞狮，不但有明星和表演看，还有抽奖活动，营造出一番繁荣兴旺的景象。

张卫东神烦这样的活动，熙熙攘攘吵吵闹闹，锣鼓声时不时就刺激一下他的耳膜。

他在现场看见了安迪，对方那头亚麻色的蓬松卷发，衬托得一张脸洁白如玉，可是两人没机会说上话，就彼此点个头，该拍照的拍照，该签名的签名，各有各忙。

到剪彩仪式时，所有艺人都站在台上，一字排开，商场的高层们挤在中间，端出笑脸面对镜头。

主持人高喊三二一之际，张卫东被隔壁的人撞了一下，剪刀掉到地上。

台下的记者们正拍个不停，张卫东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表情有点尴尬，主持人愣住了，商场的管理方也都收起了笑脸。张卫东手里还拿着彩带，正要蹲下去捡，结果有人快一步，把他脚边的剪刀给拿了起来。

“算命大师说，我今天会捡到宝，本来还不相信，结果真的捡到了。”安迪举起剪刀笑了笑，隔着一个身位，把自己的剪刀递过去给张卫东：“虽然是捡来的，可也不能白拿，我用这个换你的宝贝如何？”

张卫东心里很感激，接过剪刀说：“乐意至极。”

主持人也赶紧打圆场：“真是的，慢了一步而已，好东西就被安迪抢了。”

安迪得意的眨眨眼：“你当然没我快，因为有大师的指点，所以我今天一直盯着地下呢。”

主持人表示，自己明天也要去找大师算一算，现在先剪彩，便把个小意外给绕过去了。

活动结束以后，张卫东第一时间去找安迪道谢。

安迪反而表现出吓了一跳的模样，连忙说：“前辈，你太客气了。”

这下张卫东更不好意思了：“别叫我前辈，我才进公司两三年，也不是什么大明星。”

安迪却很认真地告诉他：“我进公司还不到两个月，你比我早一天也是前辈啊。”

张卫东有点口拙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如果不喜欢我叫你前辈，我们可以做朋友，你别嫌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就好。”

张卫东觉得安迪是个聪慧伶俐的人，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拒绝就矫情了，而且他对安迪有好感，也就大大方方的答应下来，双方交换了电话号码。

也许是真的有缘分吧，不到一个礼拜，他又遇见了安迪两次。

有一次是在片场外面，两人匆匆道个早安，就得赶着去化妆拍戏。另外一次是在公司的例会上，当时张卫东正趴在桌，枕着自己的手臂瞌睡，突然，大腿上一阵发麻，手机震动了片刻。

导师在台上慷慨陈词，他偷偷摸摸的在台下看手机。

安迪：好无聊啊，每个月都有同样的会议，我听得耳朵都生茧了。

张卫东：习惯就好。

安迪：导师说的那些我都会背了，不想再听了，我们溜出去玩吧。

张卫东：溜出去？

安迪：对啊，你跟导师说要去厕所，我等一会也去，我们在茶水间会合，怎么样？

张卫东回过头去，看到安迪正对自己抿着嘴笑，嘴角翘起一个狡猾的小弧度，一身雪白的运动服，整个人也是雪白的，眼睛却黑得发亮发蓝。

他面颊无端端的开始发烫，怔了一阵子，才低头回复信息：好。

第二十五章：动心（下）

张卫东在茶水间里等了几分钟，靠着墙壁，一根烟还没吸完，安迪就如约而来。

两人相视一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是不由自主的想笑。

安迪抓住张卫东的手腕，抬起来，看了看他的手表：“太好了，今天的培训要到六点才结束，还有两个小时的自由时间，可以放心的去玩了。”

张卫东觉得他很孩子气：“都被你拐出来了，现在又打算把我拐去哪儿？”

安迪从头到脚把他看了一遍，点下头：“货色不错，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张卫东被逗乐了，咧嘴：“卖少了我可跟你急。”

“行啊，那就卖多点，你再偷偷跑回来，然后咱们分赃，我七你三。”

“我倒变成赃物了？销赃以后才分那么点给我。”

“行情不好，卖得出去再说吧。”安迪把双手插/进裤兜里，施施然转身：“走喽。”

张卫东乖乖跟上，甚至没有问安迪要去哪里。

其实安迪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逛，看到感兴趣的店铺，也不进去，就站橱窗外面研究半天。张卫东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逛街了，以前是因为生活所迫，后来是因为什么都不缺，更没有这份闲情到处游荡。

两人沿着人行道慢慢晃悠，路过一张宣传海报，安迪停住了脚步。

他兴匆匆地说：“这部戏我等了两个月，终于上映了。”

张卫东扫了一眼海报，是一部金戈铁马的古装电影，片名叫。他又低头看了一下演员和导演的名字，应该不是国产片，因为片子里港星云集。

“我现在就想看，怎么办？”安迪表情纠结的看着他。

张卫东无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当然啦，因为是我的偶像主演，他的每部片子我都会捧场。”安迪越说越兴奋，指手画脚：“这部片子可棒了，只是看预告片我就热血沸腾了！成吉思汗率领大将们征战四方，他说过，要让青草覆盖的地方都成为我的牧马之地，所以统一了蒙古草原，太霸气了！”

听他说得绘声绘色，张卫东也来了兴趣：“那我们去看吧。”

“真的？可以吗？但是公司那边……”

张卫东已经先一步拐进了商场：“电影院在三楼，我们要坐电梯上去。”

“哎，不管了。”安迪追在张卫东屁股后面：“等等我。”

他们刚刚好赶上电影开场，虽然买不到观赏角度比较好的座位，可是给了钱，拿了票，就马上可以进入影厅。张卫东还买了可乐和爆米花，也许两个男人结伴看电影太奇怪了，柜台小姐一直打量他们，钱都找多了。

张卫东把多出来的二十块钱退回去，拿起东西就走。

他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身正不怕影子斜，对于安迪，他有好感，但是没有其他想法。

他很明白自己的处境，以及，那难以启齿的毛病。

影厅里正在上演着刀光剑影，安迪认真的看电影，张卫东则心不在焉的神游，偶尔用眼角偷瞄一下对方。其实他跟安迪也算朋友了，正大光明的看也没事，可张卫东总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自己都想鄙视自己一把。

后来，张卫东也把注意力放在电影上，倒不是他刻意的，而是这部电影真的好看。

电影完结的时候，周围哭声一片。铁木真病危之时，下了最后一道命令，叫人把自己抬出蒙古包，放在绿油油的草地里。他要看着天空死去，从此灵魂像苍鹰一样自由，翱翔在挚爱的草原上。

铁木真说：“巴特尔们，吹起号角，为我送行吧！然后，继续踏上征途，有风的地方就有自由。”

于是，号角声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长鸣，何其悲壮。

一代天骄，魂归九天。

饰演铁木真的那位演员，张卫东早已听过他的大名，威尼斯影帝，演艺界的“鬼才”。

张卫东以为演员就是在镜头前念台词，喜怒哀乐表达得到位就算合格，可是今天看了何以安的电影，他的这个认知被颠覆了――因为电影里的铁木真，完全没有一丁点扮演的痕迹！

太真实了，这就是所谓的演技么？张卫东忽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安迪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吸吸鼻子对张卫东说：“我没骗你吧，安哥他真的太厉害了，演什么角色都跟鬼上身似的，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张卫东看他鼻涕都快淌出来了，找出纸巾递过去：“是演得很棒。”

“你如果有机会见到安哥，可不可以帮我要个签名？”

“做白日梦呢你，我怎么有机会见到他？”

“哎呀，你先答应我啦，你出道比我早，名气也比我大，也许真有机会也说不定。”

张卫东莞尔：“好吧。”

安迪眼睛蓦然发亮，一把抓住他的手：“太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张卫东完全石化了，哑口无言的看着他，仿佛被人攥住了脖子一般。影厅里的光线昏昏暗暗，安迪一身雪白的坐在他眼前，眉眼生辉，张卫东忽然有些自惭形秽。

说不上为什么，他有种自我厌恶的感觉，简直恨不能换一个身份重新认识安迪。

若不然就换个时间，可以是三年以前，或者三年以后，总比现在要好得多。

安迪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笑得可开心了：“我关注安哥很久了，但是他很低调，一两年只拍一部电影，也不出席宣传活动，我还加入了他的影迷会，可惜一直没能见到他。”

张卫东没有回答他，默默地抽回双手，起身，掉头而去。

他走得很急很匆忙，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张卫东逃出电影院以后，先点上一根烟，急急地吞吐着，然后看着对街玻璃墙自己的影像，怔了良久，然后由心而发地骂了一句：“真他妈的没种！”

骂完他仍不解气，但又无可奈何，自己瞪了自己一眼，灰溜溜地回公司了。

后来张卫东觉得自己出丑了，不再好意思找安迪，结果安迪却毫不在意，时常打电话联系他。

渐渐的两人经常开始相互发信息，都是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或者吐槽圈内的绯闻，又或者抱怨新人的难处……不知不觉，他们已变成了无话不聊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