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快的电声音乐在空气里飘着,同以往的每次一样,我的心里倏地站出来一个小小的、披着卷发的alberthammond,弹着吉他,跟着旋律哼唱着,唱到得意处,扬起脸来露出一个笑容。
上楼以后,客厅里空空如也,电视嘹亮地播放着夜间新闻,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我猜二姐在洗澡。
我换上拖鞋,爬到沙发里,随手拿起遥控器乱按,一面急切地等二姐出来,好告诉她今天和我约会的是谁。
可是二姐这个澡洗得史无前例地长,过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浴室里的水声还在哗哗响,“高应天”我扯着嗓子喊一句,她闷声闷气地回答一句,又只剩下水声了。
桌上二姐的手机响了起来,不停地响,我没去碰,因为二姐从来不许我接她的手机。没一会,茶几上的电话也响了,我拿起听筒,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天,你听我说…”那个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
“我是她妹妹。”
“小天呢?…我是说,你姐姐在吗?”“她暂时不能来接。”
“她在家吗?”那男人好像很着急,声音却压得低低的。“她在洗澡。”“噢,那…我等会再打来。”对方说着就把电话挂了。
我把电话放回茶几上,浴室里的水还在哗哗响。我突然意识到,二姐家里的电热水器功率不大,烧一锅水只够洗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水就慢慢开始凉了,我冲到浴室门口敲门,“喂,你好了没有?”
没有回答。我又敲,把声音提高几度。
“好了!”二姐在里面回答,声音有些不耐烦,水声也停住了,过一会,响起吹风机的声音。
半个小时后,二姐裹着件大大的红色浴袍躺进沙发,头发散在肩头,散发着洗发水的清香,眼泡微微有点肿,神情却悠然自得,拿起一本时装杂志信手翻着。
“刚才有人找你。”我说。
她抬起眼皮,看看我,我说,“是个男人。”
“说什么?”“说等一会再打来。”
她伸手拿过电话看看上面的来电显示号码,沉默一会儿,淡淡地笑了笑,又开始翻那本杂志,“对了,”她问,“你相亲相得怎么样?”
我告诉她对象是曾疏磊,不出所料,她哈哈大笑起来,“就是那个每天天不亮就拉琴的小胖子吗?”
我告诉她曾疏磊身上的婴儿肥全没了,个子也长高了,可以说变得相当帅,“反正走在路上,我肯定认不出来。”
“你喜欢他吗?”
“我们聊了很久,”我咋咋嘴,“他是魔蝎座的,魔蝎座和双鱼座是百分之九十协调星座,很适合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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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六.爱情,会在婚姻中褪色吗?(2)
“他觉得你呢?”“我不知道,”我拿起茶几上一罐剩下的可乐往嘴里倒,“不过我说他小时候拉琴拉得难听。”
“巨蟹座和天蝎座呢?”二姐沉吟一会儿,突然问我,“巨蟹座的男人和天蝎座的女人?”
“让我查一查,”我从书架上抽出那本厚厚的星座解析书,过一会儿找到巨蟹座和天蝎座的速配指数,“是百分之一百哦,就是说,巨蟹座的男人和天蝎座的女人是天生一对!”我把书上那一段指给她看,“你看,巨蟹座的热情会化解天蝎座的矜持,而天蝎座的神秘也会让巨蟹座如痴如醉…”
二姐凑过头来看了一会,“扑哧”一声笑了,点点我的额头,“这你也相信!”
“不是你问我的吗?”“洗澡去吧,不早了。”
“我要用你的泥巴面膜。”
“用吧。”
于是我去洗澡,等我洗完澡,做完面膜,二姐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外面的远处的灯火。
等我一觉醒来,客厅里的灯还没关,我探出头去看看,她依然坐在沙发上,空气中幽幽地飘着巴赫的air,声音调得非常轻,在夜色里,水一样地弥漫。二姐手上点着一根mildseven,细细的烟在白皙手指上萦绕着,在大红浴泡的衬托下,她的侧影有种难以言明的美艳。
那一刻,我明白了,她是在等那个男人的电话。可是,电话铃再没响过。
从小到大,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姐都是我的楷模,我觉得她的人生十全十美,一路顺风,钢琴弹到八级,跳舞学过芭蕾,小学里三条杠,中学里团支书,大学里学生会主席,仰慕者无数,童子捷为了追求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专门听了老爸整整一学期的课,还是最枯燥的五代十国,弄得老爸以为这个有志青年想报考历史系研究生,特地给他列了一张书单。
所以,当大姐突然在那个送子观音面前痛哭流涕时,我一时间无所适从。
那个重达两斤、满脸贴金、手里抱个大胖娃娃的中年阿妈笑眯眯地站在大姐家客厅里那架欧式88键施特劳斯钢琴上,很是醒目,那是童子捷的妈、也就是大姐的婆婆送给他们的结婚三周年礼物。放在钢琴上,因为那个角落在全屋地势最佳,据风水先生说,是“正面玄关、遥照卧房、坐北朝南、紫气东来”,童家是做生意的,风水先生的话比圣旨还管用,退一万步讲,那架一万八百零八块的钢琴本身就是大姐婆婆送的结婚礼物……她当然有权利决定上面该摆什么。
第一回看见这个不伦不类的组合,老爸愣了一会,点点头,推推眼镜,“好,…中西方文化结合,好,有特色。”
二姐发现新大陆般叫起来,“咦,这bb几个月了?你们看,他的小鸡鸡为什么这么大?唉呀,怎么还是往上翘的嘛…不过,包皮好像还没割掉…姐夫啊,你妈那么时髦怎么不知道现在小孩都流行割包皮的?”我忍不住跟着她笑起来,老爸狠狠地瞪我们一眼,大姐和童子捷脸上有些尴尬,亏得她婆婆不在。
“他妈说…”大姐敲完一段德彪西的“快乐岛”,自己却烦恼得趴在琴上掉起眼泪来,“他妈说,一天到晚弹什么琴,这个琴,一万多块,是买给我孙子的,又不是买给她的,读再多的书,母鸡的本分还是下蛋!”她边说边呜呜地哭,“还说…还说,三十几了,就算下蛋,也容易散黄!”
真是岂有此理,我眼前浮起童子捷妈妈和她那三个下巴。那是一个永远不必担心脖子上起皱纹的幸运女人……她的脂肪早已把脖子撑成了一个圆溜溜的水煮蛋。
“她这么跟你说的?”
“没有,”大姐伸手去抽纸巾,“跟童子捷说的,童子捷上次跟我吵架,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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