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漆的手突然覆上成羡羽的手背。阿漆面貌俊美,却生了一双修长的大手,指节间还有些半褪未褪的老茧,覆在成羡羽的手背上,令她倍觉温暖厚实。
“多谢。”阿漆对成羡羽说,他头一次咧开嘴笑,原来他的牙齿也是皓白的。如果说以前阿漆的玉面玄眉像一副骨梗水墨画,那么现在因他咧嘴一笑,这副水墨画顷刻间就被随类赋予了色彩。
这副画的色彩祥和舒缓,就像阳光透过叶子照到人脸上,温暖却不灼人。
“坐下来一起吃吧。”阿漆邀请成羡羽和自己一道吃完了她做的早饭,而后阿漆去自己房内分两趟抱出了最后六坛酒。
成羡羽目光凝视在这六坛酒上,她颤了颤眼睫。
阿漆将六坛酒一并全摆在桌上,轻缓地告诉成羡羽:“一来五日,今日我得归家去了!”
成羡羽颤颤眼帘上的睫毛:“我也一样,本想着给你做一顿早餐算是道别。”她说着将右手五指并拢,掌风一摆,依靠真气将一坛酒推至阿漆胸膛前:“来,漆兄,还剩六坛酒,你我各三坛,我们干尽了且做道别!”
成羡羽又抬臂自己拿起另一坛酒。
阿漆稳稳接住了成羡羽推至面前的酒坛,却不急着打开酒塞,而是若微拂面般喊了成羡羽一声:“阿筝。”
成羡羽抬抬眼皮,听他继续说。
阿漆就说:“三坛酒,三句话,我有三句话要对你说。”
“但讲无妨。”
“讲一句,干一坛?”
“好。”
阿漆便开始讲第一句话:“阿筝,我与你船上初见,就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你后来又助我脱困……这就是一见如故吧。”他说着拨开酒塞,将酒坛举至空中,当口溅出数股酒,香气四溢:“来,为我们一见如故干了这一坛!”
“干!”成羡羽碰阿漆碰坛,而后仰脖一饮而尽。喝完了酒,她用手擦擦嘴巴,笑着说:“其实我也有跟你一样的感觉,似曾相识,一见如故。至于脱困什么的,绵薄之力,小事不必再提。”
被捉住当小倌卖的事情,阿漆自己虽然不在乎,成羡羽却在意,她不知怎地竟为阿漆着想:怕老提这段落魄不堪的往事,会有损阿漆的英豪倜傥,令他尴尬。
成羡羽正暗自思忖着,阿漆又说了第二句话,他说:“而后匆匆数天相交,我更觉着,你好似我多年知音、知心、知己。”
“哈哈,三生有幸!”成羡羽听罢大笑,自双手举起第二坛酒:“知己,我们干了这坛!”
“这相遇,相交,阿漆心头十分喜爱。”阿漆突然说,他的手上已经开了第三坛酒,托至成羡羽面前,双眸灼灼凝视着她:“阿漆想邀……不知你是否愿意同我一道归家呢?”
说完这句,他又自己补充了一句,诚恳又生涩,还隐隐丝丝慌乱:“到我家后,我会引你见我父亲,定不会怠慢于你。”
61狄人歌
成羡羽的心慌了一下;但还是毫不犹豫就果断摇了头。
她一言不发,没有去饮自己的第三坛酒。
阿漆笑着就把自己手里托着的那坛酒也放下;潇洒道:“既然阿筝姑娘对我无意;阿漆也绝对不强人所难。”他说着站起身;竟似告别般朝成羡羽拱拱手:“珍重万千;你我后会兴许有期,兴许无期。”
阿漆说完,负手飘然离去。他步伐冉冉,棕毛披风亦跟随步伐摆动,看背影似无比的自在洒脱。
倒是成羡羽反而一点也不洒脱;她敛笑肃然盯了阿漆的背影许久;最后回过神来,长长吐了一口气。
成羡羽出门,牵起屋外阿漆留给她的一匹马。成羡羽翻身上马,伴着大雪纷飞,驰骋回常军营地去。
成羡羽进常军军营大门,一路回中军帐,却发现沿路很多士兵军官都纷纷上来询问她:
“元帅,出帐透气啦?气色好多了!”
“元帅,病好些了吗?”
成羡羽皆一笑带过,心底却十分疑惑。
当她掀开帐帘进入中军帐,发现薛辉和张忱在帐中。
成羡羽走过去牵了张忱的小手,开口问的却是薛辉:“薛辉,这几天军中可安好?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薛辉并未依礼跪下禀报,却矗直站立瞅着成羡羽,一双眸内隐隐含着怒气:“元帅,恕属下斗胆,这五天你到哪里去了?”
成羡羽垂下了眼眸,亦垂下了头。
其实成羡羽自己心里有数:平时她因事离开军营,当夜一般都会回来。实在因为路途遥远回不去了,也就最多只在军营外头过一晚。
她这一去五天,甘心领罚。
成羡羽愧疚却坦然道:“本将身为主帅却擅离职守,会命判官记下本将这笔失职之罪,定不轻究。”
薛辉却快速吸吐了一口气,用责备的语气说:“属下替元帅瞒了。”他语气责备,说出的却是自己偏袒成羡羽的事情:“属下擅自传了佳消息下去,说元帅是身体不适,在帐内养病,一应大小事务都由属下通传。”
成羡羽听罢一怔,柔声致谢:“薛辉,这五日辛苦你了。”她又低头愧道:“擅离职守这样的错误,我以后都不会再犯了。失职的罪责,我日后会用战功赎回。”
薛辉无声眨了眨眼睛,抿抿唇,向成羡羽道别离开了。
“师傅。”张忱看着薛辉走了,他才大起胆子,肆无忌惮地蹭蹭成羡羽:“师傅,你这五天到底去哪啦?”
师傅五天不在,没人在张忱耳畔絮絮叨叨那些条条框框,没人逼他练功了,他整个人都像失了魂般无趣。
一个人,不好玩。
见成羡羽不答,张忱朝成羡羽吐舌做个鬼脸,接着像只小狗一样用两个爪子刨成羡羽,向她撒娇:“师傅——你和我说,我保证同谁都不讲。”
成羡羽却不跟张忱闹,她半蹲下来,严肃地对张忱说:“二殿下,微臣这是擅离职守的大错,不是好玩。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殿下要切记,为人做事切不可以犯我这五天的错误。”
师傅又讲大道理,唉……张忱心里叹了口气:成羡羽不在身边,他是又担心又无趣,可是好不容易盼回来了师傅,她又开始讲这些令他头疼的大道理。
头疼,疼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于是张忱明明知晓成羡羽说的是什么,却故意装傻,断章取义:“‘不是好玩’?师傅,你这五天去玩了!去哪玩了?”张忱将自己拇指放进嘴巴里吃指甲,又用牙齿咬咬下唇,朝成羡羽眨眨眼睛:“一个人玩不好玩的,师傅……是不是有人陪着你玩呀?”
成羡羽立刻避开了张忱?/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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