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飞小心地走下一阶阶楼梯。耳边传来段野沉重的呼吸声,他甚至可以嗅到越来越重的血腥味从段野身上散发出来。要不是因为自己一时大意,也就不会有这一幕,他心中懊恼之极。
“飞哥……”段野发出微弱的声音,解飞低头把耳朵凑向他。“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谢谢你。”段野的声音无力却真诚。
“我……”轰的一声巨响顿时将解飞的话语吞没。整个楼梯剧烈地颤了几颤,发出金属扭曲的咯吱声,冷光灯突然一齐熄灭。解飞一只手紧紧拉住扶手,将大半个身体挡在段野之上。不知是什么东西从空中坠落,砸在他的后背上,痛得他不由呲了呲牙。
过了几秒,剧烈的震动终于过去,两旁的灯光却没有再亮起。蝶叔轻声问解飞的情况,解飞摸了摸段野的脸,感觉到他微微点了点头,这才低声回话说没事。蝶叔打开了手表上的应急灯,三个人摸索着继续向下走去,没过几级台阶就塌上了实地。
蝶叔绕了一圈,才在墙壁上找到了电子锁的位置。在上面按动了片刻,一扇门缓缓开启。蝶叔当先一步走出门,回头示意解飞跟上。解飞抱着段野向外走去,门外是一个很小的地下室,一辆灰色的轿车静静地停在其中。
蝶叔上车调试了片刻,和解飞一起把段野抱进了后座。“飞哥坐前面吧!”段野止住解飞想要上车的动作。
“车子会晃。”解飞皱眉,他倾向于和段野一起坐在后座,起码可以固定段野的身体不要让他从座位上滚落。
“我还没有那么弱。”段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解飞不得已,只得用后座的保险带勉强固定住段野的身体,自己则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段野喊住蝶叔迅速低声叮咛了几句,车子才缓缓开出了通道。
一从地下出来,解飞就闻到了空气中明显的烟味。一连数辆消防车迎面而来,后视镜里是冲天而起的耀眼火光。
“真的不再看一眼?”蝶叔一面开车,一面低声问。
“不需要了。重要的东西都已经不在那里了。”段野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车一路向北,解飞没有问目的地在哪里,他相信段野应该早就有应对的措施。眼前不知为何又浮现出段野坐在恍若热带雨林的庭院里和自己谈起哥哥时的样子,大男孩眼里的深切怀念仿佛还历历在目。那个地方对段野的意义一定很不同吧?解飞猜测庭院的地下应该还埋藏着段野哥哥留下的遗物。心中涌起深深地自责,解飞握紧双拳,暗暗发誓要为段野夺回这一切。
“真抱歉,恐怕要害飞哥再度失业了。”车子开上沿着海岸的公路时,段野突然说。
“小野?”解飞皱眉,他不喜欢段野突然这么客气的口吻。
“真想帮你再找一份工作啊……可惜我恐怕暂时要离开一阵子。”段野叹了口气。
“离开多久?”解飞回过头,凝视着段野的眼睛。
“飞哥,这辆车是我亲手改造的。所以你可以放心,绝对不会伤到你的。”段野笑了笑,突然转变了话题。
下一瞬,解飞不由瞪大了眼睛,一层膜突然包裹住了他的全身,整个副驾驶座竟然毫无征兆地从车里整个弹了出去!
“等你再找到我的时候吧!”段野的声音在混乱中传来。
解飞摔得有些晕。他花了一点时间才从弹性膜里钻了出来。几分钟后,地上的副驾驶座连同弹性膜一起变成了一堆黑色的胶质物体,像是路边的垃圾一样毫不起眼。
手臂上被刮破了长长的一道口子,解飞没有去理会。远处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他抿了抿唇,突然有股想要去学抽烟的冲动。
血鹫,无从下手?
解飞还是没有机会学会吸烟。原因很简单,他现在的老板讨厌烟味。
说起来他的新工作来得实在有些巧合。段野消失之后,他本打算重操旧业,找一份朝九晚五的销售工作糊口,然而一个小小的意外却让他不得不选择保镖作为今后暂时的营生,而他现在的老板则刚巧出现给了他一份待遇不错的差事。
“小解,等一下。”
周围的三个同事意味深长地看了解飞一眼,从门口鱼贯而出。解飞不得不回过头,走到老板面前,等候进一步的指示。毕竟他的工作很有弹性,什么时候下班,什么时候加班,往往只是老板一句话而已。
“再给我唱一次吧!”烈焰般的红唇,朱红的指甲,衣着时髦的女人脱掉高跟鞋,曲起双腿蜷缩在沙发上,显得有几分脆弱。
解飞点点头,打开音响的旋钮,影碟机里永远不变的伴奏带顿时盘旋在别墅里。他不需要话筒,只是静静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口中吟唱起熟悉的旋律。女人的眼神越发迷离,到一曲后半,她甚至用手捂住了眼睛,贝齿紧紧咬着下唇,脸上露出凄切的神色。当解飞终于唱完的时候,她却又恢复了和以往许多次一样狂热的表情:“真的不考虑我的提议?我可以让你成为歌坛的神话!”
解飞摇摇头,尽量敛去眼中的同情。
“他的歌迷要是知道你,一定会为你疯狂。”女人悠悠地叹息,垂下头再不言语。
解飞知道这是今天可以收工的意思。他礼貌地道了声再见,走出华美得犹如牢笼般的别墅。在这里上班最大的麻烦就是要走出足足五公里才有公交车站,往常要是和同事们一起走的话,还可以搭到便车,不过今天显然是不可能了。解飞把西装脱掉装入背包,开始了对他来说纯属放松性质的慢跑。
解飞在找到这份工作前就曾和这个女老板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他不久前在地铁车站上无意间出手帮过的女人竟是歌坛之后――黎洛诗。歌后当时明显也认出了前来报道的解飞,不知是否是出于感激,刻意对他收敛了在行内闻名遐迩的乖僻性子。
知道黎洛诗心里有一道伤是在工作后的一个多月。酒醉后的歌后逼迫每一个人唱同一首曲子,一首据说多年前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的情歌。解飞并不想表现得出挑,事实上自从他可以自由地运用那些本不属于他的能力以来,他还从未如此失控过。音乐响起的瞬间,他无法抑制住那些有技巧的音符从喉咙中溢出,好在黎洛诗几乎在几秒之后就冲上来扼住他的脖子,终止了这场令人意外的表演。歌后只是喝醉了,虽然她力气大得惊人,解飞却不觉得她是真的有心攻击自己。大概是因为自己的歌声让她想起了谁吧?解飞在扶起黎洛诗离席的时候想。
据说黎洛诗出道前曾是一位歌手疯狂的歌迷。她的别墅里满是高价买来的那人曾经用过的东西,她的影碟机里永远只有那人的CD,不过她的生活中却从来没有那人的照片。因为传言如果看到那个,歌后就会陷入癫狂。
解飞相信自己的声音在某些方面应该和那个歌手有些接近,要不然黎洛诗也不会一遍遍请求自己唱歌,而且在每一次听了之后都表现得有些失常。虽然这给他带来了一点小麻烦,周遭的人暧昧的眼神让他感觉有些别扭,但他却不想拂逆老板的意思。
原因很简单,因为黎洛诗怀孕了,而他不想影响一个孕妇的情绪。解飞起初并不能确定,只是觉得老板身上好像隐藏着什么,但有一个人却点醒了他。种种刻意掩饰的背后,只要稍加演绎就可以得出这唯一的结论――歌后未婚先孕,而且还打算把孩子生下来。解飞并不好奇孩子的父亲是谁,他只是觉得性格有些扭曲的黎洛诗其实不过个用情至深的可怜人。所以他尽职尽责完成保镖的任务,适当地为黎洛诗遮掩,有时候还提供一些对孕妇的关怀,仅此而已。
“呵呵,你该不会是爱上她了吧?买一送一,这笔买卖倒是不亏!”
耳边传来嚣张的笑声,解飞抹去脸上的水,抬头看了一眼玻璃镜面,果不其然在上面看到了四号的模样。
他只是跑完步在上车之前想找个地方稍微梳洗一下换身衣服而已,没想到竟然惹了这个讨厌的家伙出来。解飞望着镜中的人影皱起眉头:“请记得我们的约定,不要随意窥探我的内心。”
与能力越来越强相对的,梦中人的活动范围在也变大了。他们终于不仅限于梦境,而是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侵入解飞的思想,幻化在他的面前。解飞觉得就和他沟通这件事上,梦里的人的能力也有高下之分。除去四号可以直接和他对话外,剩下的就只能远远地看着,或者做一些暗示性的动作,而五号则是一连许久都没有出现。
“你还答应过要尽快得到佣兵的徽章呢!事实上你还在做这份无聊的保镖工作!”四号的脸上写着不屑。
“想要入行如果没有特别推荐的话必须经过一个考验期,我认为我现在的工作可以为我赢来加分。”解飞冷笑着反驳。
“特别推荐!就是这个,去找血鹫,他可以推荐你!”四号托起解飞的下巴,将嘴唇凑到他的耳边,“亲爱的,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早一天找到钥匙你就能早一天知道真相。当然,也就意味着你可以早一天……摆脱我。”
“相信我,我无时无刻不在为之努力。”解飞冷冷地看着四号。他知道这一切的身体接触只不过来自于四号对他思想的影响,冰冷的呼吸,滑腻的手指,都只是他的幻觉而已。
“很好。记得我的话,你需要佣兵徽章来帮我们找到第二把钥匙。不要让我等太久哦!”四号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一个陌生人推门进来,在看到只有解飞一个人在场后脸上露出些许惊讶。解飞不以为意,低头用清水又冲了一把脸,才走了出去。
去找段野推荐自己吗?解飞没有想到再次得到段野的消息会那么快。四号不断催促着他去找寻钥匙,得到佣兵联合会的徽章。对普通人来说,要涉足一个隐秘的领域十分困难,但是解飞却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开了佣兵网站的密码。可以进入秘密网站即可得到入会的资格,这个规定让他成功地申请成为佣兵中的一员。
尚在考验期中的新人可以浏览的情报十分有限,但其中也包含着排名前十的佣兵简介。解飞当时看着电脑屏幕惊诧不已――段野,代号血鹫,以不死不休闻名的难缠人物。
怪不得小野可以和麒麟正面交锋!解飞不禁恍然,在联合会中排名前十的人物几乎都有着惊人的能力和人脉,而段野的公开经历简直堪称传奇!
转念一想,照理说段野的哥哥应该也曾经在前十中占据过一席之地,可惜解飞再没找到另一个姓段之人的资料,他甚至不清楚段野是不是真名。
坐上了公交车,解飞不禁开始考虑四号的话。如果有段野的推荐的确可以在短时期内达到四号要求的情报等级,不过找到段野的落脚之处似乎比完成对新人的考验更加困难?解飞现在总算明白了段野领临走时那句“等你找到我的时候”是什么意思了。他深知段野一定还活在世界上的某处,可惜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只能每天都关心麒麟的情报,从他最大敌人的动向里寻找蛛丝马迹。
终于到了家门口,解飞一打开铁门就看到阿黄叼着拖鞋站在他面前,解悠然还是坐在沙发的老位置上。
解飞笑了笑,提着满是食材的袋子走进房门。
醒悟,模糊的脸?
晚饭后,解飞雷打不动地坐到了电视机前。
保镖的工作需要经常出差,为此解悠然不得不自己学会了煮泡面,以对付解飞不在的日子。这让解飞十分过意不去,想了一想却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其实新工作的薪水还过得去,完全够他搬出去独自租房住,但他却已经习惯于照顾表弟的三餐起居。大概是因为有人在等的地方才可以被称为家吧,解飞有时候想。
虽然工作有些没规律,但每逢回家的日子解飞却总喜欢在饭后看上一集电视剧。连他自己也搞不懂到底是何时多了这么一个爱好。该不会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越来越向早就退休在家的妈妈靠拢了吧?他逵猩竦叵搿
“哥,你很喜欢焦越?”解悠然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支着下巴看解飞。
“焦越?”解飞随口回答。那是谁?
“每一部他演的片子你都看,你会不知道他是谁?”解悠然皱起眉头。
“你说这个人?”解飞指了指屏幕中央的男人,“嗯……他的头发不错。”黑色的直长发垂下肩头,解飞每次看到发丝被吹动的镜头都有些走神。
“听说是真发。焦越出道的时候就因为不愿意剪掉头发和剧组发生过矛盾,没想到后来倒成了他的招牌。”解悠然抿起唇顿了片刻,“哥,你喜欢长发的男人?”
“留长发?”解飞疑惑地皱起眉,视线却没有离开电视屏幕,“没,我没那个打算。”
解悠然勾起唇角,并没打算解释“长发的男人”和“男人留长发”有何区别。“哥,我上去做作业了。”他站起来,向着楼梯口走去。
“喔,好!需要我把电视机声音调小一点吗?”解飞忙不迭地问。
“不,不需要。”解悠然缓缓走上楼梯。
终于,片尾曲响起。在想要按下电视开关的那一刻,解飞突然顿住了。他终于想起了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养成看电视的习惯!或者更准确的说,他到底是为何有了这个习惯!
呼吸不由变得急促起来,解飞瞪大眼睛,此刻有一个忽然出现的模糊人影和电视屏幕上定格的人影重叠在了一起。那是在麒麟,第一眼看到霍峻时候曾经出现过的人影!他跌跌撞撞地走到电视机前,颤抖着探出手,抚上冰冷的屏幕。可惜实质的手指无法拨开虚幻的迷雾,他依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心底的疑惑不断放大,在他的耳边发出阵阵咆哮。
你究竟是谁?
为何能让我如此念念不忘?!
解飞可以肯定他绝对没有见过这个人。事实上他见过的长发男人少得可怜,稍微有点印象的就只有在老家住在他家隔壁的老人而已。可那一头银白的发丝却和这人的黑发截然不同。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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