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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陆偲是被饿醒的,自从上午起床就没吃过东西,中午又粒米未进,现在天都快黑了,胃里早已经饿空。

他在房间里找了几圈,找不到能吃的东西。想出门觅食,又怕被陆老爷子撞见,那下场恐怕比饿得胃穿孔还要凄惨。

可这么饿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去到阳台上,想找陆英捷商量商量。

“哥!哥!”陆偲一遍遍叫着,简直怀疑老爷子都能从楼下听见了,却始终不见陆英捷出来。

难道他还在睡觉,睡得太沉没听见?

陆偲稍一犹豫,索x从阳台上翻过去,进入陆英捷的房间。

出乎意料的是,房里没人,床单被褥整整齐齐,就像从来没人在上面睡过,当然也有可能是睡过之后又重新收拾整齐了。

军人的床铺,大家都懂的。

现在的关键在于,这人究竟到哪儿去了呢?

正纳闷着,房门忽然打开,进来一个女人,身高大约一米七出头,留着短发,看上去颇有股飒爽英姿。

只不过,她的年纪显然已经不轻,有四五十岁了吧。

总之陆偲没见过她,不认得她是何许人。而当她看见陆偲,何止是认得,那目光简直就是“化成灰都认得”。

她走到陆偲面前,二话不说,一巴掌抽了过去。

陆偲懵了,那一巴掌的力量之大,险些要把他当场打出脑震荡。紧接着,他的手腕被对方捉住,惊人的巨力像要把他的骨头生生捏碎。

嗡嗡作响的耳朵里,听见她一字一字凿在他耳膜上似的声音:“陆偲,我家英捷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陪葬!”

——陪葬?

陆偲耳朵里瞬间安静下来,神智急速回笼。

‘我家英捷要是出了什么事’……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陆偲赶忙询问,然而那女人却不再理会他,完全对他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她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和车钥匙等等物什,都是之前陆英捷放在这里的。她把东西塞进包里,离开房间。

陆偲不再尝试向她追讨答案,直接跟上。

在去往一楼的途中,陆偲没有见到任何人,直到出了房子大门,有辆车停在空地上,陆nn以及司机等在车边。

陆偲立即小跑过去:“nn,我哥呢?他在哪里?”

陆nn神色不宁,语焉不详:“医院,去医院了,车刚走。”

“医院?为什么去医院?”陆偲追问。

陆nn干脆把他拖到敞开的车门前,朝那个已经坐进车里的女人说:“锦蓉,把阿偲也一起带去吧。”

“妈!他怎么……”

施锦蓉指着陆偲,明显恨不得一巴掌把这小子抽得远远的,却在陆nn软硬兼施的目光下,终究满脸不情愿地收回手,烦躁地催促道,“上车上车,快上车!”

陆nn先上车,再让陆偲跟进来。

虽然只有一排座位,好在车厢非常宽敞,并排坐三个成年人也绰绰有余。

那个陌生女人的身份,陆偲大概已经猜到。

把陆nn叫“妈”,而陆家只有儿子没有女儿,所以只可能是儿媳妇。再加上她把陆英捷称为“我家英捷”,为了他的事这么紧张,除了是他的母亲以外还会是谁?

车子开动以后,陆偲再次问道:“nn,到底发生什么事?哥怎么会上医院?”

既然已经上了车,正在前往目的地,陆nn也就不再那么坐立不宁,有了心思给陆偲解惑:“之前你大伯也来了,他把你哥叫到书房里谈话,还不准我们跟进去。我们只好在外面等着,没过多久就看到你大伯跑出来,手上全都是血,还有你哥,那脖子上也全是血……”

说到这里又一阵心有余悸,声音梗塞在喉咙眼,再也说不下去。

其实不用说也想得到,接下来肯定是马上把人送医院。至于当时在书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种关头谁还有空去细问?

之前陆老爷子和陆宏师(陆偲他大伯),先行一步送人去医院。车子坐不下更多人,所以施锦蓉和陆nn另搭一辆车,顺便施锦蓉抽空上楼拿陆英捷的东西,刚巧跟陆偲碰上,才让他有机会获悉这一切,不然的话,大概他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

当陆nn一行人到达医院的时候,陆英捷已经被推进手术室进行救治,陆老爷子和陆宏师在外头等待。

施锦蓉冲过去抓了丈夫的衣襟就问:“怎么样?情况怎么样?”

陆宏师摇头:“不知道,还在抢救。”

抢救……“抢”救,那不就说明情况危急?

施锦蓉呆怔几秒,猛地一拳打在陆宏师的肩膀上,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被她打得险些一个踉跄。

“你到底怎么回事?有话不知道好好说吗,为什么要动手?你以为你还是在军队里训兵吗?那是我们的儿子啊!你怎么能把他弄成这样?你这个莽夫!你简直混账,你……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弄成这样?”

陆宏师被妻子劈头盖脸一通训斥,脸色越发怏怏的,看起来也很疲惫。此时他不光手上和袖子上都是血,连脸上都沾着血迹——那都是他儿子的血,更显得有种狼狈的惊悚。

他低声回答:“是花瓶。”

“什么?”施锦蓉一时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陆宏师顿了顿,把话完整说清楚:“是我用花瓶砸的。”

“是你用花瓶砸的?”

施锦蓉喃喃重复,骤然又是一拳捶在丈夫肚子上,后者当场咳嗽几声,紧接着又迎来痛斥,“你疯了吗你?你用花瓶砸他干什么?你想杀人是不是,啊?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砸我儿子的?!”

陆宏师不由苦笑,虽然那笑看上去比哭还难看,他说:“就那么砸,砸在他脖子上,可能是伤到了静脉,应该不会是动脉……”

可能……静脉……应该……动脉……

施锦蓉的脸色随着这一个个词眼越发刷白,跌跌撞撞后退,倏然捂住嘴,刚才还气吞山河般的女汉子,转眼泪如雨下。

陆nn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无力安慰她,只能陪着她掉泪。

远远的,陆偲一个人呆立在那里,不动不弹不声不响,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放着刚才听见的东西,身体越来越僵硬。

被花瓶砸,伤到血管?怎么会这样?情况到底怎么样?

——哥,你没有事对吧?你一定不要有事,千万千万不要……

有关陆英捷受伤的经过,可以这么长话短说:

陆宏师夫妇得到老爷子通知,赶来山庄。深知老父的p仗脾气,陆宏师想与儿子单独谈谈,于是把人叫到书房,质问他们兄弟俩的事。陆英捷自然一口咬定整件事都是自己的责任,并认定了他和陆偲之间的关系。

陆宏师起初还想加以规劝,劝了几句没效果,就发飙了。

说到这父子俩的脾气,还真是一脉相承,他们并不像老爷子那么暴躁,平常冷冷淡淡波澜不兴,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发作起来比火山喷发还要恐怖。

说来也是无巧不成书,当时陆宏师身旁刚好就是柜子,柜子上刚好就摆着花瓶。

陆宏师不作他想,一把c起花瓶砸了过去,原本是要砸脑袋——其实如果真砸到脑袋或许还不碍事,头破血流缝几针就好。偏偏不慎手滑砸到颈上,花瓶碎片更是好死不死地割伤血管,当场鲜血就涌了出来。

如今陆宏师回想起来也深深后怕,假如陆英捷真的发生什么不测,他这做父亲的该情何以堪哪?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非得有个人受伤,他宁可伤到的人是他自己啊……

一声长叹,不忍目睹妻子与母亲泪流的模样,扭过头去,突然视线凝固,视线尽头就是站在几米开外的陆偲。

对于这个侄子,陆宏师更多的印象是停留在多年以前,那时候陆偲还小,跟着爷爷nn住在山庄里,每次陆宏师到那边去都能看到陆偲。

这孩子从小就沉闷,不像别家小孩在大人面前活蹦乱跳撒娇卖萌,而且脾气还挺差,逗不得骂不得,再加上陆宏师本身也不是跟小孩儿黏糊的人,所以这伯侄俩的关系始终亲近不起来。

后来陆偲长大,从山庄搬了出去,越来越少回老人这里,陆宏师见到他的频率自然也越来越低,只是偶尔会耳闻关于他的事,比如某些荒唐的生活作风。

然而那时的陆宏师是万万料想不到,有朝一日,这小子居然会荒唐到自己的儿子头上……

老爷子曾经说,陆英捷是他最自豪的孙子,其实对陆宏师而言又何尝不是引以为豪的儿子?

从小儿子就像他,坚韧不拔,壮志凌云,严于律己,尤其是……品行端正!跟那烂泥糊不上墙的陆偲g本是两个极端!可现在怎么也会变得如此糊涂?究竟是被这臭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百思不解中,陆宏师走到那“臭小子”面前,凌厉的话语像子弹般发s过去:“你给我听着,我要你离开英捷,离开陆家!”

第60章

数小时后,陆英捷终于离开手术室,转入病房。

不幸中的万幸,他伤的不是动脉。如果伤到动脉的话,当场就会鲜血狂飙,陆宏师也是情急之中没太注意,毕竟当时看到那种出血量已经相当恐怖了。

即使只是伤到静脉,也有很高的危险x,好在他的伤口还不算极严重,多亏了众人送医迅速,得以及时止血输血,所以问题倒不是太大。

目前陆英捷尚未恢复意识,陆nn和施锦蓉在房里看护着,陆老爷子和陆宏师则在外面,与陆偲谈话。

有些话不便在走廊上说,尽管每层楼都有公共休息室,但又嫌人多眼杂,所以他们占据了一间无人的病房。

陆宏师的意思,是要把陆偲遣回美国,送到他父亲陆寅那里,总好过让他留在这儿祸害家里人。至于说要把他逐出陆家,固然是有一时气话的意味,但如果陆偲冥顽不灵,陆宏师也不介意做得这么绝。

说到底,原本他跟这个侄子就没什么感情,现在就更别提了,简直既可嫌又可恨,哦,也许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可怜。

在陆宏师心中甚至偶尔想过:假如那个受伤进医院的人,换成陆偲……

这种想法说来似乎很恶毒,可作为一个父亲,他无法不这么想。

对于他把陆偲送走的提议,陆老爷子也表示赞同,他的心虽不像陆宏师那么偏,但总归还是有点区别对待。

假如这两个孩子始终不肯悔改,陆偲留下来只会将陆英捷捆死在那条歧路上,那还不如把他远远送走。虽然做爷爷的心里亦会有愧,但两相比较,他更加不能纵容此种歪风邪气在陆家滋长。

那么陆偲呢,他还能说什么?说多错多,只会被送走得更快吧。

偶尔有几次一念之间,他也想过要不要澄清事实,撇清他和陆英捷之间的关系,或许长辈们就不会再这么针对他。然而陆英捷已经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如今他再来澄清大概也无济于事。

更何况,等到陆英捷醒来,如果发现他没有遵照自己的吩咐,一定也会非常失望吧?

说来说去,陆偲目前最在意的事,就是陆英捷何时能够醒来。

他想留在医院里等陆英捷苏醒,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只有陆nn一人默许,其他三人都坚决反对。

没办法,陆偲还是被陆nn领回了家。

回来之前,陆nn已经打电话通知佣人准备晚饭,祖孙俩到家就能直接吃饭。

陆偲全无胃口,在陆***劝说下才勉强吃了一点。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陆nn仍然不舍得他饿肚子,看着老人脸上难掩的辛酸疲惫,陆偲心中越发充满愧疚。

“nn,我……”开口闭口,最终能说的却只有,“对不起。”

陆nn摆摆手:“阿偲啊,你好好想想,你一定要想清楚,你难道真的、真的不能喜欢女孩子吗?”

陆偲看得出,陆nn依旧抱有一线希望,盼着他能“改邪归正”。然而在这点上,他实在不想欺骗也不能退让,只得狠下心,再次道歉:“对不起,我试过,但真的做不到。”

这是实话,很早以前他就有逼自己试过,如果能做得到,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的局面。

陆nn闻言很失望,却也没有再像之前反应那么大。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内她自己也考虑过很多,有些事情心里也大概有数了吧。

姑且不论接不接受,像陆老爷子或陆宏师那样一味地责骂孩子教训孩子,又有什么意义呢?陆英捷如今躺在医院不就是最典型的反面教材?

她长叹一声,沉沉道:“其实,你要是实在改不了,我们也不能逼你去娶什么姑娘回来,白白耽误了人家,这样你自己也不会生活幸福的,我知道,我都知道。”

在她曾经的年代,目睹过太多强迫婚姻所引发的悲剧,其中更包括她自己的好友,所以她很能够理解这种苦痛无奈,也不愿意再看到身边人如此不幸。

听了她这番话,陆偲顿时又忐忑又惊喜,难道她要转变态度了吗?

“nn……”

“但是——”

陆nn打断他,话锋一转,“不管怎么说,你跟英捷都是绝对不行的。你们是兄弟啊!这是大逆不道,违背人伦的啊,你懂吗?而且你好歹还有个亲兄弟,而他是他家中的独子,要是你把他给拐跑了,你让他的父母怎么办?”

陆偲无言以对。

陆nn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阿偲啊,从前你一直随心所欲,想怎样就怎样,但现在你毕竟已经这么大了,很多事情应该懂了,也该懂得为别人着想了,知道吗?”

陆偲只能点头。

陆nn见状稍感欣慰,抬手在他头上轻拍几下:“好,好,今天一天你也辛苦了,回房间去好好休息吧。”

顿了顿,补充道,“另外也仔细想想,要怎么去跟英捷说。”

陆偲一愣:“nn?”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看英捷这个样子,对你恐怕是……死心塌地。”

有些艰难地吐出这四个字,陆nn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爷爷爸爸怎么跟他说都没有作用,就只能你去说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陆偲明白了,她是想让他出面,亲口去跟陆英捷摊牌,务必来个——一刀两断。

真的要这样办吗?办得到吗?不说他自己这边,对于陆英捷那边他是完全没有把握。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吧。

※※※※

这一夜,陆偲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勉强睡着,睡了不到一会儿又心绪不宁地醒过来。

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他干脆下床去往阳台,来到昨天与陆英捷说话时的所在处。

站在这里,回忆着两人相识以来的许许多多片段,他有些苦涩,有些惘然,有些甜蜜,又有些失落。

后来他接到云震打来的电话,没什么要事,只是想起了他,来电问候一下。

不知该说是陆偲太藏不住情绪,还是云震太过j明,总之两人刚说了不到五句话,云震就觉察出陆偲的不对劲,追问之下,陆偲终究忍不住说出了实情。

原本他并不打算说,毕竟云震在整件事中所处的位置本就尴尬,可现在他真的需要指点,更或者是一些支持。

云震听完他的陈述,安慰几句,再询问了陆英捷所在的医院,之后便没再多说什么。

结束通话,陆偲望着手机苦笑。

向来最善于为他排忧解难的人,这次也没能提供任何帮助吗?

算了,如今这种局面,饶是司令大人也无能为力,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时间很快到中午,刚吃完午饭,陆老爷子就从医院那边给陆nn来了电话,告诉她说陆英捷醒了。

陆nn领上陆偲赶往医院。她知道其他那几人都不欢迎陆偲,不过只要有她在,谁也别想阻止她让这兄弟俩见上面。

当他们进入病房的时候,陆英捷躺在病床上,施锦蓉坐在床边,而陆老爷子跟陆宏师则在沙发上谈话。

陆偲的出现,果不其然让那三个人的脸都绿了,要不是有陆nn在场压阵,陆偲大概当场就会被他们撵出去。

陆nn提出要让陆偲和陆英捷单独谈谈,不出所料地遭到反对,陆nn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此中过程略过不提,总而言之,最终陆nn以一敌三,力排众议获得胜利。

四位长辈都离开病房之后,陆偲才从g缩着的角落走出来,去到床边,注视着床上的人。

由于失血过多,陆英捷的脸色显现出前所未见的苍白,但双目依然炯炯有神。

“哥……”陆偲本想说些什么,却一下子没了声音,因为他注意到陆英捷颈上的纱布,那薄薄几层布下掩盖着怎样狰狞可怖的伤口,他简直不敢去想象。

与此同时,无需想象,他已经清楚记起这人背上的伤痕,记忆太过深刻,画面仿佛赫然在目。

——都是因为他。这里的伤,那里的伤,全都是因为他……

“把眼泪收起来。”陆英捷蓦然发话。毕竟在体虚状态下,他的声音不若往日那么浑厚,语速缓慢,听起来却是分外清晰。

陆偲怔了怔,下意识地揉揉眼睛,才发觉差点有眼泪夺眶而出。

可恶,此时此地自己怎么能软弱,更别提还当着伤者的面曝露出来,真不像话!

自我反省着,又听陆英捷问道:“你有话要对我说?”

陆偲再次一怔:“是……你怎么……”

陆英捷说:“nn把其他人都叫出去,就是为了让你对我说——你该说的话吧?”

陆偲双眼越睁越大,目光中充满赞叹。

这个人可真厉害,什么都能推测出来,果然明察秋毫啊!

他这边还在佩服不已,那边陆英捷已经逼问上来:“你打算怎么跟我说?”

“我……”

陆偲抿了抿唇,半晌才挤出一句,“我不知道……”

陆英捷没再逼迫他,只是表示:“如果你不知道怎么说,那就听我说。”

陆偲正巴不得对方把难题接过去,立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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