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之前听到的压抑的呜咽声在羽成灏的声音响起后,却像突然被捏断一般,再没有传出来,取而代之的是略重的男人的粗喘声……
羽成灏亲自通报一声后,眼观鼻鼻观心,对亭里传出的声音和动静仿若未闻仿若未见。
羽成蘅倚着他,小脑袋转动,露出迷糊的表情,又乖乖地没有说话。
大概过了半刻左右,亭阁里传出一声餍足的闷哼。
好半晌后,一道暗哑慵懒的声音慢腾腾道:“起帐……”尾音上扬,透着狂狷与霸气。
羽成蘅听出那话语里杀伐果决的血腥之气,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羽成灏握着他的手立刻一紧。
两边的侍卫利落地挑起纱帐,往两边挂起。亭中的光景一一展露在羽成蘅眼里。
只见一张明黄色的巨大卧榻沉沉地安放在亭内中央。一个披散头发的高大强壮男人随意披了件宽大的黑色外袍,露出古铜色的胸膛,大马金刀坐在榻上。他的脸部线条冷硬凶悍,斜飞入鬓的浓眉,黑幽幽的泛着一丝红光的眼睛像野狼一样冷血无情,高高挺直的鼻梁,菲薄的唇扬起,没有一丝笑意只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他坐在亭阁中,浑身散发着情事过后的慵懒餍足,像一头刚被喂饱的野狼,舒展而放松,但没有一个人敢因此对他掉而轻心。
不需要旁的人言明,羽成蘅已经意识到这个危险的男人便是皇子们尊称为王父的羽国的N王――司徒弘烨!
单就长相轮廓而言,他居然和羽成灏有七分相似,和顺贵妃也有五分相似!怪不得他自称桓家人,还对顺贵妃以及羽成灏另眼相看。但他身上唯我独尊的气势,羽成灏恐怕再修炼十年都比不上。
司徒弘烨身边,跪坐着一个身着明黄单衣,同样披散着头发的瘦削男人。他有着一张非常清丽文弱的脸,皮肤细腻光洁,双颊犹带着两团红晕,双眼湿润迷离,有经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他刚才是被多么有力彻底地疼爱过……
羽成蘅听到羽成灏恭敬行礼道:“参见王父,参见……父皇……”
……这个清丽文弱的男人,居然就是羽国的皇帝,他们的父皇――正德帝羽宗仪!他和司徒弘烨,真的有着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
怀疑得到证实,羽成蘅心里木了木,跟着羽成灏道:“参见王父,参见父皇。”
“起来吧。”司徒弘烨随意摆摆手。
穿着明黄单衣,包得严严实实羽宗仪一手还紧紧抓住襟口,朝羽成灏、羽成蘅露出一个虚弱疲累的微笑,但没有说话。
羽成灏微微撇开脸,仿佛不屑看到羽宗仪一样。
羽宗仪的脸色黯淡下来。
“阿灏急着找本王,是什么事?”司徒弘烨没有丝毫忌讳,揽过羽宗仪,抚弄他的长发。
“王父,阿衡的病好了,今日可以下地。太医说他受惊过度,神智有些迷糊。我想请王父准许阿衡入上书房读书,看他能不能有所好转。”羽成灏开门见山道,非常诚恳。在司徒弘烨面前,他没有再称自己为“孤”。
“怎么好端端的受惊过度……”司徒弘烨不经意一说,突然一顿,“……是被明月推下荷花池的那一个?”
羽成灏没有回答。明月郡主司徒悦是司徒弘烨仅有的两个子嗣中唯一存活的亲生孩子,是司徒弘烨的掌上明珠,自小受尽万千宠爱。连明成灏这个太子都要对她避让三分,更何况羽成蘅?当初司徒悦把羽成蘅推入荷花池,让羽成蘅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即使救回来了也自此落下病根,司徒弘烨却连斥责也没有斥责半句,只是看在顺贤妃以及明成灏的份上让太医用心救治羽成蘅……
身为羽成蘅的亲兄长,羽成灏心里对司徒悦极为不满。但他不能在司徒弘烨面前流露一丁点责怪暗恨的意思,他心里的傲气又让他不想违心地掩饰胞弟所受的委屈。
“上来让本王看看。”司徒弘烨道,泛着红色的黑眸精准地盯着羽成蘅。
羽成蘅害怕地瞪大眼,往羽成灏身后缩。
羽成灏阻止他。他知道司徒弘烨说一不二、令出如山。
“阿衡,过去拜见王父。”羽成灏把羽成蘅往前一推,生硬道。
羽成蘅扭过头直瞅着羽成灏,一脸的畏缩不情愿。
羽成灏严厉地瞪着他。
羽成蘅的小肩膀垮下,扭扭捏捏、一步三回头地磨蹭到司徒弘烨面前,小指头紧张地绞着皇子服的下摆,绞出明显的皱褶。
司徒弘烨不耐烦地伸手勾起他小小的下巴,对上他惊恐吃痛的大眼睛。
“容貌有五分像本王,性子却差得甚远。”司徒弘烨打量几下,不感兴趣地丢开手,“被一个小小的女子推下水,不中用!”
羽成蘅畏惧地缩成一团。
“……只是小孩子闹着玩儿。阿蘅如今好好的,此事便揭过吧。”开口的是羽宗仪。他的声音低弱沙哑,话里话外都透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这事儿是明月做得过了。不过既然你父皇说揭过,那便揭过吧!”司徒弘烨瞥了羽宗仪一眼,看向羽成灏,“既然你皇弟病好了,便好好养着。读书的事本王准了。你带他回去。”
羽成灏大喜:“谢王父!”说罢,上前把羽成蘅拉回身边。
羽成蘅连忙紧挨着他,躲在他背后。
司徒弘烨对羽成蘅再没有兴趣,对羽成灏道:“十日后梁国使者到,阿灏作些准备,随本王与你父皇一同接见。”
此话一出,羽成蘅感觉气氛登时一变。
羽宗仪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一片,羽成灏微微一僵,一股夹着害怕的情绪从牵着的手心传到羽成蘅心里。
……怎么回事?
☆、3第三章
羽国的正德帝羽宗仪软弱无能,令朝政大权旁落在N王司徒弘烨手中。如今羽国君不君、臣不臣的,羽氏皇室前途渺茫。
但司徒弘烨想要推翻羽氏自立为皇却并不容易。羽国的政权在司徒弘烨出现前主要由皇族以及士族把控。羽国后宫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士族之女,而且羽宗仪虽懦弱无能,却是个多子的命。在司徒弘烨归顺羽国之前,羽宗仪不过三十岁,已经有十二子一女,最大的嫡长皇子羽成熙十六岁,最小的公主羽成微五岁,并且都在战火颠沛中坚强地存活下来。
在羽国后宫,正四品以上的妃嫔才有资格生育皇嗣。品级达到正四品的妃嫔,不是有权有势的士族之女,便是极受羽宗仪宠爱的女人,因而羽宗仪的子女的生母大部分皆身份高贵,即使身份欠佳,也得羽宗仪爱屋及乌的喜爱。
换言之,正德帝羽宗仪凭借这一层关系,让他的利益与士族的利益结合在一起。不到万不得已,士族们不会放弃羽宗仪以及他的皇子们,只是碍于司徒弘烨强横的实力,忍而不发。
司徒弘烨不是傻子。在乱世中,他有枭雄的心计手段。他暂时没有充足的称帝的准备,但不代表他会一直维持现状。
目前来说,他已经成功把羽宗仪变成他的嬖宠、他的傀儡,而且撇开众望所归的太子人选――嫡长皇子羽成熙,成功拥立七皇子羽成灏为太子。同时,他限制了皇子们读书的权利,不允许皇子们进入上书房读书。他的目的很明确――他要把羽宗仪的子嗣培养成合格的傀儡!
此举等同于动摇国本,曾遭到羽国大臣的极力反对!这件事直接导致了荀家的覆灭。荀家与萧家在羽国是并列第一的大士族,势力极大。荀家的女儿在后宫为淑妃,育有只比嫡长皇子小一岁的三皇子羽成敦。荀家在这件事上反对最为激烈,甚至带头掀起荀家一派的臣属罢朝抗议。司徒弘烨一怒之下,派兵攻进荀家,斩杀荀府上下一共六百七十八人,荀家各处势力被彻底连根拔起。宫中四妃之一的荀淑妃自尽,三皇子羽成敦暴毙!
此事轰动天下!
司徒弘烨的暴行受到天下士子的唾弃,激起的反对浪潮几乎导致司徒弘烨被驱逐出羽国!连羽宗仪亦迫于无奈做好自缢的准备,要与司徒弘烨死磕到底。若不是陈国的军队趁乱再次攻打羽国,羽宗仪与羽国士族感于灭国的压力,不得不与司徒弘烨和解,此事恐怕不能就此了结。
但羽国士族从此和司徒弘烨离心却是不争的事实。
司徒弘烨也因此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他答应了和解,有针对性地放宽了皇子们读书的条件,并承诺会尊重士族。但也仅此而已。他很清楚他最大的凭恃是他的军队。很多事上,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亦不能退让。
而且他凶残的手段同样震慑了士族。士族对司徒弘烨的容忍度自荀家惨案后空前地宽大起来。
羽国的政权势力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了平衡。
羽成蘅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自从见过司徒弘烨和羽宗仪后,他很迫切地想了解自己所处的羽国的状况。但按N王司徒弘烨的规定,他一个月只能与自己的母妃顺贤妃见一面。顺贤妃居于深宫,对前朝的事情不甚明了,心里也畏惧司徒弘烨的手段,从不与幼子多说半句,怕幼子心生怨恨,再次得罪不能得罪之人。太子皇兄羽成灏对着其他人尚且有泱泱大气,却被司徒弘烨洗过脑,对司徒弘烨很是推崇,话里话外都劝告羽成蘅不能对司徒弘烨无礼,避开明月郡主司徒悦,对朝中之事是半点不提。羽成蘅身边的宫女太监受过严格的训练,在吃穿用度上不会短了他的,多余的交流却几乎等于无,对朝廷之事更是守口如瓶。
羽成蘅原来还对上书房寄予厚望。但第一天到上书房上课,他就不得不失望了。对着一个只会教你识字并让你死记硬背从不讲解的刻板太傅,能学到什么?羽成蘅小小的眉毛深深地皱了起来。
而且他本来以为会见到其他同在上书房读书的皇兄们,但他入上书房的第一天,除了陪他来的羽成灏,其他皇兄都不在。羽成灏把羽成蘅郑重托付给蓄着山羊胡的刻板太傅,便告辞而去。羽成蘅满腹疑惑无人解答。山羊胡太傅教授课程的刻板声音让他昏昏欲睡了一整天。
见过司徒弘烨后唯一的好处,便是羽成蘅在后宫的活动范围不在局限于他的寝宫。
而羽成蘅作梦也没有想到他和其他皇兄的第一次见面,会是这种情况!
入上书房学习的时间是三天一次,每一次上下午统共两个时辰。曾经当过大财团继承人的羽成蘅经历过严苛的继承人培养课程,觉得这样的安排对于皇子们――一个国家的继承人来说简直是宽松得离谱。羽成蘅是个聪明的,已经隐约猜出其中有N王司徒弘烨的手笔。他对司徒弘烨对羽国皇室的控制力感到心寒。
羽成蘅从来没有遇到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不想莫名死得不明不白的他像困兽一样,绞尽脑汁想办法摆脱这种困境。
虽然困难,但他还是打听到上书房隔壁有一个皇家书库。皇家的藏书、废弃的奏折等等都放在这个书库里。按一般的规定,皇子们得到允许可以进入书库阅读。但司徒弘烨常驻皇宫后,书库被查封,除了特定的人外,进入者杀无赦。
羽成蘅的目标便是皇家书库。
但怎样无声无息地进入,是他最大的难题。
羽成蘅藏在一块巨大的假山后,托着腮寻思。
以前的羽成蘅腼腆内向,最喜欢玩的游戏是捉迷藏,陪玩对象是寝宫里的宫女宫侍。这方便了羽成蘅。短短几日,他已经不引人瞩目地把游戏的范围转移到上书房附近。他与宫女宫侍们约定,捉迷藏时,由宫女宫侍们负责找他,若找不到他,他会在日落前出来,然后他便赢了。一开始宫女宫侍们都很快找到他,他便哭,抽抽噎噎很乖顺地哭到眼睛像核桃一样大。羽成灏碰过一次,问明因由后暗地里怒斥了一众宫女宫侍。之后羽成蘅再没有被找到过,而且每次日落前他都会很准时地出现取得“胜利”,笑得一脸得意,也不再闹腾。渐渐地侍候他的宫女宫侍们也放松了警惕。
羽成蘅也得以在严密的盯视中喘一口气,偷偷摸摸摸索皇宫里的一些方位。
这块假山够大,还内里有乾坤,是最好的藏身地点之一。羽成蘅如今的身量正合适,可以随意钻洞无阻碍。
不过羽成蘅的秘密基地很快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他正在想事情,突然一个黑影闪身进来!
羽成蘅吓了一跳正要低呼,一只软嫩纤细的手猛地压住他的嘴唇,把他的人压在假山的石头上。一股淡淡的冰凉好闻的莲花清香充斥羽成蘅的鼻尖。
羽成蘅瞪圆眼,对上一双流光潋滟的凤眼。
凤眼的主人有着一张绝美出尘的脸。他看起来大约十四五岁左右,弯弯的黛眉、狭长的凤眼、挺翘的秀气的鼻梁、朱色的线条优美的唇,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清丽脱俗。但他眼里的冰冷让他绝美的脸不显女气,反而像悬崖上的雪莲花一般高不可攀。
他雪色的脸上有几道碍眼的青色指痕,身上穿着绣金线的白袍,襟口被拉开,露出一小截如凝脂的皮肤,衣服略带凌乱。
羽成蘅心里一突,嘴唇微动。唇上的压力马上加重。这时,假山外传来一把流里流气的声音:
“……美人儿,不要躲,快快出来!不然给我找到了,我绝不轻饶你……嘻嘻!”
这把声音油滑轻佻,腔调里的残酷与嗜血令人颤栗,而且越来越近,还伴随着重重的脚步声。
绝美少年冰冷的眼里闪过一抹倔强与惧意。他看着被他压着受惊地瞪大眼睛的小童羽成蘅,一手拉住他把他往假山深处推,他的脚步则往相反方向,似乎要离开假山这个躲藏的地方,出去迎上外面那个有着可怕恶心声音的人。
羽成蘅想也不想拉着他的衣袖,摇着头阻止他。
绝美少年一怔,眼里的温度微微一暖,却是坚定地拨开他的手。
羽成蘅干脆揽住他的腰,扑倒他。在他讶然的目光中指指假山底下的一个容易令人忽略的裂缝。这个裂缝只能容一个人平躺着爬进去。但进去后会有一个可以容纳两个人交叠的凹位。羽成蘅身量小,进去非常容易。绝美少年身材瘦削,进去同样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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