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雅枫对他的回报况且现在距离夏季转会市场开放还有两三个月,俱乐部就真有那么迫不及待他高劲松就真是那么不堪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通知他这个消息的人竟然是主教练尤慎。谁都可以来通知他这个消息,但是这个人惟独不能是尤指导,因为是尤指导把自己带进了甲a联赛,也是尤指导给予了自己信任,哪怕在自己明显显露出对甲a联赛不适应时,尤指导也坚持给自己机会,这让高劲松一直抱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他在球场上踢球不仅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尤指导,他一定得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他自己丢脸都不要紧,但是他绝对不能丢尤指导的脸……可如今尤指导却告诉他:“你可以收拾起铺盖卷滚蛋了。”
他觉得自己被出卖了,被一个自己信任和尊敬的师长出卖了。这一点尤其让他愤怒。
这就是你们给我的回报
怒火就象一条毒蛇在他心底里肆虐,偏偏这份愤怒还无法宣泄因为代表俱乐部通知他的人是尤慎……
他一个人走出了宾馆,又沿着繁华的大街漫无目的地走着。
省城似乎比半年前更加热闹了。省图书馆已经不再是这一片街道上最高的建筑物,在它的附近又耸立起两座大厦,远处还有几架高高的塔吊正在紧张地忙碌着,看样子不久之后那里也会冒出几栋高楼。kolokolo舞吧在白天看着有些冷清,但是昨天晚上高劲松曾从宾馆楼上眺望过这边的景象,把舞吧围绕在中心的不断闪烁变幻的彩灯光芒几乎把这一片街区都映亮了;而当初在整个省城都鼎鼎大名的王朝大酒家也不再是独领风马蚤,在它旁边还有街道对面都出现了新的大饭庄,而且从这几家大饭庄的气派来看,王朝酒家这一回是遇见了真正的竞争对手……
这一切都落入了高劲松的眼睛里,但是又没有一样落到了他眼睛里。他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是顺着似乎永无尽头的街道不停地往前走。
前面的十字路口出现了红灯,他立刻转到可以通行的另一条街道上,当这一条街道又一次被红灯所阻止时,他又毫不犹豫地再一次改变了前进的方向。
直到前面的道路被一片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隔断,他才停下了脚步。
他知道这个地方,十年前他刚刚来省城时,省上三大球类项目的训练基地就在这附近。从这里再往南走便是清水潭公园,站在这里就能看见公园的标志性建筑斯鸣塔,一座始建于明朝崇祯年间再修于清朝光绪年间的九级佛塔。但是那时左右临近全是农田,每到秋天麦收季节,站在斯鸣塔上一眼望出去全是金黄色,连空气也弥漫也一股浓郁的麦香……
如今这里弥漫的是浓郁的柴油味,一辆又一辆的载重大卡车轰轰隆隆地穿来过去,扬起的漫天尘土半天都落不下来,连对面工地上刚刚立起桩子的楼房都笼罩这浑浊的空气里。张牙舞爪的城市正把它的触角坚决地延伸到这里,并且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注视着眼前穿梭的车辆,注视着那些在工地里忙碌的工人,还有远处小山坡上孤零零的佛塔,高劲松的心里突然掠过前段时间在某本文学期刊上看见的一句话:
我们的世界正在改变,我们不能抗拒它,只能去适应它。
他现在才渐渐地明白了那句话所包含的意义。很多东西都是他无法抗拒的,他只能接受和努力去适应。省足球队当初的解散他得适应,新时代冲击甲b无果他同样得适应,骤然置身甲a他得适应,而如今武汉雅枫把他扔进转会市场他也只能去适应。他不可能和俱乐部抗争,更不可能拿自己的前途去和俱乐部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期待,期待着转会省城明远之后能尽快地适应,适应环境、适应球队、适应队友、适应教练……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他当然也能教武汉雅枫适应点什么,比如说,适应下没有他高劲松时的滋味。他甚至在心里勾勒出那样的一番景象,失去他的雅枫就象一盘没有主心骨的散沙。
他的嘴角很快就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容。这一回嘲笑的对象是他自己。嘿你以为你是谁
他的心情不再象刚才那么糟糕了,现在他开始发愁自己怎么走回城里去,并且惦记起他和段连锐约好的见面。更倒霉的是,他走了这么长的时间,又走了这么远的路,肚子已经饿得朝他提意见了。
他站在那里前后左右瞅了瞅,连个出租车的影子都没看见,只好垂头丧气地准备往回走,看能不能有运气截到一辆空的出租车。
他突然听见有人在大声招呼自己。
这地方也有人认识自己他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去。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16k16k.文.學網
旁边的工地大门口站着个胖胖的中年人,光秃秃的脑门上可笑地扣着一顶有些显小的红色安全帽,手里还推着一辆破旧不堪的老式自行车,正犹疑不定地张望打量着自己。看样子就是这胖子在招呼自己。
高劲松楞住了。这胖子他认识,就是他以前的房东。他赶忙急走几步迎过去,并且朝胖子伸出了手,亲热地喊了声:“四哥。”他知道胖子姓余,但是不是排行老四就不大清楚,反正以前住的地方那些老街坊们都喊胖子“老四”,他也就跟着胡乱称呼。
余胖子大概没料到高劲松竟然会和他握手,一时有些手忙脚乱,不知道是该先伸手还是该先把自己的脏手在满是尘土的外套上揩抹一回,末了他还是犹豫地和高劲松握了握手,并且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这点工夫,他圆溜溜的脸膛已经发红得有些紫胀,额头鼻尖也满是汗水。
“刚才我就瞧着象你,只是没敢认……”余胖子抹了一把汗水,额头上立刻出现了好几条黑乎乎的道道。高劲松的模样和一年前没什么分别,但是整个人看着却比过去更加老练和成熟,举止动作也象个成年人那样自信,这使他有些犹豫。
高劲松奇怪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有个朋友在这里包了点小工程,”余胖子指了指工地,又说道,“我过来帮帮忙,也找点烟钱。”说着他就掏出了纸烟。这个多少带着讨好意味的举动多半是出于他对高劲松额头嘴角两处伤口的疑惑和尊重,他实在是搞不清楚过去一年里销声匿迹的高劲松怎么忽巴拉地就冒了出来,而且一副已经见过大世面的模样。
高劲松把他递过来的烟卷又推回去,说:“我不怎么抽烟。”他瞧着余胖子推着的自行车很有些眼熟,多半就是当初他留在那居民院停车棚里的那辆自行车。不过他记得他给那车缴了一年的保管费,余胖子又是使了什么办法把它弄出来的呢
余胖子也发觉高劲松在打量自行车,捏着烟盒讪讪地说道:“……这就是你那辆车。我看你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我上工地没个车也不方便,又不想去买,就和守车的宋三打了个商量,先把它弄出来骑几天。”他有些不好说下去了。无论怎么说这都不能算桩露脸事。他赶忙把话岔开,“你几时回来的你的东西我都给你留着哩。”这是老实话,高劲松去年临走时把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地都交给余胖子保管,至今那架钢丝床还有简单的行李都还搁在余胖子家的阳台上。
这个话高劲松倒不容易回答,只好囫囵说道:“我这趟只是路过省城。明天下午就得走。”他早就把他寄放的那些东西忘得一干二净,眼下又不好不给余胖子一个交代,就说,“东西还是先放您那里。都随便您处置。要是您觉得碍事,干脆就把它们扔了吧。看样子我一时半会也不会用上了。”他肯定是不会再用上它们了。
余胖子松了口气。要是高劲松现在就要取回那些东西,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些东西撂在阳台上风吹雨淋太阳晒,早就不能用了,要不是当初答应高劲松时把话说得过了头,他早把那些碍事的物什处理给收破烂的人了,至少也能卖出几包烟钱。
“你来这里做什么”余胖子疑惑地问。不过看到高劲松的衣服打扮还有他从容的神色,他立刻就恍然大悟,“你来看房子的”说着脸上就闪过一丝羡慕的神情。这才一年不到的时间,想不到高劲松就发财了。一年前这个小伙子是个什么样的潦倒光景呀,说句难听话,就连换洗的衣裳他都没两身哩。
高劲松摇摇头,说:“我不看房子,就是随便走走。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您……”
余胖子当然不会相信高劲松的话,随便走走怎么可能就走到了这里他很热情地说道:“要看房子的话,你得绕到工地的另外一边去,这一片楼盘的房地产公司都把售楼处设在公园大门那里,还有好几套样板房,都是装修过的,你看了一定会喜欢。价钱也不贵,最贵的房子一平方米也才三千二,还能在银行贷款按揭。如今房子还没开始打广告,知道的人不多,你要是现在过去,还能挑个好地段好楼层。”他不无艳羡地感慨道,“可惜我没钱,要不一准买上一套放几年等房价涨上去,就能多赚出一套房子来。即便自己住,这里也是个好地方。听房地产公司的人,这附近的地去年就卖光了……”
高劲松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好容易找到个话缝,赶紧插话说道:“你吃中午饭没有”
“啊你还没吃午饭”余胖子惊诧地望了高劲松一眼,这才想起来,自己推了自行车也是为了溜边回家吃午饭。这个突然的发现让他把握到一条和高劲松套近乎的途径,他马上熟络地建议,“刚好,咱们一起,我请客。我知道个地方,门面不大,也清净,烹调鱼的手段那是没话说……”他就把自行车扔在工地门房那里,引领着高劲松穿过工地直奔那做鱼的饭馆。
到了地方两人都傻了眼。饭馆还在,门面也的确不大,可门口那一溜的小汽车明白地告诉他们,这地方肯定不会太清净,即使是站在门外都能听到饭馆里吆五喝六的划拳声,间或还传出男男女女的玩耍说笑声。好在现在早就过了午饭时间,饭馆狭小的厅堂里只有一桌客人。
“就在这里吧,随便吃点什么。”高劲松说。他实在是饿了,尤其是被从厨房里飘出来菜肴香味一激,更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脚下连一步都挪不动。
余胖子登时苦了脸。饭馆厅堂的玻璃窗户上用红纸剪出了各式鱼菜的价钱,点杀活鱼最便宜的一种,一斤也得三十块钱。这顿饭恐怕要吃掉他小半个月的工资。而且他兜里只有几十块钱,等吃罢饭一结帐,付不出钱来他这张脸又朝哪里搁可眼下的情势也不由他不答应,只能一边陪着高劲松进门找地方坐下,一边搜肠刮肚地想办法。
服务员立刻就把热茶水送过来,并且把过了塑的菜单递到桌上,问:“你们想要点什么我们这里最出名的就是红焖鱼,还有油淋鱼片……”
余胖子强颜笑着把菜单推给高劲松:“你来点吧,别客气。你这么久没回来,这一顿是我给你接风。”
高劲松也没接菜单,就低了头在上面来回逡巡一遍,没抬头就点了四样凉菜,两荤两素,又点了两三样热菜,最后把服务员推荐的两种鱼各点了一份,指名道姓让饭馆用最好的鱼来做。他脱了外套挂在椅背上,一头问余胖子:“四哥,您喝点什么酒”也没等余胖子说话,他已经仰了脸问服务员,“你们这里有什么好酒”
服务员立刻说出了两三种本省畅销的中档酒,还有他们饭馆自己泡制的几种药酒。
余胖子额头又冒出了汗珠,说:“下午还要上班哩,不敢喝酒……要不你来二两他们的泡酒”
高劲松没理会他的话,只对服务员说:“来瓶精装的四喜临门吧。”就又对余胖子说,“喝两杯酒也不会耽搁你上班。四哥的酒量我还会不清楚”
看服务员应承着去了,余胖子马上满头大汗地小声说道:“我身上的钱……怕是不够付帐。”他全身上下掏摸干净也不够那瓶酒的钱。
高劲松当时就乐出声来。谁说要让他付帐来着
既然不用自己掏钱,那么悬在余胖子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立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也泛起了笑容,一头给自己解嘲,一头拐弯抹角地打听起高劲松过去一年里的经历。
“我去年夏天就在省城里,九月份去了成都,后来单位里出了点小变故,我就回了家。再回来有个熟人介绍我去武汉上班,我便过去了,就这么着一直在武汉呆到现在,这一趟回省城也算是出差。”高劲松真真假假地介绍了自己的情况。他和余胖子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利益纠葛,也不用担心哪句话说错了会被人记恨,这让他说起话来很随便,并且把武汉雅枫队里的几桩好玩事掐头去尾地当笑话说给余胖子。末了他说道,“……不过眼下我在武汉的工作又有些变化,说不定到夏天里我就又回省城了,到时也许还得央告到四哥你的门口,好歹你得把那房子再租给我。”
吃得满嘴是油的余胖子也知道他这是在开玩笑,便给高劲松斟满了酒,顺手再给自己的杯子添满,笑道:“租房子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只怕那时候你要嫌弃我那房子没这里的房子宽敞明亮哩。”他倒是念念不忘高劲松想买房子的事情。端起酒杯和高劲松虚碰了一下,就咕嘟一声都倒进嘴里,再抓了几颗油炸得又酥又脆的花生米扔嘴里,咯嘣咯嘣地起劲嚼着,就说道,“说到房子,我倒是记起一桩事。”他朝高劲松靠了过来,神情诡异地压低声音问,“你当初跑得那么快,鞋都顾不得提一下……”
他突然间做出这么一付鬼鬼祟祟的模样让高劲松有些好笑,但是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刻让他大惊失色。
“……你是不是把人家小姑娘怎么了”
高劲松登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什么小姑娘谁家的小姑娘他几时又和哪家的姑娘怎么的了
半晌他才回过神,就看见有个人在饭馆雅间门口缩头探脑地张望,急忙对余胖子说:“这事可不敢乱说。”
余胖子笑了笑没搭腔,又吃了两口菜,又说:“以前和你一起住我那房子的姜丽虹可没少在我面前打听你的事,每每看见我,总要问起你。你是不是和她……”就一脸神秘地看着高劲松笑。
他和姜丽虹能有什么事从俩人认识再到他去新时代俱乐部,俩人说过的话还没几句哩,他还能和她怎么样余胖子这不是吃饱了没事瞎扯淡么不过他倒也没为这事着恼,只淡淡地说道:“我和她以前是同事,离开那公司之前我帮过她一点小忙,她找你打听我,兴许是为了还我的人情。”
这个解释立刻让余胖子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住了口。说起来他如今在这工地的事还是姜丽虹给他介绍的,结果他反而在背后说小姑娘这些闲话,这一点让他很有些看不上自己。不过他还是嘟哝了一句:“她的确是经常说起你……”
高劲松岔开了话题,问:“她们还住你那里”
“她朋友还住那里,她搬走了。”他捞起一块鱼肉堵住了自己的嘴。他住的那个居民院里有人在传言姜丽虹跟了个什么男人,但是他不能再把这话朝高劲松譬说,在一个晚辈面前编排另外一个晚辈的不是,而且被编排的那个晚辈还对自己有恩情,那实在太龌龊了。
“唔。”高劲松也没细问。对他来说,姜丽虹,还有姜雁,她们都是生活中曾经出现在自己周围的陌生人而已,她们的一切和他都没什么关系。他随口问道,“四嫂呢最近还经常打牌不”余胖子的老婆是居民院里棋牌运动的主要发起人和参与者,并且以赢多输少而著称。
提到自己的老婆,余胖子的气便不打一处来:“不提了从春节到现在,她输掉的钱没一万也有八千,前两年在牌桌上赢回来的钱今年一起倒出去。不然的话我怎么可能……”
雅间门口又换了一付面孔,拧眉蹙眼地盯着高劲松看,还扭了脸和屋子里的人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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