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之蝶推开门,屋里灯明着,夫人和洪江坐在沙发上一边点钱一边用计算器算帐。庄之蝶瞧见沙发上一沓一沓大小不一的钱票,说:&“晦,这一月大赚了嘛!&“牛月清说:&“赚什么了?进了一批金庸的武侠书,先还卖得可以;没想到那一条街上,哗哗啦啦一下子又开了五家书店,又全卖的金庸的书,南山猴---个磕头都磕头,货就压下了。这些钱算来算去,勉强付那两个个姑娘的工资和税务所的税金,前几天洪江买了三个书柜,现在还是空缺哩!你一天到黑只是浪跑,也不去过问一下,洪江说湖南天籁出版社新出了一本书,叫什么来着?&“洪江说:&“是《查太莱妇人》。&“牛月清说:&“这《查太莱妇人》正红火哩,可进不来货,你不是认识天籁出版社的总编吗?他们总是来信约你的稿,你就明日拍个电报,让他们也给咱发一批书来嘛!&“庄之蝶说:&“这还不容易,洪江你明日就以我的名义去个电报。&“洪江说:&“我就要你这句话,要不,你又该说我借你的名儿在外胡来了。&“庄之蝶说:&“只能是这份电报以我的名,也不要说书店就是我开办的。&“洪江说:&“你就是大小心,真要以你的名字作了这书店字号,什么好书都能进得来的。&“庄之蝶说:&“我是作家,作家靠作品,外界知道我办书店,会有什么想法?!&“洪江说:&“现在什么时候了,文人做生意正当得很哩,名也是财富,你不用就浪费了,光靠写文章发什么财,一部中篇小说抵不住龚靖元一个字的。&“牛月清说:&“洪江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洪江你说说。&“洪江说:&“开了这一年书店,我也m了行情,写书的不如卖书的,卖书的又不如编书的。现在许多书店都在自己编书,或者掏钱买出版社一个书号,或者干脆偷着印,全编的是色情凶杀一类的小册子,连校对都不搞,一印几十几百万册,发海了!朱雀门街的小顺子,什么**巴玩意儿,大字不识的,却雇人用剪刀和胶水集中社会上各类小册子中的色情段落,编了那么一本,赚了十五万,现在出入都是出租小车,见天去唐城饭店吃一顿生猛海鲜。&“庄之蝶说:&“这些我知道,咱不能这样干。&“洪江说:&“我知道你要这么说。现在有一件事,我和师母商量了,一个书商拿来印好的一本武侠书,署名是刘德写的,卖不动,想便宜一半卖给咱。我想了,咱接过来,换一个封面,署上全庸大名,一定会赚许多钱的。&“庄之蝶说:&“这怎么就能赚许多钱?&“洪江说:&“金庸的书卖得快,这书当然写得不如金庸,咱署名全庸,用草字写,猛地一看也是金庸了,若要查起来,我写的是全庸啊!这事你由我办好了,只是得筹十万元,这你和师母要想办法。&“牛月清说:&“只要你老师同意,钱我筹。今日汪希眠送了帖子来,说是明日要给他娘过七十大寿,盼望咱一家人去,你要明日去就去,不去,我去向他借八万,咱再取了存折,十万元也凑够了。&“庄之蝶说:&“老太太七十大寿了?我还以为那是六十出头的人!这是要去的,可这是去向人家贺寿,怎么开口借钱?&“说了一回,一时意见不拢,牛月清就打发洪江先回书店去了,低头问:&“你今晚还过文联那边去吗?&“庄之蝶说:&“天这么晚了,过去又得让人开大门。&“牛月清说:&“要是早,你就又过去了?咱这是什么夫妻?!&“庄之蝶没有言语,上床先自去睡了,牛月清也随后来睡,两人谁也不接触谁,就听到了城墙头的埙声如诉如泣。庄之蝶说:&“这是谁在吹埙?&“牛月清也说了一句:&“这是谁在吹埙?&“说毕了,又归于寂静。
庄之蝶说这句话时是心里这么想着,原不想说出声来却说出了声。没料牛月清也说了一句,他现在就希望牛月清赶快地瞌睡。但是,女人却在被窝里动起来,并且碰了一下他,要把他的手拉过去。庄之蝶担心会这样,果然真就这样来了,他厌恶地背了身去,装作全然地不理会。这么静躺了一会,又觉得对不起女人,转过身来,要行使自己的责任。女人却说:&“你身子不好,给我mm,讲些故事来听。&“庄之蝶自然是讲已经多少次重复过的故事。女人不行,要求讲真故事,庄之蝶说:&“哪里有真实的?&“女人说:&“就讲你发生过的。&“庄之蝶说:&“我有什么?家里的猪都饿得吭吭,哪有祟的糠?!&“女人说:&“我倒怀疑你怎么就不行了?八成是在外边全给了别人!&“庄之蝶说:&“你管得那么严,我敢接触谁?&“女人说:&“没人?那景雪荫不是相好了这么多年吗?&“庄之蝶说:&“这我起咒,人家一g头发都没动过。&“女人说:&“你好可怜,我以后给你介绍一个,你说,你看上谁了?&“庄之蝶说:&“谁也看不上。&“女人说:&“我不知道你的秉x?你只是没个贼胆罢了。刚才说汪希眠给他娘过寿,你一口应允了要去的,瞧你那眼神,你多高兴,我知道你看上了汪希眠的老婆了!&“庄之蝶说:&“看上也是白看上。&“女人不言语了;庄之蝶以为她已睡着,没想牛月清却说:&“汪希眠老婆爱打扮,那么些年纪了倒收拾得是姑娘一般。&“庄之蝶说:&“人家能收拾嘛!&“牛月清说:&“收拾着给谁看呀?我听龚靖元老婆说,她年轻时花着哩!当年是商场售货员,和一个男人下班后还在柜台内干,口里大呼小叫地喊,别人听见了往商场里一看,她两条腿举得高高的。别人就打门,他们竟什么也听不见,一直等来人砸门进来了,还要把事情干完了才分开!&“女人说着,突然手在庄之蝶的下边m去,一柄尘g竞挺了起来,便拉男人上去。口口口口口(作者删去五十一字)不觉叫了一声,身子缩成一团。
庄之蝶说:&“原来你也没能耐的?&“女人说:&“我没说你,你倒反嫌了我。你总说你不行,一说起汪希眠老婆,你就兴成那样了?!我哪里比得上你好劲头,你是老爷的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两处的家,什么事我不c心?&“庄之蝶说:&“快别胡说!你才多大年纪,周敏那媳妇虽比你小六七岁,可她受的什么苦,脸上却没一条皱纹的。&“牛月清就恼了,说:&“一个汪希眠老婆你还不够,还要提说唐宛儿,她受什么苦的?听夏捷来说,她是同周敏私奔出来的?&“庄之蝶说:&“嗯。&“女人说:&“能私奔出来,在家肯定是什么活儿也不干的姑nn身子!说女人贱也就贱在这里,男人对她越是含在口里捧在手里,她越是温饱了思y,要生外心的。&“庄之蝶说:&“夏捷几时来的?&“女人说:&“半后晌来的,来了给我带了一只菊花玉石镯儿,说是唐宛儿让她捎给我的,说那日请客我没能去,心里过不去。&“庄之蝶说:&“你瞧瞧,人家对你这么好的,你倒背后还说人家不是。玉镯儿呢?让我瞧瞧什么成色?&“女人说:&“我这么胖的胳膊,g本戴不进去,装在箱子里了。我哪儿是说了人家的不是?我是嫌你在外见着一个女的了,就回来拿人家的长处比我的短。别说人比人比死人,如果这个家我百事不c,我也不会这么些皱纹!&“庄之蝶赶紧不再提唐宛儿,说:&“你也是辛苦,赶几时请一个保姆来,前几日赵京五说他帮咱物色一个的,到时候你就也不干,动口不动手地当清闲主儿。&“牛月清气消下来,说:&“那你看吧。我也会保养得细皮嫩r哩。&“两人说了一阵话,女人偎在丈夫的怀里猫一般睡了,庄之蝶却没有睡意,待女人发了鼾声,悄悄坐起来,从枕下取了一本杂志来看,看了几页又看不下去,吸着烟指望城墙头上的埙声吹动。
但这一晚没有埙声,连收破烂的老头的吆喝也没听着。翌日,牛月清去老关庙商场的糕点坊去定购寿糕,又特意让师傅用n油浇制了恭贺汪老太太七十大寿的字样,又买了一丈好几的苏州细绸、一瓶双沟老窖、一包腊汁羊r、二斤红糖、&“半斤龙井回来。庄之蝶却不想去。牛月清说:&“这可是你不去呀,汪希眠的老婆要问起我怎么说?&“庄之蝶说:&“今日那里一定人多,乱七八糟的,我也懒得去见他们说话。汪希眠问起,就说市长约我去开个会,实在走不开身。&“牛月清说:&“人家要你去,是让你给汪家壮脸的,汪希眠见你不去生气了,我向人家提出借钱,若慷慨就罢了,若有个难色,我怎么受得了?你是真的不去,还是嫌我去了丢显你,那我就不去了。&“庄之蝶说:&“你这女人就是事多!我写幅字你带上,老太太一定会高兴的。&“说毕展纸写了&“夕阳无限好,人间重晚情。&“督促女人去了。牛月清一走,庄之蝶就思谋着去周敏家,琢磨该拿些什么送唐宛儿。在卧房的柜里翻了好大一会,只是些点心、糖果一类,就到老太太房里,于壁橱里要找出一块花色丝绸来。老太太却要给他说话,咦叨你爹天麻麻亮就来说泼烦了,我问大清早前生哪里的气,你爹说了,&“我管不住他们,你们也不来管他们!&“庄之蝶问:&“他们是谁?&“老太太说:&“我也问他们是谁。我们的女婿这么大的人物,和市长都平起平坐吃饭的,谁敢来欺负了你?你爹说,还不是隔壁新的小两口,一天到晚地吵嘴打架,苦得他睡也睡不稳,吃也吃不香。我想了,你爹不会说谎的,你今日既然不去作客吃宴席,就一定要去你爹那儿看看,真有那烦人的隔壁,你用桃楔钉在那里!&“老太太说罢就去院里用刀在一株桃树上削桃节儿。
庄之蝶又气又笑,忙扶她回来,削了三四节桃木棍,答应去看看的。原本安妥下老太太抽身就能走开,不想牛月清的干表姐从郊区来了,给老太太带了一包小米。老太大好生喜欢,笑着笑着就哭起来,说这闺女不记着她,问她爹在干什么,一年半载也不来看看,现在乡里富了,就忘了老姊妹,老姊妹并不向他借钱用嘛。干表姐忙解释他家承包了村里的砖瓦窑,老爹虽干不了体力活,但老爹是有名的火工,火色全由他把握的,实在抽不开身。老太太就说:&“现在抽不开身了,当年怎么三天五天来一趟,吃了喝了,走时还要带一口袋chu粮回去,那就有空了?!&“说得干表姐脸一阵红一阵白。庄之蝶就圆场说娘老了,脑子不清楚了,整天价胡说。干表姐说:&“我那儿就怪老人的?她说的也是实情,当年我们家孩子多,日子栖惶,全凭老姑家周济的。&“就对老太太说,&“老姑,你骂我爹骂得好,我爹也觉得好久没来看你了。再过十天,乡里过庙会,有大戏哩,这回我爹特意让我接了你去的。&“老太太说:&“城里有易俗社,三义社,尚友社,你妹夫看戏从不买票的,我倒去乡里看戏?&“干表姐说:&“戏园子里看戏和土场上看戏不一样的,再说乡里富了,我爹说接了你去好好伺候伺候你。&“老太太说:&“这我就得去了!可你只请我,怎不也请了你老姑父?&“干表姐脸色煞白起来,直拿眼睛看庄之蝶。庄之蝶说:&“她就这样,一会儿说人话,一会说鬼话。&“干表姐说:&“请的,请我老姑父的。&“老太太就说:&“之蝶,这就好了,你和你表姐去你爹坟上看看去,惩治了那隔壁,你爹才肯去的。&“庄之蝶无奈,只好说让干表姐吃些东西再去,干表姐说她不饥的,却还是把庄之蝶拿出的糕点、水果各样吃了些,就问,家里这冰箱值多少钱,录放机多少钱,还有那组合柜、床头柜、柜上的那盏台灯,眼馋得了得。
两入要出门时,老太太却突然要干奉姐留下说妇厂舌儿,让庄之蝶先出去。庄之蝶在院中等了好一会儿,干表姐一脸通红地出来了,庄之蝶问:&“我娘又说什么了?&“干表姐说:&“她是问月清妹妹捎去的药吃了没有,有了身子了没有,叮咛要你姐夫不得喝酒……我倒真恐慌,有心让孩子来你们这里享福,又担心这孩子不聪明,辱没了你们。&“庄之蝶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胡乱地支吾了一通,把话支开,就又说老太太y阳难分的趣事。干表姐说,&“老太太年岁大了,少不得说话没三没四的。可人一老,y间阳间就通了,说话也不敢全认为是胡言乱语,我们村也常有这等事。&“庄之蝶苦笑了,说:&“没想表姐和我娘一样的!&“两人骑了&“木兰&“出了北城门,一直往汉城遗址西边的一个土沟畔去。天极热,摩托车停在路口,满身臭汗地踏过一片土坷垃地,一到沟畔的地楞边,远远就看见了竖起的一面石碑。干表姐哇地一声先哭起来了。庄之蝶说:&“姐,你怎么哭了?&“干表姐说:&“不哭,老姑父生气不说,周围的鬼魂倒要笑话老姑父了。&“就又哭了三声,方停下来,令庄之蝶吃惊的是,就在爹的旧坟左边,果然有了一个新坟丘,上边的茅草还未生起,花圈的白纸被雨水零散地溺在泥上里,一时心想:&“这一定是爹所说的新来的隔壁了。&“x口怦怦紧跳。干表姐已跪在那里焚纸钱,叽叽咕咕念说不已。
庄之蝶走上了沟畔,去打问一个挖土的乡民,问那新坟里是什么人?乡民说是一个月前,薛家寨有姓薛的小两口带了孩子进城去,在三岔路口被一辆卡车一起轧死,一家人就合了一个墓在那里埋了。庄之蝶吓得脸色寡白,知道老太太所说的话不假,忙到那新坟周围钉了桃木楔,扯着干表姐扭头就走。从坟上回来,老太大便被干表姐接了去郊区。庄之蝶看看天已不早,估m牛月清也该在汪希眠家吃了午饭回来,就胡乱吃了些东西。回想起在坟上的情景,再不敢认定老太太是胡言乱语,便尽力搜索平日她曾说过的荒诞言语,记录在了一个小本上反复琢磨。其时,天突然转y,风刮得窗子劈劈啪啪价响,似有落大雨的样子,庄之蝶赶忙关了窗子,又到院子里收取了晾着的衣服、被褥。等了一个时辰,雨却没有落下一滴来,而天上汹涌了乌云,瞬息变化着千奇百怪的图象。庄之蝶临窗独坐,看了许久,忽见乌云越聚越多,未了全然是一个似人非人而披发奔跑的形象,尤其那两只赤脚硕大无比,几乎能分辨出那翘起的五个脚趾,以及脚趾上的簸箕纹和斗纹。他觉得有趣,要把这形象记下来,一时寻不到合适字眼,便照了图象来画,却冷丁感到了恐惧。回头看了看老太大的房间,越发惊骇不安,锁了门就往文联大院这边来。
牛月清下午没有回来,晚上也没有回来。夜里十点左右,一个人来捎信,说夫人让告诉庄之蝶:&“汪老太太硬是留下她不让走,陪着在那边玩麻将的,她就也请汪老太太和汪希眠的老婆明日到咱家作客,她们是应允了。&“庄之蝶说:&“这么说,是让我明日一早就上街买菜喽?&“来人说:&“阿姨就是这个意思。&“遂交给了他一个买菜的单子。庄之蝶看时,单子上写着:猪r二斤,排骨一斤,鲤鱼一条,王八一个,犹鱼半斤,海参半斤,莲菜三斤,韭黄二斤,豆荚一斤,豇豆一斤,西红柿二斤,茄子二斤,鲜蘑菇二斤,桂花稠酒三斤,雪碧七桶,豆腐三斤,朝鲜小菜各半斤,羊r二斤,股牛r一斤,变蛋五个,烧**一只,烤鸭一只,熟猪肝、毛肚、熏肠成品各半斤。另,从双仁府娘那边带过去五粮y一瓶,啤酒十瓶,花生米一包,香菇木耳各一包,糯米一碗,红枣一袋,粉丝一把。再买豌豆罐头一瓶,竹笋罐头一瓶,樱桃罐头一瓶,香肠一斤,黄瓜二斤,发菜一两,莲子三两。庄之蝶说:&“这么麻烦的,真不如上饭店去包一桌两桌了!&“来人说:&“阿姨就估m你会说这话的,她让我叮咛你,这是汪希眠夫人要来的,饭店就是吃山喝海,没有家里做着吃有气氛,且能说些活的。&“庄之蝶在心里说:&“她真的以为我看上汪希眠的老婆?!&“打发来人走后,想想既然在家这这么招待,真不如趁机也请了孟云房两口、周敏两口来快活快活,一来让牛月清看看自己并无意于汪希眠的老婆,二来也让唐宛儿来家看看。主意拿定,连夜就给赵京五拨了电话,让他明日一早来帮他去炭市街副食市场买了这一揽子菜蔬。清晨起得很早,庄之蝶骑车就去了芦荡巷副字八号周敏家。
唐宛儿已经起来化了妆,在镜前收拾头发。周敏蹲在葡萄藤下满口白沫地刷牙,见庄之蝶进了院子,喜欢得如念了佛。妇人听见了,双手在头上忙着迎出来,脸倒红一下,问过一声却走到一边还继续盘发。周敏说:&“头还没收拾停当?怎么不给庄老师倒茶的?&“妇人方自然了,忙不迭地就去沏茶;茶水太烫,双手倒换着捧过来,一放下杯子吸吸溜溜甩手地叫,又不好意思,就给庄之蝶绽个笑。庄之蝶说:&“厉害吗?&“妇人说:&“不疼的。&“手指却吮在口里。妇人一夜睡得满足,起来又j心打扮了,更显得脸庞白净滋润,穿一件粉红色圆领无袖紧身小衫,下边一个超短窄裙,直箍得腰身亭亭,腿端长如锥。庄之蝶说:&“今日要出门吗?&“妇人说:&“不到哪儿去呀!&“庄之蝶说:&“那打扮得这么j神?&“妇人说:&“我有什么衣服呀,只是化了妆。我每天在家也是这样,化化妆,自己也j神,就是来了人,见人也是对别人的尊重嘛!庄老师该笑话我们的俗气了?!&“庄之蝶说:&“哪里能笑话,这才像女人哩。这衣服够帅的嘛!&“庄之蝶说着,心里咯噔一下,妇人脚上穿着的正是那日他送的皮鞋。妇人也看了出来,就大声说:&“庄老师,这一身衣服都是五年前的旧衣服了,只有这鞋是新的,你瞧,我这双鞋好吗?&“庄之蝶心放下来,知道妇人这么说,一是给周敏听的,二是给他暗示,她并没有说出送鞋的事来。庄之蝶也就说:&“不错的。其实衣服鞋袜不存在好与不好,看谁穿的。&“周敏从院子里摘了一串葡萄,回来说:&“她就是衣服架子!鞋这么多的,偏就又买了这双,有了新的就又不下脚了!&“庄之蝶心中大悦。妇人为什么没有告诉周敏鞋的来源,且当了周敏的面谎说得自自然然,那么,她是对自己有那一层意思了吗?就说:&“周敏,今日我这么早来找你,是请你们中午到我那儿吃顿饭的,你们有天大的事也得放下,是非去不可的了!请的还有画家汪希眠的母亲和夫人,再就是孟云房夫妇。我在这里不能多呆,还要去通知老孟,通知了上街急着采买的。&“妇人说:&“请我们呀,这受得了呀?&“庄之蝶说:&“我上次不也来吃请过吗?&“妇人说:&“这实在过意不去了,我们巴不得去认认门的,也该是见见师母了。可请那么多人,我们是什么嘴脸,给你丢人了!&“庄之蝶说:&“已经是朋友了,就别说两样话。宛儿,是你托夏捷把一只玉镯儿给了我的那口子了?&“妇人说:&“怎么,师母不肯赏我的脸儿吗?&“庄之蝶说:&“她哪里是不肯收,只是觉得连面儿都没见的,倒白收的什么礼?!&“唐宛儿说:&“哟,什么值钱的东西!周敏念及孟老师给我们介绍了你,给夏姐儿送了一个镯儿,我寻思给夏姐儿一个了,也一定要送师母一个的,就托她送了去的。&“庄之蝶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儿,说:&“你师母让我回送一件东西的,倒不知你们喜欢不喜欢的?&“妇人便先拿了过去,一边绽,一边说:&“师母有这般心意,送个土疙瘩来我也喜欢!&“绽开了,却是一枚古铜镜儿,呀地就叫了:&“周敏,你快来看的!&“周敏也便看了,说:&“庄老师,这你让我为难了,这可是没价儿的稀罕物!&“庄之蝶说:&“什么价儿不价的,玩玩嘛!&“妇人却已拿着照自己,说以前听人说过铜镜,倒想铜镜怎么个照呀,谁知竟和玻璃一样光亮的,就把桌上摆着的一个画盘取掉,把铜镜放在那支架上,又是照个不停。周敏说:&“瞧你臭美!&“妇人说:&“我是想这铜镜儿该是古时那个女人的,她怎么个对镜贴花黄的?&“说罢了,却啄了嘴,说:&“周敏,以前我收拢的那几个瓦当,你全不把它当事儿,&“这儿塞一个,那儿塞一个的,把一个还给我摔破了,这镜儿可是我的宝贝,放在这里你不能动啊!&“周敏说:&“我哪里不晓得轻重贵贱?&“看着庄之蝶,倒有些不好意思。妇人就说:&“周敏,那你就替庄老师跑跑腿,去通知孟老师,回来了买些礼品,说不定今日是庄老师的生日还是师母的生日哩。&“庄之蝶说:&“谁的生日都不是,吃饭事小,主要是朋友聚聚。&“周敏便随着要走,庄之蝶也要走,周敏说:&“有我去通知,你就不急了,让唐宛儿去街上买些甑糕和豆腐脑回来,你一定没吃早点的。&“庄之蝶也就坐下来,说那便歇口气再走吧。周敏一走,唐宛儿便把院门关了,回来却说:&“庄老师,我给你买甑糕去吧。&“庄之蝶一时竟不自然起来,站起了,又坐下,说:&“我早上不习惯吃东西,你要吃就给你买吧。&“妇人笑着说:&“你不吃,我也不吃了。&“拿一对毛眼盯着庄之蝶。庄之蝶浑身燥热了,鼻梁上沁了汗珠,却也勇敢地看了妇人。妇人就坐在了他的对面,凳子很小,一只腿伸在后边,一只腿斜着软软下来,脚尖点着地,鞋就半穿半脱露出半个脚后跟,平衡着凳子。庄之蝶就又一次注视着那一双小巧j美的皮鞋。
妇人说:&“这鞋子真合脚,穿上走路人也j神哩!&“庄之蝶手伸出来,却在半空划了一半圆,手又托住了自己的下巴,有些坐不住了。妇人停了半会,头低下去,将脚收了,说:&“庄老师。&“庄之蝶说:&“嗯。&“抬起头来,妇人也抬了头看他,两人又一时没了活。庄之蝶吃了一惊,说:&“不要叫我老师。&“妇人说;&“那我叫你什么?&“庄之蝶说:&“直呼名字吧,叫老师就生分了。&“妇人说句:&“那怎么叫出口?&“站起来,茫然无措,便又去桌上抚弄了铜镜儿,说:&“听孟老师说,你爱好收集古董的,倒舍得把这么好的一枚铜镜送我们?&“庄之蝶说:&“只要你觉得它好,我也就高兴了!你姓唐,这也是唐开元年间的东西,你保存着更合适哩,你刚才只看那镜面光亮,还没细看那背面饰纹吧?&“妇人就把铜镜翻了来看,才看清镜背的纽下饰一鸳鸯立于荷花上;纽两侧再各饰一口衔缓带、足踏莲花的鸳鸯;纽上方是一对展翅仙鹤,垂颈又口衔缓带同心结。而栉齿纹凸起的窄棱处有铭带纹一周,文为:&“昭仁承德,益寿延年,至理贞壹,鉴优长全,窥妆起态,辨皂忡妍,开花散影,净月澄圆。&“妇人看了,眼里充溢光彩,说:&“这镜叫什么名儿?&“庄之蝶说:&“双鹤衔绶鸳鸯铭带纹铜镜。&“妇人说:&“那师母怎肯把这镜送我?&“庆之蝶一时语噎,说不出话来。妇人却脸粉红,额头上有了细细的汗珠沁出,倒说:&“你热吧?!&“自个起身用木棍撑窗子扇。窗子是老式窗子,下半台固定,上半截可以推开。木棍撑了几次撑不稳,惦了脚双手往上举,妇人的腰身就拉细拉长,明明白白显出上身短衫下的一截裸露的后腰、庄之蝶忙过去帮她,把棍儿刚撑好,不想当的一声棍儿又掉下来,推开的窗扇砰地合起,妇人吓得一个小叫,庄之蝶才一扶她要倒下的身子,那身子却下边安了轴儿似的倒在了庄之蝶的怀里。庄之蝶一反腕儿搂了,两只口不容分说地粘合在一起、长长久久地只有鼻子喘动chu气。口口口口口口(作者删去二十三字)
庄之蝶空出口来,哺哺他说:&“唐宛儿,我终于抱了你了,我太喜欢你了,真的,唐宛儿。&“妇人说:&“我也是,我也是。&“竟扑扑籁籁掉下泊来。庄之蝶瞧着她哭,越发心里爱怜不已,用手替她擦了,又用口去吻那泪眼,妇人就吃吃笑起来,挣扎了不让吻,两只口就又碰在一起,一切力气都用在了吸吮,不知不觉间,四只手同时在对方的身上搓动。庄之蟀的手就蛇一样地下去了,裙子太紧,手急得只在裙腰上抓,妇人就把裙扣在后边解了,于是那手就钻进去,m到了湿淋淋的一片。口口口口口口(作者删去十一字)庄之蝶说:&“那天送给你鞋,我真想m了你的脚的。&“妇人说:&“我看得出来,真希望你来m,可你手却停住了。&“庄之蝶说:&“那你为什么不表示呢?&“女人说:&“我不敢的。&“庄之蝶说:&“我也是没出息的,自见了你就心上爱你,觉得有缘分的,可你是我接待的第一个女人,心里又怯,只是想,只要你有一分的表示,我就有十分的勇敢的。&“女人说:&“你是名人,我以为你看不上我哩。&“庄之蝶把软得如一g面条的妇人放在了床上,开始把短裙剥去,连筒丝袜就一下子脱到了膝盖弯。庄之蝶的感觉里,那是幼时在潼关的黄河畔剥春柳的嫩皮儿,是厨房里剥一g老葱,白生生的r腿就赤裸在面前。妇人要脱下鞋去,彻底褪掉袜子,庄之蝶说他最爱这样穿着高跟鞋,便把两条腿举起来,立于床边行起好事。口口口口口口(作者删去三百七十九字)妇人沾着动着就大呼小叫,这是庄之蝶从未经历过的,顿时男人的征服欲大起,竟数百下没有早泄,连自己都吃惊了。唐宛儿早满脸润红,乌发纷乱,却坐起来说:&“我给你变个姿势吧!下床来爬在床沿。庄之蝶仍未早泄,眼盯着那屁股左侧的一颗蓝痣,没有言语,只是气喘不止。妇人歇下来,干脆把鞋子丝袜全然脱去,口口口口口口(作者删去二百十三字)庄之蝶醉眼看妇人如虫一样跌动,嘴唇抽搐,双目翻白,猛地一声惊叫,口口口口口口(作者删去五十字)。庄之蝶穿好了衣服,妇人却还窝在那里如死了一般,他把她放平了,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吸烟,一眼一眼欣赏那玉人睡态。妇人睁眼看看他,似乎有些羞;无声地笑一下,还是没有力气爬起来,床之蝶就想起唐诗里关于描写贵妃出浴后无力的诗句,体会那不是在写出浴,完全是描述了行房事后的情景了。
妇人说:&“你真行的!&“庄蝶说:&“我行吗?!&“妇人说:&“我真还没有这么舒服过的,你玩女人玩得真好!&“庄之蝶好不自豪,却认真他说:&“除过牛月清,你可是我第一个接触的女人,今天简直有些奇怪了,我从没有这么能行过。真的,我和牛月清在一块总是早泄。我只说我完了,不是男人家了呢。&“唐宛儿说:&“男人家没有不行的,要不行,那都是女人家的事。&“庄之蝶听了,忍不住又扑过去,他抱住了妇人,突然头埋在她的怀里哭了,说道:&“我谢谢你,唐宛儿,今生今世我是不会忘记你了!&“妇人把庄之蝶扶起来,轻声地叫了:&“庄哥。&“庄之蝶说:&“嗯。&“妇人说:&“我还是叫你老师的好。&“庄之蝶说:&“是你笑我太可怜了?&“妇人说:&“一直叫你老师,突然不叫就不好了。人面前我叫你老师,人后了就叫你庄哥吧!&“两人又搂了亲了一回,妇人开始穿衣,收拾头发,重新画眼线,涂口红,说:&“庄哥,我现在是你的人了,你今日请汪希眠的老婆,那一定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我去真不会丢脸儿吧?&“庄之蝶说:&“让你去,你就知道你的自信心了!&“妇人说:&“但我怕的。&“庄之蝶说:&“怕什么?&“妇人说:&“师母能欢迎我吗?&“庄之蝶说:&“这就看你怎么个应酬法了。&“妇人说:&“我相信我会应酬了的,但心里总是虚。还有,这一身衣服该让她笑话了。&“庄之蝶说:&“这衣服也漂亮的,现在是来不及了,要不我给你钱,你去买一身高档时装穿了。&“妇人说:&“我不花你的钱,我只要你在这里看看我穿哪一件的好。&“就打开柜子,把所有衣服一件一件穿了试,庄之蝶倒心急起来,待选定了一条黑色连衣裙,就抱着又亲了一回,匆匆出门先回去了。
回到家来,赵京五已买了全部食品,因为进不了门,一整堆儿放在门口,人却不见了。庄之蝶开门正收拾着,牛月清和汪希眠的老婆就来了。瞧见庄之蝶蹲在厨房剖鱼,汪希眠老婆就叫起来:&“哎哟,我享的什么福呀,这么大的作家给我下厨房剖鱼!&“牛月清就说:&“好了,你别作样子了!嫂子,我这家里比不得你家,你委屈了挑块干净地方坐,让之蝶陪你说话,我该在厨房忙活了!&“庄之蝶说:&“希眠呢?他怎么还不到?是和老太太搭的出租车?&“牛月清说:&“希眠今天去北京,票几天前就买好了的,他是不得来的。老太太昨儿晚还说得好好的要来,今早起来头却晕,怕是昨儿高兴,玩了半宿的麻将,就累着了。她说她实在不能来的,有什么好吃的,未了给她捎一点过去,权当她也是来过了。&“庄之蝶说:&“这太遗憾了,老太太还从未来过我这儿的。&“汪希眠老婆说:&“她不来也好,迟迟早早的我也落得自由,老人家在场,咱们说话倒不随便哩!&“牛月清就笑着说:&“今日嫂子一人,在我这儿怎么自在怎么来!&“就脱了高跟鞋,穿了围裙,把庄之蝶和汪希眠老婆推到书房去坐。庄之蝶安顿江希眠老婆在书房坐了,问道:&“人怎么瘦了?&“那老婆就m着脸,说是瘦了,瘦得失了形没个样子了。庄之蝶说瘦是瘦了,人却越发清秀,是不是减肥要苗条的?那老婆就说:&“人老珠黄了还减什么肥?年初到现在,整日里打不起j神,动不动就害冷,感冒,吃了许多药也不济事。月前有老中医看了,说我这病是一锅烧不开的水,吃什么药也没用的,是月子里害的病症儿,就得怀个娃娃,怀娃娃使全身功能来一次大调整方能好的,可我现在怀什么娃娃?就是要怀,也怀不上了!&“庄之蝶说:&“人常说,五十九努一努,六十朝上还生一炕,你才多大年纪?如果真要生个娃娃,我负责给你弄出个指标来!&“汪希眠老婆说:&“你比我们年轻,要生娃娃你怎不生一个呢?&“这老婆是无心说起,庄之蝶却脸红起来,正巧牛月清从厨房去对门屋里取花椒调料,听见了这边说的话,就一挑了帘子出来,说:&“嫂子这话说着了,我们已决定要养个娃娃的,以前之蝶总是忙事业,怕有个娃娃分心。今看来没个娃娃,两个大人在家里冷清无事的。我劝他,文章写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够,论名儿也浪得差不多!&“汪希眠老婆忙说:&“就是就是。&“庄之蝶却一时瓷在那里,只是皮笑r不笑。牛月清剜了他一眼,说:&“之蝶你这呆子,只顾说话,也不拿水果让嫂子吃?!&“庄之蝶忙取了水果给汪希眠老婆了,才记得去给赵京五拨电话,问他怎么又回去了,赶快来帮着做饭呀!这时候,院子里的喇叭嗡儿嗡儿吹响了三下,一个声音在喊:&“庄之蝶下来接客!庄之蝶下来接客!&“汪希眠老婆说:&“这是谁在叫呀?&“庄之蝶说:&“讨厌得很,门房那韦老婆子负责倒负责,就是太死板,这么收我下去接客,我倒像个妓女了!&“乐得汪希眠老婆一脸细纹。
庄之蝶要出门下去,厨房里牛月清就唤了:&“今日家有贵客,别的来人都拒绝了,让老婆子就说你不在家。&“庄之蝶说:&“我还请了老孟和周敏他们。&“牛月清沉吟了一下,说:&“你倒会计划。这也好,都热闹热闹。&“却悄声说道:&“孟云房那张嘴云苫雾罩的,他要在场,什么话也说不成,借钱的事怎么提?&“庄之蝶说:&“你这会儿给她说吧。&“牛月清说:&“遇难堪事你就g头缩了?!&“庄之蝶一笑还是走了。牛月清便提了开水壶来书房给汪希民老婆茶碗续水,说说笑笑着道出借钱的事。汪希眠老婆倒爽快,当即就答应了。倏忽楼道一阵脚步响,就听得孟云房干戳戳的嗓子在嚷:&“汪嫂子在哪里?&“牛月清和汪希眠老婆就住了后头,迎出来。孟云房已到了门口,张口叫道:&“一年没见了,只说你显老了,你竟比夏捷年轻面嫩,你让我们还活人不?我现在知道了,汪希眠创造力那么旺盛,原来源泉不老嘛!&“汪希眠老婆说:&“你这个老鸦嘴,不作践我就没话说了,你要看上我,你和希眠换换!&“孟云房就对夏捷说:&“我愿意,你一定比我更愿意,希眠一张画卖千百元,比跟着我享福的!&“夏捷瞪了孟云房一眼,也笑了说:&“汪希眠不会看上我,你给嫂子当个伙夫还是可以的。&“汪希眠老婆过来拧夏捷的嘴,两人就乱作一团,亲热得如孩子。孟云房坐下喝茶,拿眼睛还在瞅那老婆,说:&“嫂子,我说你年轻你还不信,之蝶你也瞧瞧她头上的火焰多高!&“汪希眠老婆吓了一跳:&“头上有焰?&“孟云房说:&“什么动物头上都有焰的,焰的大小明暗表示着生命力的长短强弱。&“庄之蝶说:&“你不知道老孟现在学气功?&“汪希眠老婆说:&“听说过,果然神神道道的。&“孟云房说:&“什么是神神道道?我已经弄通了《梅花易数》、《大六壬》,《奇门遁甲》、《皇极经世索隐》也是读过三遍,出外做过三次《易经》报告了。现在正攻《邵子神数》,这是一本天书,弄通了,你前世是什么脱变,死后又变何物,现生父母为谁,几时生你,娶妻何氏,生男还是生女,全清清楚楚……&“庄之蝶说:&“按你这么说,什么都是有定数的,那就用不着奋斗了。&“孟云房说:&“定数是当然有定数,但也不是说人活在世上不用奋斗。我琢磨了,正是在定数之内强调奋斗才能使生命得到充分的圆满的。《邵子神数》海内外流传的原本极少,而解开这本书的钥匙原也有一本书的,现在可以说绝迹,其中有六位数字我总算倒腾开了两个数字。这你不要笑,孕磺寺的智祥大师他也没办法,如今研究这本书的人疯了一般……&“牛月清就过来说:&“云房,你别在这里海阔天空,你今日任务还是当厨师!&“孟云房说:&“瞧瞧,这就是我的定数,将来当了国家主席了,也是要给政治局的人做饭的。&“就去了厨房。汪希眠老婆见孟云房走了,便对庄之蝶说:&“之蝶,那件事你怎么不给我说?&“庄之蝶说:&“什么事?&“汪希眠老婆说:&“还有什么事?!昨儿在我家要是说了,现成的东西就拿来了!&“庄之蝶说:&“这都是月清胡成j。蒙你关照了。&“夏捷听不懂,问:&“什么事呀,鬼鬼祟祟的!&“庄之蝶没言语,汪希眠老婆说:&“之蝶,这事可不能给她说吧,明日莲湖公园东兴桥头第三g栏杆下见,不见不散。&“庄之蝶也说:&“暗号照旧。&“夏捷就噘了嘴说:&“好狗男女,我向月清告密去!&“说过了,心里却不悦起来,知道他们故意说趣话岔开真实事情,把她当了外人,就问周敏两口怎么不来,家里有没有五子棋,唐宛儿来了,这次非赢了不可。语未落,有人敲门,这女人就一边去开门一边骂:&“小骚j你架子大,做老师师母的都来了,你们悠哉悠哉才到,敢是在家又日捣了一回才出门的?&“门一开,门口却站着赵京五,身后一个提了大包裹的小美人脸都红了,当下捂嘴过来叫庄之蝶。庄之蝶出来,倒也惊讶了。小美人说:&“庄老师,我来报到呀!&“庄之蝶一时措手不及,呆在那里。赵京五说:&“柳月刚才找我,说辞了那家要过来。我说改日吧,今日庄老师家请客的。可柳月一听更乐了。说这不正需要我了吗?我想想也对,就领她来了!&“庄之蝶就一手拎了大包裹,一手引了柳月到厨房来见牛月清。说:&“月清,你瞧谁来了?前几日我对你说过找个保姆的,偏今日京五就领来了!&“牛月清看时就笑了:&“今日是怎么啦,咱们家要开美人会议了!&“一句话说得柳月轻松了许多,叫了声&“师母,往后你多指教了!&“一双眼就水汪汪地滴溜儿,看自己新的主妇中等身体,稍有些胖,留有时兴的短发型,却用一个廉价的塑料发箍在那里箍着,方圆大脸,鼻子直溜,一双眼大得无角,只是脸上隐隐约约有些褐斑点子。牛月清问:&“叫什么名字?&“柳月说:&“柳月。&“牛月清说:&“我叫月清,你叫柳月,这么巧的一个月字!&“柳月说:&“这就活该我进你家门的。&“牛月清就喜欢了:&“这真是缘分!柳月,你现在看到了,我们家就是这般样子,要说劳累不怎么劳累,只是来客多,能眼里有水,会接待个人就是了。不进这个门是外人,进了这个门就是一家子,你庄老师整日价在外忙事业,咱们姐妹两个就过活了!&“柳月说:&“大姐这般说话,我柳月是跌到福窝了。只是我乡里出身,人chu心也chu,只怕接人待物出差错,别人骂我倒可,影响了你们声誉事却大。你权当是我的亲姐姐,或者说是我家大人,多要指教,做得不到你就说,骂也行,打也行的!&“一席话说得牛月清越发高兴,柳月就一支发卡把头发往后拢个马尾,馆了袖子去洗菜。牛月清一把拦了,说:&“决不要动手,才来乍到,汗都没退,谁要你忙活?!&“柳月说:&“好姐姐,我比不得来的客人,之所以赶着今日来,就是知道人多,需要干活的,要不我凭什么来热闹?!&“牛月清说:&“那也歇歇气呀!&“庄之蝶就领了柳月认识这些常来的客人,又参观房子,柳月瞧着客厅挺大的,正面墙上是主人手书的&“上帝无言&“四字,用黑边玻璃框装挂着,觉得这话在哪儿看过,想了想是读过的庄之蝶的书上的话,原话是&“百鬼狰狞,上帝无言&“,现在省略了前四字,一是更适于挂在客厅,二是又耐人嚼味,心里就觉得作家到底不同凡响。靠门里墙上立了四页凤翔雕花屏风,屏风前是一张港式椭圆形黑木桌,两边各有两把高靠背黑木椅。&“上帝无言&“字牌下边,摆有一排意大利真皮转角沙发。南边有一个黑色的四层音响柜,旁边是一个玻璃钢矮架。上边是电视机,下边是录放机。电视机用一块浅色淡花纱中苫了,旁边站着一个黑色凸肚的耀州瓷瓶,c偌大的二束塑料花,热热闹闹,只衬得黑与白的墙壁和家具庄重典雅。
柳月感叹,有知识的人家毕竟趣味高,哪里会像照管孩子的那家满屋子花花绿绿的俗气。客厅往南是两个房间,一个是主人的卧室,地上铺有米黄色全毛地毯,两张单人席梦思软床,各自床边一个床头矮柜。靠正墙是一面壁的古铜色组合柜,临窗又是一排低柜,玫瑰色的真丝绒窗帘拖地,空调器就在窗台。恰两张床的中间墙上是一巨幅结婚枷民照,而门后却有一个j致的玻璃镜框,装着一张美人鱼的彩画。柳月感兴趣的是夫妇的卧室怎么是两张小床,一双眼睛就疑惑地看着庄之蝶。庄之蝶知道她的意思,说:&“这床能分能合的。&“柳月就咯咯地笑。这一笑,书房里的汪希眠老婆、夏捷就跑出来,柳月窘得满脸通红。庄之蝶介绍了,夏捷一把拉了柳月到书房,直盯盯看着,说:&“这哪里是保姆,来了个公主嘛!&“问,&“是哪里人?&“柳月说:&“陕北人。&“汪希眠老婆说:&“我知道,那里有两句活:'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你一定是米脂人!&“柳月点了头说:&“汪家大姐真有知识!&“汪希眠老婆说:&“有知识的是你家主人哩,你瞧瞧人家这书房!&“柳月扭头看起来,这间房子并不大,除了窗子和门外,凡是有墙的地方都是顶了天花板高的书架。上两层摆满了高高低低chuchu细细的古董。柳月只认得西汉的瓦罐,东汉的陶粮仓、陶灶、陶茧壶,唐代的三彩马、彩涌。别的只看着是古瓶古碗佛头铜盘,不知哪代古物。下七层全是书,没有玻璃暗扣扇门,书也一本未包装皮子,花花绿绿反倒好看。每一层书架板突出四寸空地,又一件一件摆了各类瓦当、石斧、各色奇形怪状石头、木雕、泥塑、面塑、竹编、玉器、皮影、剪纸、核桃木刻就的十二生肖玩物,还有一双草鞋。窗帘严拉,窗前是特大的一张书桌,桌中间有一尊主人的铜头雕像,两边高高堆起书籍纸张。靠门边的书架下是一方桌,上边堆满了笔墨纸砚,桌下是一只青花大瓷缸,里边c实了长短书画卷轴,屋子中间,也即那沙发前面,却是一张民间小炕桌,木料尚好,工艺考究,桌上是一块chu糙的城砖,砖上是一只厚重的青铜大香炉。炉旁立一尊唐代侍女,云髻高耸,面容红润,风目娥眉,体态丰满,穿红窄短衫,淡紫披巾,双手交于腹前,一张俊脸上欲笑未笑,未笑含笑。柳月一看见这唐侍女就乐了,说:&“她好像在动哩!&“庄之蝶立即兴奋了,说:&“柳月的感觉这么好,立即就看出来了!&“便点了一柱香在香炉,炉孔里升起三股细烟上长,一直到了屋顶如白云翻飞,说:&“现在再看看。&“众人都叫道:&“越看她越是飘飘然向你来了哩!&“夏捷就说:&“这真是缘分,你们看看这唐侍女像不像柳月?眉眼简直是照着柳月捏的!&“柳月看了,也觉得酷像,说了句:&“是我照着人家生的吧!&“说罢倒羞起来,歪在门框上不语了。
庄之蝶说:&“柳月,平日你和你大姐在家,得空就可以来书房看看书的。&“夏捷说:&“哟,你这书房是皇帝的金銮殿,凡人不得进来,今日我也是沾了汪嫂的光方坐了这半天,柳月一来倒给这么大的优待了!&“庄之蝶脸也红了,说:&“柳月从此是我家人嘛!&“夏捷越发抓住不放,说:&“哟哟,说得好亲热的,你家人了?!&“走过去,附在庄之蝶耳边悄声说:&“请的是保姆,可不是小妾,你别犯错误啊!&“庄之蝶大窘,面赤如炭。柳月并没有听见他们耳语了什么,却明白一定与自己有关而羞了主人,就说:&“让我看书,我是学不会个作家的。每日进来打扫卫生,我吸吸这里空气也就够了!&“门外却有人在说:&“打扫卫生可不敢打死了蚊子,蚊子是吸过庄老师的血,蚊子也是知识蚊子,让我们来了叮叮我们,也知识知识!&“众人回头看去,书房门口站着的是一位美艳少妇,少妇身后是周敏,笑容可掬的,提了一包礼品。庄之蝶霍地站起来,站起来却没了活。少妇是极快地目掠了他一下,嘿嘿嘿地笑说:&“庄老师,我们来迟了,你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吗?&“庄之蝶立即活泛开来,接过周敏的礼品,拥他们进得书房,一一介绍了。轮到说这是大画家汪希眠的夫人,那老婆就说:&“要介绍就介绍我,我可不沾汪希眠的光。&“伸了手和唐宛儿先握了,说:&“天下倒有这么白净的人,我要是男人,舍了命都要去抢了你的!&“一句话却说得唐宛儿噎了气,脸上顿时灰了光彩,直到庄之蝶让她与柳月认识了,才缓过劲来,但再不正眼儿看汪希眠老婆,只和柳月说个不停,甚至拉了柳月的手捏来捏去,还从头上拔一支红发卡别在柳月头上,说:&“我怎么见你这般亲的,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了面的!小妹妹,你可要记着我,别以后我来拜见庄老师了,你就是不开门!&“柳月说:&“你是庄老师的乡党、朋友,我要不开门,你就向庄老师告状,这张脸也就全让你掐了!&“夏捷一直不言语,未了说:&“小骚j,话说完了没有,我一直等着你下棋哩!&“唐宛儿说:&“急死你,我还得去见见师母的。&“柳月就说:&“我也该去厨房了,我领你去。&“去了厨房,柳月说:&“大姐,来了客人啦,你快去歇了说话,我给孟老师做下手。&“周敏忙把唐宛儿介绍给牛月清,牛月清急忙拍打身上灰,一抬头见面前立着一位鲜活人儿,兀自发了个怔。
柳月俊是俊,眉眼儿挑不出未放妥的地方;这唐宛儿眼睛深小,额头也窄些,却皮r如漂过一样,无形里透出一种亮来。牛月清瞧着那鬓发后梳,发g密集,还以为是假贴了的,待看清是天生就的美鬓,就大声他说道:&“是唐宛儿呀,咱虽是头次见面,可你的名字我差不多耳朵要听得生茧子!总说让你庄老师引我去看看你,却总走不脱身。跟了他这名人,他一天到黑忙,我也忙,却也不知道忙些什么!可话说回来,咱是没脚的蟹,不为人家忙着服务又能干什么?常言说,女人凭得男子汉,吃人家饭,跟家转嘛!&“孟云房说:&“这话没说完,吃人家饭,跟人家转,晚上m人家xx蛋!&“牛月清说:&“你这张屎嘴,甭说唐宛儿叫你老师,人家也是多大点的嫩女子,不怕失了你架子!&“孟云房说:&“初认识时称老师,你以为咱真就是老师?三天五天熟了,狗皮袜子有什么反正!之蝶没出名时候,也不恭敬叫过我老师?现在怎么着,前年叫老孟,去年叫云房,现在是下厨房的伙夫了!你说唐宛儿是嫩女子,唐宛儿什么没经过?前个月我去华山脚下的华y县去讲《易经》,长途车一路不停,好容易司机停了车,一车人都拥下去解手,一个小伙子一下车门口就尿,后边下来母女两人,老太太忙拦了女儿,就说啦,你这人太不像话,尿尿好赖避着人呀!小伙说,大妈呀,你这般年纪了,我在你面前还不是个娃娃吗?没有啥的。那姑娘却撇了嘴,说,你还是娃娃,你骗谁的?瞧你那东西成了啥颜色了,你当我是外行哩?!&“牛月清抄起扫面笤帚就在孟云房头上打,拉了唐宛儿出了厨房,说:&“甭理他,他越说越得能的!&“两人在沙发上坐下了,牛月清便谢呈了送她玉镯儿的事,忽想着庄之蝶曾说过唐宛儿脸上没一g皱纹的,看了看,果然没有。就问平日用的什么面n,搽的什么油脂,说:&“你见过汪大嫂子吗?她告诉我白天用黄瓜切成片儿,一页一页贴在脸上十五分钟,让皮肤吸收那汁水儿,夜里睡前拿蛋清儿涂脸,蛋清儿一干,把脸皮就绷紧了,这样就少皱纹的。&“唐宛儿说:&“我倒不用这些!有那么多黄瓜和**蛋我还要吃的,那是有钱有闲的人家用的法儿,我胡乱地用些化妆品罢了!&“牛月清说:&“我现在知道了,你是天生的丽质,我怎么也比不得的了,况且这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持忙乱,没心x也没个时间清闲坐在那儿拾掇脚脸!&“唐宛儿便提高了声音说:&“师母真是贤惠人!你口口声声为庄老师活着的,其实外边谁不知道有了你这贤内助才有了庄老师的成就。出门在外,人们说这就是庄之蝶的夫人,这就是对你的尊重和奖赏嘛!&“唐宛儿的话自然传到书房,汪希眠老婆一字一句听在耳里,脸上就不好看起来,低声问夏捷:&“这小肠肚蹄子,倒揶开我了,我可没得罪了她呀!&“夏捷笑笑,附在耳边说了周敏和唐宛儿私奔的事,汪希眠老婆叫了苦:&“天呀,我刚才说那话,可真是无意的,她就这么给我记仇了?这么心狠的人,跑了就跑了,男人不说了,孩子毕竟是心头r也不要了?!&“如此乱糟糟说了许多话,自鸣钟敲过十四下,牛月清就拉开厅室的饭桌,孟云房摆上了八凉八热,四荤四素,各类水酒饮料,招呼众人擦脸净手都人席了。孟云房不吃酒不动荤,声明他一人在厨房忙活,未了炒些素菜自个享用,就不坐席。众人说声:&“那就辛苦您了!&“遂吃喝举杯。庄之蝶先碰了汪希眠老婆的杯,再碰了夏捷的杯,依次是周敏、唐宛儿、赵京五,最后是柳月。
柳月说:&“和我也碰呀?我是该敬你的!&“庄之蝶说:&“酒席上不分年龄大小,资历高下。&“柳月说:&“那也轮不到我,你和大姐碰了,我再碰!&“牛月清说;&“我们两个还真没碰过杯喝酒的。&“众人便说:&“今日你们就碰碰,来个交杯酒!&“牛月清说:&“来就来吧,老夫老妻了,来一个给大家凑凑兴!&“竟用拿杯的手套了庄之蝶的胳膊,众人又是一声儿笑。唐宛儿笑着,却没有声,拿眼儿看柳月,怪她多言多嘴落好儿。柳月正笑得开心,拿眼也看了唐宛儿,唐宛儿却并没对应,别转了头去,看一只从窗台花盆上起飞的苍蝇。那苍蝇就飞过来落在了庄之蝶的耳朵梢上,庄之蝶一手举了酒杯,一条胳膊又被牛月清套了,动弹不得,头摇了摇,苍蝇并不飞走。唐宛儿在心里说:若是天意,苍蝇能从他耳朵上落到我头上的。果然苍蝇就飞过来,停在唐宛儿的发顶上了,这妇人会心而笑,丝纹不动。周敏却看见了,吹了一口气来,苍蝇就在桌上飞来飞去的,唐宛儿恼得拿眼剜他。这一切夏捷看见了,说:&“瞧着人家老夫妻要喝交杯酒,这小两口也忍不住了!&“唐宛儿就笑慎道:&“快别节外生枝,让老师师母喝呀!&“便动手去扇已经停在猪蹄盘沿上的苍蝇,这么一扇、苍蝇竟直直掉进了牛月清的酒杯里。当牛月清套了庄之蝶的胳膊要喝交杯酒,唐宛儿眉字间闪过二道y影,心里酸酸地不是味道,寻思牛月清年纪大是大了,五官却没一件不是标准的,活该是有福之相,远近人说庄夫人美貌,也是名不虚传。
但是,唐宛儿总觉得这夫人的每一个都标准的五官,配在那张脸上,却多少有些呆板,如全是名贵的食物不一定炒在一起味道就好。于是又想,我除了皮肤白外,眼睛是没有她大的,鼻子没有她的直溜,嘴也略大了些,可我搭配起来,整体的感觉却要比她好的。这当儿,苍蝇落在酒杯里,众人都一时愣住,不言语了,她心里一阵庆幸,脸上却笑着说:&“师母,要喝喝大杯的。换了我这杯吧!&“便将自己的酒杯递给了牛月清,交换了牛月清那杯,悄声泼在桌下。庄之蝶和牛月清交杯喝了,牛月清倒感激唐宛儿,亲自拿了酒瓶,重新给唐宛儿倒满了酒,说:&“唐宛儿,这里都是熟人,我也用不着招呼,你和柳月初来乍到,不要拘束,作了假,我就不高兴了!&“唐宛儿说:&“在你这里我做什么假?我借花献佛,敬师母一杯,上次你没去我家,过几日我还要请你去我那儿再喝的。&“两人又喝了一杯。牛月清不能喝酒,两杯下肚脸就烧得厉害,要去内屋照镜子,唐宛儿说:&“红了多好看的,比涂胭脂倒匀哩!&“三巡酒喝罢,只有周敏。赵京五和庄之蝶还能喝,妇道人就全不行了。
庄之蝶说:&“今日就是来喝酒的,你们都不喝这不行,咱们行个酒令才是,还是按以往的规矩,轮流说成语吧!&“柳月说:&“我真是开了眼了!&“唐宛儿说:&“开什么眼了?&“柳月说:&“没来之前,我就想这知识分子家是怎么个生活法?来了以后瞧你们什么话都说,和常人一样嘛,可一上酒桌就又不一样了!以往我见过的酒席上不是划拳就是打老虎杠子,哪里有过说成语的,这成语怎么个说法?&“庄之蝶说:&“其实简单,一个人说句成语,下边的人以成语的最后一字作为新成语的首字,或者同音字也行。以此类推,谁说不上来罚谁的酒。&“柳月说:&“那我就去换了孟老师来!&“牛月清说:&“柳月,你年轻人哪个不高中毕业,还对不出来?要说对不上来的,只有我哩!&“孟云房在厨房接了话碴说道:&“常言说,要得会,给师傅睡。你能对不上来?&“牛月清就又骂孟云房。庄之蝶便宣布开始,起首一个成语是:嘉宾满堂。下边是赵京五,说:堂而皇之。下边是周敏,说:之乎者也。下边是柳月,说:叶公好龙。下边是夏捷,说:龙行雨施,下边是汪希眠老婆,说:时不待我。夏捷说:&“这不成的,施与时并不同音,何况这成语是自造的!&“庄之蝶说:&“可以的,可以的。&“下边是唐宛儿,似乎难住了,眼睛直瞅了庄之蝶作思考状,突然说:我行我素。庄之蝶说:&“好!&“下边是牛月清,说:&“素,素,素什么呀,素花布。&“众人就笑起来,说:&“素花布不行的,请喝酒!&“牛月清把一杯酒喝了。开始由她起头,说:&“现在倒想起来了,素不相识,就再说素不相识。&“庄之蝶说。识时度势。赵京五说:势不两立。周敏说:立之不起。柳月说:起死回生。夏捷说:生不逢时。汪希眠老婆说:拾金不昧。唐宛儿说:妹妹哥哥。庄之蝶吓了一跳,唐宛儿就笑了,众人都笑,唐宛儿急又改说:眉开眼笑。庄之蝶又说&“好!&“牛月清说:笑了就好。众人说:&“这不行,不是成语,你再喝一杯,重开始。&“牛月清说:&“我说我不行的,这瓶酒全让我喝了。唐宛儿坐在我上边,她尽说些我难对的,我要错开。&“柳月说:&“大姐,你坐在我下边,我不会为难你的,让唐宛儿为难庄老师吧。&“牛月清真的起身坐到柳月的下边,说:&“还是从我开始,福如东海。&“夏捷说:海阔天空。汪希眠老婆说:空谷萧声。唐宛儿说:声名狼藉。庄之蝶说:积重难返。赵京五说:反覆无常。周敏说:长鞭未及。柳月说:岌岌可危。牛月清想了想,又是想不出来,端起杯子又喝了。众人都说女主人厚道:可这酒席是招待大家的,主人却只是自己喝。牛月清也就笑,笑着笑着,身子却软起来,双手抓了桌沿,但双腿还是往桌下溜。庄之蝶说:&“醉了,醉了。&“一句未落,果然已溜在桌下。
几个人忙过来要让喝醋或让喝茶,庄之蝶说:&“扶上床睡一觉就过去了。今日主人家带头先醉了,下来谁输了都不得耍奸。夏捷嫂子,轮到你该说了!&“孟云房在厨房吃完了自炒的素菜,出来说:&“你们今日怎么啦?酒令尽说些晦气的成语。这样吧,每人各扫门前雪,都端起来碰杯一起喝干,我给大家上热菜米饭呀!&“众人立起,将酒杯一尽喝干,个个都是面如桃花,唯周敏苍白。孟云房就端热菜,摆得满满一桌。吃到饱时,上来了桂元团鱼汤,众勺全伸进去,庄之蝶说:&“今日酒席上,月清最差,她自然是该要喝醉的,大家评评,谁却对得最好,就赏她喝第一口鲜汤!&“夏捷说:&“你要让唐宛儿先喝,我们是不反对的,偏要使这心眼!&“唐宛儿说:&“我说的哪有夏姐的好,夏姐是编导,一肚子的成语的。&“孟云房说:&“噢,原来是一肚子成语,我总嫌她小腹凸了出来,还让她每日早起锻炼哩!&“夏捷就走过去拧了孟云房的耳朵,骂道:&“好呀,你原来嫌我胖了,老实说,看上哪个蜂腰女人了?&“孟云房耳朵被扯着,却还在夹着菜吃,说:&“我这夫人,就是打着骂着亲爱我哩!&“唐宛儿说:&“让我瞧瞧,你们几个男的,谁的耳朵大些!&“就拿眼睛瞅庄之蝶,众人只是会心地笑。庄之蝶装着不理会,第一勺桂元团鱼汤并未舀给唐宛儿,却给了汪希眠老婆。汪希眠老婆喝罢了汤,便用香帕擦嘴,说她吃好了。她一放碗,唐宛儿、夏捷也放了碗。柳月就站起来给每人递个瓜子儿碟儿,自个收拾碗筷去厨房洗涤去了。庄之蝶让大家随便干什么,愿休息的到书房对面的那个房间床上去躺,要看书的去书房看书。汪希眠老婆要了一杯开水喝了些药片儿,说她喝酒多了,去倒一会。夏捷嚷道要和唐宛儿下棋,硬拉了周敏去作裁判。
庄之蝶和孟云房在客厅坐了,孟云房说:&“之蝶,还有一事要问你的。上次慧明师父的那个材料你交给了德复,德复很快让市长批了,现在清虚庵要回来了所占的房产,正在扩大重建,慧明也就成了那里掌事的。她好不感念你,要求了几次,请你去庵里喝茶哩!&“庄之蝶说:&“这黄德复还够意思的。要去庵里,能让德复去去也好。&“孟云房说:&“这盼不得的,只怕他不肯。&“庄之蝶说:&“我要邀他,他也多少要给面子的。&“孟云房说:&“他要能去,还有一件大事就十有八九了!清虚庵东北角那块地方,原本也是这次一并收回的,但那里盖了一幢五层楼,住的都是杂户人家。市长的意思,这幢楼就不要让清虚庵收回,因为居民再无法安排住处。慧明师父也同意了,只是五楼上一个三居室的单元房一直没住人,慧明师父想要把这房子给她们,作为庵里来的非佛界的客人临时住所,市长是有些不大愿意。我思谋了,如果这单元房间市长能给了清虚庵,而清虚庵又能让给咱们,平日谁要搞创作图清静去住十天半月,还能规定个日子在那里聚会研讨,这不就成了个文艺家沙龙场所?&“庄之蝶听了,脸上生动起来,说:&“这真是最好不过的事!我给德复说去,估计问题不大吧。&“又压低了声音说:&“可你得保密!除过搞文艺的人外,对谁也不能说。记住,我老婆也不要说,要不我在那里写作,家里来了人,她会让人又去找了我的。&“孟云房说:&“这我明白。&“庄之蝶说:&“还有一事,我倒要求你,你真的能卜卦了?&“孟云房就张狂了:&“'奇门遁',我不敢说有把握,一般地纳甲装卦我却要拍腔了!&“庄之蝶说:&“你咋呼这么大声干啥?你真能卜,给我卜一卦。&“孟云房小了声说:&“什么事,你倒也让我卜卦了?&“庄之蝶说:&“这事你先别问,到时没事就不给你说,真有了事少不得你帮忙。&“盂云房却说这需要蓍草,卜卦最灵验的是要用蓍草。他托人从河南弄来了一把蓄草,只是放在家里的。庄之蝶说:&“这你本事不中找借口了?!&“盂云房说:&“那好吧,就以火柴梗儿代替蓍草。&“当下从火柴盒里取出四十九g来,让庄之蝶双手合十捂了。然后又让他随意分作两堆,自个就移动这个,移动那个,拢集一起,取出单数在一旁,把剩余的又让庄之蝶随意分两堆。如此六遍,口里念叨y、阳、老y、少阳不绝,半晌了,抬头看着庄之蝶,说:&“什么事,还这么复杂?&“庄之蝶说:&“你是卦师,你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吗?&“孟云房说:&“以你这几年的势头,是红得尿血的人,怎么这是个'困'卦?!你报个生辰年月吧!&“庄之蝶一一报了,孟云房说:&“你是水命,这还罢了。此事若要问的是物事,物为木,木在口内是困;若要间人事,人在口内为囚。&“庄之蝶脸色白了,说:&“当然是人事。&“孟云房说:&“人事虽是囚字,有牢狱或管制之灾,而可贵的是你为水命,囚有水则为泅,即你能浮游得救。但是,即便是能浮游,恐怕游得好得救,游不好就难说了。&“庄之蝶说:&“你尽是胡说。&“起身去给孟云房茶碗续水,心里却慌慌的。夏捷和唐宛儿下了三盘棋,唐宛儿都输了;输了又不服,拉住夏捷还要下,卧室里就啊地一声惊叫。庄之蝶续了水正把壶往煤炉上放,听见叫声,壶没有放好,哗地水落在炉膛将煤火全然浇灭,水气和灰雾就腾浮了一厨房。他已顾不得捡那空壶,跑进卧室,牛月清已满头大汗坐在地毯上,床上的凉席也溜下来,一个角儿在牛月清身下压折了。众人都跑进来,问怎么啦?牛月清仍是惊魂未散说:&“我做了个噩梦。&“听说是梦,大家松下气来就笑了,说:&“你是给我们收魂了,吃了你一顿饭真不够你吓的!&“牛月清也不好意思地爬起来,先对了穿衣镜理拢头发,说:&“梦真吓死我了!&“孟云房说:&“什么梦?日本鬼子进村啦?&“牛月清说:&“这一醒来我倒忘了。&“众人就又笑。牛月清摇了摇头,认真他说:&“我多少记些了。好像我和之蝶正坐了汽车,突然车里冒烟,有人喊:车上有炸药要爆炸了!人都打跳,我和之蝶就跳下来跑,之蝶跑得快,我让他等我,他不等,我跑到一个山崖上了,没事了,他却来对我说:咱俩命大哩。我不理他,关键时候你就自顾自了?!&“汪希眠老婆和夏捷就看庄之蝶,庄之蝶说:&“看我什么,好像我真的那样干了?!&“大家又一阵笑,牛月清就又说:&“我说着就拿手去推他,没想这一推,之蝶就从崖上掉下去了……&“夏捷便说:&“好了好了,那谁也不吃亏了,他没有带着你跑,你也把他推下崖了。我看你是做主人的先醉了,醒来不好意思,就编一个谎儿调节尴尬场面的吧。&“牛月清说:&“我都吓死了,你还取笑!谁是醉了?有能耐咱再喝一圈儿!&“庄之蝶说:&“你那能耐大家都领教过了,我提议难得这么多人聚一起,咱照相留个纪念吧!&“唐宛儿首先响应,待赵京五第一个给庄之蝶和牛月清拍过合影,就立于两人背后,偏要把一颗脑袋担在牛月清的肩上,说:&“给我们也来一张,就这么照!&“接着相互组合,一卷胶卷咔咔咔立时照完。
周敏看了一会热闹,心里发急,对庄之蝶和牛月清说他才到杂志社,不敢多耽误的,便到杂志社去了。因为喝得有些多,下午又没能按时上班,周敏一路赶得急,脸是越发烧烫。半路上先买喝了一瓶酸梅冷饮,心身觉得清朗了许多。一进文化厅大门,便见院子里有人凑了一堆议论什么。周敏初来文化厅,又是临时招聘,一心要在此改邪归正,立稳阵脚,重新生活,所以手脚勤快,口齿甜美,对谁都以礼相待。听见那堆人里有人说:&“说曹c,曹c就到,就是这小伙儿!&“当下笑了一下,要走。一个人走近来说:&“周敏,你行的!&“周敏说:&“什么行的,请你多关照啊!&“那人说:&“你这么客气,真是也学了庄之蝶的一手了!庄之蝶总是对人说他没写什么,可几天不见,一部小说就出来了。你越是夸他写得好,他越说是胡写的。可说实话,庄之蝶写得好是好,还真没一部作品让文化厅的人争读争议。你这一篇,是爆炸x哩!&“周敏说:&“你们都看了?&“那人说:&“文化厅没人不看了的,锅炉房那老史头不识字,还让人读着给他听的。景雪荫今早一下飞机,听说连家也没回,那小丈夫就拉她来找厅长,大哭大闹的好是凶火!她闹什么的?别瞧平日一本正经的,原来也勾引过人家作家!可为什么不嫁了庄之蝶?是那时认为庄之蝶配不上她吧,现在后悔了,经人说破又恼羞成怒了?她能认得什么人,真金子都丢了,只会仕途上往上爬,这是她父母的遗传!&“周敏不待他说完,就旋风般地向楼上跑去,一推杂志社门,除了钟唯贤,编辑部的人部在,正在叫骂下休。
周敏问:&“真的出事啦?&“李洪文还在发他的脾气:&“姓景的要是这样,咱们就不去,她是中层领导,看能把咱们怎样?&“苟大海说:&“她老子是高干,子女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嘛。听听广大群众的反应,咱们办杂志是为社会办的,不是为她个人办的!&“周敏知道景雪荫一定是来编辑部闹过,事情已无法和平处理了,就说:&“她啥时回来的?庄老师让咱们注意她回来的时间,一回来就先拿了杂志去说明情况,你们没人去吗?&“李洪文说:&“昨天下午成批的杂志一运来,武坤如获至宝先拿了一本,连夜去找景的丈夫,不知煽了一夜什么y风,那丈夫今早来找厅长。等景雪荫一下飞机,两口又来闹。那小子口口声声他是景雪荫的丈夫,别人不在乎这事他在乎!哼,武坤和他老婆都干了什么?他倒为这篇文章充男子汉!&“周敏坐在那里身子发软,中午吃下去的好酒好菜往上泛,心想,怕鬼有鬼,绳从细处断了,这不仅给庄之蝶惹了事,自己一个临时招聘人员还能在杂志社干下去吗?就问李洪文:&“钟老师呢?&“李洪文说:&“厅长来电话叫去了。&“过了一会,钟唯贤回来,一见周敏,说:&“你来了?&“周敏说:&“钟老师,我对不起咱编辑部了!&“李洪文说:&“这是什么话?不是你对不起谁的事,出了事,咱不要先检讨,一切要对作者负责,对杂志负责。再者,这事直接影响到庄之蝶的声誉,他是名作家,以后还想向人家要稿不要?!&“钟唯贤卸下眼镜,凸鼓的眼球布满血丝,用手揉了揉,并没有揉去眼角的白屎,又把眼镜戴上了,说:&“这我知道。可现在事情闹大了,景中午来厅里闹了一场,我也坚持不承认犯了什么错,她立马三刻去省府见主管文化的翟副省长了,翟副省长让宣传部长处理,部长竟让她捎了一封信给厅长,上有三条处理指示:一是作者和编辑部必须承认写庄与景的恋爱情节是无中生有,造谣诽谤,严重侵犯景的名誉权,应向景雪荫当面赔礼道歉,并在全厅机关大会上予以澄清。二是杂志社停业整顿,收回这期杂志,并在下期杂志上刊登声明,广告此文严重失实,不得转载。三是扣发作者稿费,取消本季度奖金。&“李洪文就火了:&“这是什么领导?他调查了没有就指示?厅里也便认了?!&“钟唯贤说:&“厅里就是有看法,谁申辩去?&“苟大海说:&“他们怕丢官,咱杂志社去!老钟,你要说话,你怕干不了这个主编吗?这主编算个x官儿,处级也不到,大不了一个乡长!&“钟唯贤说:&“都不要发火,冷静下来好好琢磨琢磨。周敏,你实话告诉我,文里所写的都真实?&“周敏说:&“当然是真实的。&“李洪文说:&“婚前谈恋爱是法律允许的,再说谈恋爱是两人的事,我不敢说周敏写的真实,可谁又能说写的不是真实?景雪荫现在矢口否认,让她拿出否认的证据来,文中说她送庄之蝶了一个古陶罐,古陶罐我在庄之蝶的书房见过的,她也要赖了?!&“钟唯贤说:&“给我一支烟。&“苟大海在口袋里捏,捏了半天捏出一支来,递给钟唯贤。钟唯贤是不抽烟的,猛吸了一口,呛得连声咳嗽,说:&“我再往上反映,争取让领导收回三条指示。大家出去谁说什么也不要接话,全当没什么。但要求这几天都按时上班,一有事情大家好商量。&“说完往自己新搬进的独个办公室去,但出门时,头却在门框上碰了,打一个趔趄,又撞翻了墙角痰盂,脏水流了一地。他骂道:&“人晦气了,放屁都砸脚后跟!&“李洪文笑了一声,说句:&“老钟你好走啊!&“把门关了,说:&“庄之蝶在写作上是个天才,在对待妇人上十足的呆子。景雪荫能这么闹,可能是两人没什么瓜葛,或者是景雪荫那时想让庄之蝶强暴了她,庄之蝶却没有,这一恨十数年窝在肚里,现又白落个名儿,就一古脑发气了?&“苟大海说:&“强暴这词儿好,怎么不强暴她就发恨?&“李洪文说:&“你没结过婚你不懂。&“苟大海说:&“我谈过的恋爱不比你少的。&“李洪文说:&“你谈一个吹一个,你也不总结怎么总是吹,恋爱中你不强暴她,她就不认为你是个男子汉,懂了没?&“苟大海说:&“周敏,你有经验,你说。&“周敏自个想心思,点了点头。李洪文说:&“庄之蝶要是当年把景雪荫强暴了,就是后来不结婚,你看她现在还闹不闹?&“正说得好,门被敲响,李洪文禁了言,过去把门开了,进来的还是钟唯贤。
钟唯贤说:&“我想起来了,有一点特别要注意的,就是这几天在机关碰上了景雪荫,都不得恶声败气,即使她故意给你难堪,咱都要忍,小不忍事情会越来越糟。&“李洪文说:&“你当过右派,我可没那个好传统。&“钟唯贤说:&“啥事我都依了你,这事你得听我的!&“说完便又走了。苟大海说:&“洪文你真残酷,钟老头可怜得成了什么样儿,你还故意要逗他!&“李洪文说:&“周敏,我看这事你得多出头,或者让庄之蝶出面,钟老头是坏不了事也成不了事的、他窝囊一辈子了,胆子也小得芝麻大,只怕将来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说得周敏六神无主,再要讨李洪文的主意,李洪文却坐在那里取了一瓶生发水往秃顶上擦,问苟大海是否发觉有了新发出来?苟大海说:'&“有三g毛吧。&“窗外就噼噼啪啪一阵鞭p响。钟唯贤就又跑过来,问:&“哪里放鞭p?&“李洪文、苟大海、周敏就都往凉台上去,钟唯贤说:&“让大海一人去看看,都拥在那里目标太大,现在是全文化厅的人都拿眼睛看咱哩!&“苟大海在凉台看了,回来说:&“是三楼西边第二个窗口放的,见我往下瞧,几个人手举了一张报纸,上面写了'向杂志社致敬!'&“钟唯贤脸就黑下来,说:&“这些人是平日看不惯景雪荫,曾提意见说景雪荫凭什么提为中层领导,可厅里没有理睬,借此出气的。&“就让苟大海下去制止制止,免得火上加油,忙中添乱。李洪文却说他去,去了一会儿变脸失色又回来,说是不好了,武坤拉了局长去看放鞭p,叫嚣文化厅成什么样子了,把他们上届杂志社的编委会撤了,这一届的新班子就这样促进厅里的安定团结了?!&“气得钟唯贤终于骂了一句:&“杂志社就是查封了,他武坤休想再翻上来,娘的!给我一支烟。&“苟大海却没有烟给他了,到门后捡烟蒂,烟蒂全泡在脏水里。
牛月清去汪希眠家取现款,只怕大额票子拿着危险,叫柳月厮跟了,两人又都换了旧衣。牛月清提一个菜篮子,下边是钱,上边堆一些白菜叶子;柳月并不平排行走,退后了三步,不即不离,手里握着一个石片,握得汗都湿津津的了。这么一路步行走过东大街,到了钟楼邮局门口,那里挂着一个广告招牌,上书了&“最新《西京杂志》出刊,首家披露名作家庄之蝶的艳情秘史。&“牛月清看了,冷丁怔住,就蹴在那里,将菜篮放在两腿之内,急声喊柳月进去买了一本,就在那里看起来,登时呼呼喘气,嘴脸乌青。柳月不知上面写了些什么,也不敢多嘴。一路回来,庄之蝶并不在家,牛月清兀自上床就睡了,慌得柳月不知做什么饭好,去问过一声,牛月清说:&“随便!&“随便是什么饭?柳月只好做了自己拿手的煎饼,炒一盘洋芋丝,熬半锅红枣大米稀粥。做好了,看看天色转暗,独自在客厅坐了,又甚觉无聊,刚到院门口来透透空气,庄之蝶推了&“木兰&“走进来。庄之蝶是把照好的胶卷交一家冲洗部冲洗,因为需要两个小时,便在街边看四个老太太码花花牌。老太大都是戴了硬腿眼镜,一边出牌,一边同斜对街的一家女人说话。女人骨架chu大,凸颧骨,嘴却突出如椽,正在门前的一张席上晾柿饼。庄之蝶心想,这女人晾的柿饼,没有甜味,只有臭味了。一个老太太瞧见庄之蝶看那女子,眨巴了眼睛说:&“你是瞧着她窝囊吗?她可是有钱的主儿,平日闲了码牌,钱就塞在n罩里,一掏一把的!&“庄之蝶说:&“她是干啥的,那么多钱?&“老太太说:&“终南山里的,赁了这门面做柿饼生意,整日用生石粉沾在柿饼上充白霜哩。&“庄之蝶说:&“这好缺德,吃了不是要闹肚子吗?!&“老太太说:&“这谁管哩!你要问问她吗?&“便高声向斜对门说:&“马香香,这同志和你说话的!&“丑女人就立定那里,看着走过来的庄之蝶,问:&“买柿饼吗?&“庄之蝶说:&“你这柿饼霜这么白的,不会是生石粉吧!&“丑女人说:&“你是哪里的?&“庄之蝶说:&“文联作协的。&“丑女人说:&“噢,做鞋的,瞧你们做鞋的才做假,我脚上这鞋买来一星期就前头张嘴了!&“庄之蝶说:&“哪里是做鞋的,写文章的,你知道报社吗?和报社差不多的。&“丑女人立即端了晾晒的柿饼,转身进屋,把门关了。
码牌的老太太就全笑开来,一个说:&“什么不是假的?你信自个的牙能咬自己的耳朵吗?&“庄之蝶说:&“如果有梯子,我信的。&“老太太说:&“你也会说趣话,我咬了让你瞧瞧。&“嘴一咧,白花花一排牙齿,忽地舌尖一顶,那一盘假牙却在了手中,便把假牙合在了耳朵上。庄之蝶恍然大悟,乐得哈哈大笑。老太太说:&“现在兴美容术的,眉毛可以是假的,鼻子可以是假的,听说还有假n,假屁股。满街的姑娘走来走去,你真不知道是假的真的!&“老太太幽默风趣,庄之蝶就多坐了一会,看看表,时间已过了两个多小时,便告辞了去冲洗部。刚一离开,老太太就说:&“这人说不定也是假的哩!&“庄之蝶听了,不觉也疑惑了,想起同唐宛儿的事,恍惚如梦,一时倒真不知了自己是不是庄之蝶?如果是,往日那胆怯的他怎么竟作了这般胆儿包天的事来?如果不是,那自己又是谁呢?!这么在太阳下立定了吸纸烟,第一回发现吐出的烟雾照在地上的影子不是黑灰而是暗红。猛一扭头,却更是见一个人忽地身子拉长数尺跳到墙g去,吓得一个哆嚏,浑身都起了**皮疙瘩。再定睛看时,原来是自己正站在了一家商店门前,那商店的玻璃门被人一推,是自己的影子经阳光下的玻璃反照在那边的y墙上。庄之蝶神不怕鬼不怕的,倒被自己的影子吓得半死,忙四下看看,并没人注意到他的狼狈,就去冲洗部领取照片。但等他先看他与牛月清。唐宛儿的合照时,却不禁又吃了一惊,合照的客厅的背景,一桌一椅,甚至连屏风上的玉雕画儿都清清楚楚,人却似有似无。尤其牛月清和唐宛儿g本看不见身子,是一个肩膀上的两个虚幻了的头颅。再把别的照片取出看,所有人都是如此。庄之蝶骇然不已,询问冲洗部的人这是怎么回事?人家竟训斥了他,说照出这样的底片让他们冲洗,不是成心要败坏他们的名誉吗?!庄之蝶再不敢多说,过来启动&“木兰&“,竟怎么也启动不了,只好推着,迷迷糊糊往家走来。手机用户访问:m.hebao.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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