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弦休为佳人绝(二)
自苏薄红接了祈紫宸的箭书匆匆而去后,沈君攸和君拂羽虽坐在金错楼大堂听琴,却觉浑身不自在起来。
苏薄红布置在他们身边的暗卫此时正侍立在他们两边,这两个洛国典型身高体壮的女人让他们就连看着都觉得心惊,是以就算书言c琴技艺再j,琴声再美两人也听不入耳内,却又不敢提出先行离开的意见,好不容易捱到了一曲终了,这才如释重负地双双起身,欲随护卫回府。
未料才走到金错楼大堂门口,却被人挡住了去路。
“哟,这是哪家的美人啊,怎么本王不曾见过,是楼里来的新人么?”只见一个穿着显眼五彩锦衣,神色轻浮的女子乜斜着醉眼挡在了他们前面,眼看就要伸手往沈君攸脸上m去。
“大人请自重。”一名暗卫行至前方护住被吓得面色惨白的沈君攸,沉声道。
“王女大人,他们不是我楼里的公子,您要是想玩新鲜货色,奴这就替您去找几个鲜嫩的来。”一旁招呼她的金错楼老板也帮腔道。
“哼,本王要什么样的男人,还轮不到你来c嘴!”女子chu鲁地将金错楼老板推到一边,又伸手去推挡在沈君攸和君拂羽身前的暗卫,那暗卫内力了得,被她这么一推也不过只当是片羽加身,仍是坚如磐石地站着不动。
女子的表情一下变得狰狞,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当本王的去路!知道本王是谁吗,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十三王女便是本王,还不快给本王滚开!”
那暗卫受命于苏家,被主母派给苏薄红后便只听苏薄红一人号令,莫说面前这个只是个王女,就算是洛国皇帝亲临,也支使不动她们,是以仍旧一言不发地挡在了前面。
十三王女被她们弄得恶向胆边生,她从小万事莫不顺心如意,走到哪里都被人宠着护着,何时吃过这种亏,又是喝醉了的人,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运起自己的一点浅薄内力,出掌向暗卫身上撞去。这王女的一点花拳绣腿自然奈何不了暗卫,她们虽不便还手,却也是半点不让。身后的沈君攸和君拂羽心中惊惧,然到了这紧要关头,却都咬紧牙关半点不露出来,只是互相靠得紧了些。
那十三王女一击不成更是恼羞成怒,手一挥对身后的随扈们道:“来人,给我把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拿下!”
她身后的几个侍卫真要动手,却被一个苍老的男声打断了动作:“王女大人,不如让老衲来吧。”
王女听了这声音也是一愣,好像酒也醒了几分,道:“先生,这几个草民尚不需你出手。”
“王女不必多虑,是老衲久不曾见这般的高手了,技痒得很,正巧试试身手。”说完,那人几步走上前来,却是一个穿着宽大衣袍的男子,黑色的面纱垂下来遮住了颜面,只见他每轻轻一步踏出,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入木三分的清晰足印,可见功力之深厚。
那两名暗卫也知来者不善,运起全身功力凝聚与掌中,早已抱持了即便与这神秘高手人同归于尽也要完成主子的托付的决意。
只见那黑纱覆面的男人走到近前,打量了两名暗卫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道:“请了。”
暗卫还来不及运功护体,便觉一阵劲风随着面前男子的动作迎面袭来,欲伸掌相抗,却被那阵劲气直接透体而入,震伤了肺腑,一时间口吐鲜血不止。
“老衲也多年不曾出手了,没想到还有人能在老衲手下撑过一掌,真是后生可畏。”那人犹自好整以暇地说道,目光又落在另外一个暗卫身上。
同伴的重伤不曾使那暗卫退却半分,凝神对敌同时,侧过头去对身后的男子低声道:“两位公子快走,苏家的马车就在门外!”
这从不曾见过的血腥场面让沈君攸和君拂羽骇得心脏狂跳不止,竟好似被什么东西制住一般待在原地迈不开步子,被暗卫一点醒,这才如梦初醒,明白今日自己若是还想留着清白身子不能再依靠别人,只能拼命逃离,当下不敢多看血淋淋的场景一眼,转过身就往金错楼后门跑去。
十三王女似是对那男子放心的很,他一上场便把全副j神都转到了刚才看中的两个美人身上,此时见他们要走,便大叫起来:“把他们给我捉回来!”
黑纱覆面的男子正沉醉于与暗卫的较量之中,竟不理她的吩咐,倒是她手下几个泛泛之辈不甘被人在主子面前抢了风头,闻言便掠了出去,这些人虽则武功平平,然对付沈君二人实在绰绰有余,不过片刻便将两人抓了回来,送到十三王女面前。
此时那覆面男子已轻轻松松摆平了两个暗卫,却不管十三王女,径自退到一边处理衣服上沾染的几点血迹,十三王女见美人到手,也懒得管他,刚才被暗卫打退时眉眼间的畏缩全换成了另一副跋扈面容,伸手就去m沈君攸的脸。
没想到手伸到一半却被人狠狠打落,出手的人不是别人,竟是此时脸色惨白如纸,身子颤抖得犹如风中落叶的君拂羽。
“不……不要……碰……他。”
艰难的吐字让十三王女心中腾地升起一把欲火,放过了沈君攸转而用y邪的眼光看着君拂羽,道:“怎么,美人你是怕我只宠他不宠你,吃醋了不成?来来来,让本王好好疼爱你。”
君拂羽虽然心中害怕,还是鼓起勇气直视着她的双眼,道:“我们……是……苏家的……人……你……不能……”
“哈哈哈不能!美人啊美人,你随便问问这京城中人,我十三王女有什么是不能的!我管你是苏家李家还是刘家,今天本王是要定你们了!”看来这十三王女的耐心也用尽了,当下上前捏住了君拂羽的下颚,就要狠狠地亲下去。
突然身子被人从旁大力撞开,十三王女不防有这一招,偷香不成反而在边上的桌边磕破了手上油皮,定睛细看,撞她的人正是沈君攸。
“看来你是要本王先动你了!”动了真怒,十三王女怒气冲冲地命人将沈君攸捆了,扛到二楼,再要来收拾君拂羽时却发现方才还在大堂的人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
原来君拂羽在沈君攸撞开十三王女,免于被强吻后惊魂未定,转头却见十三王女要对付沈君攸,正要上前相助却发现沈君攸嘴巴不住开合,暗自在心中读出唇形来却是“你快走、去找苏”六个字,再看堂中众人果然都被沈君攸刚才的一撞吸引了目光,无人注意到他,心中再也想不出其他法子,竟趁着这个当从后门逸走了,直到十三王女注意到他不见时,他已然上了后面苏家的马车。
君拂羽坐在车上心急如焚,不敢稍稍设想沈君攸会受到怎样的待遇,一心只想快快找到苏薄红让她救他出来,偏偏苏薄红这次去得急,下人们都不知她去向哪里,一时间只能在京城的十街四十八巷内乱找,马车到不了的地方,他便亲自下车去找,君拂羽久居佛堂,何时走过这么久的路,加上之前惊吓过度,渐渐体力便不支起来,不过一股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苏薄红的念头支持着他,是以强撑到现在。
马车停在高阳门内。
君拂羽扶着冰凉湿冷的城墙,一步步艰难地移动着,他不明白为何明明高高兴兴地出门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君攸、君攸他……
x口梗着的一口郁气越加沉闷,君拂羽又往前走了几步,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便往地上栽去,眼看便要磕上城内的青石路砖。
一双手扶抱住了他跌下的身体。
纤细秀美而异常有力的手,此时传过来的熟悉温暖让君拂羽的双目瞬间被水气模糊,“薄……红,君攸危……险。”说完这句,他便陷入了昏沉之中。
抱紧怀里已然失去了意识的男人,苏薄红整个人瞬间仿佛化身为了黑暗。
“君攸在哪里。出了什么事。”
本该是问话的两句被她一字字定定地从口中吐出,顿时变得煞气逼人,被她问话的车夫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最终在这强大的y暗气势逼压下勉强开口道:“沈公子和君公子在金错楼中为十三王女所辱……”
“王女,呵。”那车夫一语未竟,便被寒冰般的声音截住了话头,只见那周身仿佛泛起暗色气焰的女子轻轻将怀里抱的男人放回马车后竟勾起了唇角,道,“无论是谁,只要动了我的人,下场——都一样。”
车夫不敢再看,只一低头的功夫,苏薄红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在京城繁华的街巷上运起轻功虽然不便,然苏薄红将功夫运到极致,行人不过看到一束暗色光线与自己擦肩而过,引以为异罢了。
瞬间已快到金错楼前。
手中并无兵刃,然平日里一双白玉似的手掌,此时已泛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色。她留下的两个暗卫,都是武林中不世出的高手。既然有人能动了沈君二人,那必定是打倒了那两名暗卫,功力自然不可小觑。
只见京城中最繁华的柳枝街上最热闹的金错楼前百米,穿着玄色衣衫的女子如凭空出现一般,带着一身暗黑气息一步步走向金错楼大门。
人们还不曾对乍见这怪人的讶异中缓过神来,又被金错楼二楼的一阵嘈杂声吸引了注意。
“把他给本王拿下!”女子怒气冲冲的声音从楼上传了出来,众人便见一条白色的身影飘飘荡荡地出现在金错楼雕琢j美却不知承重如何的栏杆边沿,那看不清脸的男子衣袂凌风飘举,恍如要乘风而去,双手却又被反剪在身后紧紧缚着。
正是沈君攸。
他自见君拂羽逃脱后,便直接对上十三王女的怒气,王女命人绑了他后便直接将他带上二楼雅间,chu鲁地撕开他x前的衣襟正要行那苟且之事,沈君攸羞愤无比,无奈竟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从王女身下挣开,几步走到栏边,作势就要往下跳。
那十三王女哪容他如此,马上叫了属下进来拿人,沈君攸看着面前渐渐靠近的几个chu壮女子,心中一片凄然,从秦家被送回之后苏薄红对他所作种种,突然在脑子里变得如流云般辽远不可捉m,反是秦府血红的高墙,堂会上女人不怀好意的笑容与面前的情景一幕幕重叠,那时,亦是如今日般,如今日般……
细小的殷红自嘴角延下,沈君攸的目中神色渐渐变得迷茫。身后京城里的风带着百般错杂的味道一直吹着他单薄的身体,额前一缕碎发被风扬起,然后无力垂下。
终究还是记忆起了,为何自己不再能够开口说话。
笑得一脸y邪的女子,坐在正中主座上大张着双腿,拽着自己的头发逼他靠近她的□,要他舔舐她的□,那腥臭的y体滑过喉咙的感觉,如何能够忘记?之前种种,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忘怀罢了。
喉咙里象是有一把钝钝的刀在挫着,生了铁锈,涌上一种血腥的味道。
逃不掉的,身为一个男子的宿命。他此生既不能给那人一个干净身子,来世就算拼出所有,也不要被一个肮脏的女子加一指与身,直到,直到……
无意识地将身子往后一倾,那站在高栏的一抹白色终于飘然地从楼头落下,眼看就要委身尘土……
朱弦休为佳人绝(三)
就在围观众人惊讶地张大嘴巴,一声惊呼就要脱口而出、十三王女怒气冲天,一手前指就要治罪的刹那,一道玄影以几乎不可能的速度掠到楼前,生生跃至半空,将那落下的白衣人牢牢锁进怀中。等她落地站定,人们才看清原来是个身量不甚高大,面貌却姣好若男子的一个女人。
那十三王女怒气冲冲地下了楼,看到自己想要的美人被别的人抱在怀里,正要发作,不料抬眼一看,抱人的这个也是个美人,她一向男女不忌,此时心中火气下降,色心又起,正待发话,却被对面的女子截住了话头。
“是你逼他的。”轻柔地替沈君攸整理好被撕裂的衣襟,苏薄红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十三王女身上时,暖意尽褪,全数变成深不见底的暗沉。
十三王女犹自不知死活,道:“就是本王,便又如何?他一个贱民居然敢不从本王号令,死有余辜!”
“死有余辜,呵。”苏薄红唇角上勾,浅笑起来,眸中的冰寒之色却是半分不改,“无错,便是这四个字。”
说完,她一步步向前逼近,就连迟钝如十三王女也感受到了袭体的杀气,叫嚷了起来:“快来人,给本王拿下这个贱民!”
她身后的几个属下上前,还不等抽出兵刃来,就被苏薄红周身旋绕的护体真气撞飞,重重弹在墙上,下场莫不是断手折脚,一时本该人声鼎沸的金错楼中,人都退了个干干净净,只余一室哀哀呻吟之声。
“饭桶!”十三王女见苏薄红越逼越近,她怀里的男人又垂着颈子,像是全无生气,心中终于害怕起来,喊道,“先生快快出来相助本王!”
这一声喊在金错楼中激起几许回声,却不曾有人应答。
而苏薄红自踏进金错楼始,便感觉到的一丝令她如芒刺在背的气息也在此时消失不见。那个高手已然离开。
以自己现下的功力,对上那人并无必胜的把握,且,他不过是为虎作伥而已,真正的罪魁,正是自己面前这个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女人。
“不会……有人来帮你的。”单手抱着男人轻如片羽的身体,苏薄红唇角的笑意更深,右手提起,掌缘青气大盛。
“别、别过来,你可知本王是、是谁!”十三王女此时气焰全无,却还是嘴硬,她此时带来的侍卫都死的死伤的伤,最为倚重的那人不知所踪,成为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嘴上决不能输人。
“不管你是谁,你在我眼中,都只是一种人。”
死人。
苏薄红的笑意中带着毁天灭地的残酷,右手挥下,只见一道无形的气劲划向已然呆在当场的十三王女,她连生命最后的惊恐表情都来不及做出,喉咙便被干净利落地切断。
“本不该让你死得如此痛快,不过君攸想来不爱看这血淋淋的样子,真是遗憾。”撤手重新抱好沈君攸,苏薄红扣住他的脉门渡过一丝极细的真气护住他心脉生气,冷眼往四周一扫,接触到她眼神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心中一战,冷汗直冒。
“哼。”苏薄红抱紧昏迷不醒的沈君攸,转身,终于头也不回地踏出了金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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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安顿好沈君攸和君拂羽二人,苏薄红第一个找的,竟是苏季初。
“不过才回来几天,便给我闹出这么大的事。”从山中别业匆匆赶回的女人显然对苏薄红有甚大不满,一边看着身边小侍为自己修理指甲一边道。
“我不过杀了一个人而已。”苏薄红语气的重点在“一个”上。
“而恰好,那个人是当朝最受圣上宠爱的十三王女。”苏季初语带嘲讽,却好像跟苏薄红一样,一点也不着急。
“薄红即使不如此做,母亲有一天也会找人来做,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懒得与她再打机锋,苏薄红直接说出心中所想。
“不错,只是你可真是给我找了个好时机。”若不是面前的人是自己唯一的独女,苏季初还真有把她立毙掌下的冲动,她多年的经营,差点就在这人的一时冲动之下化为泡影,不过,好在……
苏薄红看着她眸中变幻不定的神色,没有应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她面前。
接过来展开阅后,苏季初脸上最后一丝不悦也消失殆尽。
“你倒想得周全。”
“不过是在看账目时想到了母亲欲为之事,薄红不过稍加辅助。”刚才她拿给苏季初的,正是那日与船厂老板签订的一纸合同,“那船下左右各开了四十个舷窗,随时可以成为火铳、火p开火的窗口。”
“从水路比起陆路,自是又容易了三分。”苏季初颔首道,“我这便知会下去,把各处的布置都改了。红儿你这次算是不功不过,之后行事,还要更加小心才是。”
“这是自然。不过母亲的大事,薄红却不克与事了。”沉吟了片刻,苏薄红道。
“怎么?我所争的东西,以后还不都是你的,你却想置身事外?”
“不敢,不过薄红想,自古修身齐家后方才能言治国平天下,薄红身不曾修家尚未齐,剩下的更是无从谈起,所愿不过如此,还请母亲惠允。”
苏季初看着立在面前自己唯一的女儿,脸上神色倏忽多变,最后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声道:“我也拗你不过。便随你去罢。”
“谢母亲。”眼中异色一闪而过,苏薄红行了个礼后便退了出去。
自接手账目,从中看出钱粮流动异常之后,一个疑问始终在她心里盘旋不去。而今天在尚不确定的情况下贸然提了出来,实在是一步险棋。
不过幸好她所料无差。
苏家世代从商,财富庶几可与国库相抵,皇家想动苏家也不是一日两日。而苏家,亦不会满足于仅仅是洛国的最大商贾而已。经过代代经营,终于到了苏季初做主的这一代,准备发难。
苏薄红杀了十三王女,不过给了她一个不得不做的理由而已。然方才开口之前,她对苏季初是否会让自己全身而退尚有疑虑,所幸她现在还不是皇帝。对于她来说,独女总是比王位重要。
只是她那片刻的神情变幻,却也足够苏薄红背上泛出一层冷汗。隐藏在酒色风流表象下的苏季初,是连她也无法把握的人,深不可测。
苏季初既已顾念亲情允准自己脱身,她便自可以在这苏府中安安稳稳地做她的大小姐,不必被推到前台当枪使,隔绝外界瞬息变幻的风云,乐得逍遥。
不过,总还是有那么几个人,让她不能省心……
湘妃竹缀珠的帘子一掀,发出的悉索声音惊动了守在床边的男人。
看他一双眸子哭得又红又肿,虽向来都以捉弄他看他要哭不哭样子为乐的苏薄红,终究还是不曾出言戏谑:“你守在这几天了,怎不回去歇着。”
“那时……若非我……走,君攸便……不……会……”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半,君拂羽声音哽咽,再也续不下去。
“你若是在场,情况亦不会有所改变。”伸手将身子微颤的男人揽入怀中,苏薄红淡淡道,“或者,拂羽是在责怪我去得太迟。”
君拂羽说不出话来,只是在她怀中用力摇头。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轻抚他不断抖动的单薄脊背,苏薄红的语调也变得有些沉重,“这样的事情,我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医官说君攸并无大碍,不过是受了些刺激暂时醒不过来,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见他没有反对,便当他默许,苏薄红俯身将人抱了起来,亲自送到西厢,向厨房要了助眠的汤药喂他喝下后,才又回到沈君攸房中。
看着床上男人沉静的睡颜,苏薄红似乎又回到了见到他恍如秋日里的最后一片落叶,自金错楼上掉落的时候。
依沈君攸的x子,她绝想不到他会如此惨烈决绝,她甚至开始庆幸,当沈君攸被秦家送回来时,若非自己温柔以待,只怕一等他有拿起簪子的力气,便会自我了断。明明已把人留在了自己身边,却还是碰到了这样的事。她苏薄红换了个世界,却终究还是不够强,不够狠。既不能强到护他周全,亦不能狠到对他的遭遇无所感怀,结果还是一样的可悲。
或许自己所期待的所谓新的开始,不过是过去的重复。苏薄红眼中眸色暗沉,伸手拉起锦被一角,想替他重新盖好时,突然感受到床上男人有了动作。
他极缓极缓地睁眼,定在苏薄红身上的眼神由迷惘慢慢变得清明,最后如同看到了一g刺向自己眼睛的针一般瞳孔剧烈地收缩,无力的双手紧紧抓住被子,仿佛这是最后一件他可以依靠的东西,而苏薄红触到他脸颊的手更使那一侧白玉般的肌肤上瞬间生出许多细小的突起,他的嘴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张大,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君攸?”眉头轻皱,苏薄红只觉得她重新回到了与沈君攸初见的那一日,只是这一次的沈君攸,似乎比上一次的反应还要激烈。
似是完全听不懂她的唤声,沈君攸更加努力地抓紧了锦被,看着苏薄红的双眼中只有戒备和无边的恐惧。
“你不认得我了?”一字字问出,心中所掀起的,是连苏薄红自己也想象不到的狂澜。
回答她的,只有急促的喘息声。
府中医官很快被召了过来,却也诊不出什么,只道是心中郁结所致,一时迷了心窍,可大可小。苏薄红正欲发作,那边君拂羽听说沈君攸醒了,也挣扎着赶来,堪堪保住了一众医官x命。
“君攸……”君拂羽尝试着靠近缩在床上一角的沈君攸,不料他对他的接近似乎反应不如苏薄红靠近他那般强烈,竟任由君拂羽替自己在单衣外披上一件外袍,然等换苏薄红想去喂药给他时,沈君攸又骤然吓得面无人色。
君拂羽见状似乎有些明白,伸手去帮他抚背顺气,沈君攸却也不躲,乖乖地任他动作,而苏薄红只要略近床前一步,他便抖个不住,最严重的一次,竟带起了不能控制的痉挛。
“他究竟是怎么回事。”耐心渐失,看着眼前苍白虚弱像是随时都会化作一缕云飘飞而去的男人,明明心里只想把他拉进怀里好好疼爱,却只能远远看着一g手指也动不得,苏薄红终于感觉自己快到了爆发边缘。
被她拉住了衣领喝问的医官吓得不轻,半晌才道:“沈公子似是只惧怕小姐一人的接触……”
苏薄红脸色更沉,唇角也开始渐渐勾起,道:“治好他。”
医官哪敢说一个不字,连滚带爬地挨近床前,就要伸手替沈君攸切脉。
不料沈君攸见她如此,往后一退,险些撞在床壁,幸亏有君拂羽及时拉着。
“小姐,看来沈公子似乎……似乎……”医官顿了顿,鼓起勇气才说了出口,“似乎抗拒的,是女子的触碰。这本是心中之疾,常言道心病还需心药医,求之于药石,收效只怕甚微那!”
唇角的弧度一点点平复下来,苏薄红退了几步,离床更远了些,遥遥道:“拂羽,将手放在君攸颈上三寸。”
虽不知她所为何事,君拂羽还是照做了。果然对他的触碰,沈君攸不过略皱了皱眉头。将手凌空虚放在苏薄红所说的方位,见她点了点头后,君拂羽狠心聚起力气按了下去。
那正是睡x所在,君拂羽虽无半点内力,位置却找的极准,这一指下去,沈君攸便立时软了身子,重又坠入梦乡。
苏薄红这才得了机会靠近他,怕他突然醒转,又在另几个x道上补了几下。
“薄红?”君拂羽不解地看着她。
将沈君攸蜷在一起的身子轻轻打开放平,苏薄红不曾回头,道:“医官,你既说药石不行,那便用心药罢。”
那医官被她的话一惊,额上冷汗涔涔而下,道:“在下……在下……”
“你既知有心药,便必有救治之法,请下手便是。”苏薄红安顿好沈君攸,负手站到一边,定定看着医官道。
自己家传的金针渡x之法确是可能救治这般病症,只是……
“小姐,若在下全力施为,有八分的把握让沈公子不再畏惧女子的接近,只是恢复神智……只怕只有三成机会。”那医官在苏薄红的注视下慢慢敛去汗水,正色道。
“请。”往边上一让,苏薄红顺便将犹自不解的君拂羽也揽了过来,示意医官上前医治。
医官深吸了一口气,从随身带着的医箱内取出艾草金针诸般物事,又要了烛火,便屏气凝神,开始施为。
朱弦休为佳人绝(四)
自医官为他金针渡x之后,沈君攸不再畏惧女子的接近,只是神智还是一直很糊涂,时好时坏,好的时候看见苏薄红和君拂羽去看他便会表现得比平日里高兴些,似是能认出他们,坏的时候不仅不认得人,还经常拒绝进食,抓到利器便用以自残。是以虽然苏季初在外面布置得环环相扣,一面拖住了朝廷里来查案治罪的人,一面暗暗布置苏家的势力由海路接近京城,掀起一波波暗潮汹涌,却半分影响不到苏薄红,她半月来足不出户,只是在沈君攸和君拂羽两处来往。
“怎么又起来了。”来东厢的路上,苏薄红便见映书捧了食盒出来,叫住他揭开看了看,倒是用了少许,知道沈君攸今日j神尚好,便往房里去了。谁知一进房门,就看见他只穿了件薄衫坐在窗前,风扬起他散乱在额前的长发,更显出刀削般消瘦的脸颊来。
沈君攸闻声,慢慢地回转头,目光怔怔地在苏薄红身上定了定,然后扬起一抹浅笑。
捞过衣架上的织锦披风,将他整个人裹住,苏薄红顺手又拿了一把牛角梳子来替他束发,无奈这位在这方面实在无甚天分,最后勉勉强强将男人一头黑缎般的发绾在头顶,用玉环笼住束好,便把这事丢开了。
“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看着自然而然靠进自己怀里,睁着一双黑眸望着自己的男人,苏薄红唇角微勾,在他面前铺开笔墨,问道。
而沈君攸却好像发现了什么新的玩具一般,把她递过来的毛笔抓在手里,却不写字,只是在纸上乱画,画了片刻又重重地将笔摔在地上。
苏薄红早被他磨出十二分的耐心,弯腰拾起笔架回笔山,在另一张紫檀木高椅上坐了,伸手把人抱到自己腿上,握住他的右手,帮他拿稳了笔,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在纸上写下“沈君攸”三个字,凑在他耳边道:“记住,这是你的名字。”
可沈君攸虽被她握了手,身子却还是扭来扭去地半点也坐不住,更遑论把她的话听进去。
也发现教他识字实在是不可能的任务,苏薄红索x松开了他,由他一路跑出门外,去看院子里一株才开花的桃树。拾起落在了半路的披风,看他穿得那么单又实在不是个事,苏薄红便回房重新找了件外袍,再走出来时,院子里却不见了沈君攸的身影。
对这并非第一次发生的情况苏薄红早有所备,微微皱眉闭上双目感受着空气中一缕若隐若现暗香传来的方向,她早在沈君攸身上挂了晴碧香囊,只要他人不出方圆十里,便能循香追踪。
展开身法向香味传来的地方掠去,就在香味越来越明显时,突然传来的一声尖利叫声让苏薄红心中莫名一惊,等她定下身形,却看到几个chu使侍人在旁抖索着缩成一团,身边托盘里的盘碗掉了一地,刚才那一声尖叫多半便是他们发出来的。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却是沈君攸手里拿着敲碎玉环泛着冷光的锋利碎片,遥遥对着他们,神情中满是戒备。
“君攸。”刻意压低了声音,苏薄红肃容道,“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用力地摇头,沈君攸反而把手里的碎片抓得更紧,目光中的神色渐渐迷乱,竟举起碎片来要往自己身上刺去。
再不顾可能会惊吓到他,苏薄红掠至他身前,小擒拿手使出,夺去了他手上的碎片,再将他乱动的身子紧紧锁入怀中,一边传过内力去平复他体内躁动的气息,一边轻抚他的后背,感受到男人终于渐渐安定了下来,她却觉自己肩头已被染得一片湿润。等她重新松开沈君攸时,却见他一张苍白的脸上满是纵横的泪痕,下唇被咬得殷红点点,嘴巴不断开合着,发出来的却只是“荷荷”的声音。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女子锐利如剑的目光扫过那些抱成一团的小侍们,毫不掩饰的杀气让他们不住抖动着身体,半晌才有一个站出来说:“奴、奴方才正要往膳房去,公子突然不知何处冲了出来,拿起那玉片就要刺、刺奴,后来,小姐就到了……”
“哦?是这样,吗。”冰凉的语气并未因为他的解释而稍有融化,苏薄红重新把人拥进怀里慢慢安抚,等感觉到沈君攸的身体不再颤抖,才厉声续道,“我要听实话!”
那几个小侍被吓得泪水涟涟,终于顶不过自家小姐逼人的气势,哭着道:“只不过是小绿……小绿说了……说了句‘秦家小姐过几日可能要过府来’……公子……公子便……”
一听那梦魇般的字眼又被小侍说了出来,沈君攸本来渐渐平静下来的呼吸一下子又变得急促,眉尖紧蹙了起来,两手紧紧抓着苏薄红的衣襟,脸色由苍白变成灰败,破碎嘶哑的单音随着他剧烈的动作从嘴中逸出,然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完全地将他此时的惊惧向面前的人诉说。
“够了。”目光终于从沈君攸不断抖动的薄唇上移到那几个小侍身上,苏薄红难得地面上一片空白,“你们都给我滚。”
小侍们如蒙大赦,真的连滚带爬地从她面前逃开。
“君攸……君攸……没事了。”安抚人并非苏薄红的专长,然此时这一切做来却如此自然。用手指梳理着男人因为刚才的动作又披下来散了一肩的黑亮长发,暗含柔和的内劲轻轻在几个x道上按着,她续道,“什么人都不会来。”
终于沈君攸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软倒在苏薄红怀里,大口大口喘气,抓在x口的手好像要把自己的呼吸揉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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