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游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了头顶上方有一团光亮。
那光亮隐隐绰绰,透过大海,显得苍白和虚幻。
她奋力朝光亮处游去,在冒出海的一瞬间,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未时太阳正盛。
王止将敖曲轻放在海滩上,自己仰面倒下,扑在沙土上,累得说不出话来。
阿阮走过去,一边唤着敖曲的名字,一边轻拍他。
却是如何也唤不醒他。
阿阮缓缓将手伸到他的鼻前和颈上,在感觉不到他的脉搏和气息时,不由吓了一跳,这家伙竟然死了?
听到阿阮的惊呼,王止也爬了过去,侧耳去听他的心跳,继而吓得大喊:“他真的死了!”
两人望着敖曲的尸体,诡异的都静默了。
片刻后,阿阮一抹眼泪,“死了也好,这混蛋生前讨人嫌,命也坎坷,下辈子定是个活得快乐x格讨喜大富大贵的人。东海是他的家,就将他葬在这里罢。”
两人又沉默不语的用手在海滩上刨了个坑。
那坑挖的差不多了,阿阮仔细的替他整理了容貌衣物,与王止一起将他抬起放进了坑里。
“你安心去吧。”一捧沙土落在他身上。
王止一捧了一把土朝他身上洒去,哭喊道:“敖公子死得好惨啊……”
半晌后,敖曲就被埋的只剩一个头露在外面。
“来年再来祭奠你。”阿阮红着眼睛,将沙土缓缓的洒在他头上。
那颗脑袋的忽然动了动。
阿阮一愣,王止一僵。
眼皮忽然跳动了。
接着那眼睛便幽幽的张开了。
他嘴巴嚅嗫一阵,缓缓吐出两个字:“救命……”
阿阮尖叫一声,指着那颗脑袋道:“诈尸了!”
王止蹲过去,歪着脑袋眨着一双清澈的眼,道:“敖公子可是还有什么遗言?”
敖曲缓缓流出两行清泪,嚅嗫道:“救我……”
片刻后,敖曲抱着脑袋,默默承受着阿阮的咆哮。
“说!你为什么会死而复生?!”
“老娘居然还为了你掉眼泪!”
“敖曲你再死一次吧,这次老娘亲自送你上路……”
……
王止在一边若有所思,原来世上最可怖的人不是修罗王,而是愤怒的阿阮姐。
待阿阮渐渐平静下来了,王止才弱弱的出声问道:“阿阮姐,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阿阮一拍额头,对啊!他们目前是在逃命啊!望了望那不靠谱的两人,她忽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
思索很久后,她发现自己认识的地方一只手就数得完,只好叹气:“……好吧,我们去地府。”
这是阿阮第五次来到阎王殿。
望着阎王那张y森森的脸,阿阮竟觉得万分亲切。
“你是说……修罗王将东海龙g包括龙王在内的人都杀光了?”
阿阮拼命点头。
“然后,九瑟神君正在与修罗王交手?”
阿阮就差把头点掉在地上了。
阎王接过判官递来生死簿,慢慢的翻阅着。
阿阮忍不住催促:“求大人速速通报天庭,前去援助老板!”
阎王抬眼扫她一眼,皱眉道:“生死簿上并未有龙族逝去的记录。”
阿阮一听,诧异,“这不可能,敖曲可以作证,龙g的人都已经……”
一旁的敖曲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阎王迟疑片刻,道:“此事若是真的,那便非同小可,但生死簿里尚未记录此事,若无证据就惊动了天庭……恕本王承不起这犯欺君之罪。”
阿阮一愣:“大人的的意思是……”
阎王不语。
阿阮忽然冷笑:“若所有的罪责全由小的承担,那么敢问阎王大人能不能向天庭禀报此事了?”
阎王面色一沉:“大胆,你是在讽刺本王贪生怕死?”
阿阮默了片刻,忽然双膝跪地,叩头:“小的发誓,小的之前所说的话句句属实,至于生死簿为何无此事的记录,小的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阎王不妨设想,若此事为真,那九瑟神君此时便命悬一线,倘若他因为援助不及时而就此丧命,那阎王大人的过错就比欺君之罪还要大,只怕有x命之忧;若此事为假,天帝怪罪,责罚的也是小的,大人并无损失啊!”
阎王沉吟片刻,正要说话,敖曲却忽然上前拉起阿阮:“何必求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我们自己去救柳老板就是,便是死,也比这等鼠辈光荣些。”
阿阮脸色一变,正要制止敖曲说话,判官却在阎王耳边耳语了一番,阎王一听,怒然拍案,道:“将这三个谎报事实、辱骂本王的人捉起来,关进拔舌地狱,等候发落!”
要越狱
阿阮近日憋着一股邪火,偏偏无处可发。
他们被关到拔舌地狱已经有好几日了,她从前也是参观过十八层地狱的,可是这几日里她都没看到过一张熟脸,要见黑白无常的要求也被人彻底无视。
这些天来她无时不刻在担心柳三千,加上没能睡个好觉,于是面容憔悴嘴唇干裂蓬头垢面两眼无焦距,这幅m样倒是十分贴近人间对鬼怪的形容。
他们是被分开关押的。阿阮木然的甩着手上的镣铐,看着四只小鬼差涌进她旁边的那间牢房,将缩在角落已不成人形的人拖了出去,订到刑架上,捏开他的嘴,巨大的钳子无情的伸进去。
小鬼差的这一套动作可谓一气呵成,十分麻利。
钳子钳住将那条三寸长的舌,慢慢的将它从嘴巴里拉出,一点一点拉长。每拉长一分,刑架上的人便鬼嚎一声,反复如此,那舌就被拉长至了脚趾。
由此可见:拔舌是项技术活。
那条好长好长的舌头随着受刑人的颤抖而摆动着,鬼差一拽,生生将那舌头拽断了,刑架上的人含糊的嚎叫了几声,便昏死过去了。
受完刑的人又被拖回了牢房。
从最开始的同情到如今的麻木并不需要太长时间。因为阿阮知道,他的舌头第二天又会继续长出来,然后继续被上刑。
也无心再管旁人的事了,阿阮靠在牢门上,无力道:“我要见黑白无常……”
鬼差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她万分沮丧,柳三千还在等她回去,可是她非但没搬来救兵,还把自己搭进了牢房。
也不是没试过逃跑,但在这牢房有些诡异,法力搁在这里是一点也使不出来。
这种日子又持续了几天。
然后阿阮绝望了。
她再也不敢去想柳三千,兀自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他曾坚定的说过“我要与她一起轮回”这话。
她也不久前曾开玩笑般的与他说过类似的话:你轮回我便等着你的下一世,你灰飞烟灭我跟着你灰飞烟灭。
她口气是玩笑的,心里却把这话反复的嚼了几遍,当作发誓。
柳三千听到她这样说的时候,只是略带责备的拍了拍她的脑袋,道:“那我灰飞烟灭前,定会给你灌上一勺忘川,让你忘了我,重新活下去。”
你还没有来灌我一勺忘川,所以,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轮回罢了。
这样一想,阿阮又燃起了几分希望,她想起之前说过的那句“要是你还没等到我回来就死了,那我就咒你下辈子变成一棵歪脖子柳树”,不由一笑,他便是一颗石子,她也会继续找到他,守着他。
在老板生死未卜的情况下,自己一定不能气馁!一定还有办法!
阿阮擦干眼泪,正要吼骂几句阎王来舒舒气,忽然脑间灵光一闪,想起自己身上还携有一个宝物。
她两眼放光的望着手腕上的那只金镯子。
那镯子不是别物,正是上次老板问凤娆借来还未还的金凤翎!
老板说过,金凤翎是凤族间的信物,有号召凤族的作用,也可作为寻同族的法器。
上次他们寻找凤澜时用的便是这物。但那时的用法是对着它唤出凤澜的名字,然后凤澜所在的地方就以文字的形式显示在了上面,二人有g据那行字找到凤澜的。
也就是说,她现在只知道找寻凤澜和凤娆方位的方法,并不知道召他们过来的方法。
多少还是要试一试吧。她将凤翎取了下来,展开,对着那玩意喊了一声“凤澜”,金光一闪,一行小字出现在了上面:皇城,皇g,凤仪殿。
阿阮眉毛一挑,那不是凤娆住的地方么。
她又喊了一句:“速速前来见我。”那凤翎一暗,没了反应。
阿阮也不灰心,她曾看过一本叫《百宝寻夫》的戏本子,里面讲的是一个凡人利用百种宝物去天庭救心上人的故事,此故事甚为励志,情节曲折,内容感人……
当然,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里面讲述的宝物都很娇气,里面的主人公只有用血与它们通灵,它们才肯发挥作用。
细算下来,那主人公为了开启宝物所用的血都能够一个人洗澡了。
阿阮晃了晃脑袋,挥去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将中指放进嘴里,想咬出个血口子——在没有匕首的情况下,主人公就是这么做的。
她咬了两下,手指上除了多了个牙印子,压g就没见血。
莫非自己的牙齿没有那位主人公的锋利?
她惆怅了一番,将自己的手指催眠成猪蹄,狠狠的下嘴咬去,疼得她眼泪都飚出来的时候,齿间总算有了几丝血腥味。
颤抖的将血滴到那凤翎上,她又唤了一声“凤澜”,那凤翎却是连光都不闪了。
宝物……被她毁了?
她不甘心,指着那凤翎吼道:“凤澜,速速来见我!”
奇迹发生了。
那凤翎发出一阵剧烈的金光,旁边牢房的人刚刚醒来便捂着眼睛大呼了一声“我的眼”,又昏了过去。
阿阮持着那g羽毛,发愣。
金光过后,她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人。
红衣红发,面上挂着同她一样的惊愕表情。
那人敞着衣服,x膛上有着深深浅浅的红印子。
阿阮愣了半响,僵着脸,同他打招呼:“凤澜……好久不见……”
你是谁、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在凤澜从牙缝里挤出这三句话后,阿阮还给他三声傻笑。
凤澜眼里冒火,二话不说,右手聚起一团火焰,就要朝她打去。
阿阮连忙掀起自己的一蓬头发,胡乱擦了擦脸,傻笑道:“凤澜,是我啊!”
岂料凤澜认出她后,非但没有消气,反而邪火更甚,“是你又怎样,敢坏我好事,就是天帝我也要打穿他……”
那团火眼看就要将她打穿了,阿阮连忙蹲下身抱头:“大哥消消气,大哥别冲动,大不了我把凤娆姐姐也召来……不然你回去把事办完了再回来也成啊……”
凤澜反复深呼吸后,默默的收了手里的火,继而穿好衣服,僵着脸又问了一遍:“这是哪里?”
阿阮怯怯的看了他一眼:“拔舌地狱……”
凤澜又深呼吸几次,“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阿阮颤巍巍的举了举手里带血的凤翎。
凤澜不说话了。
阿阮讪笑着,把遭遇的与他一说,静静的看他的反应。
凤澜一皱眉,“这么说,你叫我来,是要我救你出去?”
拼命点头。
凤澜迟疑片刻,叹气:“也罢,反正也欠柳老板一个人情。”
阿阮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么容易就出了牢门,望着那牢门上还在冒烟的大洞,阿阮咽了一口口水,要是刚刚那团火打在自己身上……
凤澜道:“接下来要如何?”
阿阮四处看了看,见没发现鬼差,舒了口气,道:“还要去救两个人,那个……有劳大哥了!”
凤澜斜她一眼:“你还是直呼我名字吧。”
片刻后,敖曲和王止都被救了出来。
敖曲与凤澜认识,这二人也曾是共犯,于是彼此还算和气的打了招呼。
王止欢喜拉着阿阮的袖子,甜甜的唤了声“阿阮姐”,阿阮听着舒服,捏了捏他的脸,指着凤澜道:“这位是凤澜公子,是搭救我们的恩人……”
王止又甜甜的朝凤澜唤了一声:“恩人!”
凤澜一摆手,“阿阮姑娘,既然人也救了,那么请将在下送回去吧。”
阿阮干脆道:“好说!”说罢利落的咬破指头,血滴凤翎,吼了声“凤澜速速回去”。
片刻后,凤澜依旧好好的站在她面前,僵着脸看着她。
阿阮苦了脸,颤抖道:“对不起……我不知道……送你回去的方法……”
敖曲王止连忙上前架住暴怒的凤澜,阿阮抱头喊道:“我不是故意的。”
凤澜咬牙道:“你若是故意的,只怕早就化作渣渣了。”
若凤澜这话搁在平时说,阿阮一定会跳起来跟他大吵一架,且赢得那个人一定是自己。可惜现在是特殊时期,阿阮万万不敢得罪了这位恩人,于是面上挂着讨好的笑,道:“要不要将凤娆姐姐召来?”
“谢谢你。”凤澜挤出三个字后,垂头颓然道:“那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吧。”
阿阮嚅嗫道:“我并不知道出口在哪。”
在凤澜发飙前,敖曲连忙跑来打圆场:“我在关进来的时候记了路,大家跟着我走。”
阿阮拍了拍x口,率先跟上。
十八层地狱的规格各有特点,有个共同点,便是长得都像迷g一般。
就拿拔舌地狱来说,这里的布局呈环状,大大小小的牢房将路排列得十分曲折,每条路相互连通,邢台又长成一个样子,故,即使阿阮从前参观过这里,g本记不得出路怎么走。
她不禁叹气,敖曲那厮,关键时刻竟还是有些用的。
很快她便知道自己结论下早了。
当她随着敖曲走出所谓的出口并看到外面一地指头的时候,心唰的一下,凉了,
他们非但没有走出去,反而走到了下一层的地狱!
阿阮一闭眼,心中尽是无限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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