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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腊月的青山国首都宜山府,北风凛冽,被白雪彻底覆盖住的首府东角,有座呈八卦x的承平g。

承平g外布满了层层警戒,身着各式军装的侍卫们个个高大挺拔,神情肃穆,而承平g内的长廊上,则站满了青山国j挑细选出的聋哑仆役。

尽管仆役们什么也听不见,但他们依然如同过往一般,在来回进出送茶、递纸笔之时,深切感受到由内厅里传出的那一股股几乎能融化千年冰雪似的怒火——唯独东角那间挂着「坎」匾的内厅。

确实,当其余七厅各个战火浓浓之际,专门处理天禧草原周边文化、社会问题的坎厅却彷佛是另一个世界,盈满了春天般的和煦、温馨。

在徐缓、平和的讨论声中,半晌后,一个轻柔、淡雅的嗓音轻轻响起,「若诸位大人无任何异议,那么这项促请各国尽快共同协组战乱儿童收容、保护中心的议题就这么定了。」

开口的女子,年约二十,身穿一袭淡粉绿色的七分荷袖及地长裙,外罩一件尽显其玲珑身段的立领金边墨绿色马甲,坐在八角桌的北角笑脸盈盈地望着桌旁其余男子。

她的眼眸清澈、晶亮,五官j致、绝美,微卷的乌黑长发两侧轻束在一顶小小的翠玉顶冠上,其余则如缎般地流泄在身后直至腰际;她摆放在桌上,十指交叉的柔荑白皙而又纤细,坐姿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典雅与贵气。

而桌旁的其余男子,虽年岁、长相、国籍各异,但相同的,是他们脸上平和、悠闲的神情,以及一双双微笑的望向云菫莫尔特的含笑眼眸。

是的云菫莫尔特,女儿国最风度翩翩,外交谈判桌上迷倒众生的外事女爵,更是如今由多国共同组织,为维系天禧草原周边和平之承平g中,掌管社会文化事务的首席事务官。

「菫大人,就这么决定了。」望着云堇唇旁轻笑时更添一分柔媚的小小梨涡,其余大人同声说道:「这几日您辛苦了。」

「哪儿的话,若非诸位大人夜以继日的集思广益,这份筹组章程绝对无法如此严谨,并且快速的完成。」笑容可掬地端起酒杯,云菫优雅的起身,「请容我以这杯酒,表达我对诸位大人的由衷敬意。」

「客气了,菫大人。」

酒一下肚,再加上任务提早完成,一时间,众人纷纷开始闲聊——

「听听巽厅,我看不一会儿又要打起来了吧!」

「巽厅那帮家伙整天除了喊打喊杀还会什么?」

「敝国的赵大人过去常感叹地说『止戈为武』,在如今的情势下,以武止战确实也是不得已的。」听着由巽厅不断传来的阵阵拍桌、踹椅声,云菫不禁感叹道。

「菫大人说的没错,巽厅的大人个个忠心护国,自不肯让自己的母国受点委屈,所以我想,我能做的,就是一会儿吩咐下,让仆役们给他们多上点凉茶消消火吧!」云菫话声刚落,厅内年纪最长,青山国出身的栖大人也叹了口气。

「栖大人与菫大人所言极是啊!」

当坎厅内的气氛愈发悠闲、自在之时,突然,一阵开门声乍地响起,而后,一个低沉、磁x却略略有些傲慢的淡然嗓音传入众人耳中。

「抱歉,打扰了。」

霎时,原本你一言、我一语的坎厅寂静成一片,目光全警戒地s向来人。

此人年约二十四、五,身着一袭绲金丝的黑衣黑袍,身形高大j实,发丝齐整地束在银冠后,衣着一丝不苟,更浆挺得如同新装。

他的五官其实俊美,但神情却严峻得恍若石雕般面无表情;他的眼眸深邃如潭,却又冷冽如冰,严谨挺直的站姿,更令他全身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自制与禁欲气息。

望着这名不请自来,却只用一句话便吸引住所有人注意力的男子,云堇的眼底蓦地闪过一簇小小火花。

甘莫语,承平g内最具实权,掌管军武和平的干厅次席事务官,更是这半年多来,每每以军武之事太过肃杀,心思细腻的女子更适合坎厅,甚至不善与女子议政等种种无聊借口,百般阻挠她欲成为干厅一员的始作俑者!

是的,这半年多来,因为他是在易天国原本的外事男爵——萧老大人重病无法议事后,才递补进承平g的。

不过,虽进入承平g才半年,但甘莫语很快的便以那独特的冷脸,高傲却一针见血的j辟言论,与强硬、霸气的谈判手腕,短时间内完美解决多个棘手问题的大胆、果断,以及对女子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无视,赢得众口一致的「寒血石雕」称号,并取得干厅次席事务官的位置。

而不知是早习惯,抑或是g本没发现自己的强大气场,甘莫语在进入厅内后,完全无视众人的异样盯梢,只是傲然地缓缓环视众人一圈,最后,将眼眸停留在云堇身上。

「菫大人,我一刻钟后还有要事,请您尽可能长话短说。」

果然,是为「那事」来的,并且那股不容人拒绝的强硬、傲慢语气,依然像过往每一回一样,让人听了莫名一肚子火。

不过火归火,云菫倒像看看,这回他要如何平息此事,又会对她露出哪种令人想紧紧掐住他脖子,用力敲他脑门的蔑视与鄙薄神情。

「没问题,甘大人。」在心底冷冷一笑后,云菫优雅起身对桌畔众人微微一颔首,「抱歉,请容我暂时离去。」

「菫丫头,慢慢来,我们不急。」当云菫缓缓向门旁走去之时,栖大人突然徐徐说道,但他眼眸直直望着的,却是甘莫语。

其实那样瞪着甘莫语的绝对不只一人,但他却完全视若无睹,依然只冷冷地望着云菫。

「谢谢您的体谅,栖大人。」云菫回头笑了笑,然后在走过整整高了她一颗头的甘莫语身旁时瞟了他一眼,「后花园?嗯?甘大人?」

「正花园清亭。」甘莫语眼眸微微一眯。

呿!依然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云菫在心底啧了一声后,披上白色雪袄,傲然的由甘莫语身旁走过,朝着他口中的清亭走去,在发现四周已被彻底净空之后,了然地低头撇了撇嘴。

哼!想私底下对她施加压力,迫使她断了欲上诉干厅,让干厅来仲裁两国纷争的念头,更放弃对他易天国的申诉?

没这么容易!

况且,没人在一旁也好,因为她既已将他逼得必须直接站在她的面前与她对话,那她就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不过斗志高昂归斗志高昂,这青山国的冬天是怎么回事,竟比她的女儿国还酷寒,她都披上一件长白袄了,还感觉得到浑身那像针刺般的刺骨严寒。

就在云菫轻轻捉紧雪袄之时,她的肩上突然多了一件厚重的羊袄披风,而后,一个严峻得不能再严峻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菫大人,我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贵国的协和将军未遵循承平天字协议,与敝国协和部队统领在天禧草原上交战。」

果然,一句废话都没有。

不过明明是易天国有错在先,他居然还敢如此理直气壮的来兴师问罪?

她云菫,还有女儿国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要不然为何自他入承平g后,就完全不掩饰对她的强烈排斥,不仅与她行不同向、坐不同席,连礼貌x的颔首都完全不予理会外,还每每在他们不得不交谈之时,不耐烦地冷眼望向远方,更别提他那些拒绝她成为干厅一员的荒谬之语了。

「真巧,甘大人。」回身望向甘莫语面无表情的脸,云菫似有意若无意地任肩上的披风落下后,轻轻笑了笑,「我相信我也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是贵国的司马将军率先挑起战火的。」

「司马言尽早已遭撤职,并被永世驱逐。」甘莫语冷眼望向亭外,面不改色地说道,但平静无波的话声中,隐隐含着一股恫吓,「而在贵国尚未对苎将军做出任何惩处的今天,我强烈建议菫大人放弃申诉之念,以免有损两国邦交。」

放弃申诉?有损邦交?

他到底有没有搞清楚,做出有损邦交行为的人究竟是谁?他以为草草惩处了司马言,便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是,他们易天国是大国,走到哪,哪里有风,但她女儿国也绝不是必须仰赖他们鼻息才能存活的弱小国度!

「贵国大刀阔斧的处理方式,着实令人赞佩。」完全无视甘莫语的咄咄逼人,云菫依然笑着,而且笑容愈发甜美,「但我女儿国苎将军为反击而做出的自卫之举,绝对完全符合承平天字协议。」

「请容我提醒您,菫大人。」终于缓缓将眼眸转回,甘莫语凝望着云菫甜美得不能再甜美的绝美笑容,眯起眼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苎将军与司马言在天禧草原交战之时,她所护卫的希孤城,并未悬挂贵国旗帜。」

哦?劝退不成,想改成威吓了?

想借此事暗示她三姐云苎的反击,其实师出无名?

「苎将军与希孤城间的密切关系,您觉得还需要用一只旗帜来证明吗?熟知天禧草原周边事务的甘大人。」

尽管甘莫语的眼眸冷冽如冰,尽管他这回的攻击确实有效,而云菫也承认自己的回应有些技巧x闪挪,但她依然笑得翩翩,毕竟虽然云苎与希孤城签定的归降书,她确实尚未拿到手,可尚未拿到手与不存在也是有区别的。

两双眼眸,就那样好不退让地紧紧对峙着,两簇无形火花,在冷冽的空气中隐隐爆裂、窜动。

「苎将军为爱出征之事,现已成为各国美谈。」许久许久后,甘莫语突然微微一倾身,在云菫的耳畔轻轻说道:「但这并不难掩盖苎将军旗下,有包含李珠儿在内的八名军士,秘密潜伏于我易天国及其他三国协和部队中的事实。」

噢!果然放杀手锏了……

尽管早料到甘莫语一定会想办法让她放弃申诉之念,但她真没想到他的调查工作做得这样滴水不露,竟将那几名苎家军的卧底军士身份及去向查得这样清楚。

其实这种在对方旗下安c卧底、密使之事,明明各国都在做,虽大家台面上从不说破,但私下的查缉却相当严酷,若详细名单真的泄漏出去,可想而知,苎家军旗下那八名军士的安全岌岌可危,她三姐云苎也会有麻烦,而女儿国与其他三国间的关系,跟恐怕出现变数与嫌隙……

好吧!算他厉害。

不过,既然是他先破坏了游戏规则,就不要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更何况,她等这个机会也等得够久了!

「甘大人的全知全能确实教人感佩。」

在身前那股温热,且不知为何瞬间令人心跳暂止一拍的纯然男子气息悄悄盈入鼻端之际,云菫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假意轻蹙蛾眉,露出一股懊恼神情,在思量许久后,清了清喉咙。

「申诉之事,我会再仔细考虑。」

「请代在下转达对贵国二公主与三公主的新婚祝贺。」

眼见目的已然达成,甘莫语冷冷对云菫一颔首后,优雅弯腰拾取先前被她抖落在地的披风。

「谨代表我女儿国感谢贵国的祝贺。」云菫也轻轻一颔首,但在甘莫语缓缓站直身时,她却轻轻耳语道:「而在我对贵国上个月嫁入夜叉国的『假』公主当夜便守寡的不幸遭遇表示哀悼的同时,能否请您不要再阻扰我进干厅?」

云菫春风般的耳语,道出的却是政治的诡谲与极具杀伤力的极秘——

因为在外人眼中,本就夜夜酒池r林,且个x极具暴戾的夜叉国二皇子,是在新婚之夜纵欲过度而暴毙,但其实,他却是死于易天国「假」公主的床第暗杀术下!

而她相信,这世间知道此事的不超过五人,可他与她,绝对是其中之二!

政治的角力,本就是尔虞我诈,险中求胜,自十二岁起便跟随在女儿国前任外事女爵身旁的云菫,自然比任何人都明白。

尽管这个极秘,绝对可以让云菫换取到更大的利益,甚至让她立即要求跻身干厅都不为过,可她却不想这么做,毕竟她相信自己的能力本就足以晋升干厅,只需他放弃对她的恶意阻扰。

更何况与甘莫语针锋相对归针锋相对,但两人终究还是同侪,两国间的贸易往来也极为频繁,她绝没有必要因为不满他一人的态度,而将两国一起拖下水。

「敝国的贺礼,在下相信菫大人稍候便会收到。」

尽管云菫口中道出的内幕是那样惊心动魄,但甘莫语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面无表情但帅气地将披风披在肩上后,便毅然的转身踏出清亭。

这下,你再不敢小看女人了吧……

望着甘莫语高大的背影,云菫在心中冷哼一声。

但冷哼归冷哼,她却不会因此掉以轻心,毕竟他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淡定与霸气,以及对情报的j确掌握,确实不容小觑。

尽管如此,她云菫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一仗,虽打成平手,但往后,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恭喜菫大人。」

「谢谢各位大人。」

在承平g结会前,青山国按惯例安排了野外踏青游,就见云菫优雅地骑在马上,对所有前来道贺的大人们一一微笑颔首,神情恬静、自信,所以g本没人知道,她其实憋了一肚子火!

在她自以为计谋得逞之时,才发现她白白浪费了一个极秘,因为在甘莫语找上她之前,干厅便已决定将她纳入其中。

而这其中最教人恼火,却完全不令人意外的是——甘莫语果然投的是反对票。

完全表里如一的大男子主义者!

但罢了,至少她这回的表现已足够让他知道她不好惹,更让他再也无法像过去一样无视、小看她,所以这一仗,也不算白打了……

远望了一眼独自策马走在人群最远处的甘莫语,云菫在心底轻哼了一声,然后在感觉有人贴至她马旁之时,脸上立刻挂出最最迷人的微笑。

前来的女子,是在干厅担任国译官的李师清,承平g中为数不多的几名女官之一。

云菫虽未曾与她深交,却想到欣赏她,毕竟要成为至少熟练五国语言的国译官,这其中的刻苦与艰辛可想而知,而女儿国向来尊敬为自己的理想努力并付出汗水的所有人。

「菫大人,恭喜您。」望向一身雍容华贵的云菫,李师清先是恭谨地轻笑着,而后,突然俏皮地压低嗓音,「往后我终于可以不用自己一人尴尬地站在干厅里,被那群大人们当女侍一样呼来唤去了!」

「谢谢你,李姑娘。」自然明了李师清为何会如此言语,所以云菫轻轻抿嘴一笑,「你让我愈发期盼与干厅那些雄壮威武、气势夺人的大人们会面的那一刻了。」

两名绝美女子并辔而骑并且谈笑风生的画面,自然吸引力大多数人们的视线,就连甘莫语也不例外。

但他的眼底却冷冽依旧,而脑中思索的,不仅与「赏心悦目」四字有十万八千里之遥,并且也更加的隐密与丑恶——

潜伏与承平g里的那名无耻勒索者究竟是谁?而「他」用以窃取他人隐私,让人主动说出心底秘密,并傻傻交出证物的方式,又是什么?

是的,承平g中出现了一名行踪诡秘的「猎人」,而就是因为「他」的要胁,才会让将一声奉献在天禧草原和平上的萧老大人辞去承平g的职位,并自此后一病不起。

也正是因为「他」,才会让甘莫语一改过去的低调作风,如此强硬地走入世人眼中,只为查清「他」究竟是谁,又知道多少,而这个「知道」,又会不会伤害到他们最爱的家人……

莫语,我不知道他究竟知晓多少、多深,甚至我连自己何时、何地,如何将小庭的秘密交给他的都弄不清……但事已至此,你一定要在他揭发出更多的秘密前揪出他,更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绝不能让他有机会伤害到你,伤害到小仪,甚至伤害天禧草原好不容易换来的和平……

默默骑在马上,甘莫语脑中来回回荡着的,是病榻上萧老大人脸上痛苦而扭曲的神情,而他握着马缰的手,也忍不住缓缓紧握成拳。

是的,未入承平g之前,他的身份是萧老大人的外甥,而萧老大人口中的小庭、小仪,则是他的姐妹。

但其实,他们这个在易天国中,地位仅次于司马皇族的「智者」萧氏一族,四人间g本不存在任何血缘关系!

是的,甘莫语不是鬼族,也不是萧老大人真正的外甥,在遇见萧老大人之前,他只是一个在天禧草原周边流浪,专门以谎言、偷窃及诈术维生,并被人成为「天煞孤星」的草原小混混。

之所以被唤天煞孤星,只因他未婚有孕的娘亲在生下他之时,连他们的生父是谁都来不及说出口,便血崩逝去;只因他的同胎胞姐在他三岁那年落水夭折;只因五年后,当疼爱他的姨娘也染病亡去之际,一直照顾他的姨夫一家,在口中疯狂喃喃「天煞孤星」四字后,自此再无所踪……

八岁的他,自那日起便一人在天禧草原流浪,学习如何编造谎言、伪造文书,更学习如何识破谎言,装腔作势。

十岁那年的一场热病,曾让他以为那就是终点了,但他却被因不堪日日出卖皮r、夜夜忍受鞭笞而双双出逃至草原上的庭姐及仪妹发现,两人在他病愈后,紧紧跟随着他,怎么也不愿离开。

在天禧草原上孤单了两年的他,由那一日起,终于不再孤单,而天禧草原上,也多了一个由三个孩童组成的「家」……

尽管只有十岁,但自那时起,他成为了一家之长。

他极尽所能地照顾、保护着他们不受外人侵扰,毫不犹豫地举起尖刀,刺入那些想侵犯他们的男子的背,想着各式各样的诈术,与相依为命的姐妹们一起合作行骗,然后在夜晚的星空下,三人躺在唯一一张保暖毛毡里,讨论着未来有一天,当他们存够足够的钱之时,可以落脚于何处,买什么样的屋子,读什么样的学堂,如何为自己编一个他人绝找不出破绽的平凡身世……

星空下的梦想,提早实现了,因为他们遇到了萧老大人。

至今,甘莫语依然不明白萧老大人当初是如何看穿了他们的诈术,但他却永远忘不了,当他努力撇清与庭姐、仪妹的关系,而庭姐与仪妹如何哭喊他们是一家人之时,萧老大人当时脸上的温柔笑意。

「你待她们走吧!我就不去了,据说我是天煞孤星。」当萧老大人说出收养他们的决定之时,他假装满不在乎地这么说。

「真巧,我也是。」十年前也曾因一场意外,彻底失去自己妻儿的萧老大人这么说。

那日后,他们真的有了个「家」,因为萧老大人将他们三人一起带回了萧府,对外宣称他们是自己失散已久的外甥、外甥女,然后给了他们那些连幻想都幻想不出的一切与一切,让他们受最正式的鬼族教育,直至庭姐在一次意外后,又一次永远的离开他们……

若这就是他的宿命,那就这样吧!

那日后,无论仪妹如何哭泣,甘莫语都不再与她见面,因为如果他身旁的女x都会遭到不测、不幸,他宁可一辈子不与他所爱的妹妹相见!

「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出门走走吧!」

在萧老大人一句话后,不愿让过去的自己成为他所爱的人的负担,甘莫语将真实的自己掩藏在人皮面具底后,随着萧老大人踏遍了整个天禧草原,在每一处下榻处,收着仪妹千里遣人送至的所有关怀与叮咛……

是的,他们并不是真正血脉上的一家人,但这种超越了血缘的爱与牵绊,却是甘莫语心底最深的眷恋,纵使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这份眷恋。

可是当早已逝去多年的庭姐,秘密竟被「猎人」洞悉,并被作为要萧老大人辞去承平g职位的要胁时,他,再无法沉默了。

纵使他不在意自己,但他却与萧老大人一般,怎么都不能忍受如今已嫁为人妻,终获幸福的仪妹,那段不堪的过往被人知晓、曝光。

而他更不能忍受的是,在承平g中向来刚正不阿,自律甚严,遇事公正的萧老大人,因无法守住自己心底秘密,而被迫与贼人做交易,并在交予了一大笔钱财,承诺永远离开承平g后,才暂时换得了那份参杂着内疚、自责、痛苦、失望的……更大风暴前的宁静。

是的,暂时的,更大风暴前的宁静。

因为虽然「猎人」此回的要胁,内容只涉及了已逝的庭姐,并在如愿赶离萧老大人,赶离这名在承平g里极富声望,却因多回看不顺眼那些以公谋私,事事以利益为前提之人,虽无指名道姓,却暗有所指的苦口婆心的老者后,彻底失去所踪。

但没有人知晓,下一回,为了获取更多利益,甚或想要极受各国信赖的萧老大人私底下为「他」斡旋某些不公不义之事时,「他」会不会将幕后黑手伸向仪妹……

所以,为了防范于未然,更为了不让家人被那种不定时的恐惧给彻底绑架,甘莫语摘掉了脸上的易容面具,舍去了一定会引起「猎人」猜疑的「萧老大人外甥」身份,以一名强硬的外事官员身份,高调走进了承平g。

因为他必须引起「猎人」对他的反感,借此引出「他」,更必须在「他」知悉他与萧老大人的关系前,揪住「他」。

这是场极大的冒险,但甘莫语没有退路,而且完全无所惧。

只要有人胆敢伤害他的家人,他都将以血偿还!

在心底的誓言声中,甘莫语悄悄将视线由云菫身上移开,因为明白自己必然会成为「猎人」的目标后,他实在受不了有女子在他身旁,受不了有女子进入自己所在的干厅,更受不了这名女子,是她!

所以,这半年多来,他用尽各种方式避免与她直接接触,更想方设法阻止她进入其实暗藏危险的干厅,但终究风云诡谲的外交情势,还是逼得他必须正面与她交锋,然后让她的优秀与野心,再挡不住……

也罢,既已阻止不了,那么如今他能做的,就是远远、远远地避开她,远远、远远地……

第二章

在一片寒冷与漆黑中,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云菫依然不清楚,她只知道当承平g的大伙儿在欣赏玩青山国那号称「天之境」的洞窟内,不断变幻着颜色的绝世美景,并陆续走出之时,突然,洞窟顶上传来了一阵有如万马奔腾般的骇人震动,而后,一个石钟r蓦地坠落。

尽管没有伤到人,但彷佛有连锁效应似的,整个洞窟开始嗡嗡作响,石钟r一gg碎裂,而后,在众人争相向外奔去之时,人群中的她一个重心不稳,踉跄了几步后,便跌入了一旁的黑暗地下洞窟中。

「命还算大,可麻烦不小啊……」望着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云菫拉紧了身上的雪袄,无奈的喃喃道。

但她相信,青山国的麻烦,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落难的,绝不只有她一名他国外事官。

不过,她到底昏迷了多久?而这里,又是哪里?

当意识缓缓清明之际,云菫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战栗着,因为曾经一个意外,让三岁的她独自在一个同样暗黑的地洞中度过整整一夜。

虽然她对年幼的自己当时发生之事早已不复记忆,但她的心,却依稀记得那种无助、惊惶与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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