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一阵窸窣,不过片刻,萧景默的外袍就已经不由分说罩了下来。
一看见简若林习惯x地皱眉,露出抗拒的表情,萧景默就暗暗咬牙,先发制人,硬是将袍子扣在他身上裹住,然後颇带几分凶恶意味地开口:“也不知道你怎麽能活到这麽大,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不许说话……也不许闹别扭了,都冷成什麽样了,还这麽倔著。”这口气,活像教训不听话的小情人。
也是,萧景默从一开始,就自觉自发地将他视作了情人看待。
趁著简若林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当口,萧景默趁机仔细、近距离地端详了眼前佳人的j致面容。总是远远地看著,这回借著帮他披上外衣的机会,才能贴得这麽近,眼若濯星眉似远黛,平日里看著漆黑如墨的眼瞳,现在看来却呈现出一种盈盈的琥珀色。水润水润地含著一股湿气,像一汪春水似的,一看过来,那眼底莫名的情愫就轻轻地荡漾开来。
萧景默无法形容现在的感觉,喉咙一阵阵发紧,双眼直勾勾地盯著那两片粉盈盈的唇瓣,好像要将他吸进去似的。
他看见简若林的红唇动了动,带著疑问地叫了一声:“萧公子?”
一张一合,萧景默兀自看著,心中感叹,唇红齿白绝代佳人,便是如此模样了吧。咧嘴笑了笑,突然放低了声音,沈沈地,却很柔和,自有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轻轻说道:“叫我景默。”
简若林瞪大了眼看他,眉目似嗔,却在暮色下,显出一种莹莹的水润。
真想低头吻住那浅淡的红唇,狠狠地啃咬,尝尽甜美滋味……只是可惜,小巷尽头,腋下夹著把油纸伞的男人,缓缓出现在视野当中。
留芳阁的现任家主,护犊护得厉害的简家长子,简若析。
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眉目肖似,气质相近,却为何弟弟给人的感觉温润尔雅如书生学子,兄长却叫人一看就无法逼视,隐在温和表象下的凌厉目光,藏於清雅作风下的雷厉果敢,和简若林仿佛从温室里培育出来的那股娇嫩柔软,截然不同。
萧景默只能带著遗憾地退开去,和简若林那点难得的近距离接触也被不甘愿地打断。
简若析先是不失礼数地冲萧景默笑著点了点头,然後就伸手去拉简若林,mm他的头,如慈父一般地口吻说道:“怎麽才回来,晚上还约了婵娟姑娘给她研香,我却左等右等等不著你,眼看著又要下雨了……待到这麽晚,衣服也不多穿一点,著了凉可怎麽办。”
“哦,路上遇见了萧公子,聊了一会,忘记了时辰。叫大哥担心了。”简若林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而且在这里被大哥撞见他和萧景默走在一处,虽然实际上没什麽事,他却隐隐有点心虚的感觉。
他身上盖著萧景默刚系上去的外袍,所以简若林特地带来的大衣突然显得有些微妙的尴尬。视线只略微在那件属於他人的外袍上停顿了一下,简若析就伸手将它脱了下来,换上自己带来的大衣,然後转头去看一边站著的萧景默。
“多谢萧兄送舍弟回来,我这个弟弟,这麽大了也不懂得照顾自己,让萧兄见笑了。”客气寒暄,疏离推拒,却又恰到好处,不露声色:“改日有空,萧兄不妨再多来寒舍小坐几回。”
萧景默笑眯眯地应著“一定”、“一定”,看了眼缩著不动的简若林,又道了声告辞。
等他走远了,简若析和弟弟并肩而行,暮色渐沈,两人脸上的表情都看不真切。
走了一段,才听见简若析似迟疑地开口询问:“你和萧公子,走得很近麽?”
简若林被问得一阵心慌,明明没什麽,可是一想到那人种种轻薄举动暧昧言语,又觉得似乎真的有那麽回事。额头下的血脉突突地跳动,胀得头疼,抬头望见兄长正望著自己,连忙应道:“也没什麽,只是偶然遇见了,随便聊了几句。”
简若析一双鹰似地眼,s出锐利逼人的光,仿佛要把简若林看透一样。过了一会,才听他貌似随意地说道:“如此便好。那个萧公子,举止乖张谈吐不凡,是何来历,连大哥也看不准。他那样的人,非富即贵,走得太近,到了最後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兄长的顾虑也并非无端,因而简若林静静听著,听完以後,听话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简若析叹一口气:“你也大了,这些事本不该由我来唠叨,大概也是我多虑了,若林总还懂得自己把握分寸的。”自嘲似的笑了笑,续道,“不说这些了,赶紧回去吃个饭洗个澡,晚上可约了婵娟姑娘,再拖下去可就迟了。”
简若林点点头往前走,目光却愣愣的,有些失神的样子。
再晚一些,天色已经全暗了,弦月如钩,弯弯的一轮斜飞入屋檐的一角。
简若林从後门被引进红袖坊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挂在矮门两侧晦暗的红灯笼,只觉得那红色在昏黄灯火的遥映下,无端生出几分凄厉诡谲之感。
──血迹干涸後一般的颜色,仿佛在预示著某种不祥的结局。
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有这样可怕的念头,简若林摇了摇头,紧了双眉,跟上引路的小童。
简若林向来坚持,每个女子都有与生俱来的独特风情韵味,因而用香施粉,也不能随著大流一概而为,而是应该顺应其本身的特质,细细研磨调制独一无二的专属香料,这才是制香的最终目的和最高境界。
所以每年留芳阁里,也有很多人不惜天价,请简若林过府,亲自调香。
红袖坊里的婵娟姑娘,是大半年前就预订了独制香粉的客人,前些天里约好了时辰,简若林今夜便亲自上门,要先g据婵娟姑娘自身的体香稍作判断,以方便之後的研香工作。
一接近房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凄婉的哀求声:“妈妈,婵娟这些年也帮坊里挣了不少银子,现在只求妈妈放我一条生路,妈妈竟也不肯吗?”
房门半开,简若林尚不知道前因後果,只是犹豫了一下,推开们踏了一只脚进去。
里间的桌子上摆满了一摞华贵珠宝,最上面还有不少的一叠银票,全部被一双纤美如玉的手拢起,推到对面端坐的妇人面前。
“我把我这些年来所有的钱财都留给妈妈,难道还不够吗?”
婵娟姑娘,红袖坊新近的当家花魁,万千宠爱於一身的娇滴滴的绝色美人。平日里在台上看她弹琴的时候,总是在额上贴一朵桃红花印,织锦华衣上大簇大簇的紫色云纹缭绕,衬托得她宛如云中月下的仙子,不知道折了多少恩客的心。
现在,女子仅著一件素衣,面上不施脂粉,几抹难掩的憔悴,混杂著些许心焦和绝望,让那张灵动风韵的脸,看起来越显得我见犹怜。
可惜对面坐的是自小培养她的鸨母,不是轻易就耽溺美色忘乎所以的客人。
“我说婵娟,我是看著你长大的,七岁的时候,你就到了我红袖坊里,这些年来,我请师傅教你弹琴奏乐,诗词歌赋,可有半点苛责苦待与你?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思,现在只为了一个傅公子,就想著就此离开,天底下又哪里有那麽便宜的事?”
“妈妈……”凄惶的女子,声音里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哭腔,哀求之意更甚。
“在这行里呆的时间也不短了,你还没弄明白吗?风月场上,逢场作戏,哪来的什麽真心实意。那个傅公子是个有家有业的人,不是我说,你这样的身份跟了她,又真的能有好日子过吗?”一句接一句的质问,毫不留情地剖析利弊,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婵娟死了这条心。鸨母状似悠闲地呷著杯中清茶,冷冷地判了婵娟死刑:“你就别再打出坊的主意了,没我的同意,你就算出了这个门,也是仅个逃奴。”
朝中等级颇见分明,虽然不到过分强调贵族和贱民身份差别的程度,但是青楼楚馆里卖笑的娼妓,依旧隶属下等的奴籍。除非赎了身拿回卖身契,否则就算逃了也以逃奴论处,走到哪儿,都别想有安生日子。
婵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堵上了身家财产与鸨母商量,哪怕孑然一身,只要能脱了贱籍,怎样都好。
可是鸨母无情地一盆接一盆冷水泼下来,让婵娟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是被下了大功夫调教的红牌花魁,是红袖坊当之无愧的聚宝盆金饭碗,鸨母还没从她身上捞够成本赚够利润,又怎麽肯轻易放了她去。
心中绝望,终於凄然一笑:“妈妈既然不肯,婵娟也只有将这手艺,全还给了妈妈。”
简若林在门口呆呆站了半晌,暗叹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只是场面太过凄厉,他一只脚已经跨进房门,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踌躇了一会,最後听见女子声音冷冽的那句话,夹杂著刻骨的绝望和凄然。
心中的不安刚刚袭上来,就看见女子脸上闪过决绝的神色,竟是伸手就抓起桌上滚烫的茶壶,将里面的沸水尽数洒在了手上。
房外引路的小童惊呼一声,只看见皓月似地白腕上,冒起一串可怖的红泡。
婵娟的脸色发白,却兀自倔强站著,右手手腕被烫得几乎溃烂,止不住地剧烈发抖。
鸨母惊愕地看了她半晌,终於接受了眼前的现实,她费尽心思苦心栽培多年的一双巧手,引筝抚琴弹唱无人能出其右的绝技,居然就在自己眼前,被生生毁了!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手中的茶杯狠狠往地上一掷,碎成千万片。愤怒尖利的声音响起,鸨母指著眼前一手带大的女子,颤声怒道:“好,做得够狠!我今天就成全了你,只盼你来日莫要後悔!现在就给我滚,滚出我的红袖坊!!”
气急败坏,可是被她指著的女子却嫣然一笑,手上的烫伤触目惊心,蜿蜒成片。
对著养育她的鸨母磕了两个头,起来说了声:“婵娟谢过妈妈了。”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竟似再不留恋。走到门口,似乎才发现简若林站在那儿,顿了顿,歉然地开口:“婵娟任x,倒叫简公子白跑一趟了,在此告罪。”微微一个福身,女子从他身侧走过,挺起的腰肢和x膛,无不显示著这个女子的骄傲倔强。
简若林回头看著婵娟踉跄消失的步子,终於还是不放心,想了想,提步追了出去。
美人此刻的情形可谓狼狈,挺x抬头昂首阔步走出束缚了半生的红袖坊,好不威风得意,心满意足。可是沿著巷子走出几丈,单薄的素衣g本经不起夜风的吹刮,手上的伤口也哔哔啵啵地疼著。就是被刀子活割了几道口子,也不如一点烫伤疼得厉害。
简若林修长的身子挡在眼前,黑色的影子在地上拖出老长的距离。
“简公子有事?”婵娟抬起头,笑得惨淡,但是却又带著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
简若林带她去了医馆,年迈的老大夫将两人迎了进去,老眼昏花下细细地替手腕上骇人的烫伤清洗处理,上药包扎。
婵娟缩在屋角简陋的小榻上,拢了拢散乱的鬓角。
“他实在是个好人。”老大夫进後屋捡药的当口,婵娟缓缓开口:“第一次他来红袖坊,畏畏缩缩的模样,我一看,就知道他从没进过那种地方。後来硬被一群人推进了房间,他看我坐在琴案後面,紧张得脸都红了。我就觉得好笑得紧。”
“之後他再来,每次也只是老老实实听我弹琴,从不像别的客人一样动手动脚。他总是夸我,可是问他哪里好,他又答不上来,我说他是敷衍我,他就急了,一个劲地跟我解释。真是好笑,我是卖笑的歌妓,他是买笑的客人,他何必要跟我解释?”
“他第一次送我东西,就是一只朱钗,给我戴上的时候,直说好看。”婵娟说到这里,伸手mm鬓间已经褪色的朴素朱钗:“傻瓜,红袖坊里,再好的再j致的头饰钗子,成把成把的,谁会真心稀罕这种玩意。”
“我任x又怎麽样,我想和他在一起,堂堂正正的在一起。”
“不怕以後後悔吗?”简若林蹙眉问道。
“我只怕後悔今日没有去做想做的事。”
“可是,那位傅公子待你,可也是一般心意?”若真如妈妈所说,逢场作戏,到时你的这一意孤行痴心错付,又情何以堪?遮遮掩掩,可是简若林言外之意,心照不宣。
“爱一个人的时候,哪能斤斤计较地考虑这麽多。又不是买卖,我付出了多少,就要求多少的回报。”婵娟一介女流,可是论骄傲倔强,却有股不输男子的威势:“我只要顺应本心,做了想做的,不让自己後悔就好。至於他待我是否一般……我却无论如何也不悔。”
“人生在世,不赌这一把,不跨出这一步,又怎麽知道最後结果如何?”
最後的质问太过犀利,简若林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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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文字上怎麽觉得有点儿拖,好累赘。抓狂ing
桃妁-第七章
苏州城里藏不住秘密,不过隔了一夜,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红袖坊里的当家花魁,弹得一手好琴的婵娟姑娘,为了替自己赎身,拿一壶滚茶,烫烂了自个纤纤细细的手腕。
人们轻叹之余,也仅是轻轻惋惜两声,随後便抛到了脑後。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将至,各家各户都在忙活著制灯过节,竟是分不出三两分微薄j力碎嘴八卦这些琐屑闲事。
──婵娟堵上了一生的任x举动,在世人眼里,不过一句叹息而已。
苏州城的花灯节之夜,很是热闹,一轮满月挂在柳梢头,摇摇欲坠。
夜色下的小城灯光如昼,人影喧嚣,街道两旁小贩摆著各色小玩意的摊子,堆挤到了路中央。人群成山成海一般地壮观,走在路上摩肩接踵,拥挤不堪,显示著城镇不同於乡郊的繁华奢靡。
萧景默拖著简若林的胳膊,随著人群漫无目的地闲逛,偶尔回过头,看一眼被人群推挤得狼狈的人,嘴角便勾一抹邪气的哂笑。
简若林今夜穿的是浅蓝色的锦袍,不如原先见到的那种素白衣衫来得清雅幽静,但是罩在他身上,玲珑曲线修饰得恰到好处。而且在这满是嫣红和金黄颜色充斥的花灯节之夜,一袭浅淡蓝色揉在里边,有一种说不出的独特韵味。
只是站了片刻,身旁贩卖小饰物的大婶就推销开了:“两位公子,要不要买g钗子送给心上人?不是我夸口,这条街上卖的首饰,绝对再没有比我这里更j致漂亮的了。”
萧景默索x就拉了简若林站在摊子前,一伸手,就捻起一g造型平凡的木簪。
大婶不失时宜地夸赞:“少爷好眼光,别看这样子普通,这可是桃木削制的,可以安神辟邪。你再瞧瞧这模样这纹路,可是纯天然生成的,很是j细好看。”
萧景默也不多话,含著笑就付了钱,然後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似的。
“这簪子素得很,公子如果不送给心上人,留著给自己戴也是可以的。”
萧景默将桃木簪子捻在指尖,把玩数番,语带双关地说道:“我买这簪子,就是想送给心上人讨他欢心,只是怕他最终还是不肯领我的情。”
简若林有些气恼这人随时随地爆发的无赖行径,脸色很不好看地想要挣脱握紧的手。
萧景默却握得更紧:“好了,说笑而已,怎麽就生气了呢?现在人这麽多,不拉紧一些必定要给人群挤散了。”说的好像反而是简若林在无理取闹一样。
原本简若林是不想出门的,这样的热闹,x子喜静的他g本难以适应。何况,婵娟姑娘的事,至今还留著y影,那夜听见的那些话,一句句的,叫他懵然而无措。
可是萧景默翻墙进来的时候,只跟他打了声招呼,听到他婉言拒绝夜游花灯会的邀请,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是直接上来将他打横抱起,在他的惊呼声中,足下几个起落飞出了院外。简若林只感觉得到最初天旋地转的失重感,还有後来在耳边急掠而过的呼呼风声,人却已经在懵然之时,被萧景默“劫持”出了简府。
隔壁是一个点心摊子,糯米团子,一个个的只有龙眼大小,外面裹上芝麻花生霜糖混合成的粉状物,无论是形状还是色泽看起来都诱人得很。
简若林避开了萧景默的目光後,眼睛四下随意看著,不过是落在这糯米小团子上面的时间略微久了些,萧景默就无比狗腿和谄媚地拉了他挤过去:“想试试看吗?”也不等简若林出口反驳,就冲小贩喊道:“小哥,给我包二十粒。”
於是最後,演变成了两个男人,一人捧著一个纸袋子,拿g竹签一个个挑起袋里的糯米团子往嘴里送的诡异画面。不过还好,花灯节的夜市,大多数在街上晃悠的人,手里多多少少都拿了些小吃或者点心欢畅地吃著,他们两个虽然都是男子,但还不至於过分古怪。
简若林分明喜欢摊子上那些j细的玩意,还有挂满了树梢和街道两旁的漂亮花灯,但是自小的教养使然,萧景默也只能看见他两只婉转动人的眼珠四处乱转,脸上偶尔有惊喜的表情浮现,却还是规矩得很。时不时拿竹签戳一颗白嫩嫩的糯米丸子,含著嘴里,优雅地抿著嘴轻轻咀嚼,看在眼里竟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天真妩媚。
“好吃吗?”萧景默笑著发问,口中的团子方嚼到一半,又细又软的质感,还有一点粘牙,甜味从舌g透出来,味道甜美香浓。萧景默很不厚道地将它想象成了简若林的轻薄红唇,一吮再吮,吃得津津有味。
简若林哪里知道他的龌龊想法,只应了声“嗯”,视线已经被那些璀璨花灯吸引了去。
一小片空地上,临时搭建起来的架子上挂满了各色花灯,正悬在人头顶上方,每个花灯下面还别上了一张纸片,写著难易程度不一的灯谜谜面。
简若林走过去,抬手好奇地去m顶上的花灯,一个又一个,欣喜中带一点小小雀跃。
萧景默站在一旁看他,微扬起头的秀丽男子,从下颔到脖颈形成了一条优美的弧线。自上而下倒映著的冉冉温煦灯光,洒在他脸上,配合著那人神情里孩童般的纯净天真,萧景默看著看著,竟不觉有些呆了。
“有洞不见虫,有巢不见峰,有丝不见蚕,撑伞不见人……打一种植物。”简若林展开一张纸片,低低念著上面的谜面,垂眸凝思,不过须臾,便得意笑开:“我知道啦,是莲藕!”毕竟鲜少有机会这样出来游玩,简若林渐渐忘记了最初的不甘不愿和身边“讨厌”的家夥,全身心都扑在了哪一个个花灯上。
事实证明,“扶苏公子”的才名并非浪得虚名。几十个不同类型的灯谜,基本上被他猜对了八九成。每猜对一个,就回头冲萧景默露出一个炫耀得意似的笑,这一派天真浪漫,纯然不似作伪,浑然天成。
除去了平日的端庄规矩,男子淡蓝色的衣袍罩在身上,四周彩灯环绕,映著他嘴角那点浅笑,萧景默仍旧远远注视,顿时觉得这画面是如此美好。
等到回过神来,萧景默才发现自己已经抱住简若林那纤细的腰肢,另一手扣住了他的脸颊,小心捧在手里,深深吻了下去。尝到唇齿间那生涩甜美的滋味,萧景默後知後觉地醒悟,自己对於眼前男子的执念,竟然已经如此深刻。固执到成为了一种要命的瘾,不发泄个痛快,就要活活憋死。
萧景默低头咬著他的唇,带著刻意收敛过的霸道,探进他口腔里强势地席卷掠夺一切。
被他压制在怀里的人,可以想象此刻他脸上一定带著那种不可思议的表情,惊讶地、无措地、羞恼地,反而让人更想狠狠索取。两只手无力地推拒著他的动作,身体僵硬著,萧景默温柔地拂过他的腰肢,嘴上的动作变得轻绵温柔。
直吻得简若林再没力气,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他,但是放在他腰间的手,依然强势地收紧,怀中美人儿颊边两坨醉酒似的绯红,气息喘喘,唇瓣红肿,萧景默看他半晌,见他眼神迷茫地睁开,样子很是无措,像是在表达什麽证明什麽一样,说道:“我喜欢你。”
简若林愣了愣,却伸手推开了他,转身就走。那样子,不像被轻薄後一贯的薄怒,倒更似魂不守舍下的凄迷无助。
他想起了婵娟说过的那些话。
“爱一个人的时候,哪能斤斤计较地考虑这麽多。又不是买卖,我付出了多少,就要求多少的回报。”
“我只要顺应本心,做了想做的,不让自己後悔就好。至於他待我是否一般……我却无论如何也不悔。”
“人生在世,不赌这一把,不跨出这一步,又怎麽知道最後结果如何?”
……
可是,他要怎麽去赌怎麽去走,他一点主意也没有。
眼前是往来如梭的人流,一大股一大股的。走到人多的地方,萧景默就又坚持著过来拉紧他的手一起走。
漆黑的河面上,倒映著无数灯光,水波粼粼闪动,倒像极了漫天星光。
河岸边三五成群的人,笑得满足,将一盏盏桃形水灯小心地放进水里,手掌在水中轻轻拨动,将花灯送到更远的湖畔中央。
远远望去,整个河面都布满了这样的桃形水灯,飘在水面上,影影绰绰。
萧景默早就恢复了他那副狂放作风,也不知道是脸皮太厚还是太会装傻,竟丝毫不介意方才的片刻尴尬,笑语如初,拉著简若林东晃西晃,嘴里碎碎不停地给他讲解,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兴致上来了,在河岸边上买了两个桃形水灯,献宝似的捧到简若林面前。
“我们也放个水灯吧,把心愿写在纸条上,塞进灯罩里面放到水面上,许下的心愿来年一定会实现,听说很是灵验。”满嘴不信神佛的人,对这种无稽之事倒是热烈积极。
简若林一路上都不再开口说话,闷闷地任由萧景默牵著他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此刻怀里被强行塞进来一个花灯,不免有些愣忡,再听到萧景默的话,於是低头看了眼怀里那个做得j细漂亮的桃形水灯,还是有点愣愣的模样,抬头又去看萧景默。
但是那人已经兴致勃勃地,在摊子上借了笔,半蹲在那儿认真地写著什麽。
简若林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什麽。学著萧景默的样子,借了笔墨,将纸条小心张开。写之前又抬头看了一眼忙活得不亦乐乎的人,这才低了头开始下笔。
写完以後,热心的路人指点著两人如何放纸条不被烧著,如何有技巧地点灯,还有如何把水灯放进湖里不沈下去,等等等等。一朵五瓣桃花盈盈开在掌心,灯火从薄薄的一层纸壁里透出来,把外面桃红色的小灯罩映得宛若宝石。
把水灯推远的同时,身边的男人笑嘻嘻地发问:“若林写了些什麽?”
“求父母在天安息,求大哥身体康健,求留芳阁顺顺利利生意兴隆……”
萧景默笑道:“若林还真是贪心呢。”而後垮了脸,追问道,“就没有其它了吗?”简若林别过头不欲理他,但是那委屈哀怨的话却句句入了耳际:“真是好无情,若林竟然一点儿也不念著我。”
紧闭的心房,似乎从婵娟的那一席话开始,坚固的防线就已经渐渐开始崩塌。
简若林的内心被触动著,一片慌乱。他转过头,讷讷开口:“究竟……为什麽?”
问得毫无头绪,可是萧景默却疏狂一笑,道:“因为你是简若林啊。”流连花丛,这样的台词,早已说得顺溜无比,可是今天说来,却隐隐觉得意义并非相同。
“我是男人。”
“我知道。”
“我不会喜欢你。”
“我喜欢你,就不可以吗?”
“可这、这是错的。”
“谁说的?”
“圣贤之书,孔孟之道……”
“不过是一些屁话。”
简若林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说什麽,再辩驳下去,似乎也只是徒费口舌而已。他心里明白,他所说的种种件件,无非是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萧景默却突然靠过来耳语:“今夜是花灯节,你是不是该送点礼物给我?”
虽然在这一天,亲朋好友互赠礼物乃是传统,但是萧景默到简家小院里不由分说地将他抱出来,却是事出突然,这一时半会地,简若林哪里去寻什麽礼物。
可只是微微一愣,萧景默却极其自觉地,抽掉了他发冠上用来固定的碧玉簪子。
“就知道你不会费这个心思,就拿这玩意将就一下好了。”简若林还想说句不行,可是萧景默却不容他开口,从袖子里m出刚刚买来的桃木簪,c进发冠原来的位置,小心固定好:“别说我只会压榨你,诺,这g桃木簪给你,作为交换的礼物。”说罢,一张邪魅的脸上洋溢著一股奸计得逞之後的沾沾自喜。
简若林呆愣了半晌,缓缓地伸出手,m了m那g触感温润的桃木簪子,最後低头不语,终是默许了这场交换行为。
──或许婵娟姑娘说得对,人有时候,就该不管不顾地任x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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