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瑶光虚弱地摇摇头。
“我不恨你,艾尔莎。”
至少──你曾经给我过温暖。
“那就好。”艾尔莎压低声音,用温柔、脆弱却又带著强硬的奇妙声线,盯著她开口,“……就当是为了我这个朋友留下来吧,好好呆著,别胡思乱想。你跑不掉的。……城主的堡垒,没有那麽容易打开大门。”
说到底,还是在警告自己不要跑吗。
瑶光疲惫地闭眼,不再看艾尔莎,向後靠在了靠垫中。
见瑶光的态度中已经失去了前些天的依赖和亲昵,反倒是带上了几分冰冷的拒绝,艾尔莎知怎麽地就觉得有些委屈起来。
这个人类很弱。
但或许,也正因为她弱吧,她总是散发著一种软软的,带著温暖的气息,只要对她好,她就会小心谨慎而又包容地将自己的温度悄悄传达过来。呆在她身边,艾尔莎从来不会去想自己会有被她陷害的可能x。
……这是其他所有同x生物,无论是人类还是沙亚克,都做不到的。
除了她,也只有萨图能让艾尔莎无意识地放下防备。
──但是现在,瑶光却因为萨图开始防备她了。
有什麽办法,自己和萨图几乎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有什麽事,自然是想都不想就以萨图的利益为重了。
因此,萨图那种掠夺主义和暴力论,在艾尔莎眼中也并不是什麽不能接受的事。
她确实没有想过,身为被掠夺者的瑶光,在面对萨图的好意时,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可能,也没有办法完全搞懂吧,因为,爱著萨图的她,是没有办法理解为什麽瑶光会不要这样一个值得依靠的男人的。
各种各样的不理解不赞同,揉合著瑶光冰冷的排斥,让艾尔莎这个猫科的沙亚克任x劲儿发作起来。
像是闹脾气似的,她冷冷地哼了一声,站起身,一脚踢开感应门,出去了。
而瑶光,就在艾尔莎出门的那一刻,重新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盯著天花板发呆。
──母亲吗。
就算嘴上说得多冷血,从定义上讲,她确实是在为自己的孩子离去而感到如释重负呢。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自己对这个孩子的排斥完全正常的,但灵魂深处,她还是在为自己在庆幸一条生命的离去这种事而感到了内疚。
孩子本身是无辜的吧。对他的死感到庆幸的她,又算是怎麽回事呢。
连在这世界生存、满手血腥的艾尔莎都指责她算不上母亲──还真是讽刺啊。
沙亚克都知道血亲是必须维护的,她却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这个观念,确实,是很不应该的吗?
可是──可是──对不起啊。
瑶光拿手放在了自己的眼睛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就算再怎麽知道自己的庆幸是错的,是自私的──为什麽还是止不住地感觉到松了一口气呢。
明明知道孩子和萨图是无关的,是独立的个体,是不该被迁怒的对象,
却还是依旧在自责中,不停地庆幸、不停地欢呼他的死、甚至是想要大笑呢。
我到底──变成什麽样的东西了啊。
她用力咬住嘴唇,就这麽在安静的病房中,隔著自己的手指缝,静静地看著天花板。
杰内斯走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她把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上,咬著嘴唇,头颅仰著,露出了颈部的白皙的肌肤,安安静静地凝固不动,宛如一只在无声地悲啼的天鹅。
他在门口站了几分锺。
瑶光没有察觉到他,依旧维持这个动作发著呆,杰内斯发现,她虽然没有哭,身上那压抑著的痛苦,却已经弥漫了整个房间。
像是对这种气氛很不悦,杰内斯发出了“啧”的一声,大步上前,拉下了瑶光的手。
瑶光猛地一愣,涣散的目光集中起来──下一秒,认出杰内斯之後,她本能地拿另一只手护在了头的外侧。
杰内斯被她那蹩脚的防备动作弄得哭笑不得,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从口袋中掏出了她的id卡丢到她的跟前,然後就随随便便地往一边的椅子上一座。
瑶光小心地收好了id卡,然後把身子往远离杰内斯的方向挪了挪:
“…………你……”
“自我介绍一下,”杰内斯向後靠在椅背上,一条腿也有些chu鲁地搁上了瑶光的床沿,“我的名字是杰内斯xs071197,新人类。”
“……噢……”
虽然杰内斯的动作豪迈自然,像是并未露出什麽恶意,但一见面就被一头雾水地揍了一顿的瑶光对他实在是起不了什麽好感,已经在不停把自己往安全的角落挪去。
杰内斯有些不爽了。
“你扭来扭去做什麽啊?老子真想揍你你认为就靠拉开这麽些距离能躲开点什麽?”
“…………”瑶光有些心虚地摇摇头。
“怎麽?不是说我们新人类是漂亮得不得了的奇迹吗?怎麽真见到了就怕成这样子?还是我的作为让你後悔了,想收回自己说过的话?”
瑶光愣了一下,然後猛地回神:他看了当时电脑中……自己的id卡里打开著的资料!
顿时,全身被铺天盖地的寒意笼罩了。
那份随笔……里面写著游戏参加者的事。这个叫杰内斯既然的既然看到了最後一篇,那就是说……他知道了她的身份!
身份被外人知道,似乎是要取消游戏资格的?!
她猛地从床中跳了起来,吓了一边的杰内斯一跳,整个人往後面一仰连人带椅子摔了个四仰八叉。
杰内斯暴怒地骂骂咧咧起来,但是她却g本没有闲心理他,只是径直跑到一边的电脑前,开机,c入id卡,查询id卡属x──人名,牧瑶光,状态一栏,依旧写著“gameplayer”。
“呼──”
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床沿,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看样子,这种情况,并不是她主动把自己的情报告诉这里的原住民,所以游戏系统并未判她出局吧。
擦擦额头的冷汗转头,撞到了杰内斯那y郁的眼神,瑶光立即再次往後缩了一米。
“‘gamepalyer’……看样子你那日记里写的都是真的呢?”
瑶光沈默。
“怎麽,不肯说?我全都知道了哦,狡辩也来不及了。”
“我不能说。…………会死。”
大概是怕杰内斯发难吧,瑶光垂头,压低声音这麽解释道。
“…………这样。”
杰内斯挑了一下眉,也没怎麽追究,而是重新坐回了那被他踢了好几脚的悬浮椅中。
“嗯,萨图交代我的事我出了这麽大篓子,艾尔莎赶人了,我恐怕不能在这里久留。”
……这和我有什麽关系?瑶光用眼神如此询问。
杰内斯却撇撇嘴,拿搁在床沿的脚轻轻碰了几下瑶光。
“我是来道歉的。”
“……咦?”
“咦什麽咦啊!?你觉得老子看上去是做错事脸道歉的气魄都没有的蠢货吗?!”
“…………?”
“总之就是对不起!”
杰内斯虽然神色凶狠,却两手合十对她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虽然我依旧很不爽你研究新人类的逻辑处理器的事,但是你那份实验感想……我很喜欢。”
他一边说,一边恶声恶气地拿手挠挠鼻子。
“我还是很歧视人类,但是你可以例外,所以你不能因为我那天的举动而收回对新人类的看法懂不懂!?”
“…………啊?…………啊。哦。”
大概是杰内斯的态度让瑶光太过惊讶,她只是有些不明状况地胡乱点点头。
看到她这样子,杰内斯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对她伸出手。
虽然有些疑惑,不过本著不触怒他的原则,瑶光还是愣愣地伸出手和他握手了。
──然後她察觉到了,手指缝里,有什麽小小的薄片被他的大手,用微妙的小动作给塞了进来。
“那就算是和解了。”
眼前的男人露出了充满攻击x,却又不会让人心生厌恶的笑容。
看到这样的笑容,不知怎麽的,瑶光发现,从刚才起一直低落y暗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回升起来。
19第一个真正的盟友
瑶光一开始以为杰内斯是个有暴力倾向的人,不过相处下来却发现不是这麽回事。
他似乎只不过是以最急躁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好恶而已──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看不惯瑶光的时候,会直接一拳揍上来,而看她顺眼了,於是也就立即哥俩好似的拿手用力一揽她的脖子,用手指使劲戳著她的脸颊来表示亲昵。
对这种冰火两重天,瑶光有些不是很适应。
虽然有些感谢因为他的一顿胖揍让她脱离了萨图的孩子这个头疼的问题,但毕竟是被揍得鼻青脸肿,不但腿骨被踢断,连鼻梁也被打断,这种疼痛就算现在回忆起来也是记忆犹新的,於是杰内斯的示好让她极端不自在。
──但她又不敢对对方发火,生怕这个说风就是雨的家夥心情不好了再次把她踹去地上一顿毒打。
杰内斯当然也发现了她态度中的小心和冷淡,但却只是反复地对她道歉,看他一脸认真双手合十的样子,瑶光就算心有不甘,但内心的气还是就这样渐渐消了。
当然,消气归消气,要和他立即自来熟起来变成这种奇怪的哥俩好状态,瑶光还是做不到的。
於是杰内斯不爽了。
“你躲躲闪闪躲躲闪闪,闪个鸟啊!老子又不会吃了你!再给我摆出这种死人脸我就继续揍!”
当然,这句纯粹是恐吓,现在的杰内斯是不会对她动手的──毕竟,她是对他整个人生都产生了影响的人。
不过瑶光还是立即相信了这句威胁,很没出息地开始哆哆嗦嗦地讨好他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杰内斯塞给她的那个小薄片,其实是一张小小的储存卡,容量不大,却记载了很多瑶光想要的东西,比如醉夜城整个城区的总体资料,占地面积、经济状况,人口密度和分布,势力分布图、几个迦蓝矿山的机密资料等等等等。
另外卡中还有杰内斯本人的详细资料,包括他经常会去的几个临时落脚点地址,phs(手机)号码,以及他名下的几个产业。
这样看来,虽然杰内斯嘴上没有明说,但看过她的随笔并知道她一直想要离开萨图的他给出了这些东西,其实就是隐晦地表示自己愿意出手援助吧。
一开始,瑶光以为这是萨图丢出来的烟雾弹,是想借杰内斯来考验她是不是有反意,但再仔细看了一下杰内斯给出的资料──这些资料太过隐秘,想必就算是萨图也是不会给她看的,再一对照杰内斯的正式住址──他是邻城,赤地城的人。
瑶光有些了然了,杰内斯说是外城使者,其实也算是半个细作吧。
收集醉夜城的资料,肯定也是为了赤地城的城主著想,所以和萨图作对,并不是什麽不能想像的事。
现在的问题是,他为什麽在揍了她一顿之後突然态度大变准备帮她。──因为她的随笔而产生了同情?怎麽可能。想要取得她的信任再好好虐待她?看这态度,似乎也不是很像──因为她的研究感想取悦了他?有可能,但态度变这麽大,还是有些奇怪了吧。
瑶光当然不知道,自己的感慨在自己眼中,只是一个学者面对太过完美的作品时发出的来自内心的激动的赞美和喜爱,而在杰内斯的眼中,这却象征著某种意义的救赎。於是在杰内斯第三次跑到她的房间来串门时,她终於忍不住开口了。
“杰内斯先生。……你不是说……艾尔莎要赶人了吗?”
“叫杰内斯就好。”杰内斯很大剌剌地一屁股坐在瑶光的床上,伸手用力mm瑶光的头顶,把她的头发弄得一团糟,“怎麽?不想看到我?”
“不是。”
瑶光有点脱力地整理自己的头发,然後小心地吞了口唾沫。
“安啦,我和艾尔莎说过了,说是来找你道歉的。她和你闹别扭了吧?这几天据说是跷了你的特训?猫系的沙亚克嘛,总是拉不下面子,所以我说继续这桩活儿,保证不再揍你,她就答应喽。”
“杰内斯先生和……”
“杰内斯!你皮痒是不是?”
瑶光很没出息地用力摇头。
“杰内斯……和萨图还有艾尔莎很熟吗?”
“啊。算很熟吧。这边和赤地城的大交易都是我一手负责的,认识也有些年头了。虽然讲到赤地城的利益的话,我可能会不卖面子,但是除此之外他们有什麽事让我帮忙,我还是会帮的。”
杰内斯边说,边嚣张地霸占了瑶光的床,侧头看著在电脑桌边拨弄电脑的瑶光:
“怎麽?”
“…………既然很熟,为什麽──”
要帮我逃离萨图?
“喂,别搞错。”杰内斯眯起眼睛冷笑了一下,“我和萨图终究也只是‘很熟的交易夥伴’而已。有我更想做的事的话,就算有损他的利益我也不会犹豫的。商人和商人之间,没什麽忠诚可谈吧?”
瑶光愣了一下。
“但是,为什麽想要帮我?我并没有做什麽让你能帮忙的事,而且还……”
她说著有些心虚地看著电脑桌──c作板边,放著新人类的逻辑处理器。
“嗯,那之後你没研究了吧?逻辑处理器。”
瑶光立即摇头──这尊大神还在,她怎麽敢继续研究啊,虽然她确实是对这处理器的结构产生了很大的兴趣,纯粹的学术上的兴趣。
“别研究了。”
杰内斯眯起眼睛走到她身後,看著她前面的荧光屏。
“你在研究什麽,非得想去琢磨逻辑处理器不可?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
瑶光又是愣了好一阵子,然後才呐呐地开口。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杰内斯。”
“…………你这女人怎麽这麽难缠啊我明明都扯开话题了啊!”
瑶光执拗起来可是没人能扳得回来的,这点萨图和艾尔莎深有体会,这次轮到杰内斯来感受了──在瑶光那带著胆怯和小心却又格外坚定的眼神的瞪视下,杰内斯最终还是烦躁地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後重新坐了下来。
“是报恩,报恩啦!烦死了!干什麽一定要让人说出来啊,嘁。”
“…………报恩?”
“嗯。你那份研究感想帮了我很大的忙。”
杰内斯的神色严肃起来。
“我最讨厌欠人情了,所以我也决定帮你做些事,让自己好过点。”
“…………噢。”
瑶光显然还有些无法接受,只是慢慢地,疑惑地点点头。
杰内斯抽了一下嘴角:
“要怎样你才肯相信?”
“相信是相信了。”瑶光轻叹一声,转头看看窗外的夜景。“只不过,没有实感而已。”
他要是真的想要害她,光冲知道她的真正身份这一点,就可以拿著这个把柄做任何想要做的事了──甚至是顷刻间杀了她都完全没有问题。
“……什麽的实感?”
…………有人会真的帮助我这种实感。
瑶光在心里苦涩地笑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把这种自怜情绪抛在了脑後,因为事实已经好几次告诉她,这种情绪,在这里对她的生存没有任何作用。
想这麽多干什麽呢。既然确信了杰内斯会帮她,那就好好地接受这一点啊。
内心深处,她如此提醒著自己,然後,她转身打开了自己id卡中储存著的,现有的编写进度。
杰内斯一开始只是心不在焉地扫了几眼,然後他的眼睛便慢慢瞪大,再过几秒,他连嘴也一起张开了。
“……你……你这女人……看你这棉花似的的样儿,没想到这麽有气魄?!…………你竟然在编写巨型智能机械人的c作引擎和拟真人格!?”
瑶光生怕又揭了他的逆鳞,在他声音大起来的瞬间,和装了弹簧似的蹦到了两米之外。
杰内斯被她的动作弄得有些无奈。
“我说,你够了没,我真的会生气的啊?”
於是瑶光又硬著头皮咬牙切齿蹭了回来,继续c作id卡,把现有的研究成果都毫不保留地拿出来给杰内斯看了。
杰内斯把下巴搁在了瑶光的脑袋顶上看起了资料,瑶光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不过发现他的碰触并未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纯粹是表示哥俩好的动作,也就释然了──这种碰触,和萨图的碰触比起来要好太多了。
“……嗯。这样啊………………引擎的部分,目前来看完全没有问题,框架打得很好,慢慢细化就可以了。”
杰内斯边说,边把瑶光从电脑前的椅子中拎了出来,然後自己坐进去,开始动c作板。
“不过这里,用这个句式会更方便吧?分条逐列定义的话就太傻了。”
“……啊、……还有这种句式啊。”
“你连阿尔加语言的命令式都没记全就敢来写这种引擎──啊。”杰内斯说到後面突然想起瑶光是600多年前的人,就算是一流的天才程序员,也只能在自己熟识的范围内进行创作吧。
然後他撇撇嘴,飞快地动起手指想帮瑶光改一下代码──却发现只要被他c作,瑶光的id卡立即又变回了只读模式,只能看不能修改。
“(*&*&¥%#%¥#!你这狗眼看人低的破卡!小心老子掰了你再拿火烧!”
杰内斯停下c作,非常幼稚地对著一张黑色的卡吹胡子瞪眼呲牙咧嘴恐吓谩骂个不停,一边的瑶光看得忍俊不禁噗地笑了出来,把手放在了id卡上,於是id卡就又重新变回了正常模式。
“这东西还真是先进啊,移动存储设备都有这麽完备的身份识别机能的,还真很少。一般来说,这种还是多倾向於密码x软保护呢。”
“是吗?”
“嗯。…………改好了。具体的细节就由你自己填充了。”
“好。”
瑶光一进入工作模式就忘记自己是谁了,也忘记杰内斯在她心目中的暴力形象了,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学到了很多新知识,便有些欣喜地看著结构更完善整齐的引擎框架,感激地对杰内斯笑了一下。
“……谢谢你,杰内斯。”
杰内斯维持歪著头手还放在c作板上的动作愣了一秒,不知怎麽回事又开始不高兴了。
“谁让你谢我了啊!每次帮你你都谢回来的话,那我的人情要什麽时候才能还回来!?”
“…………啊?”
“所以女人最蛇蝎心肠了!知道我要帮你,就这麽来剥削我是吧?!”
“…………………………?”
“还给我装无辜!去死啦你!为什麽我会欠你这种一肚子坏水的女人的人情啊!”
瑶光被他骂得一头雾水,不过看他眼神中并没有真的恶意,於是也就大著胆子拉拉他的衣角,一指另一个荧光屏──是机械人的拟真人格的部分:
“…嗯,杰内斯…这个……”
杰内斯的气瞬间又莫名其妙地消了,安静下来去看另一份代码。
这一次,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唔…………如果你想写个能在你的指挥下进行简单的基础动作这种级别的智能的话,应该这样就够了。但这种写法,绝对不可能创造真正的‘人格’的。”
“看了新人类的逻辑处理器的架构之後,我也是这麽觉得的──呜。”
瑶光说了一半就被杰内斯用力敲了一下脑壳。
“废话!我们的大脑结构怎麽能和你这种蹩脚的东西比!删掉重写!”
瑶光却有些不愿意。
“……我想还是算了,以我现在的能力,要创造出真正的电子生命还是太难了,写一个仿真的就好了。”
“这麽没野心?”
“嗯。”瑶光神色凝重地点点头,看著桌上的逻辑处理器。“我还没有办法跨进那种级别的圣殿,也不想轻易地亵渎他们。”
“他们?”
“新人类啊。”瑶光转头有些奇怪地看了杰内斯一眼──这不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麽。
“你就死命说好话吧!!”
杰内斯不知怎麽的又暴躁起来,但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咧开,导致他现在的表情十分的扭曲和微妙。
然後他伸手,用著有些温柔的力度揉揉瑶光的头顶。
“别妄自菲薄。正因为你有这种想法,说不定你才能到达真正的g源,看清楚我们这种生命体的‘真实’。”
“杰内斯……”
“……你这‘你这五大三chu的暴力狂也会说出这麽有哲理的话’的眼神是什麽意思?!”
“没有没有,……你不五大三chu的。”
“…………还是暴力狂!?”
“咳咳。…………嗯,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写真正的……电子人格吗?”
“你不想自己亲手创造一次奇迹麽?”
“但是……”
“你喜欢我们对吧?”
瑶光呆了一秒,然後点点头。虽然对新人类并不了解,但从学术角度来讲,她确实很喜欢这样完美的生物。
“我同意你的观点,有些东西,没有怀抱著感情,是写不出来的,哪怕是最j密的代码,心里对作品有没有感情还是能看出来。既然你心里有感情,就去试试看,说不定,真的会有什麽奇迹发生呢。”
对杰内斯的支持十分意外,也对杰内斯所说的话中的诱惑产生了一分动摇,瑶光抿唇思考起来。
但结果,她还是摇摇头,这固执直接把杰内斯的鼻子都气歪了。
“不行。巨型军用机械人,带有的力量太强大,有了真正的人格的话,说不定会给醉夜城带来灾难。”
“那不正好?你不是很恨萨图麽?”
“………………”
瑶光沈默了。
因为恨萨图,所以要拿他的整个城的灾难作为报复吗?
杰内斯说得理所当然,但她却迟迟无法轻易点头。就算自认堕落,这样的事,她还是做不出来。冤有头债有主──最简单的道理。
反倒是杰内斯说的“创造奇迹”,让她心里有些痒痒的。
毕竟身为创作者,没有人不会不希望自己手中诞生一件最为完美漂亮的作品。
如果两者之间能权衡一下就好了。
“我考虑一下吧,毕竟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杰内斯立即想起了瑶光三个多月之後要和萨图结婚的事。──然後不知道为什麽,他心里有些微妙地不愉快起来,不愉快的内容,也从之前的“这种傻女人怎麽配得上萨图”,变成了“萨图这傻大个怎麽配得上这麽有才华的女人”。
他哼了一声,撇嘴:
“我不逼你,你自己觉得怎麽做最合适就怎麽做好了。”
“嗯。”
就这样,瑶光因为杰内斯的出现,度过了一个难得轻松惬意的晚上,顺带还解决了很多技术x难题──这让她对杰内斯的排斥飞快地减少下来,但因为艾尔莎的前车之鉴,她还是没有放松最後一丝底线。
……或许杰内斯是想利用我,为赤地城做些什麽吧。
内心深处,瑶光已经为杰内斯的行为找好了理由和借口。
不过杰内斯很快就打断了她的被害妄想:
“说起来,你就这麽大剌剌地把这些给我看还明目张胆谈论这些,没事吧?这房间有监控装置的哦。”
现在才问这些太晚了吧?你刚才不也是在毫无顾忌地说麽?!
瑶光虽然在心里如此腹诽,但视线却渐渐上移。
“说到这个。”
她看著在房顶一角安置著的监控摄像头,慢慢地露出了冷静而又略带嘲讽y狠的笑容。
随著这个笑容,一边的杰内斯也面露兴奋,凶狠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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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被覆盖的真相
威那里亚大沙漠。
萨图大吼一声,将一只巨大的沙蚯蚓从中间高高举起,双臂的肌r夸张地隆起,硬生生地把这直径几米chu的东西从中间硬生生地扯断了。
粘稠的汁y溅得到处都是,萨图却毫不在意,只是用力甩甩头,甩掉了一些汁y,然後便向著沙蚯蚓後方的一处石块冲了过去──那上面有一株漂亮得像是水晶雕刻而成的花朵,静静地绽放著,而萨图的身影则如同飞行的黑影一般,迅速地上前,毫不犹豫地将它摘下,并迅速丢进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真空保鲜盒中。
在一边进行援助攻击的流霆和另外几个护卫立即叫了一声好,然後抹了一把脸上黏黏的y体,围了上来。
“这就是琉璃蔷?确实很漂亮。”
看著那透明的保鲜盒中的花朵,流霆赞叹了一声。
“……真的是植物吗?怎麽觉得更像是矿物啊,这质地。”
“就是矿物啊。啊、应该说是被矿物污染的变异植物吧,据说以前是没有的。”
萨图好心情地抖抖狼耳朵,掂掂手中的盒子。
“不知道她喜欢不喜欢。……不过女人不都喜欢漂亮的花草麽,这东西这麽贵重,她至少不会讨厌吧?”
虽然是疑问的口气,但一边的流霆看著萨图那满面希冀,立即就明白了──他是很期望瑶光会喜欢他这个礼物的吧。
见流霆不说话,萨图露出了像是恋爱中的毛头小夥一样的忸怩表情,拿手肘戳戳流霆:
“怎样,你是她哥哥,多少知道她的喜好吧?快说快说!”
“……嗯。”
流霆模棱两可地含糊了一声。
其实对她来说,相比礼物,更在意送礼物的人呢。哪怕是再不值钱的东西,如果是她重视的人送的话,她就会当宝物收起来,当然,反过来也是这样。
当然,这些话是绝对不能说给萨图听的,所以流霆只是微笑著点了一下头:
“那丫头是纯粹的理科生,没什麽审美,不过,这样的花朵,就算是对美学再迟钝也会被感动的吧,我希望萨图老大的这番心意能确切地传达给她呢。”
这句话说得十分油滑,看似说尽了赞美之词,其实却什麽意见都没有发表──但这样足够把萨图骗倒了──狼人嘿嘿地笑了起来,高兴地甩甩尾巴。
“那就好那就好,想办法把这东西装饰到她的婚纱上去吧,应该会很漂亮的。”
“萨图老大对瑶光真是有心,我这个哥哥要在这里认真地说一声谢谢了。”
萨图却只是哈哈地笑著拍拍流霆的肩膀。
“叫萨图就可以了,毕竟马上,你就要成我小舅子了吧?”
“直接叫名字太僭越了。不如这样,萨图老大如此提拔我,又如此疼爱瑶光,我太生分的话也是不敬,那就称一句萨图大哥如何?”
“大哥?哈哈哈哈!好,这种叫法我喜欢!你这小子果然会讨人欢心啊──”
萨图心情更好了,伸手一箍流霆的脖子,用力mm他头顶的发丝。
“还好我当初识货把你们俩给收了,要不然你们被其他城的人抢走的话,我肯定会後悔到死啊!”
流霆温和却又冷静地笑笑。
“对了,”
回去的路上,大概是想起了什麽,萨图突然转头,用有些探究的神色瞟了一眼流霆。
“你们之前到底是过著怎样的日子啊,马上就是自己人了,把来历和我说一下没事吧?”
“不是我不想说,大哥,而是说了的话,我和她都会立即毙命的。这真的不是夸张,我一点险都不敢冒。”
“……这麽严重啊?”
萨图眯起眼,似信非信地点头。
“那我不问了,换个问题好了──你们是兄妹吧?是一起长大的吗?”
“一起倒说不上,不过从很小就相识了,一直有保持联系,所以感情还算好。”
“是吗。但我看你──”
说了一半,萨图像是察觉到了什麽似的闭上了嘴。
自从瑶光成了他的女人之後,流霆好几次想要去探视,却全部被瑶光拒见了,甚至直接去她的房间,她也对他平淡至极几乎无话可谈,送过去的东西,也全部被冷漠地搁置在了一边──但就算这样,流霆却依旧默不作声地每天至少确认一次她的状况,就算她出了危险他不出面,但并不代表他什麽都没有做──
比如,娜咪的尸体,被他生生用光子军刀割成了一堆碎块,然後从嗥月号的上空直接撒了下去。
看上去,相比萨图的掠夺,瑶光更愤怒的是哥哥那种把她擅自托付给萨图的态度,而反过来,无论瑶光有多愤怒,流霆却依旧我行我素地执行著他身为兄长的使命。
这种奉献,别说在萨图眼里有些吃惊,就连瑶光众人原来的世界,也不一定所有人都做得到,所以也难怪萨图会对此疑惑了。
流霆察觉到了萨图的想法,他低下头,抿嘴苦笑了一声。
“别说她在生我的气,我也在窝火她的不识时务呢。但我毕竟是她的哥哥啊。为她打算最好走,最幸福的路,也是我的最重要的目标呢。”
“真的?”
狼人的神色冷淡起来。
“你真的是这麽想的?而理由只是因为‘你是她的哥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小尹,别以为我完全不了解你,你可不是这麽伟大无私的人。”
“……嗯,理由,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我是她哥哥了。”
“那?”
流霆轻叹了一声,抬头看著天空。
“她……曾经是我最後的港湾。没有她……我g本不可能生存至今。”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是萨图还是从中听出了些什麽。
──那是隐藏在这句话背後的,沈重得几乎无法承受的浓重的……绝望和黑暗。
所以,哪怕是对此很在意,萨图还是没有追问下去──他似乎察觉到了,这大概是流霆心中碰触不得的逆鳞,同时也是圣地。
“好了好了,别伤感了,那女人总归没有不认你这个哥哥,别扭闹久了也就无聊了,会和解的,别担心。”
最後,狼人如此豪放地拍拍流霆的背,一指远处停著的大型悬马:
“小子们!打道回府!”
另一边,杰内斯站在瑶光身後,瞠目结舌地看著她面无表情地飞快地动著手指,轻松地入侵了嗥月号的终端数据库。
然後一来一回,就把杰内斯的来访记录删掉了。
紧接著,她用搜索功能将所有监视录像都调了出来,又三下五除二,解除了只读模式,打开了一个视频编辑软件,复制了一段空白的走廊影像,把所有杰内斯从走廊出入瑶光的房间的影像全数覆盖替换,还j细地调整了光源和亮度,直到看不出任何破绽为止,然後保存、用粉碎法消除备份文件和古旧版本,再覆盖了几次,最後,抹杀视频的修改时间。──至此,杰内斯进入瑶光的房间的记录被完全地销毁了。
仔细检查了一下,瑶光满意地点点头,然後再次轻松地调出了自己房间的监视录像,将一早就准备好的──自己睡觉的录像,将她进行异动的大段时间,分别剪切覆盖了。她的剪接手法已经十分熟练,明显不是第一次做了。
“等等──这麽做的话,不会被发现吗。万一现在有人正通过监视摄像头看著我们的话……?”
“当然不会在有人的时候做这个。”
瑶光的嘴角轻轻勾起,把一个悬在一边的小窗口拉大,丢到了杰内斯跟前──她竟然反过来用监视摄像头监控了监控室的情况!
“…………你真够绝的──但是等等,嗥月号的防火墙有这麽弱吗?就算是你,萨图也不会允许你在终端数据库乱动的吧?”
“当然不会。但是我曾经给系统的漏洞打过补丁。”
“…………你该不会是在补丁里埋了你自己写的木马吧?”
“补丁从一个角度来看是补丁,但是反过来说,我既然能找到漏洞并在漏洞上加上一扇门,总不可能连自己都没有钥匙吧。”
“……”
这个女人大概真的是程序方面的天才吧。这补丁,不可能没有经过嗥月号上的其他程序员的检查就被放任使用的──但是她却真的瞒过了其他同行的眼睛──用著,600多年前的电脑技术!
杰内斯露出了呲牙咧嘴的感叹表情,而在他惊讶的时候,瑶光已经迅速地做好了今天的伪造录像,并周密地进行了覆盖和踪迹销毁。
“差不多了。还有什麽疑问的吗?”
“………………没了。你这个变态。”
“……啊?”
“没什麽!你个变态!!”
“…………”
瑶光对杰内斯的结论表示疑惑,讷讷地歪了一下头。
红发的新人类有些憋屈地撇嘴:
“嘁……本来还想秀秀自己的骇客技术把最近几天的监控记录用电力故障销毁的──你这个方法更好,不容易让萨图起疑心。……那麽还有什麽需要我帮忙做的?”
瑶光愣了几秒,然後张嘴,有些欲言又止地看著杰内斯。
“想说就说,别婆婆妈妈的!”
“……我想请你帮我去看望一个人。”
“谁?”
瑶光低下头,看著自己的衣摆,沈默了十几秒。
“……时错。……他叫时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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