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传来一阵咳嗽,接着,一个绾着花白干枯发髻的伛偻妇人扶着墙缓缓出来,浑浊暗哑道:“谁呀?”程家主母显然是认得苻离的,感激涕零道,“大公子又来了啊,真是不好意思了!替我问苻大人安。”
继而看到了姜颜,程母眯着干皱的眼皮,讷讷道,“老婆子眼花,都不认得人了。元亮,这位模样俊俏的小哥儿是谁家公子?”
姜颜抢着道:“阿婆,我姓姜,叫姜颜,是程公子的同窗。”
程母更是惊讶:“啊呀,连声音都这般清脆动听,像个姑娘家。”
今日姜颜一身少年装扮,难怪老眼昏花的程母会错认。姜颜扑哧一声笑了,脆生生道:“阿婆,我本就是个姑娘呢。”
“啊……啊?姑娘?姑娘怎么会成为元亮的同窗?”程母惊讶不已,上下打量着姜颜,“女孩儿也是能上学的么?”
“阿婆,外边湿冷,我们还是进去说罢。”姜颜向前,扶着咳嗽不止的程母入门去。入门前她扭头看了眼,见苻离站在院中同程温闲聊,遂不再管他。
进了门才发现,程家的情况远比外头所见更要糟糕。
屋内有十几处漏雨,地上、桌上、椅上、窗边,到处摆满了豁了口的锅碗瓢盆,用以接住屋顶漏下的雨水,剩余的空地上也晾着不少濡湿的书卷,其中大多为手抄笔录,密密麻麻的物件铺满了整个房间。光线晦暗无比,伴随着一股难闻的潮湿味儿,几乎无立足之地。
程母很是愧疚,一边念叨着家里穷、招待不周之类,一边艰难地挪到灶台边烧火煮茶。木柴受了潮,烧起来浓烟滚滚,程母呛咳不已,几乎要将肺脏生生咳出来般。姜颜忍不住过去搭了把手,程母立即道:“不可不可,小娘子金贵之躯,若是做粗活脏了手,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说罢,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姜颜倾身打量着窗台上晾着的书页,认出是程温的笔迹,顺口问道:“这些书,都是程公子亲自抄的?”
“是啊。”程母往烧得焦黑的茶壶中丢了一把粗糙的茶叶,哑声叹道,“家里穷,买不起书,他就借别人的来抄。偶尔也会替别家抄抄文书之类,赚些小钱补贴家用。我儿啊,就是命苦,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阿婆,听闻您还有个小女儿。”临行前,岑司业特意嘱咐她去看看程家生病的那位姑娘,姜颜未敢忘记。
程母的背脊一僵,过了许久,她艰难地转过身来,粗糙皲裂的双手在粗布衣裳上擦了擦,随即撩开内间的布帘,低叹般说:“在里间躺着,小娘子且随我来。”
姜颜跟着进门去,只见逼仄的内间唯有一桌一椅,榻上躺着一个人。稀薄的光透过狭窄的窗户照入,落在那人的脸上,依稀可以辨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只是身形瘦削得很,陈旧的蓝花薄被下几乎辨不出身体起伏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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