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面四下漆黑,刺鼻腐朽气味扑面而来。柳桐君落到上头,脚下尽是黏黏腻腻的触感,已经骇得她三魂去了两魂半,待不到一刻便道:“这里……这里什么也没有,闻上去又怪恶心的。哪里有人在?刚才那怪声说不定……说不定听错了。我们下去和爹爹他们就这么说吧。”王仪道:“姊姊,我们这不什么都没看着呢。”她胆子大些,又上来过一次,记得原先的方位,抬脚往前便走。跟着脚踢到一处铁板,疼得她哎哟一声,伸手去扶,发觉是先前那供在那金身舍利前面的案台,这时候翻倒在地上。王仪问道:“姊姊,你带火折子没有,我的用完了。”
柳桐君答应一声,去怀里摸了出来,正要点亮,却听黑暗中一声痛哼,声音听着有些熟悉,吓得不敢动了。半晌战战兢兢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那声音又笑了一声,笑声半尾却被痛吸一气,显然似乎牵扯到了伤口。柳桐君极善音律,对声音自然敏感,这一听知道是个人,心里放下大半,登时记起了这声音,低声嗫嚅道:“啊,你是刚才的……!!”
那人却问:“……是仪姑娘在吗?”
王仪也听出来了,欢声道:“啊,是青哥儿!你有没有事?是不是受伤了?这楼上突然就----”一面道:“姊姊,快点起折子来。”
喻余青却惶急叫道:“不成!”
“怎么了?”
“这里……这里这刺鼻气味,有可能类于瘴沼坑气,遇明火则烷。你们快点下去,疏散他人,这里待不得了。”
柳桐君惊道:“怎么会?”她又想起自己方才因为受了惊吓,用笛中保命的暗器刺了这人一剑,心中好生过意不去,道:“你……你的伤怎么样了?那伤在心口,可不能……可不能再逞强。我……嗳,对不住。我带你下去吧,好生将养……”
喻余青这才听出是柳桐君,虽然吁气都费力,却仍然嘴上要消遣这脂粉恩道:“不碍事的。被姊姊这样的天人扎上一刀,那也是我命好……”
王仪心中不忿,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好啊!桐姊姊,你抓紧救他下去吧!等明处儿一看,这人比你心心念念的白少爷可不差几分呢!”
柳桐君晕红在脸,道:“你胡扯什么!”
喻余青却听出王仪的声音有异,仿佛从高处传来,连忙道:“仪姑娘,你做什么?”
王仪却不打话,仗着自己暗中视物的本领极好,又记得住先前的路线,这时候继续攀壁而上,往先前她窥探龙图的位置跃高。黑暗之中,便如一只雀鸟,轻轻攀在壁上。她道:“我四下看看还有什么剩下,好朝爷爷回报。”而实际上,她却朝着天顶越攀越高,逐渐便到了楼顶天璇的位置。原本生长见龙藓的位置已经全然枯死,掸手一碰便簌簌地掉下来。
王仪屏住呼吸,缓缓地去扣那顶上雕花的浮刻,心里想起母亲吩咐的话来:“仪儿,你若有一日登楼至顶,要记得……母亲隐忍至今是为了什么。不要被那些眼前的物事给迷惑了。我沈家一门蒙受的不白冤屈,这十二楼中潜伏至今的魑魅魍魉,我们如今还靠别人来争吗?在那天璇的花格中间,藏着一样我沈家的东西,但那很不好拿,那东西把整个顶棚都遮住了。拿了那东西,我们就能……我们就能……”她还记得母亲说不下去,逐渐哽咽的模样。母亲又说:“算啦!你不成的,楼哪那么容易上去呢?仪儿,等你弟弟再长大一些吧!”
王仪暗暗道:“妈,你瞧,我比弟弟顶事。楼既然建了,就是给人能上去的。女儿功夫也许还不到家,但爬楼梯的路都是一样的。我豁命殷勤伺候老太爷,他让我干什么我便干什么,为的什么呢?唉,女儿不如柳家小姐好看,也不如柳家小姐命好!”她忍住眼泪,使劲把哪隔板一扳,里头露出一块空的暗格来。王仪喜道:“有了!”探手进去,摸到一个雕工精致的小盒子,来不及看地塞进怀里。
柳桐君嗫嚅一分,缓缓朝喻余青说话的方向走进几步,道:“我,我扶你出去吧,这里不好走,你又受了伤……”她记起什么,又忙道,“我带了止血的乌金膏,很管用的。”
喻余青道:“师姊,你心好。但别管我了,这里太危险,你还是快下去吧。”
柳桐君道:“你都说了很危险,那更不能不管你。我柳桐君不欠人情……可不想有人为了我送命。”她眼睛逐渐适应黑暗,能看见些轮廓影子了,于是胆子壮了些,走近喻余青附近,缓缓俯身下来,摸到他衣襟边角,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身子烫得火炉一般。她想要去查看喻余青的伤口,昏暗中看不明晰,对方伸手将她手腕挡住了。
柳桐君问:“你站得起来吗?”
喻余青心道,这小姐武功不差,但人怎如此天真,难道不晓得你那一剑扎在什么位置?我被你扎穿心脉,通常人早死了。即便不死,也活不过片晌的功夫,苟延残喘,回光返照罢了。他恰才惶然至极,万念俱灰,只觉得天地之间尽是无穷恶意;但如今耳边软语温存,女子口舌噙香,倚在他身边时,却又旧病复发,生出怜香惜玉之情来。只轻声叹道:“你还不走?那怪物要吃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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