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也有过这样的日子。他不大记得清到底是什么时候了,约莫是十五岁或者十六岁,总归是半大的孩子。
那时候他与章瑗厌了宫里的灯,于是一同溜出去,到外头坊市里逛。民间的东西当然不如宫里的精巧,但却新奇。他们跑了一晚也不知累,见什么买什么,买了一大堆没用的东西,又在回去前都向路人分散完了,只余了出宫时提的一盏羊皮灯。
至宫门不远处时,章瑗忽然道:“我累了,走不动了。”
章颉好脾气地笑道:“那怎么办?要我背你回去?”
他只是玩笑,没想到章瑗居然就说好。于是那晚他就真的背着章瑗走回去,章瑗伏在他背上,手里提着灯,灯就在他眼前摇晃。
背着一个身量相仿的少年,即便章颉练习骑射,身体强健些,也还是吃力的。但他不记得累,只记得他们偷偷绕进偏僻的小巷子里,躲开了灯火璀璨的闹市。那一盏灯在黑暗的巷子里越发明亮,于是在记忆里也挥之不去。
那灯上刻的是什么来的?好像是幅山水图,灯光就从镂空的河里流出来,像是闪烁的波光。
他此生再没见过比那更好看的花灯了。
章颉不知缘何又想起这些事情来。今年送来的灯花样很多,闽南的珠灯,还有琥珀灯,玳瑁灯,也有精巧的新花样。但他却瞧见一盏羊皮灯,上头只斜斜地刻着一枝梅,在一众玲珑剔透的花灯里极不起眼。
他说:“给严清鹤送去吧。”
第十七章
[17]
严清鹤看着这一盏灯,脸上的笑意又淡了一层。他将近来皇帝赏赐的东西都收罗在一处封存起来了,免得时时见到,自寻不愉快。
但到底是意难平,这又增添了他的烦躁。他将茶杯重重放在花梨木桌上,一声脆响让边上的小丫鬟一惊。
但他又笑自己,这是在和谁置气呢?
他厌恶逃避,又渴望逃避。严清鹤希望这一年是个新的开始,新桃换旧符时能将过去的烦恼也一并抛却了。但这到底只是妄想,他还需面对这些莫名的琐事。
严清鹤吐出一口浊气。他想,他忽然开始厌恶夜晚了。该怪这夜,使他胡思乱想,平添烦忧。
年节之后,一切又恢复常态。之前积攒的事务都需处理,皇帝比严清鹤更加繁忙。直待到冬日终于过去,换上了夹衣,桃花快要开的时候,严清鹤又收到了久违的邀约。
是皇帝的手札,居然用的还是花笺,像极了情人的玩意儿。皇帝说春天将要来了,要请他喝冬天封存的酒。皇帝说,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他。
距严清鹤上回与皇帝私下见面已有月余,他忍不住猜想皇帝的态度。至少皇帝应当是愉悦的,才会玩这样的花样----这使他的心情也轻松了些。
但严清鹤熟门熟路走至寝宫,将入内室时,却觉得有些不同。往日皇帝邀他相见,都遣散大半的宫人。然而今日门前却还有几人,且都是生面孔。
严清鹤心中疑惑,但仍不动声色地走入书房,却见室内立着个衣饰华美的小姑娘,约莫**岁的样子,想来该是婵娟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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