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昭自听见他徐徐诵出《八荒经》中的那段记载后,就再不曾抬头看过他,因而也没有瞧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她只静默了许久,忽地一笑,温声道:“师父,你何苦如此。”
聪慧如云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他做好了准备,她也许会哭泣,也许会发怒,也许会诘问他,哪怕只是呆若木鸡他也想到过,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女孩用这样波澜不惊的语气问他,何苦如此。
就在他怔住的工夫,那边厢清昭却嗓音平静,一字一句接了下去。
“师父,我虽是凃洲人,却自幼亲情淡薄,自八岁那年跟您上山,便将您看作了唯一的亲人。在徒儿心目中,不论您是凃洲人抑或浮桑人,都改变不了您在我心里的位置。”
她抬起头,直视着云涯,目光如古井无波,口中说的是动情的话,语调却淡漠得吓人,一旁的辞雨早已呆住,连向云涯投去求救的眼神都做不到。
“徒儿驽钝,也许此生都无法修得仙身,百年之后终归尘土,但徒儿决不会损伤师父分毫,以求益寿延年。”清昭定定地望着云涯,最后几句分外清晰,“因此,您瞒我这么些年,又逐我下山,实在没有必要。”
屋子里连风拂过窗纱的声音都听得见,清昭看着云涯苍白的脸色,很难说清心里的滋味。
她从未这样同他说过话,在他面前,她总是天真烂漫,娇憨软语,哪怕被赶下山的那一天,也不曾对他有过半句不逊之言,今日虽字面谦恭,内里却是带足了刺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是图什么,是仅仅想看师父也被刺痛一回呢,还是心里隐约期待着他会说,事情不是她以为的这样,他是有苦衷的。但是,即便如此,她还会相信吗?她在心里问自己。
云涯缓缓地走到床前,似是如从前一样,抬手想摸她的头发,却被她倔强地偏过头躲开,她眼角的余光里看见,那只好看的手颤了一颤,无力地滑落。
“小昭,对不起……”熟悉的声音自上方传来,一如既往地温柔。
清昭咽了咽唾沫,压下喉头的哽咽。师父,是在为对她的误解道歉吗?可是他的欺瞒,已然令她毫无防备地被人抓走,受了好大一番苦楚,可能还有性命之虞。
如果她早知道浮桑人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她可能就不会莽撞下山,不会贸然替人出头,最不济,也会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而不是像一只什么都不懂的雏鸟,直到被鹰的利爪剖开脏腑,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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