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回曲阳?」初星有些怔住,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却无法参透江楚此话背後的意义。或者是,不敢深想。
对於她与江楚之间,她从来便不敢多问、不敢多想,深怕打破了两人相处的现状;深怕那若有似无的甜蜜只是一种假象。
是的,甜蜜。她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了淡淡的甜蜜与幸福。淡得让她有时不敢置信,却又不敢去厘清,深怕最後的真相其实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收下了那块月牙玉佩,那一刻,她以为那是江楚的真心。那个夜晚,一股温暖将她心底充塞得满满实实的;可一觉醒来,看见被冷风吹开的窗扉,灌入阵阵寒凉,她却又开始怀疑了,并感到一股失落。
──怎样的对待才是真心呢?她不曾懂过,亦无法分辨。
作家的话:
我消失好久好久好久喔qq,对不起大家′`(虽然也是没几个人在看),祝
阅安
☆、《酹江月》第八章04
之後几日,她跟在他身边的时间变多了,或许是下意识地想要寻找更多的证明、更多的承诺,而她也确确实实感受到江楚是对自己好的,并因此而感到一丝甜蜜。
然而,她却也知道江楚生来便是温柔如斯,他总是体贴着别人、总是对身旁的人那般好,偶尔,她会质疑,那样的甜蜜究竟是来自於江楚的给予,抑或只是自己的妄想?
当她看见江楚二话不说便帮叶知秋提起手上那两桶沉重的水、看见江楚自愿帮叶康打理铺子里的许多琐事时,她开始觉得那样的好只是他一贯的待人方式,没有一丝特别。
『那麽,随我回曲阳吧。』这句话,又代表什麽呢?她依旧不敢深想。
「初星,若是为难……」江楚看着初星犹豫良久,反而有些不安起来,他深怕那样的提议对她是一种勉强。
「并非为难,只是……为何?」初星看着江楚澄澈又温淳的眼眸,鼓起勇气问出了心底辗转了几百回的疑惑,语气里,罕见地竟有着一丝颤抖。
「我只是想……若你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那就随我回曲阳吧,反正……」江楚的话语忽地顿了下来,好似江风拂过,他向来沉稳的语气也变得飘忽,「反正,我觉得我们这般相处,也挺好的。」
「是麽?」只是相处得挺好麽?初星敛下眼眸,悬宕的心绪一丝也没有因此安定下。「以後的事,以後再说吧。」
初星别过目光,却瞥见岚江江面上一丝吹皱而生的涟漪。她的心,好像也是那般。
「嗯。」江楚也未再执着於初星的答案,只是看着她别过去的侧脸,却隐隐然充斥着一阵失落。
两人怔怔地陷在各自的失落之中,彼时一片偌大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只馀船夫游刃有馀地摆动桨片,划出一阵哗啦水声。
而向来最是警戒的初星,竟也未曾察觉,远远岸上那双正冷眼盯视着两人的目光。
过了几日,冬日来到盛时,竟有了几分降雪的氛围。
用过晚膳,江楚静静坐在房内,圆桌上是一封何安捧来的信,来自曲阳江家二老。而桌上放置着一壶热烟腾绕的茶,并先行斟好了一杯在瓷杯中,估计是叶知秋所冲沏,热茶在深寒的冬夜里散漫着屡屡白烟袅绕,茶香盈鼻。
江楚在岚皋滞留的时间愈久,家书愈是频繁。通常在每次家书里的两封信中,来自江善的多半是与江楚讨论寿春堂经营之事,并对江楚表示欣慰;而来自江夫人的信则大多都是劝说江楚尽早返回曲阳。
思及家人,江楚不禁忆起离开曲阳前的那些日子,母亲日日催着他成亲,私底下到城中的媒婆那里要了些名册和图像,只是被江楚婉拒了,也因为江楚答应了母亲将会娶亲,才没有被那整叠整卷的名册压垮。
『若遇上了我爱的女子,我便成亲,好吗?』他依旧能忆起彼时自己不知为何如此坚定的承诺话语。
然而,若真遇见了,他又能如何呢?他未曾爱过,未曾识得何为爱情,真正遇上了,他又该如何做?
初星……很让他心动。他甚至无从分辨这样的心动是自何时、何地始有的,好似在日渐密切的相处中,他开始牵念、开始想去怜惜。
如此,便是爱吧?
习惯了、却也不舍她的每一分冷漠,喜欢与她单独相处时那样宁静且愉悦的时光,贪恋站在仓房旁看着她背过夕阳的金色馀晖俐落且专注地舞练手中的剑,好似每一个挥划都镂刻在他看似淡淡的眼眸中。
原来,对於初星的每个轮廓、一举一动,自己是那样的渴望。
他厘清了自己的感受,却无法懂得初星的。他能了解初星的冷漠只是由小至大被教育的结果使然,也了解有时那是一种自我保护,用以掩饰心底的脆弱。然而,除此之外,他又懂得了些什麽呢?初星如何看待他这个人?为何收下他所赠的玉佩?他却一点也不明白。
每一刻与她相处的时分,他都在思索、都在寻找着一些蛛丝马迹,来安自己那颗竟开始不安定的心。
他向来静如止水的心,竟不安定。
江楚徐徐拆开信封,阅读着其实千篇一律的家书,仍是仔细地浏览过每一字,对於爹娘,他感激却也抱歉,迄今为止,他不曾提起自己实则是被困在岚皋城中,只说了要多留些时日以向叶康多多请教学习,想必让两人在曲阳相当挂心。
看完不算太冗长的家书,江楚仔细地将信纸摺好,放回那带着寿春堂淡淡药香味的信封之中,随即收到一旁的木屉中,与前几封家书收在一处。
他不多思索,便捧起桌上那杯放凉了一会,已不那麽炽热烫口的茶,双手偎了偎杯侧,犹能感受到茶水的温热。捧近唇侧,他轻轻啜了一口,润泽了因天冻气寒而有些乾结的唇齿。江楚接连喝了几口,欲暖暖身子。
只觉这夜的茶水比往常甘甜许多,甚好入喉。
江楚饮尽一杯,又斟上一杯,却不是给自己的。捧起被茶水热过的瓷杯,江楚旋过身,欲向外走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知初星是否觉得冷?
甫跨出一步,那斟满温热香茶的瓷杯自江楚倏地一松的手中笔直落下,摔成遍地碎片,依旧热着的茶水如画染般地迅速浸染了铺在脚下的地毯,飞快扩散。
而最惊心者,却是江楚颓落的身子,如一株被惊雷劈落的树。他紧紧蜷曲着身子,趴伏在湿透了的地毯上,自己身上的棉袍冬衣也沾染了翻覆的茶水,江楚一手揪着心口,一手紧抓住地毯,半张的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向来平静无波的面容,此刻竟像揉皱了的纸一般,深深纠结。
心口处,好似被物紧紧锁绞着,好似他的心就要被这样的痛楚绞成淋漓斑驳的碎片。
「初、初星……」他使尽了气力,却只能发出气若游丝地声音。江楚的前额渗出森冷的汗珠,心口处的痛楚好似要蔓延到四肢百骸。
「痛麽?」蓦地,一道清扬的嗓音传来,语气中的冷峻却更甚冬夜。
作家的话:
最近有稍微认真点写文了,不过之後可能又要稍微缓一下进度,因为二月要大考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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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酹江月》第八章05
江楚将头扭向声音来处,只见窗户不知何时已然大敞,寒风直灌的窗口旁伫立着一名男子,一身雪灰色的衣袍,周身飘扬着几片零落飞入室内的雪花,沾在男子衣袍上,竟分不出是他的衣或是雪。
「心口很痛是麽?」那人双眼冷盯视着伏在地板上的江楚,薄唇勾勒,吐露冷冷话语。「我如何,你便要受同等折磨。」
「你是……」江楚勉力看清,眼前男子俊美的容貌,流眉凤目中噙含异样凶光,那清扬宛若击铮般的嗓音竟依稀曾听闻,「那日……在初星房中的……」
只见雷铮缓步走近江楚,蹲下身子,那张妖魅俊美的面容逐渐逼近江楚。
「初星的名,你不能唤。」雷铮使力抓住了江楚的下颚,手背上微微浮露的青筋,好似他再多用一分力道便会将江楚的颚骨压碎。「这个名,是我取的。」
雷铮瞪大的双眼彷佛要陷入疯狂似,狠狠瞪视着江楚,而却有那麽一瞬,彷佛失神。
『大哥,她的眼睛冷冷亮亮,好像星星一般。』他站在房间窗外,眼神被房里那个甫自沉梦中醒来的女孩吸引。
『吾弟雷铮,以後,她便是咱们雷风帮的一员了。』大哥如是同他说,随即便推门入了房,却把他留在房外,他看着紧紧阖上的门,想像着那个面无笑容的女孩下一刻便会推开房门,同他说话。
然而,她始终没有。
「这个名,是我取的,除了我,谁也唤不得。」雷铮低低的喃念中夹着一丝狂样,箝住江楚的力道加重了几许。「谁也唤不得!」
那双异彩闪烁的双眸,渐渐浮布层层血丝,此刻的雷铮宛如一个魔鬼,欲嗜人命。
蓦忽间,一声撞响,江楚房门砰地打开。
「雷铮,放开他。」话语未至,那一柄霜寒胜雪的长剑已然逼至雷铮颈侧。
「江公子!」
「少爷!」
「这里危险,你们两个别进来!」反手一推,对开木门霎时掩合。
江楚在两重剧烈疼痛的交互折蚀下,隐隐约约听见叶知秋与何安的惊叫声,还有……初星的威吓与警告声。
「初星……你竟然……」雷铮看向初星,像是对她的出现感到惊愕。
「声东击西地引开我,便是为了他麽?你未免小看我。」初星执剑的手没有半分颤动,剑刃搁在雷铮颈间一寸处,剑身冷冽得几乎要割伤雷铮的咽喉。
雷铮悻悻然地冷哼一声,松开对江楚的箝制,後退了两步,一双勾勒得长长的眸一瞬不离地盯着初星,未曾移开。
「我从没想过,再与你相见会是你在的剑下。」雷铮话语幽柔,好似正诉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琐事,而非此刻的剑拔弩张。
「谁敢动他,先问过我。」初星跨出一步挡在江楚与雷铮之间,一双向来冰冷的眼此时漾着狠狠凶光,握剑的手一刻也不曾松懈。
「你还记得,那个晚上我问你的问题麽?」宛若完全无视初星此刻的冰冷却炽盛的怒意,雷铮迳自说着自己的话,即使初星手上剑刃指向自己,却也未曾抹去他眼眸中那股若有似无的眷恋。
初星皱了皱眉,像是全无印象,又像是嫌恶。尚未应答,脚边却感觉到一阵拉扯,她低下头,惊愕地对上江楚那张因揪痛而扭曲的脸庞。
「江楚?!」初星心中狠狠一惊,赶紧屈下身扶住他细细检视。「你怎麽了?!」
「少爷?!少爷怎麽了?」何安与叶知秋被初星吓阻在门外,不清楚状况,只能担心地惊叫着。
初星不敢置信地看着此时江楚的狼狈,那一向平淡若水的眼眸,暖如朝阳的面容,竟会如现在这般,痛楚且无助地拉住她,向她求救。初星瞥见江楚那般紧紧扯着自己衣角,彷佛自己的心也这样用力地被揪扯,那般疼、那般痛。
「你对他做了什麽?!」初星由江楚肩侧处扶起他,靠在自己半蹲伏着的双腿上,一双眼恶狠狠瞪向雷铮。
「你知道麽?我离开雷风帮後,无处落脚,最後去了西南──」雷铮似是充耳不闻,迳自说着自己的话,那样幽然宛转的口吻,彷佛正对着自己的情人说话,那样柔情,然说出口的话却如耳际惊雷,「──拜在枭獍门下。」
雷铮字句柔软,却如一利针,扎在初星心口。
「若他有事,我必将你碎尸。」初星的愤怒如破堤的暴洪,一扬腕,剑尖再度指向雷铮,如凝潭般寒亮的眸此刻满布血腥,宛如欲撕裂猎物的兽。
「他当真这般重要?」雷铮眉目微蹙,口吻酸酸涩涩。
「你既已费尽心思针对他,还须问我麽?」初星嘲讽。
「果真如此,哈哈……」雷铮仰头冷冷哼笑,半入疯狂,「放心,他没那麽快死,我怎会让他那麽快解脱,我怎能不慢慢折磨他!我如何痛苦,便要他同嚐!」
「交出解药。」努力不被雷铮的话语所挑衅,初星抑下怒气,却仍能隐隐听出她话语背後的庞大怒意。
她听闻过,枭獍调毒,必同时为其作解。枭獍虽善使毒,却非以毒为非作恶之辈。
「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初星。」雷铮恢复了先前邪魅幽柔的口吻,对初星的要求依旧不做理会,恍若未闻。
他在等一个答案,等一个才搁置几日便在他心头愁扰不堪的答案;即使焦急,他依旧等着,好似年幼彼时,他在那扇紧阖着的门外,等待着那个女孩出来,笑着同他说话。
他记得,最後等到大哥走了,等到她出来了,她却只冷冷瞥他一眼,再无回头地离他远去。
「雷铮,我只知道你被雷鸣逐出雷风帮,其馀,我不知道,也毫无兴趣知道。」那双冷冷的眼,像极了她幼时,那般不屑与无情。
从那之後,他便只敢偷偷躲在身後觑着她的身影。在雷风帮中,她与他的年龄最是接近,然而,雷铮只觉得她是帮里最遥不可及的一个人,除了大哥,谁也无法与她亲近。
好似映证了自己最初所言,她是一颗星,一颗最高、最远也最冷冽的寒星。
「初星……十多年来,你依旧这般无情……」雷铮嘴角扬起,勾勒的却是哀伤的弧度,他涩涩失笑,宛如失却了灵魂,「你知道麽?我听闻你杀了大哥,才从西南赶回来、带着一丝喜悦赶回来见你的……」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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