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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轻逐听到他说一个“死”字,本想说为报父仇死有何惧,但目光与秦追一触,这句话竟说不出口,心中只想,我若死了他怎麽办,他若死了我该如何?想著想著竟然痴了。陆天机见他出神,便不去理他,对秦追道:“寻之,你过来。”秦追听命走了过去,陆天机道:“这些日子不见,我瞧你武功并未j进,反倒退步了,是甚麽缘故?”秦追心中惭愧,自己这大半年来哪有时间静心练功,非但如此甚至还萌生死念,师父一生洒脱,宠辱不惊,常教导他贵以己身,爱以己身,自己却违背恩师教诲自怨自艾心灰意冷,若不是天灵寺的高僧慧因点醒,只怕此刻早已化作黄土。

陆天机向来最疼爱这个小徒弟,见他神色惶然,於心不忍道:“好了,为师不是怪你。嗯,你学了那小子的姚家剑法原是不错,只可惜心肠不够狠,出手不如那小子狠辣,快剑难免威力不足。你的x子本不适合练这剑法,小时候问你喜欢甚麽兵器,也怪啸风不好有意卖弄,偏把长枪舞得那般威武,让你学了枪法,我得意的刀剑拳掌反倒来不及教你。”其实陆天机传授秦追的武功已是不少,只是他自身所学甚多,未能倾囊相授总是略有遗憾。秦追道:“弟子愚钝,难以学得师父之万一。”陆天机道:“今日机会难得,为师近来创了一套枪法,本来还想等回山后再说,既然遇见了也不必等,这就传了你吧。”秦追喜道:“多谢师父。”他心知恩师武学j深,要创一套武功并不为难,但天玄派本以剑术拳法为长,枪法唯有自己一人在练,师父这枪法自然是专为他而创,心中大为感动,连忙跪下叩谢师恩。陆天机取过他的长枪,一招一式演了起来。

江轻逐见他师徒二人教起武功,不便在一旁观看,虽心中记挂义父义妹,但不愿丢下秦追先行离去,又想杜笑植与张余命已得到盟书,姚家父女暂无x命之虞,有柳舍一照看应当无碍,当下盘膝而坐在林中打坐休息。不到半个时辰,陆天机已将一套枪法尽数传授给秦追,令他演上一遍,指点其中不足之处。秦追悟x颇高,又是自幼练枪,深谙枪法要诀,因而只需稍加点拨已能将j妙之处融会贯通,当下一试,只觉缠拦崩挑、迎封接进招招威力无穷,每一招使出更有千般变化,对准身旁大树横扫一枪,只听一声巨响树枝摇晃,竟将chu壮的树干拦腰扫断。江轻逐闻声望去,秦追枪法使完酣畅淋漓喜不自胜。陆天机见他短短半个时辰已练成,心中亦十分得意,颔首微笑瞧了江轻逐一眼。

秦追道:“师父,你方才说天下武学本是一脉,不应拘於门户,徒儿学了别人的剑法,来而无往实非礼也。”陆天机不动声色道:“那好办,你也传他一门武功不就行了?我天玄派可没有甚麽不传之秘,你倾囊相授为师也不管。”秦追道:“徒儿所学有限,只怕不能将天玄绝技j妙之处传授於人。”陆天机笑问:“别人是谁?你学了姚家剑,传你剑法的是姚穆风麽?姚老头儿与为师同辈,我怎能传他武功?”秦追脸上一热道:“不是姚前辈。”陆天机道:“那是那边的小子?你要为师传他武功,虽武学不可拘於门派,但人家也是名门之后,瞧不瞧得上咱们的武功还不一定,你去问他肯学麽?”秦追喜道:“我去跟他说,他一定肯的。”转身立刻去对江轻逐说,江轻逐听完却沈默不语,秦追只道他不肯贪这便宜,劝道:“你教了我姚家剑法,何不让我师父也传你一套剑法,难道你真瞧不上我们天玄派的武功?”江轻逐道:“天玄武功j妙高深,能学到一招半式已是受益匪浅,只是杜笑植与张余命二人害我义父,辱我义妹,我要为他们报仇只能用姚家剑法。”

秦追一愣,但终究明白他的心思,江轻逐一向倔强,心中想定的事谁也不能更改,他这样说了,便是绝无可能再要他学别派剑法。陆天机方才说武学不可拘於门派,江轻逐也深以为然,可用姚家剑法为父报仇却非关武学上的修为见识,而是他一心的执念。秦追道:“既然你这样想,自然不能勉强,我去向师父拜别,咱们这就去和柳伯伯会合。”

江轻逐点了点头,秦追到陆天机面前跪下磕了个头道:“恩师,徒儿要走了,今日匆匆一见又要分离,二师兄杀害掌门师兄与三师兄,徒儿定要为两位师兄报仇。盟书已失,各派浩劫兹事体大不敢累及师父。恩师致虚极守静笃乃是武学至高境界,徒儿愚鲁做不到‘自然’二字,但既得恩师传授武艺便当为武林略尽绵薄之力。徒儿拜别师父,望师父珍重。”说完又磕了三个头,他心知此去凶险重重,因而拜别时十分慎重。

陆天机听了道:“你若随便磕个头就走了,为师也不放在心上,可你磕了三个头,为师心里便有些放心不下。”他话音刚落,见远处一片火光,起火处正是未寒山庄,好好一座大庄园顷刻之间已成了一片火海。秦追回头一瞧,想到与段已凉结义之情,悲从中来,喃喃自语道:“大哥也死了。”陆天机虽少私寡欲,淡然恬退,但师徒情深终究难免,念及万啸风与薛兆之死,心中也如针刺般作痛,对秦追道:“那小子不愿学别派的剑法是对的,天下哪一种剑法能比得姚家剑更快更合他x子,为师不传他剑法就传一门内功心法吧。”秦追不知江轻逐肯不肯学,但仍然答应一声,去唤他过来。江轻逐知道这是前辈一片好意,不再推辞。这回教的是内功法门,自然不需演练,陆天机只将几句口诀教会便算告成,江轻逐内功修为已是不弱,再经名师点拨顿时大有所悟。

陆天机对江轻逐道:“我一生收了五个徒弟,今后也不会再收。大徒弟三十岁入门,练了二十年忽然转x,喜欢上了治病救人。二徒弟藏而不露,深谋远虑,实在是个聪明人,当年小小年纪得了其父绝学,竟能知道私下修炼会被我觉察,这份聪明用在练武上哪有不成的。三徒弟是个武痴,可惜除了武功别的念头又转不过来。四徒弟的心思我始终猜不透。这最小的徒弟我最中意,可他今日向我磕了三个头,你知道这是为甚麽?”

江轻逐道:“怕是知道今后与青衣教为敌,时时都有凶险,唯恐不能侍奉恩师,是以才行大礼。”陆天机点头道:“不错,他向我磕三个头,我便传你武功,你又知道是为甚麽?”江轻逐听他一番言语对秦追果然厚爱,分明是怕他二人敌不过青衣教,才将最j妙的武学相授,关怀爱护之意尽在不言中,便道:“晚辈知道,晚辈多谢前辈指点。”

陆天机微微一笑道:“去吧。”

二人拜别陆天机,便往城外荒郊走,柳舍一说好带著姚穆风与姚翦云在西城郊外等候。江秦二人走到半途,忽听身后马蹄声响,便躲在一旁树上。只见远远奔来两匹快马,马上却无骑手。秦追仔细一瞧,竟是乌雪带著雪花儿飞奔而来,一时惊喜不已。二人出来匆忙,已是无暇取马,而后又见未寒山庄起火,便觉马儿在庄中定然不能幸免,心中虽有痛惜,但也毫无办法,这时瞧见乌雪与雪花儿毫发无损,自然欢喜。

两人上马疾奔,片刻间已到了城西,远远望去见有一座废屋,四周寂静并无人声。秦追走到破门前,伸手一推门板,忽然自里面钻出一杆j光耀目的枪尖。秦追举枪一挡,低声道:“柳伯伯,是我。”柳舍一开了门,见果真是他们,连忙让进屋去。阮云之喜道:“小师叔,你来了。”秦追叫他小声,雷元虎早已在墙角睡熟。

江轻逐进来后,先去找义父义妹。姚穆风手腕脚踝血r模糊,让人用钝刀生生挑断筋络,伤口纵横交错,并非一次所伤。江轻逐想到义父被擒已有大半年,严刑逼供绝非近日之事,只是没有好好医治,因而伤势反复以至伤口生脓溃烂,好好一个英雄汉被折磨得半死不活,势成废人。他又惊又怒,再瞧妹妹姚翦云双目紧闭全无知觉,双颊凹陷面色枯黄,原本清丽娇俏的少女成了这般模样。江轻逐放下二人手腕,向柳舍一道:“柳前辈,我义父伤势如何?”

柳舍一道:“筋脉寸断,伤过半年,只怕复原无望。姚姑娘身子孱弱,一直昏迷不醒,伤势倒是不重,可我瞧她气息奄奄,似是毫无生念。”说著问秦追道:“你们去找未寒山庄庄主,可有收获?”

秦追将庄中所发生之事一一说了,柳舍一听完面露讶异之色道:“这二人如此处心积虑,青衣教若再崛起,难免搅得天下武林大乱,老夫本道方天、张轻一死,世上再无如此为祸作乱之人,想不到张轻的后人也是深谋远虑奇计百出。唉,不能抽薪止沸斩草除g,便有无穷无尽的后患。”

秦追道:“柳伯伯,恩师说道当年乾天门因收纳恶徒,门下教众多有捐银,因此富甲一方,可有此事?”柳舍一听他提起天玄宗师,忙问道:“你师父人在哪里?”秦追道:“恩师出手救晚辈二人脱险,又传了两门武功后便离去了。”柳舍一颇为遗憾道:“陆老弟果然行事不同常人,可惜我又未能见他一面。秦贤侄,你师父思虑恂达清明在躬,看事待人总是比我通透,三十六年前天玄派拒接英雄帖,我便该推敲这其中利害,可那时老夫正是血气方盛之年,哪里能想到那麽多,只听天下英雄一呼百应,人人都要上博茫山与乾天门血战至死,便也歃血为盟同仇敌忾。各路英雄义结同盟若只为惩奸除恶,那原本是件好事,只可惜……”

秦追欲言又止,神色间似有为难之处。江轻逐却直言不讳道:“柳前辈要说甚麽?”柳舍一不语,江轻逐又道:“恕晚辈直言,身当大事者不应拘於小节,柳前辈问心无愧,何必在意往日一句誓言,江湖中人刀头喋血快意恩仇,只要不违侠义之道,不伤天害理,难道诸天神灵还能不分是非,定要你应誓。若真如此,老天可真是狗屁不通瞎了眼了。”

他说到这时,忽听一声极轻的呵斥道:“逐儿,住口!”江轻逐闻声一喜,忙转身回望,姚穆风斜倚在破桌旁竟已醒来。江轻逐抢了过去,跪在姚穆风身前道:“义父你醒了,孩儿在此。”

姚穆风抬眼瞧他一瞧,神色甚是疲惫,说道:“我一醒来就听见你在骂天骂地……还不快住口。”江轻逐对义父极为敬重,见他醒来便自收敛,不敢多言。姚穆风道:“在你面前的可是柳神枪?”柳舍一道:“正是愚兄,贤弟受苦了。”姚穆风道:“柳大哥,小儿缺少管束……他说的我都听见了,望你原宥。”柳舍一道:“贤侄说得很对,这道理我居然要后辈小子来点醒,实是措颜无地。姚贤弟你重伤在身先别说话,到了前边镇上愚兄替你和侄女儿雇辆大车,送你们去我家中静养。愚兄定当寻访名医,治好你手脚的伤。”

姚穆风虽气息微弱,但终究是习武之人,勉强尚能撑住一口气,凄然一笑道:“柳大哥,我这一身伤,自己心里最明白不过,那是决计好不了的,咳咳……我有一事想求大哥。”柳舍一道:“甚麽求不求,你说出来,老哥哥决无不允。”姚穆风低头瞧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女儿,目中流露悲痛之色道:“小女命苦,拙荆生她之后便缠绵病榻,沈疴不起。我一人将她养大,视若明珠宝玉,谁知竟因己之故令她受辱,为人父者竟不能护得儿女周全安乐。小女身遭此劫,望大哥代我照顾。”

柳舍一老泪盈眶道:“从今往后云侄女便如同我亲生女儿一般,你尽可放心。”他瞧出姚穆风真气不足以济,实是油尽灯枯,时刻便会殒命,想要劝他歇歇别再说话。姚穆风却不肯,听柳舍一答应照顾女儿,终是放下一桩心事,转头去对江轻逐道:“逐儿,当年为父与北虎镖局白总镖头在西川雪山中相识,白夫人雪中产子,白总镖头与我定下儿女亲事,我若日后有女便嫁入他家为媳。可云儿福薄,伤在奸人手下,这门亲事只怕不成了。”

在场众人听他重伤垂死之际却尽说姚翦云的事,托了柳舍一照顾不够,还想著女儿的终生大事,知道他命不久矣,絮絮叨叨,再不是江湖上赫赫威名的大侠客,只是个心疼爱女的老人罢了。江轻逐听得心头钝痛,低声道:“义父,云妹有我照顾,我再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白总镖头的公子孩儿见过,是人中俊杰,与云妹天作之合。”他说到这里,站在身后的卜秀灵脸上一红,又是难过又是骄傲,眼中却闪过一丝怅然。

姚穆风听了,闭上眼睛歇了一歇,过了片刻才缓缓睁开,说道:“你身旁这人是谁?”江轻逐拉过秦追的手道:“他是天玄宗师陆天机的高徒。”秦追施礼道:“姚前辈,晚辈姓秦,名叫秦追。”姚穆风倒有些意外,接著微微一笑道:“天玄派,天玄派终於也趟了这混水。逐儿,狱莲红匣里的东西你瞧过没有?”江轻逐道:“孩儿瞧过了。”姚穆风道:“三十六年前的事,柳大哥起过誓不便说,就由我来说吧。”柳舍一道:“贤弟何苦如此,快快歇下,休要再言。”姚穆风摇了摇头道:“你我总想著不累及子孙,当年那许多武林人士名门义士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可是祸躲不脱,一味自欺欺人也於事无补。”姚穆风一生行侠仗义,豪气干云,到老却落得这般境地,众人见了无不恻然。

姚穆风道:“三十六年前结盟围剿乾天门,其实只为张轻一人。轻衣十三子出道时默默无闻,博茫山之战十余年前,江湖上忽然有许多高手死於非命,这些人互相并不熟识,身份门派各不相同,却都死於一种银针之下。这银针细如牛芒,针尾雕著只薄翅小虫,中原武林从未有人见过这样的暗器,且针上剧毒无人能辨识,只知银针之毒见血封喉,死后一日内尸身便腐朽糜烂十分可怖。这事因查不出主谋,多年来一直是江湖上一件谜案。如此过了三年,陆陆续续又死了不少人,终於其中有个人竟没有死,将杀手的身份说破。这侥幸得活之人名叫季灵扬,是常州铁臂神拳季老先生的二公子,不知如何得罪了人,也遭无名杀手所害,身上中了一枚银针,早上婢仆发现,大惊失色,忙去禀告老爷夫人。众人急忙赶到,却见季公子尚有一线呼吸。”江轻逐道:“孩儿见识过银针上的剧毒,一枚入喉片刻便能致人死命,何以季公子深夜遇袭,却到早上仍有气息?”

姚穆风道:“这位季公子自幼患病,天生血中带毒,访遍名医久治不愈,因而五岁起便拜在翠峰山神医陶琬琰门下。陶神医以天下至毒火神蛭吸他血脉,季公子体内毒血遇上神蛭毒y便自然生起抵抗之力,久而久之两股剧毒在他体内得以制衡,反都化为己用,令他百毒不侵。”江轻逐道:“那是季公子一身毒,连蚨蝉针也奈何不得?”姚穆风道:“季公子虽未立刻就死,但银针上的毒实在强横,竟至他四肢瘫痪动弹不得,所幸神志还算清醒,便将当晚之事说了出来。他道自己睡到半夜,忽然觉得身上发冷,睁眼一瞧屋子的窗户开了,窗外站著个青衣少年。时值三九隆冬,酷寒难忍,这少年却只穿一件单衣,站在窗外如同鬼魅。季灵扬虽是铁臂神拳之子,生x却极为懦弱胆小,半夜见窗外有人吓得魂不附体。那少年问他可是季家二公子,季灵扬说了声是便觉身上十多处如被针尖刺中,蓦地一痛,当即摔在床上。他心中害怕便想装死,想起师父陶神医曾教过闭气之法,当下闭住气息顶住x肺,登时连心跳也停了。那少年进屋来,一m他脖颈以为他死了,右手掩住他喉咙,左手不知如何一动,季公子只觉周身伤处又是一阵针扎似的刺痛,好像扎在身上的针又被拔去。他好生奇怪,心想自己身上足足中了十三枚细针暗器,这少年如何能一下全数拔出?但他生怕被杀手看破,更是不敢动弹。那少年拔去暗器,只留下他咽喉上一枚,冷冷道,我名叫张轻,二公子黄泉路上莫忘。说完转身而去,不知所踪。季公子等他一走便想去找父亲,谁知手脚不听使唤,脑中昏昏沈沈,才知银针有毒,不一会儿就晕了过去。季天曜听后命人画下那少年画像,送至各大门派与各帮会,他交游广阔,名门正派三教九流无不熟悉,如此一搅人人都知道轻衣十三子的样貌,誓要将这杀人凶犯杀之而后快。众人只当他定然无处藏身举步维艰,谁知季天曜将画像送出不到三日,各门各派突然纷纷收到一封信,信上列了这些日子死於张轻之手的各派高手名姓,每个名字后都有个数目,末尾写道,金银买杀,别无二家。此人竟如此大胆,非但不惧各派寻仇,反而送信上门做起杀手买卖。各大派中自有修为j深的高手,见张轻所列名单上,按各人武功高低估价,旁侧还常有红字夹批,言辞虽毒,但见底不失公允,可见他於武学一道博学渊源,包罗万有,实在是个不世出的奇才。可惜这样的人却自甘堕落,做了黑道杀手,自此之后,轻衣十三子的名头便在江湖上响起,十年间杀人无数,不少英雄好汉折在他手里,且再无人见过他真面目,传闻他神出鬼没,变化万千,轻功、易容与暗器三者皆j。”

秦追想了想道:“张轻既是杀手,买凶杀人似乎不该全算在他头上,那些雇凶之人难道反而无人追查麽?”姚穆风道:“轻衣十三子口风极严,只要是他动手杀的人,江湖上决计没有半点线索可查,纵使各派互相猜忌也无证据可以指证。张轻多杀一人,名声便多盛一分,虽武林中人人恨他入骨,却又不得不对他忌惮三分。”众人想到轻衣十三子以一人之力,搅得江湖血雨腥风,这麽多高手竟对他束手无策,虽知不该,心中却均存一丝钦佩之意。姚穆风说了这些话又咳喘不止,江轻逐与柳舍一齐劝他歇息,他却总是不肯,定要把话说完。

秦追道:“轻衣十三子杀人无数,行事诡异莫测,为何后来却露了行藏,被各大门派追杀?”姚穆风喘息片刻道:“张轻出道七八年时,不知为何爱上一个女子,这女子不会武功,亦非武林人士,是滁州富商宁守逸的千金,闺名雁秋。”

第五十三回

江轻逐与秦追同时“啊”的一声,秦追道:“难怪那女子能在宁府藏身,原来宁府与轻衣十三子竟有这样的渊源。”柳舍一奇道:“那女子又是何人?”秦追拣紧要的讲了一些,怕姚穆风劳累便说得简短。柳舍一点头道:“滁州城里是白远镖局总号,白远镖局与北虎镖局势力纵贯南北,当年为围剿乾天门出过不少力,那女子藏身在宁府想必是暗中监视镖局子的动静。”姚穆风道:“宁守逸有一子一女,儿子名叫宁远闻,在京里捐纳了个虚衔,取妻杨氏,育有一女叫做宁陵,这麽算来,这宁小姐并非假扮,与张轻之妻还是姑侄之亲。”

秦追道:“张轻为何会与宁府千金相识?”姚穆风摇头道:“这等私事只有他二人自己知晓,外人如何得知?但一个是江湖杀手,一个是富家小姐,自然是张轻以强逼迫,令宁大小姐不能相拒失身於他,只得嫁他为妻,好端端一个大家闺秀却过起亡命之徒的日子,实在令人扼腕。”卜秀灵忽然道:“老爷子,也未必是这样。”姚穆风道:“未必是怎样?”卜秀灵望著地面似在出神,轻轻说道:“张轻虽是杀手,但老爷子行走江湖这些年也未曾听说过他有采花弄蝶的y乐之好,应当另有隐情吧。”姚穆风叹气道:“嗯,张轻武功了得,天资又高,听说他原本是屠夫的儿子,却能无师自通,小小年纪练成一身绝技,也算是个奇男子。宁大小姐自家中失踪后,轻衣十三子便也销声匿迹,直到半年后,江湖上一位极有名望的大人物忽然遭了不测死於非命。你们后生晚辈,此人的名号你们未必听过,可往前推上几十年,这位可是赫赫有名,声震寰宇。”

秦追道:“前辈说的莫非是那位武林泰斗一代宗师司空於行?”姚穆风听他居然知道,颇为讶然。秦追道:“司空前辈创立紫霄派,震古烁今,却於九十耄耋之年遭人所害,难道也是轻衣十三子下的手?”

姚穆风不置可否道:“司空老人生x豁达广结善缘,江湖上成名的英雄豪杰皆是他晚辈友人,此事一出武林震荡,紫霄派广发武林贴誓要找出轻衣十三子,为师尊报仇,於是才有了博茫山一战。此战惨烈,死伤无数,紫霄派更是折损殆尽,这些年日渐式微,到如今早已不复旧观。”

秦追道:“司空前辈人望极高,难得众人都愿为他出头,即使有人背后指使,张轻也实不该杀害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而得罪天下人。”姚穆风却道:“那也不全是。这些结盟上博茫山的人,有的与紫霄派交好,有的至亲被张轻杀害,但其中却另有些人暗藏私心,欲杀张轻而后快。”卜秀灵道:“除了为至亲至爱之人报仇雪恨,还有甚麽私心?”秦追忽然想起一节道:“那些人是买过张轻杀人的买主,虽然张轻口风甚严,但只要他活著,莫若一个把柄被捏在他人手里。”

姚穆风瞧他一眼,目光之中略带赞许道:“不错,那些人自恃名门正派不能亲自动手,便买凶杀人,虽然十分隐秘终究还是怕日后走漏风声身败名裂。接了紫霄派的英雄帖,既可卖个人情又可了却私心,剿灭了乾天门还能得个侠义流芳的佳名,岂不是一举数得的大好机会。再后来的事,想必你们也知道了一些。”

江轻逐道:“孩儿瞧了义父藏在红匣里的书信,只是其中有一段染了墨迹瞧不清楚。”姚穆风说了许多话,非但没有气衰之色,反而j神奕奕。秦追见了不由忧心,心知他年事已高,身遭酷刑自身折损甚多,只是他修为颇高,残余内力尚能支持一时,如今这模样倒有几分回光返照之意,正想劝他几句,却见他瞧了自己一眼微微摇头。秦追知他心意,想他一生英雄,如今四肢俱废已不存苟活於世之念,心中好生难受。

姚穆风道:“博茫山上众人杀了三日三夜,待将乾天门的恶徒杀尽,教主方天见大势已去,却仍不肯罢手,以一人之力血战到底,最终力竭而亡。”卜秀灵与阮云之虽不知详情,但这话听在耳中,心里砰砰直跳,当年之战的惨烈便如亲见一般。姚穆风道:“……曝骨履肠,不亦悲乎。张轻负隅为抗,众与战而擒之。”秦追一愣,便知他在说那被墨迹染污了的书信,不由脱口而出道:“原来那时张轻未死,而是被生擒了。”他对江轻逐瞧了一眼,二人心中都想,张轻为避仇家而入乾天门,门主方天为力保他竟肯与武林各大门派为敌,自然对他极为器重。既然方天已战死,那乾天门搜刮聚集的财物自然落在张轻身上。博茫山之战原本就是武林同道为报他杀害亲友之仇而来,山头之上活下来的人,人人对他恨之入骨,张轻如方天那般战死倒也罢,落在这些人手里只怕少不了许多折辱。

卜秀灵听到这已是十分担心,问道:“老爷子,你们擒住了他,将他怎样处置?”姚穆风道:“起初只是要将他杀了,各门各派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还能怎样。谁知这张轻十分桀骜,竟不畏死。狂笑一通后道,你们死了丈夫妻子、儿子女儿、师父徒弟、三姑六婆的,这时候来杀我倒也罢了,韩烬!你为甚麽要杀我?那叫韩烬的是浙东天淮帮中飞羽堂的堂主,长得一表人材,相貌堂堂,被他点名竟浑身一颤。张轻道,三年前你花了两万银两,叫我八月十五中秋夜杀了贵帮清鸿堂萧堂主。韩烬,咱们银货两讫各不相欠,你今日跟著这些债主上门要债,心里虚也不虚?张轻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尽皆哗然。天淮帮这回与各门派结盟也是为清鸿堂萧堂主报仇,想不到幕后买凶的竟是自己帮中之人。飞羽堂与清鸿堂素来不合,天淮帮帮主年事已高,又晚年得女,早有退位让贤之意,韩萧二人在帮中人望最高,互不相让,暗中不知较了多少回劲,终究没有定论,正在这紧要关头,萧堂主竟然被轻衣十三子所杀,他这一死,帮主之位再无悬念,必定落在韩烬身上。虽帮中也有人怀疑是韩烬暗中下手,但苦於没有证据,只能忍气吞声。张轻如此一说,原本是清鸿堂下的帮众便对韩烬疑心大起,其时韩烬已升任帮主,他若不来博茫山,张轻未必想得起他的事,亦不会指名道姓将他揭穿,但一来萧堂主是张轻所杀,紫霄派发英雄帖讨伐乾天门,天淮帮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二来他心中有鬼,买凶杀人之事只怕被人知晓,如不亲眼瞧见张轻毙命,终究是一件心事,谁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反倒弄巧成拙。张轻说完了他,又笑道,司徒风涯,你的银子花得也不冤啊,你见色起意,强暴了义兄的女儿,若被人知道,你隐逸剑客的清名可毁於一旦。好在你肯花钱,一万五千两买你义兄父女二人x命,买一送一那是大大的上算。司徒风涯无门无派,江湖上只当他不求名利,是个清雅脱俗的世外剑客,生平唯有一个义兄是潇湘派弟子名叫曹泽,二人义结金兰,为江湖人称道,谁知司徒风涯人面兽心,做出y人爱女的勾当。曹泽之女胆小怕事,不敢将这事告诉父亲,司徒风涯却做贼心虚,唯恐事情败露,他为人谨慎,曹泽死时他人在远方,自然无人怀疑,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谁知今日也被张轻说破,顿时无地自容。张轻接连揭破两人恶行,余下众人都是又惊又怒,有人欲逼迫他说出买凶杀害自己亲朋之人是谁,有人却怕他揭了自己底细,欲杀之而后快,要杀的要留的,一时众说纷纭,都拿不定主意。”

秦追道:“这张轻倒也了得,明明已是死路一条命在旦夕,却区区数言挑逗得各门各派意见不合,纵使他最后难逃一死也算临死为自己拉了几个垫背,出了一口气。”姚穆风道:“此人武功心智奇高,各派被他玩弄鼓掌之间,可当日众人杀完了乾天门的恶徒,正是群情激昂之时,哪会有人去想他临死还有甚麽诡计。张轻挑拨数人,搅得原本同仇敌忾的各派纷纷起了嫌隙。”秦追道:“可纵使各派起了纷争,也决计放不过他,算是损人不利己。”姚穆风道:“他揭破那些人的隐秘看似为挑拨离间,却也可说另有深意。”卜秀灵问道:“这又是甚麽深意?”秦追想了想道:“他将这些人买他杀人的银钱数目一一透露,随便一件案子便是上万银两,遇上名门高手更是十几二十万的要价,张轻成名十余年,杀人所得岂止千万,这笔钱如今都归乾天门所有。”江轻逐忍不住道:“难道各大门派竟这般不争气,为了一点身外之物,自相残杀麽?”姚穆风道:“芸芸众生,纷纷不一,有人好色,有人贪财,这有甚麽稀奇。再说乾天门历来不约束门人,烧杀掳掠无恶不作,除了金银财物,不知还有多少江湖上失传或被盗的武功秘籍,又不知有多少神兵利器宝刀宝剑。各取所需,谁能挡得过这般诱惑。”

众人低头思索,想到张轻临死之际思虑仍是这般缜密,片刻间便将各人心思揣摩得如此透彻,不禁有些佩服他。姚穆风道:“这张轻杀与不杀,各门各派意见不一,最后只得将他四肢折断……囚禁起来。”说到这里,姚穆风面露黯然之色,眼下自己被张轻后人挑断手脚筋脉,囚困半年有余,虽当日并非自己动手,但也未曾出手阻止,为此常常耿耿於怀,不想因缘果报来得好快。江轻逐道:“张轻杀人无数,落此下场是他咎由自取,张余命与杜笑植二人害得义父如此,孩儿定要找他们讨回这笔血债。”姚穆风道:“义父老了,当年的事我懊悔许久,我们自命侠义,到头来却和那些奸邪之辈所做所行一般无二,各门各派尚能主事的近百人,一日之内令他尝尽世间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记x甚好,十年间买他杀人者虽个个藏头露尾,不以真面目示人,却教他查得一清二楚,一一说来与当时境况分毫不差,不令人不信。他每说一件便教两方相关之人反目成仇,若真将十年来的事说尽,武林之中腥风血雨再无宁日。”

卜秀灵听得心中砰砰乱跳,问道:“老爷子,他后来说了那些……那些财宝藏在哪麽?”姚穆风道:“没有。张轻为人十分硬气,宁死也没有说出藏宝之处,各门各派使劲手段却落了老大个没趣,不知如何收场。最后……是我一剑将他杀了。众人皆有悔色……众人皆有悔色,现在想来未必是他们真有悔色,而是我心中有愧。张轻虽杀人如麻,可怎及得上这些人对他用的手段毒辣?我们自命侠义,却生生将一个人折磨致死。”

秦追道:“前辈宅心仁厚,张轻能死在前辈剑下,不令他多受折磨,也算是他这一生杀戮无数满手血腥唯一结下的善果。”姚穆风叹了口气道:“善因善果,恶因恶果……”江轻逐心中一凛,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问道:“义父,这盟书为何由你收藏?各门各派德高望重的高手多得是,为何不是紫霄派那些起事带头的,又为何不是那些大帮大派的帮主掌门?”他想到若非盟书在姚府,义父一家如何会遭此大劫?

柳舍一原本一直闭口不语,这时才道:“本来乾天门覆灭,各大门派也该散了,谁知经张轻三言两语一挑拨,人人不肯善罢甘休,誓要从他嘴里套出些秘密。但张轻又岂会让人如愿,虽酷刑加身,却仍旧谈笑风生,将一干人等搅得心神俱乱。哎,此人不失为一个硬汉,若能走正道,那又是另一番结果。”阮云之听了,忍不住道:“柳老爷子,我瞧正道也不见得有多正,邪道也不见得多邪,再说正邪之道哪能分得那麽清,难道这世上的人不是正就是邪,半点也错不了麽?恕小辈直言,老爷子你一辈子行侠仗义,小辈们好生敬佩,但又岂能说自己从未有一件事做错?”柳舍一道:“知错能改也不算错,若做了错事不知悔改,仍是一意孤行,那便是大错特错。”阮云之道:“错了一件改过那不算错,错了两三件再改过又算不算错?那七八九十件呢?”秦追斥道:“云之,不要胡搅蛮缠无理取闹。”阮云之应了一声,不再说了,柳舍一却怔怔出神道:“是啊,这正邪错对原本实难分辨,邪道之中亦有豪杰,正派之中也有败类,怎能一概而论。姚贤弟,你当初一剑刺死了张轻,乃是敬佩他铮铮铁骨,杀人偿命不过一死,如此刑求实在有违侠义。可惜张轻一死,此事也不能就此终了。”江轻逐问道:“不终了又如何?”

姚穆风道:“那时张轻已成废人,山头上众人各施手段绝不留情,我与他并无冤仇,当初上博茫山也只为一时意气,想为武林除害,谁知竟会变成这样的结果。张轻临死时狂笑不止,说道,好啊,这些人的嘴脸可好看得紧,我瞧清楚了,二十年后必有厉鬼找上门去,若你们短命等不了,便让你们子子孙孙等著,你们要的东西在这山上,有本事的就去寻吧。他其时双眼已盲,废了武功,四肢折断,面目全非,甚麽二十年后云云,实在无从说起。”秦追与江轻逐互望一眼,这时都已明白为何张轻如此身手,被擒之前明明有机会自戮却不动手,像他这样的人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何以甘愿受此大辱。秦追道:“他心肠如此毒辣,竟要自己的儿子在一旁瞧著他身受酷刑,才好让二师……让其子牢牢记住自己的死状,触目惊心,满心仇恨,日后定当一一复仇。”卜秀灵吓得打了个寒噤道:“他……他儿子在一旁看麽?”秦追道:“是,他的儿子从头至尾全都看见了,只是那时他年纪尚小,一时难以认得这些是甚麽人,可姚前辈一剑终归是落在他眼里。”姚穆风那一剑是为让张轻脱离苦海,可一个六岁孩童如何能明白这其中苦心,只道他们折磨够了,便将父亲生生杀害,即使日后想起其中原委也不愿再去细细推敲。

柳舍一道:“张轻死后,众人再无可图,回想一日间的惨状竟有些不忍,张轻临死前的话语人人听在耳里,江湖人刀头舔血,本不忌杀人,但这恶毒诅咒累及子孙,犯了大忌讳,各人心中都有些不快。张轻心机深沈,临死所说未必全是疯言,只怕另有安排,不可不防。”阮云之道:“老爷子,这人好生了得,虽死犹生,只一句话便让这麽多人疑神疑鬼,不敢妄动。”柳舍一道:“是啊,他寥寥数语挑拨得各派互相复仇,临死一句话又将这许许多多人的心拴在博茫山上,这些年上山寻宝不小心互斗死伤的人还少麽。当日众人议计,不可将此事传扬出去,二十年中亦不可寻仇生事,二十年后若真有人找上门来,当日盟约仍然有效,必要一呼而应不可推搪。我与姚贤弟当年血气方刚,虽觉张轻死状凄惨,但言行之中自带一股邪气,绝非良善之辈,若他日真有传人卷土来犯我等自当挺身而出。至於身外之物,咱们二人亦不看重,山上宝物不论有无都不萦於怀,既要起誓也就没有推拒。盟誓之后,各派欲推举一人收藏盟书,以备将来号令群雄,但众人心知这盟书实是棘手之物,一旦收下日后祸患无穷,竟无人肯接。”

江轻逐冷笑道:“这所谓群雄和那轻衣十三子相比实在太过脓包,大事当头战战惶惶,若非人多势众,只怕未必敢上山去围剿乾天门。”柳舍一道:“贤侄这话未免偏激,当日上山一战之人大多抱了必死之心,只是连战三日,历经生死,多见父兄师友惨死,心中生怨全发泄在仇人身上,加之张轻又是故意挑唆,事到终了各派死伤过半,余下的多是二代弟子,思虑不周也在所难免。我见众人推脱,有意将盟书接下,却被姚贤弟抢先一步。”说著他低头瞧了姚穆风一眼,二人都已是花甲之年,但於过往之事仍然记忆犹新。

姚穆风道:“当年我二十余岁,尚未娶妻,孓然一身,张轻又是死在我剑下,自觉责无旁贷。”柳舍一道:“姚贤弟快剑天下无敌,担此大任众人并无异议,但盟书毕竟事关各派安危,若无妥善存放之法,未免难以安心。於是便请江南玉手仙子巧做一对狱莲红匣,将盟书置於其中,姚贤弟收管真影二匣,钥匙则由少林高僧带去寺中收藏。这一对匣子共用一枚钥匙,若是硬以外力开启便会将其中所藏尽数焚毁,咱们自己若要毁掉盟书,当年在山上便可毁去,他日要强取盟书的只能是前来复仇的乾天门余孽。谢仙子玉手妙成,盟书放在匣中自然再妥当不过。姚贤弟收了红匣,不知是谁走了风声,传出些谣言,但以讹传讹传成他得了株能起死回生的血玉莲花,知情者自然一笑置之,不知情的,这些年也有上门求药,好在并未起甚麽风波。”

秦追道:“七巧玲珑锁的钥匙既然由少林僧人看管,如何又会落在翠微阁主手里。”柳舍一道:“翠微阁出名最多只有十余年,阁主深藏不露,谁也没见过他真容,但阁中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江湖上一时也m不透他们的来历。这翠微阁向来不在江湖上走动,又在扬州富庶之地,三年一回开阁,吸引些富商王公,更像生意人。他们既不走江湖,便极少与人结怨,虽常有觊觎宝物的大盗m进阁中偷盗,却没一个能全身而退,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有人想入阁探宝,折在里头却不能怪人家防盗之过,这些事传得多了,翠微阁在江湖上也多了些名声。老夫家在扬州,对翠微阁倒也有些了解,依我看,这七巧玲珑锁的钥匙出现在翠微阁并非偶然。”

秦追点头道:“是,翠微阁的宝物随便一样都价值连城,十余年间如何能聚得如此之多,若以武力强取豪夺倒也罢了,可江湖中却从未听闻此等事迹,以财力购置,这件件珍宝都有价无市,钱财再多未必能得到。说不定这些宝物本就在翠微阁中,是当年乾天门留下的财宝。如此一来翠微阁即是青衣教属下,青衣教派了卧底奸细深入各派,天剑山庄更是杀了上官盟主取而代之,要从少林寺盗取钥匙绝非难事。翠微阁三年一回开阁,却将钥匙当做珍物示众,必是二师兄打开影匣发现上当,以此为饵,要我们自投罗,好将真匣送上门去。”

柳舍一听了道:“好计谋,想不到张轻之子也如其父一般智计百出,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若他能放下仇恨倒也罢了,如若不能只怕……”秦追道:“二师兄行事决绝,当年张轻定下二十年之约,想必觉得能有二十年苦练他留下的武功必有所成,再加上乾天门的宝藏,建帮立派轻而易举。可是二师兄心机深沈为免被恩师瞧破,一心蛰伏,却将武功秘籍交给妹妹去练,自己暗中筹划建起青衣教,二十年却有些不够。不过这二十年各派大加防范,过了二十年反倒松懈,只当张轻当年信口胡说,报仇之事不了了之,给了青衣教趁虚而入的机会。如今已是三十六年,柳伯伯,张氏兄妹筹谋三十六年,岂肯就此放下仇恨,此刻得了盟书定然另有y谋,我们应当尽早阻止,以免各派再遭劫难。”

柳舍一道:“白少侠已去请调白虎令召集人手通知各派。天亮了,咱们先将姚贤弟和云儿侄女送去医治,其他事慢慢再说吧。”江轻逐一直搭著姚穆风的脉门为他运功支撑,这时却见义父目光黯淡,似有睡意,心中一惊,觉出他脉象微弱,喊道:“义父,你可有哪里不适?”姚穆风不答,秦追情急之下将包袱翻了一遍,m出几个瓷瓶一一瞧过,忽然面露喜色,将其中一个蜡封捏碎,倒出红白两粒药丸。

阮云之见了,轻轻“咦”了一声道:“小师叔,这是师父的赤棠白露丹。”卜秀灵好奇道:“这药丸吃了有甚麽用?”阮云之常在万啸风身旁服侍,医术药理也略通一二,说道:“这红丸取四十九种药材炼制,内有地黄、麒麟血、熏陆香、末药、当归须、金红花等,活血舒经祛瘀止痛,白丸却取百草秋露,可愈百疾。”卜秀灵道:“这些药材倒也不稀奇,寻常药材铺里都有,那也不是甚麽灵丹妙药,就是名字怪好听的。”阮云之道:“药材当然不稀奇,稀奇的是红白两丸药里各有一种独门药方,凡重伤病危者服下,必能吊住一口生气。”卜秀灵不信道:“甚麽独门药方这麽神奇。”赤棠白露丹是万啸风花了十数年心血调制而成,其中药方阮云之也是不知,卜秀灵问起,他便一时语塞窘迫。

卜秀灵察言观色,知道他说不上来,便微微一笑作罢。阮云之见这满脸炭灰的丫头忽然展颜一笑,眼波流转俏丽无比,又想她如此体贴,并不追g究底,不禁有些感激,悄悄向她望去,二人双目一碰,脸上均是一红。

姚穆风服了药丸,死灰似的面色渐渐升起一丝红润,秦追心知药丸虽有奇效,但也不似阮云之说得这般神乎其神。姚穆风年老体衰,真元受损,要想恢复绝非一朝一夕,眼下要紧的是找个安全之处妥善安置,慢慢调养。

柳舍一执意要将姚穆风父女送去家中养伤,江秦二人也觉这般最为妥当,便让阮云之与卜秀灵叫醒了雷元虎一同护送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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