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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正是暮春天气,曲依依身子不适不想见客,夜里正慵懒无事倚窗望月,忽听窗外一阵轻响,窗格微动,一个黑影落进房里。曲依依身在青楼,甚麽样的人没有遇过,为见她飞檐走壁,爬墙翻窗的不知多少,见人从窗外进来也不觉害怕,只因那些人见了她无不目瞪口呆,转而心生敬意不敢亵渎。她转身取灯想瞧上那人一眼,谁知刚端起火烛,眼前一晃,一阵疾风吹过,烛火悄无声息地灭了。曲依依借著月光望去,那人穿著青色长袍,脸上戴著鬼气森森的面具,一双眼睛j光四s,直挺挺地瞧著她。曲依依虽阅人无数,可见到这人如此模样,心中也有些害怕,张口想喊,忽觉x口一滞说不出话。

那人走到她身旁,将她面容细细瞧了一番,一句话也不说,自床上拿了床被子裹住她全身。曲依依身上一轻,已被他提在手里,窗户一响,如腾云驾雾似地飞起来。她虽十分害怕又觉新鲜,那人一路提著她走,天亮后放她在一辆马车上,车声辚辚,也不知往哪去。

秦追道:“莫非姑娘就是如此到了这里,那人也没说为何将你掳来?”曲依依摇了摇头道:“他从不与我说话,每到一处歇脚,总有人服侍我梳洗换衣,只是那些人我也没见过。”江轻逐道:“扬州到此路途遥远,一路上怎会从未与人对面?”曲依依道:“他十分小心谨慎,总是入夜住店,上下打点妥当才叫我下车,那些服侍我的人从不言语,入浴用饭都将我双眼蒙起,那是半点也瞧不见的。”秦追道:“难道姑娘从未问过他们要将你带去哪里?”曲依依道:“我出身风尘,梗泛萍漂,原本就不知要去哪里,再说见过的人多了,自然知道有些事问也无用。”秦追又道:“姑娘到了此地又如何?”

曲依依听他这样问,忽然微微一笑。她生得如此美丽,笑起来脸颊梨涡浅现,怎麽看都是个出尘仙子,哪里又像风尘女郎。曲依依微笑著道:“我到了这里,快活得很,这里虽比扬州冷了许多,可天地间如此干净,坐在院里,瞧著远处一片白雪皑皑,心中再无半点污秽。”秦追与江轻逐听了均觉不可思议,那青衣鬼面人应当就是青衣教教主长先生,可他自望雪岭千里迢迢去扬州掳了一名梨园花娘,却只将她留在山顶小院,再无其他安排,实在令人不解。

秦追心想,这女子身体康健又能说明来历,绝非甚麽少主人,莫非真是长先生途经扬州见她貌美起了虏获之心?江轻逐道:“那又是谁将你绑在床上?”曲依依摇头道:“我不知道,昨夜我睡下时一切安好,醒来便是这样了。”江轻逐想到游靖对这女子奉若神明,绝不会为了方便,无缘无故将她绑缚起来,必定是送钥匙之人做下的事,只是这人藏头露尾,是敌是友实难分辨。秦追道:“依依姑娘若愿意,我二人可带你一同下山。”曲依依睁著一双如水秋瞳道:“我为何要下山?我在这里好得很,不愿再回花街柳巷过强颜欢笑的日子。”秦追道:“鬼面人抢你来不知有甚麽用意,这里是望雪岭青衣教,教中人行事诡秘难以猜度,姑娘还是尽早下山的好。”曲依依道:“我不管这是哪里,他待我好得很。”江轻逐不爱劝人,也瞧不出这空空荡荡的屋子哪里好得很,便道:“既然觉得好,就留下吧。”说完拉著秦追要走。曲依依急道:“公子为何不将我身上绑缚解去?”江轻逐道:“鬼面人既对你好,自然会来救你,不必我们动手。”曲依依听了也不恼,点点头道:“不错,他会来救我,你们去吧。”

秦追见她满脸自信,不知那人究竟有甚麽魔力,能叫她如此全心全意深信不疑,可转念一想,青衣教的人哪个不是如此,只为教主一句话便不计生死,想到这不禁有些寒意,对江轻逐瞧了一眼,二人一般心思,只觉这青衣教古怪难测,应当速速离去。秦追不忍曲依依绳捆索绑孤零零躺在这,便割断她双手绳索,令她自行解开脚上绑缚。

二人刚到门口,一阵寒风吹来,秦追目光一扫,见院中树下站著个人,一身青色长袍,面上覆著鬼脸,正目不转睛地瞧著他们。他瞧了一眼鬼面具,竟与那神秘莫测的灰衣人如出一辙,心头大震,不住地想,他和灰衣人是一伙的麽?那晚在天剑山庄,若非灰衣人一路引他入彀,自己怎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三位师兄之死更与灰衣人脱不了干系,此人深谋远虑用心险恶,却苦於其行踪诡秘身份成谜,始终查不出来历。如若青衣教教主真与灰衣人有关,秦追如何肯轻易放过。他凝神提防,青衣人身形一动飞掠而来,身法诡异,倏忽而至转眼到了身侧,一双空手聚满真气,便如削铁如泥的宝刀宝剑般锋利,一掌打实绝无幸理。

秦追体力未复还有些手脚酸软,见他来势汹汹不敢硬抗,便闪身避过设法游斗,谁知这一避开,江轻逐从背面迎上,将他挡在身后。秦追知道他有心回护,再要上前,江轻逐与鬼面人已过了十余招,自己丝毫没有c手的余地。

鬼面人掌风虎虎,江轻逐擅长剑法,与他对掌便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渐渐落於下风。鬼面人非但掌法高强内力更是深不可测,江轻逐躲过一掌正要回手,忽觉颈边一阵剧痛,自耳后到脖颈下被他掌缘扫到,如利刃割过般立刻鲜血淋漓。秦追看著心惊,也顾不得自己体力不支,飞身上前相助。江轻逐颈上血流不止,提掌再战,鬼面人出手如风,所到之处无不留下刀刃割开似的伤口。

江轻逐一身衣衫渐渐染红,见他一掌又向自己额上划来,连忙抬手护住,秦追见状不顾危险硬生生c上将手掌架开,鬼面人掌风一变朝他攻来,秦追闪身转向他背后,双手齐出,分拿“灵台”、“悬枢”二x。鬼面人不疾不徐,一眨眼却已不知去了哪里。秦追一愣,背后一阵大力袭来,要想闪避已是不及,千钧一发之际,江轻逐抓住他肩膀往一旁推开,自己挺身而上,硬替他受了一掌。这一掌力大无穷,直打得他往后飞去,他松手不及,与秦追一起摔出,撞进身后小屋。人一落地,江轻逐便觉五脏六腑几欲翻转,嘴中满是血腥,挣了几下没能站起。秦追见他不惜舍命相救,那一掌打在他身上便如十掌打在自己身上一样痛彻心扉,急忙扶住他肩膀道:“轻逐,你……你怎样了?”

江轻逐气血翻涌,睁眼瞧见鬼面人进来,怒气上冲,不知哪来的力气,伸手推开秦追,抹了下嘴角的血,又慢慢站了起来。鬼面人瞧著他,抬起手掌要向他头顶击落,秦追伸手去挡,与他手掌相触,只觉他内力浑厚无比。他与江轻逐查访姚家命案,一路波折,遇上的都是平生未见的高手,眼下情势凶险,秦追无暇多想,右手挥掌击出。那人不知为何嗤笑一声,双掌迎上,这回掌上却没半点声音。秦追已是一流高手,深知掌法要刚猛十分容易,如此绵软无声却是极难。他眼见鬼面人招数变化,自知体力不济,内力也大打折扣,只可巧取不能硬敌,於是顺他掌力往后一退。那人再往前一掌击出,秦追仍是后退。鬼面人手掌分寸不离他左右,秦追每回都是千钧一发之际轻轻闪过。二人你来我往数回,鬼面人瞧出秦追轻功步法高明,却不以为意,仍一掌接一掌袭来。秦追不敢与他力搏,只盼躲闪之间等到他偶尔露出破绽。可鬼面人气息绵长,丝毫不觉疲累,秦追便只得苦苦支撑。

江轻逐见他险象环生,不顾重伤上前助战。秦追有他加入,压迫之感顿减,鬼面人以一敌二却不见颓势,仍旧游刃有余。江轻逐一拳直击,鬼面人飘身而避,秦追紧接第二招,配合间并无空隙,可惜那人武功之高出人意料,非但将自己要害守得严密,还有余裕攻二人之短。江轻逐x口剧痛不住喘气,招数却丝毫不敢放缓,时刻一久气息紊乱,被鬼面人一掌击退门户大开,秦追大惊,见那人猱身追上要置江轻逐於死地,背后露出一处破绽,立刻并指如剑往他背上脊中x点去。

他指到半途,忽然身上一紧被人抱住,转头去看却是曲依依已将脚上绳索解开,见二人与鬼面人缠斗,不顾安危扑上前来将秦追紧紧搂住。秦追被女子如此搂抱,只觉背上软绵绵的触感,曲依依双手环在他腰上,露出一段凝雪白嫩的肌肤,虽是柔弱女子的力气,却不知该如何将这样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推开。鬼面人听见响动,回首瞥了一眼,冷笑一声抬腿踢向他胯部。秦追正踌躇如何脱困,鬼面人一脚已到,竟不顾曲依依在他身后,将二人一同踢翻在地。曲依依弱质女流,如何经得起这一摔,更何况还加上秦追全身重量,撞在身后床沿,一声惨叫,嘴角泛血,径自昏了过去。秦追见鬼面人如此狠毒,曲依依为他冒险,他却毫不怜惜,并无半点“对她甚好”之意。

这一脚踢得极重,却将鬼面人击向江轻逐的掌势缓了一缓,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叫喊:“江兄,接剑。”江轻逐来不及去瞧,只听一阵极轻极细的啸声自说话之人那边传来,正是赤秀剑锋破空,这声音平日练剑不知听过多少次,决不会有错,当即伸手一接,将剑握在手里。

江轻逐有赤秀在手,境况大不一样,起手一剑朝鬼面人颈上刺去,那人一时不查被他接剑在手,这时见剑光闪闪直冲自己要害而来,倒也有些忌惮,飘身退去转头一望,游靖站在门外,身前擒著一名青衣少年。

游靖道:“长先生,你还不住手,外头风冷,令公子可经不起风寒。”

第三十七回

鬼面人见了那少年心神大震,江轻逐快剑逼人,将他周身罩住,不多时一剑刺中他肩头。鬼面人武功高绝,虽中一剑却避得及时,只险险划破些衣衫。游靖道:“长先生,这二人与你无冤无仇,不过是我一时手痒盗了你的青龙造化丹,如今得知令公子病重,自当另寻良药相救,何不就此化干戈为玉帛?”鬼面人边与江轻逐交手边道:“**鸣狗盗之辈,哪配与我谈甚麽干戈玉帛,若伤我儿毫发,教你们全都陪葬。”

游靖笑道:“即便我不伤令公子分毫,先生今日怕也要我们命丧於此,与其白死一场,不如请令公子陪我们黄泉走一遭,也好多些热闹。”他话音一落手指收紧,那青衣少年顿时呼吸困难面色青紫,鬼面人呼一掌朝游靖袭来,变掌如爪直取他面门。游靖一惊,带著少年往后急退,他轻功高绝,虽擒著一人却东拐西闪险险避开。江轻逐剑到鬼面人背后,剑风已将衣袍割开,眼看便能将他重创剑下,谁知鬼面人忽然转头,右手一扬,几枚骨钉自手掌飞出。秦追见状喊道:“小心。”

江轻逐剑已递出收势不及,索x行险挺身向前直刺,剑势更快更急,带得身形微侧,两枚透骨钉擦著面颊飞过。鬼面人未料他如此大胆,赤秀直刺入x,但他中剑后便即抽身后退,因而伤势极轻,江轻逐心中暗道可惜,再要伤他已是不能了。

游靖擒著少年道:“长先生,如此僵持硬拼只怕两败俱伤。令公子身体孱弱,不宜在外多受风寒。”鬼面人凝视他半晌道:“你要如何?”游靖笑道:“请令公子随我们下山,以策万全。”鬼面人道:“我若不放又如何,你敢下手伤他?”游靖天生惫懒,笑道:“我自然不敢立刻伤他,可方才我在药g中寻到一些药丸,也不知甚麽功用,全都叫令公子一一试过,兴许能治好他的羸弱之症也未可知。游靖不是甚麽英雄好汉,只求自己活命,卑鄙无耻的手段也不妨用上几招。长先生若无异议,我便服侍令公子服药了。”

鬼面人对那少年十分关切,虽因面具遮盖瞧不清脸上神情,却果然收手不再对三人频下杀手。过了片刻,他道:“好,我令司危使送你们下山,敢伤我儿,青衣教寻遍天下也要将你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游靖道:“我与令公子素无仇怨,若能脱险,自然不会滥伤无辜,长先生这就下令罢。”

鬼面人冷哼一声,不知用了甚麽法子传出一阵尖锐啸音,过了半晌却并不见人来。游靖心中惶急,江秦二人各有伤在身,与鬼面人交手并无胜算,自己挟持这少年,时间一久也是大大不妥。他道:“长先生,你可是吩咐下去另有计策对付咱们,为何不见司危使到来?”鬼面人道:“你急甚麽。”游靖道:“长先生运智铺谋,我等自愧不如,既然司危使不能前来,那便委屈令公子多陪咱们一会儿,一个时辰后,再命司危使到山下客栈寻人。”鬼面人道:“不行,我儿身娇体贵绝不能随你下山。”游靖无奈道:“那怎麽办?不如长先生发个毒誓,好教我们放心。”鬼面人冷笑道:“要我发誓容易,只怕你又有甚麽诡计。”游靖道:“我知道长先生不惧鬼神,这誓不如应在令公子身上,若你反悔不放我们下山,便教令公子不得善终。”

鬼面人闻言目光一凛,对这“不得善终”四字十分恼怒,若非那少年在游靖手中投鼠忌器,早已上前将他一掌打死。游靖明知他起了杀意却不害怕,说道:“要长先生发个一辈子的誓你定然不肯,我不贪心,见好就收,先生只需发个一时的誓,日后见面另说。”

鬼面人沈默片刻,瞧著那少年发白的脸色,终於点头道:“我放你们下山,今日之内绝不追赶,说到做到,不必起誓。”游靖道:“长先生不追,别人追来又如何?”鬼面人道:“你别得寸进尺,你们三人斗不过我就罢了,斗不过别人死了也是活该。”

江轻逐听二人讨价还价已是不耐,回身将秦追扶起,便要离去。游靖待二人走远,正要松手将少年送还,忽然对面门扉一响,曲依依不知何时醒转,手按伤处跌跌撞撞走到门边。游靖一瞧是她,顿时眼睛也直了,痴痴道:“是你,是你。”

曲依依一心只在鬼面人身上,见他衣袍渗出鲜血,急道:“长先生,你受伤了?”游靖听见这软糯轻柔的声音,如中魔咒一般,又将少年抓紧在身前道:“这……这位姑娘,这位……”鬼面人道:“还不将我儿还来!”江轻逐远远瞧见游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知又生麻烦,果然听他问道:“姑娘可愿随我下山?”

曲依依对他瞧也不瞧,一心一意关心鬼面人身上剑伤。游靖见她如此情切,如寻常女子一般面露焦虑之色,且因一番变故长发披散十分狼狈,不知为何一阵灰心,轻轻将少年送到鬼面人身前道:“长先生信诺,告辞了。”

江轻逐见他如此轻易转了念头,不由多看一眼,有些不解。游靖将青衣少年送还,鬼面人果然守信并不阻拦,三人凝神戒备寻路下山。后山冰道直通山底巨蟒巢x,若要绕路便不能一日内离开望雪岭。江轻逐与秦追各受了鬼面人一掌,虽无大碍,也需找个僻静之处疗伤休息。游靖却始终闭口不言,到了山下才j神略振,瞧著冰道通山洞的入口问:“走不走这山道?”

江轻逐道:“咱们进来的那头是死路,洞中还有蛇群十分难缠,你说那条千年巨蟒已被挖了蛇胆,怎的还如此生龙活虎?”游靖道:“巨蛇原是一对,你们遇上的是雌蛇。这山洞我走过两回,四通八达,洞口不止一处。”江轻逐对他所言只信三分,说道:“你在前面带路,小心别走错了。”游靖听他隐有威胁之意,正色道:“你放心,我定会带你们出去。”

三人重返洞中,游靖打亮火折走在前面,山洞中错综复杂,也不知过了多久,游靖走到一处岔路忽然停下,左观右瞧有些犹豫。江轻逐道:“怎麽了?”游靖道:“我们走了这麽久,应当已横穿了雪岭,正在山脚边,这两条路中定有一条能通外面,不过若是走错又要多绕许多弯路,让我想想方才走过的路再做决定。”秦追道:“该是左边这条。”游靖闻言颇感意外道:“你怎麽知道?”秦追道:“方才我们进来时,第一个岔口左行,第二个岔口右行,再往左两个弯路,随后便到了一个四岔路口……”他一一数来无一处错漏,将走过的路全都记在心上。游靖惊讶之余,心生佩服道:“秦兄记x如此了得,实是平生罕见,嗯,这样看来确实该走左边,走了右边便是走了回头路,咱们这就出去吧。”

三人往左边山道走,不一会儿便觉冷风迎面已到出口。江轻逐走出洞外一瞧,与昨日进山时的洞口相去不远,正是望雪岭山脚下大路旁。秦追打了声呼哨,山林中便有一黑一白两匹骏马飞奔而来,片刻间到了跟前。乌雪见了主人十分欢喜,脑袋蹭著秦追手掌不住撒娇,那白马与江轻逐不熟,一日间只随著乌雪在山中游荡,乌雪听见秦追唤它,便领著白马飞奔而至。游靖见状艳羡不已,如此宝马又通人x,实在难能可贵,可惜这马儿绝不能归自己所有,不禁心生遗憾。

江轻逐翻身上马,要与秦追往大路去,游靖伸手拉住他缰绳道:“江兄可是忘了甚麽要紧的事儿?”江轻逐皱眉道:“甚麽要紧的事?”游靖道:“江兄答应给我血莲,怎能反悔?”江轻逐道:“你已知道得病的不是你心中的仙子,还要血莲作甚麽?”游靖道:“话虽如此,但若不治好那少年,长先生如何肯放过我?”江轻逐道:“你诓骗我们上山,之前欠你的情已清了,他放不放过你与我无关。”

游靖讪讪一笑道:“原想骗你一件宝贝,既然如此小气不肯割爱,我也不强求。不过你实话告诉我,那血莲真能从鬼差手里抢回人命麽?”江轻逐嘴角往上一弯,微笑道:“若真有,还用得著你的青龙造化丹。”游靖一愣,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

江轻逐又对游靖道:“方才我仔细瞧那女子,果然顾盼生姿,见之忘俗,你为她神魂颠倒情有可原,只是她心智不明,为鬼面人所惑,你既然爱她为何轻易离去。”游靖听他提起曲依依,哈哈一笑,笑声中虽略有惋惜之意,却十分洒脱道:“你果然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人,这世间情痴情种的心思你想必永远不会知道了。”江轻逐道:“我要知道那些做甚麽?”游靖道:“我虽非情圣,可论鉴宝识物还有几分自信眼光,珠宝玉器有清明灵秀之气,宝刀宝剑有凶残乖戾之气,凡物死物气息微乏,不能教人喜爱,识人与识宝是一样的道理。当日我见她犹似神女仙子,如一件稀世珍宝,观之而不得,难免心神恍惚。可方才她出门来,对鬼面人关切之情溢於言表,我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出。她这般情切焦虑与寻常女子实无半点分别,虽仍是绝代佳人世所罕见,可心之所向不可强求,既然她心有所属,是福是祸皆出自愿,我何必多此一举。”

江轻逐听他长篇谬论,不屑道:“原来你的爱慕之心也不过如此。”游靖笑道:“我本就是无形浪子,左手进右手出,你信我能天长地久,那才是咄咄怪事。时候不早,咱们就此别过,青衣教一向难缠,你们路上多加小心,我这有两张面具,若遇麻烦可用上一用。”

江轻逐拿了他递来的面具,入手又轻又薄十分j致,知道他极擅易容,这面具定是好物,便不客气收入怀中。游靖转身要走,秦追见他以面具相赠,想起一事,连忙拦住他道:“游兄慢走,我还有事要问。”游靖转头道:“甚麽事?”秦追道:“那日你扮成华不行在天剑山庄众芳小院下的密室里,对墙边的白骨m了又m,不知是否发觉有甚麽可疑之处?”

游靖想了想,抬头瞧他,目中狡黠,笑意深浓,说道:“这可是个大秘密,你真想知道?”

秦追道:“我真想知道,游兄可否相告。”游靖问:“秦兄可知我外号叫甚麽?”秦追一愣道:“游兄人称‘独手飞将’,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游靖笑道:“我不过是个人人喊打的偷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不敢当。再问你,这独手二字做何解?”

秦追心想,江湖人取绰号多半不讲究修饰,独手二字自然是说一只手,可游靖双手完好,哪里又称得上独手。游靖见他不语,微笑道:“这事说来话长,既然秦兄想听,咱们暂且在这山脚下找个隐蔽之处说话,若青衣教的人找来也正好避开。”江秦二人都觉得好,便在山石后的避风处藏身。游靖道:“我有一门手艺自小练成,叫做探骨手,十指触物能知其形。传我这门手艺的人,祖上原是泥偶工匠,所做偶人皆巧夺天工栩栩如生。我当时还小,那人在路边见我玩耍,抓起我手掌瞧了瞧道,这手生得不错,接著便给我讲了个故事。他说他祖爷爷年轻时在故乡开了个铺子叫永宁斋,专做陶俑偶人,隔壁是家棺材铺。一日,棺材铺里来了个娇滴滴的娘子,哭哭啼啼道,主家新丧要买棺入殓,棺材铺掌柜瞧她生得仪容不俗,穿戴虽不富贵却也非出贫窘之家,便问她为何孤身一人前来买棺。那娘子哭道自己命贱福薄,本是个丫鬟,因被主家看中买来做妾,原以为终有出头之日,谁知年头上主家急染风寒,一病不起,过了两月竟去了。那嫡配夫人十分厉害,刻意刁难,叫她只身前来置办丧葬事体,若办不好回去必定又是一顿教训。掌柜瞧她可怜便亲自选了棺木,差伙计送她回去,不过一日那娘子又再来到,哭得死去活来,说正室暗下毒手害她,要她为主家陪葬,她趁人不备才逃了出来,可主家财雄势大,自己孤身一人难逃生天。棺材铺主人大呼岂有此理,那人的祖爷爷正在铺门外瞧热闹,听到这便道,我有个法子可让夫人饶过你,不过你得让我mm你的脸。那娘子闻言有些犹疑,怕他心术不正只想占便宜,未必有甚麽救命的法子,可想来想去终究怕死,便悄悄应了,随他到铺子里。祖爷爷将一方薄如蝉翼的丝帕覆在她面上,果真就伸出双手,十指并用在她脸上m了一遍,m完叫她先回家去答应夫人自愿陪葬,落葬之日自有人会去替她。那娘子将信将疑,便自回去了。几日后主家出殡,吹吹打打,自棺材铺前经过,掌柜出来瞧热闹,到了坟地,见两个童子自一顶白轿中扶出一名全身素缟的女子,掌柜躲在远处细瞧她眉目果然是那娘子。只见她身穿素衣,悲悲切切泪水涟涟地哭了一阵,殡葬礼毕便被人埋了。掌柜暗叹一声直道可惜,回去后约有三日,清早起来打开铺门听见隔壁偶人铺里有女子说话,不由心生好奇,顺著门缝瞧了一眼,见祖爷爷双手拢在袖中,一名素衣女子正在地下对他磕头。掌柜一瞧,这不正是那被人活埋了的小娘子麽,心中又惊又骇,揉了揉眼睛只怕看错。可不论怎麽瞧,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小娘子磕了几个响头,拜别了祖爷爷,趁天色方明行人稀少,雇了车马离去,从此不见踪影。掌柜忍了两日,终於耐不住问起原委,祖爷爷告诉他,那娘子并非死而还魂,落葬的不过是他做的一个偶人。”

秦追听到这里大为称奇道:“偶人怎能做得如此逼真,像活人一样能坐能立,还能落泪哭泣?”

游靖道:“这其中的机关手艺是不传之秘,我所学有限,只习了探骨手便已受益无穷。那人的祖爷爷为避男女之嫌,将丝帕覆在女子面上,手感觉略有些差别,但也足够以假乱真。人的长相与骨头有莫大关联,这一手探骨功夫由骨及r,就是闭著眼睛也能将长相m得分毫不差。祖爷爷m了女子面容,造出个一模一样的替死偶人,再买通轿夫童子,中途调换令她逃了一劫。”秦追听完心中甚喜,明白游靖为何说这样一个故事,若他能m出众芳小院中的白骨模样,便能解开许多谜团。想到这连忙问道:“游兄知道那白骨是谁了?”游靖点了点头。江轻逐道:“知道还不快说。”游靖道:“我瞧那白骨身量已有些疑惑,m了他头颅,将容貌绘於心中,这白骨的主人是剑盟盟主上官清。”

江秦二人对望一眼,剑盟论剑,上官清始终藏头露尾,若说易容假扮确有可能。江轻逐道:“那具白骨若是真正的上官清,我们瞧见的岂非就是假冒。”秦追沈吟道:“如此天剑山庄种种古怪便可说得通了。”游靖眼珠一转道:“我误会那女子命在旦夕,为救她x命才引你们上山让玄长老取回青龙造化丹的药x,此事是我鬼迷心窍对不住二位。就此别过,天剑山庄的事恕不c手过问。”说著拱了拱手要走。

秦追道:“游兄与玄长老莫非是旧识?”游靖道:“旧识算不上,不过我对老头儿的来历略知一二,三十余年前乾天门下一名药师名叫端木玄,通晓世间万毒,闻之令人色变,博茫山一役后便销声匿迹了。”三十余年前游靖尚未出世,自然听的是前辈传说,博茫山上江湖各派追杀轻衣十三子,乾天门下与正派人士力搏顽抗,双方死伤惨重,余下幸存者尽皆四散消失无踪,没想到事隔多年,毒魔端木玄却在青衣教中当了药g长老。游靖道:“玄老头三十多年休养生息,终日与药草为伍,改过迁善钻研医术。我既知他来历,便放心带你上山让他设法取血炼药。端木老儿立下重誓,不再无故伤人x命,却没料到青衣教教主长先生为人处事歹毒,想出活人炼药的法子。”

江轻逐听了有气,冷冷道:“取血炼药,那是要多少血才够?”游靖尴尬笑道:“总不会教他死了,我想每日取个一碗也就够了吧,好好养些日子便无大碍。”他说了几句,见江轻逐面色不虞,便识趣地住口,匆匆向二人道别离去。

江秦二人与他分道扬镳,一路打马疾驰,傍晚时分投宿在山间一户猎户家里。秦追给那猎户媳妇一些银两,请她收拾出一间屋子供他二人歇息。猎户媳妇身怀六甲,热情好客,安顿好后煮了热饭热菜送来。江轻逐与秦追久历磨难,忽而遇见这样一户淳朴人家,不禁心中感慨。

入夜后,秦追想起天剑山庄种种,毫无睡意。江轻逐惦念他身上有伤,劝他早睡,秦追正想得出神,抬头见他满面关切,心中一热道:“你也累了,先去睡吧。”江轻逐道:“那些事早一日想晚一日想,都是一样的。”秦追道:“我怕晚了一日便将重要的事忘记了。”江轻逐道:“你记x好,忘记也只是一时,明日再想罢,先让我瞧瞧那鬼面人一脚踢得你重不重。”秦追也问道:“你中他一掌,伤得又如何了?”江轻逐道:“不如咱们互相瞧瞧,也好放心。”秦追向来大方又爱顺他心意,便微微一笑解开衣衫。江轻逐屡次为他治伤擦药,秦追身上那些新伤旧创早已看得多了,可今日忽见他自己动手揭开衣襟将x腹露出,笑吟吟瞧著自己,竟有一丝旖旎之态,不由愣怔起来。秦追见他发愣,便道:“那一脚踢得虽重,却也只受些外伤,并未及脏腑,大可不必担心。倒是你受他一掌,咳出好些血,不知有没有甚麽内伤……”

他话未说完,江轻逐忽然走来,到近前双手按住他肩膀。秦追只当他不信,仍要细看伤势,谁知眼前一黑,江轻逐竟低头将他双唇吻住。秦追惊诧之下心头一阵大乱,不知该将他推开还是宛转相就,只觉他双唇温热,动作轻柔,吻得自己一团酥麻,一时间不舍得与他分开,虽心知二人如此唇齿相接实在大大不妥,可偏就不能动弹。江轻逐将他按在凳上,秦追发丝落在他手背上,丝丝缕缕微有凉意,又闻见他身上阵阵药香,想是在药g中染上的药草香气,不由心神一荡,索x将他搂住,双手自他肩上将衣袍褪去。秦追只觉身上一凉,接著又是一热,江轻逐已将他按在怀中,抬手一挥将桌上油灯熄灭,登时屋中一片漆黑。

这猎户小屋四面透风,原本十分寒冷,可二人相倚只觉暖意浓浓。秦追心头如有乱麻,不敢多想,不知何时人已到了床上,黑暗中只听自己与江轻逐呼吸间喘息渐浓,身上犹如著了火一般。

他二人一个醉心习武,一个x情寡薄,都不曾有过这等经历,於男女情爱床笫之事更是一窍不通,这一个情不自禁竟至二人尽皆领会到两情相悦的滋味,犹如鱼得水,满心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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