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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来到天玄,秦追下马步行上山。陆天机x好清静,天玄派建得极好,山上云烟袅袅风景如画,人间仙境一般。秦追下山已有些时日,这趟回来只觉一草一木分外亲切,一路来到山门外,守山弟子有的刚入门,还没见过他,客气地将他拦住。

秦追道:“掌门师兄可在山上?”小弟子听了一愣道:“掌门师伯正在闭关,你……叫他师兄。”他心想掌门年逾七旬,哪来这麽小的师弟,怕是胡说骗人,就不敢让他进去。秦追又道:“你师父是戴君逢戴师兄麽?”守山弟子听了,心中更奇道:“正是,你怎麽知道。”秦追笑道:“四师兄素来做事仔细,除了他谁还会派弟子守山。”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唤道:“小师叔,你怎麽来了?”

第三回

守山弟子回头一瞧,恭恭敬敬地喊道:“阮师兄。”阮云之一脸喜色,走下石级拉著秦追的手道:“真是小师叔,可想死我们了。”说罢对那小弟子道,“还不快来见过师叔,回头你师父知道你拦著师叔不让他进门,定要重重罚你。”守山弟子脸涨得通红,委屈道:“没人说过师叔要来,怎麽怪我。”秦追道:“他没见过我,难怪不认得。”

阮云之笑道:“快来,师兄弟们知道你回来一定高兴,二师叔三师叔都在,四师叔下山办事去了,明天才回。你这次来了别急著走,多住些日子,指点下师侄们的武功。”阮云之年纪与秦追相仿,从小和他一起长大,论同门情谊最亲不过。今日见他回来自然高兴得很,一路上话说个不停。

阮云之道:“小师叔,你下山这麽久,有甚麽趣闻说来我听听。师父闭关,我又出不了远门,天天在这里教师弟们练功,可闷坏了我。”秦追问道:“师兄闭关多久了?”阮云之道:“你下山多久师父就闭关了多久,每日只许人送些饭菜,诸事不问,我们也不敢去扰他。”秦追奇道:“师兄向来不喜练功,怎麽忽然如此勤奋。”

阮云之见左右无人,凑近他耳边悄声道:“你下山后师祖回山了一趟,你知道师祖的脾气,甚麽事想到就说,从来不顾旁人脸面,忽然x起,当著全派上下考较师父和师叔们武功。师父平日就爱钻研医术,功夫自然比不上几位师叔。”秦追笑道:“师兄喜欢医术又不是一日两日,师父做甚麽这时候回来骂他。”阮云之道:“可不是,师祖骂了几句又给师父一本医经,说是云游时偶得,送给他钻研。师父哪是闭关修行,分明关上门读书去了。后山药草多,在那闭关岂非正合他心意。”秦追道:“你倒懂你师父心意。我这趟回来有急事找师兄帮忙,非去见他不可。”阮云之道:“师父说谁也不见,可没说不见你。只是你闯进后山去见他,千万别说是我出的主意。”

二人一路说笑到了偏厅,阮云之又命人去知会两位师叔。不一会儿,二师兄杜笑植,三师兄薛兆都来到厅上,见了秦追,师兄弟久别相逢好一番亲热。杜笑植肥头大耳,挺著个肚子,不似习武之人,倒像店铺掌柜,上来便对秦追道:“你这小子,去了这麽久也不见回来,我还当你死在了外面,正想撺掇你三师兄下山替你报仇。”薛兆三十来岁年纪,一张长方脸膛不怒自威,弟子们都颇有些怕他。

薛兆见了秦追,脸上便松动了,只是他常板著张脸,突然一笑,反倒令人倍觉怪异。薛兆对杜笑植道:“你也是当师兄的人,怎的说话这般没分寸,师弟刚回来,你却说他死在外头。”杜笑植道:“你早知我要胡说,怎麽不拦我。我是高兴,你还不去把掌门师兄叫来,后山有甚麽好玩,他竟待了半年。”薛兆对掌门师兄十分敬畏不敢造次,说道:“师兄闭关,我不去扰他,要去你去。”杜笑植道:“师兄怕已成了野人,你去后山喊小师弟来了,他听见定会出关的。”薛兆仍是摇头不去。

秦追道:“待会儿我自己去找他,师兄若要怪罪也怪我就是。”杜笑植点头道:“也好。小师弟一路回来十分辛苦,先将包袱解了,咱们设宴为你接风洗尘。”秦追道:“二师兄,我回来是有急事求大师兄帮忙,即刻就要下山去。”杜笑植问道:“甚麽事这麽急?”秦追将段夫人中毒之事说了一遍,又将自己在姚家庄见到的怪事和盘托出。杜笑植听后,也觉其中大有问题,说道:“你去姚家取药,可有打开匣子看了里面的东西?”秦追道:“那匣子上的锁十分j巧,我见一时难开,就先放在怀里。本想著救完人后再回姚家请罪,姚老侠客有天大难事也定当照办。可没想到他一家三口瞬间惨死,我不及援手追悔莫及。”杜笑植道:“那些黑衣人逼问姚穆风某样东西去处,行凶后却又不翻找,岂不古怪?”秦追道:“想必是庄中早已翻找过多次的缘故。”

杜笑植想了想又道:“那个追著你的青衣人,他也使姚家剑法麽?”秦追道:“是不是姚家剑法我也不不能确准,只是他剑法奇快,比姚老侠客还快几分,拆起招来不要命似的,我被他逼得没法可想,连银枪都亮了出来。”杜笑植道:“你还记得招式,使给我瞧瞧。”秦追道了声“好”,从身旁天玄弟子腰间取了长剑,回忆当日青衣人的剑法一招招使来。他为求形似,一招一式清清楚楚,比青衣人慢了许多。这剑法本就求快,他记x好悟x又高,虽慢上一些,仍比寻常剑法迅疾凌厉,一时厅上剑光点点,耀眼夺目。杜笑植看完道:“不错,这分明也是姚家剑法。那青衣人年纪与你相当,定是姚穆风早年未娶妻时收的义子,名叫江轻逐。姚穆风将自己的快剑绝学倾囊相授,此人剑法不在其父之下。奇怪,姚家灭门,你去取药,他半夜到庄中,如此凑巧倒像有人安排好的。”薛兆知道他生x多疑,猜来猜去心中颇为不耐,说道:“甚麽巧不巧,师弟与他们素无瓜葛,本门又从不问江湖事,你尽胡思乱想,扫了大家的兴。”

杜笑植道:“你说得对,我是想多了。姓江的小子不坏,师弟没让他瞧见面目,下回再见,也不失为可结交之人。”秦追苦笑道:“他虽未瞧见我相貌,乌雪已被他盯了去,若再见我银枪,一眼就能认出来。”杜笑植道:“你这人就是实心眼,既然去偷东西,怎麽还如此马虎,兵刃也不换,又大喇喇骑了乌雪去,不是摆明了让人认你麽?”薛兆哼道:“谁像你一肚子**鸣狗盗,师弟行事光明磊落,自不会考虑那麽周全。”

杜笑植哈哈一笑,不与他争辩。秦追坐久了,就说要去后山见掌门师兄万啸风,阮云之一直在门外等著,见他出来就道:“小师叔,我去给师父送饭,你正好和我一起去。”秦追道:“好。”阮云之走在他身旁道:“师父吩咐每日把饭菜放在后山道上,他自会来取,待会儿你在山石后等著,我可要先走了。”秦追问道:“你怕甚麽?”阮云之道:“他见我不如见你这麽开心,说不定要骂我,我还是避过的好。”秦追道:“你是他开山门大弟子,他自然对你严些。”阮云之笑道:“也是,我师父也是师祖开山门头一个徒弟,师祖见他一次便骂一次,要我选还是像你一样做关门弟子好,老大不如么儿,上上下下都喜欢你。”

秦追一笑置之,二人不知不觉已到后山,远远一望山林苍翠,云雾环绕,林中还有座茅屋,真如世外桃源一般清静宜人。秦追心想掌门师兄在此闭关,那是隐居享清闲来了,难怪一闭就是半年。阮云之将食盒放在路上,对秦追道:“我先走了,你别说是我带你来的。”秦追笑道:“知道了。”

阮云之走后,秦追又等了片刻,见一白须黑袍的老者从山道上下来,手中拿著g木棍,背后背著竹篓。若非秦追认得他,几乎要以为是个采药人。那老者来到近前,手中木棍还在路边指指戳戳,翻著草丛。秦追等他走近,突然从山石后跳出喊道:“大师兄。”老者虽没料到有人叫他,但一惊之下仍然神色自若,定力也甚是了得。万啸风瞧了秦追一眼,脸上已有喜色,却不急不缓道:“你怎麽来了。”

秦追道:“我今日刚回来,听说师兄正在闭关,可又有急事相求,所以就闯了后山,师兄不怪我吧。”万啸风瞥他一眼,假装不悦道:“有急事就能硬闯麽?我说过谁都不见,你也不能例外。”秦追笑道:“我可没硬闯,师兄只说谁也不见,又没说谁也不许进后山。”万啸风一样最宠这小师弟,知道他平日最懂规矩,没事绝不会乱闯,就引他到茅屋里小坐。秦追见茅屋虽简陋,却十分干净整洁,伸手提了茶壶倒上杯茶给万啸风道:“师兄,我有件事想问你。”万啸风喝著茶道:“没事你也不会回来找我。说罢,甚麽事?”

秦追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万啸风沈吟半晌,蹙眉不展道:“听这症状,段夫人中的毒应当是森罗冥蕊,此毒发作时剧痛难当,中毒之人死后尸骨带毒,若不焚尸扬灰,等尸身腐烂,毒气还会祸及活人,后患无穷。”秦追皱眉道:“这毒除了血莲为引,难道就没别的法子可解?”万啸风笑道:“血莲药引我只听人说过从未见过。百种毒物之血日日浇灌养成,能克天下所有奇毒,是不是?”秦追道:“是。师兄笑甚麽?”万啸风道:“世上毒物毒x各不相同,相生相克,哪有甚麽灵药能解所有奇毒,如此万能之药,恐怕只能是天上掉下的仙草了。我看准是江湖郎中道听途说,诓骗段庄主。”秦追道:“师兄可有办法解毒?”

万啸风神色悠哉,秦追便知他x有成竹,心中一定道:“就有劳师兄了。”万啸风道:“我将药方写了给你,都是些寻常药草,药铺便能买的。治这毒最紧要的是先止疼,止了疼再慢慢调理,不可c之过急,切勿信那以毒攻毒之法。”说完细细问起段夫人的年纪,才提笔写了张方子,挑一些现成的药草药材给他包了,哪像个掌门,倒像寻常药铺的掌柜大夫。秦追接了笑道:“早知这毒这麽容易解,何必舍近求远夜探姚府。”万啸风摇头道:“你当这毒真这麽好解?若非师父回来一趟,给我这本药经,我又闭关通读半年,略窥一二,你拿森罗冥蕊之毒来问我,我也束手无策。”秦追道:“那我赶得巧。这事不宜耽搁,我先回未寒山庄治我嫂嫂,回头再与师兄相聚。”

万啸风见他要走,就道:“我有事托你,正好你下山替我办了。”秦追道:“师兄有事,我自当效劳。”万啸风取出封信道:“前几日云之送饭来夹了这封信,我瞧了瞧,是扬州柳家送来的。下月初九神枪柳老爷子大寿,我正闭关,你几个师兄又都懒散惯了,推来推去,谁都不愿赶去应酬。柳舍一与师父交情颇深,不去祝寿未免失礼,再说柳家枪法独步武林,你去瞧瞧,请老爷子指点一二,他承师父情,定然不会推辞。”秦追笑道:“我替师兄去拜寿就是,哪敢肖想人家家传武功。”万啸风道:“寿礼我已叫你二师兄备下,你带著去吧。”

秦追应了,待师兄用完饭,将食盒一并带回交与后山门外候著的阮云之。阮云之见他提了大包药草,笑道:“师父果然疼你,我去送信,他将我打出来,你去求药他倒打了个药包给你,如此偏心天下少有。我瞧在眼里,酸在心底。”秦追道:“掌门师兄面冷心慈,表面对你凶心里疼你,你岂会不知。”阮云之道:“我情愿他面上疼我。”

秦追笑笑不与他多嘴,心中盘算著送药之事,便急急去向两位师兄道别。杜笑植将一个锦盒用布包好交给他道:“路上骑马小心些,这玉瓶经不起颠簸。”秦追道:“你故意叫我为难,送甚麽不好,偏送这些易碎之物。”杜笑植道:“就偏要你为难,谁叫你整日在外乱闯。”秦追道:“师兄这是稀世之宝,摔碎了可怎麽好。”杜笑植道:“一对玉瓶哪当得起稀世二字,等三年一回扬州翠微阁开阁,我再带你去瞧瞧甚麽才是稀世珍宝。”秦追笑著答应。

师兄们将他送到山下,秦追上了马,薛兆忽道:“你还骑这马去,姚家庄凶案未了,我听说姓江的小子年少气盛,x子古怪,若认定你杀害他义父,又不问青红皂白对你下杀手怎麽办。不如换了坐骑,谨慎些好。”秦追道:“我问心无愧怕甚麽,人不是我杀的,他若误会我再解释不迟。”薛兆道:“只怕他不听解释,少年人身负血海深仇,行事定然狠辣刻毒。”秦追道:“我不与他斗,遇见他掉头就跑,这总行了罢。”

薛兆说不过他,只得摇摇头放他去了。秦追告别师兄,急奔未寒山庄而去。三日后到庄里,段已凉这几日又消瘦了几分,站在门外望著道口,日盼夜盼,总算将秦追盼来。他等得心焦,听见马蹄声也不看是谁便出门相迎,脚下一绊险些跌倒。秦追飞身下马,一把将他扶住。段已凉急得说不出话,瞧著秦追发愣。秦追安慰道:“大哥安心,嫂嫂有救了。”此言一出,段已凉悬著的心立刻落了地,握著他手道:“当真?快进来说话。”秦追扶著他进门,将万啸风写的方子给他,又将药草放在桌上道:“师兄说嫂嫂年纪尚轻又未曾生养,药不可下得太猛,大哥照著药方每日一剂。这药先是止疼,慢慢再将毒x去了,需耗费些时日。嫂嫂服了药下去会有些不适,大哥记得嘱咐丫鬟仆人,平日里秽物小心清理,切勿沾手。”

段已凉连声答应,叫了小九取药去后院熬制。秦追道:“嫂嫂怕还得再吃些苦头。”段已凉道:“都怪我一时糊涂,听那癞子胡说八道,险些误了螓儿x命。她向来爱美,如今瘦得狠了怕不好看,不知愿不愿意出来见人,我去问问。”说著进了内室,好半天才笑著出来道:“她听说你来定要坐起,也不喊肚痛,刚叫了丫鬟梳头换衣,这就出来。”秦追道:“嫂嫂身体欠佳,应该静养才是。”段已凉连说无妨,过了一会儿内室门帘响动,段夫人由丫鬟扶著出来。几月不见,段夫人面容憔悴,原本如花似玉的脸盘瘦得骷髅一般,秦追瞧著心中难过。段夫人虽是女流倒也硬气,寻常人这种疼法一月不到便撑不住,哪还能自行走动。她到椅边坐下,对秦追一笑道:“我听你大哥说,这些日子你都在为我这病四处奔波,实在辛苦你了。”秦追道:“不辛苦,倒是嫂嫂受苦。不知嫂嫂如何中的毒,我问大哥他也说不上来。”

段夫人瞧了丈夫一眼道:“那日我与小环去庙里拜佛,求了支签,小环将签拿去解,我也正要过去,忽然有个鹑衣百结的乞丐将我拦住。我瞧他可怜便取了些碎银给他,哪知他拿钱时在我手上抓了一把,留了条血痕。我回家不久忽然病倒,三日后浑身疼痛,再后来疼到肚腹,如要死了般难受。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人可疑。”秦追道:“嫂嫂安心养病,这事我慢慢再查。”段夫人道:“你今日来了不许就这麽走,好歹要住上几天。”秦追道:“师兄托我办事,初九神枪柳老爷子大寿,我要去贺寿送礼,眼看日子近了,路上不能耽搁。”

段庄主见妻子有救,心中大定,笑道:“秦弟贵人事多,这样东奔西走也不嫌劳累。”秦追道:“拜寿又不是甚麽难事,权当游山玩水罢了。”段夫人叹气道:“你师兄托你办事我不便强留,误了大事又是我的过错。”秦追道:“等我回来,嫂嫂身体也大好了,到时我再多住几日。”段已凉对妻子道:“你别叫秦弟为难,他现下答应得好好的,一转身又忘了。再说他那几位师兄也巴巴地等他回去,秦弟行走江湖惯了,在我们这住上十天半月岂不是要把他闷死。”段夫人对秦追道:“那也不急著就走,休息一晚,你们兄弟俩聚聚,明日一早再赶路不迟。”三人坐著说了会话,段夫人身体不适回房休息,段已凉见天色不早叫下人备好酒菜,又让秦追先去换衣涤尘。

秦追换了身青衣,不知怎的,瞧著衣服颜色便想起那晚的青衣人来,自陈家集一别,日后只怕少有机会再见。杜笑植说他为人不错,若非有些误会,自己倒真想交这个朋友。想到这,秦追从包袱中m出一枚银镖,正是激斗中青衣人甩手掷到树上的,那日夜里他回去找匣子,见树上c了这支镖便顺手拔了下来,拿在手中一瞧,上面刻著个小小的逐字。江湖人爱惜兵刃,在刀剑上刻字并不少见,可这种小镖小剑容易丢失,落在有心人手中若有意陷害却也麻烦得很,因此极少有人在暗器上刻字。秦追见他镖上都有名字,当是行事光明磊落本不屑用暗器,即便用了也定要告诉别人是谁放的,不禁莞尔,觉得此人颇有些可爱之处。

晚上,秦追与段庄主推杯换盏喝个痛快,回到房中倒头就睡。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秦追起来先去瞧段夫人,见她气色好转,又道昨晚吐了半夜,身上却不大痛了,睡得尚算安稳,知道师兄药方有效。他出来告别段已凉,便立刻启程赶往神枪柳家。这回心中没牵念,路上走得轻快许多。一路和风絮絮,绿柳白堤教人陶醉,初七早上到了柳家镇。秦追进一间瑞福客栈落脚,因走得有些累,便在房中休息,忽听外面有人喊:“孟爷来了,全都让开。”他心想孟爷是谁,来便来了,怎麽还要清道不成。

他本不想瞧热闹,但门外嘈嘈杂杂,喝声不绝,於是将房门打开一线往楼下望去。这小间朝向不好,瞧不见客栈大门,只见几个彪形大汉劲装结束,个个腰身笔挺,穿著一色银线滚边的黑衣,分两边站开,吓得客栈中的客人纷纷立起让开,避之不及。

秦追瞧了一会儿,一个矮胖子从门外进来,也穿银线黑衣,只是黑衣上绣著只白虎。这胖子进来落座,将一把九环大刀放在桌上。店伙点头哈腰过来道:“孟爷这茶水还和往日一样罢。”胖子点头道:“一样。”小二道了声“晓得”,下去烹茶。秦追又见门外抬进几个箱子,箱盖上贴了封条,盖著绣旗,上绣四个大字“白远镖局”。

原来是走镖的。秦追暗想,这镖局名号不响,怎的镖师却如此嚣张。走镖讲究江湖朋友给面子,若非八面玲珑,镖师武艺再高也难得太平。秦追见姓孟的胖子一脸横r,一进客栈就将周围客人全部赶走,仗势欺人未免有些过分,不由心生厌恶,正要关门时,忽然又有一人走进客栈。他微微一愣,这人倒认得,竟是那青衣人江轻逐。

第四回

秦追见他进来,先是一惊,以为又被他瞧见乌雪,竟先想到越窗而走。再一转念,顿觉好笑,自己既然未做亏心事,何必像老鼠见猫一般避著他。如此一想,反倒盼他找上门来,自己正好与他解释,将误会解开。秦追隔著门缝再瞧,江轻逐已换去青衫,一身白衣素缟,脸上略带倦容,似是几日未曾合眼。秦追知道他身穿孝衣是为义父全家守孝,可他少年英俊,穿了一身白更显俊俏,不由多看几眼。

江轻逐想著心事,也没瞧见客栈里只剩下白远镖局的人,进来便找了张空桌落座,唤店伙倒茶。姓孟的胖子见他旁若无人,分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不快,冷哼了一声,拿手指敲著桌面。镖师们平日里跟著他蛮横惯了,胖子一发威便心领神会,其中一个走到江轻逐桌旁,抬脚踢了下桌子道:“起来,谁叫你坐著。”

江轻逐一愣,瞧瞧他道:“这桌子是你的吗?我为甚麽不能坐?”那镖师冷笑道:“你没瞧见这楼下被孟爷包了麽?”江轻逐抬眼一看,两边都是白远镖局的人,客栈里的寻常客人有的上了楼,有的悄悄站在门外看热闹。一见这阵仗,他便明白了七八分,可仍旧神色自若,坐著动也不动。小二忙出来圆场,对他道:“客官住店罢,楼上有空房,我替您把茶水端去。”江轻逐道:“不急,我在这坐一会儿。”

小二见他不领情,也著了急,劝道:“客官还是楼上请吧,孟爷走镖是大买卖,要有个万一谁也担待不起啊。”江轻逐道:“他走他的镖,关我甚麽事。难道他走镖,旁人都不要活了麽?”秦追顿觉好笑,这人说话未免太过直率,半点也不给人面子。那黑衣镖师果然脸上挂不住,勃然动怒,拔出佩刀往他面前一伸道:“你这是故意和我们过不去了?”江轻逐瞧了瞧他,又去瞧地上摆著的几口大箱子,末了道:“白远镖局,这镖局子听也没听过,想必是趟有去无回的买卖。”此言一出,四周一片鸦雀无声,连伙计也远远躲开,生怕一个不慎遭池鱼之殃。胖子端坐邻桌并不开口,秦追从楼上望去,却见他朝江轻逐身旁的镖师使了个眼色。镖师心领神会,抬手一刀就往江轻逐颈上砍。

秦追瞧得分明,这一刀虽用的是刀背,但力道极猛,若真砍中不死也必重伤。他深知江轻逐武功了得,倒也不担心,旁边瞧热闹的却已大声惊呼起来。江轻逐伸手往后一探,三g手指牢牢将刀背捏住。那镖师一刀砍下没留半分力气,被他这麽轻轻一捏居然纹丝不动,挣了几下也未能将刀撤回,脸上一红,一声断喝,再用力夺刀。哪知江轻逐忽然手指一松,他便立刻往后一个跟斗栽倒。这一跤摔得狼狈,秦追见他四脚朝天,怪模怪样,全没了方才嚣张跋扈的气焰,心中大呼痛快,忽听隔壁房中传来噗嗤一声笑,想来也有人和他一样在偷看。这时楼下惊呼声已落定,那人摔在地上也不敢出声,客栈里反倒静得很。这一笑声音颇为刺耳,有人已抬头往楼上看。

白远镖局的人喝道:“谁在上面看笑话,滚出来,老子一刀宰了你。”另一人道:“是左边那间房。”秦追进房时瞧见隔壁是个带著伴当的客商,绝非江湖人。楼下白远镖局的镖师丢了这麽大一个脸,再瞧江轻逐神闲气定毫无惧色,武功颇有些深不可测,便迁怒旁人冲上楼去,直奔那客商的房中。秦追见有人上来,便掩上房门,隔了一会儿听隔壁一声惨叫,那客商与伴当已被人揪出来扔在地下。秦追思忖片刻,将门打开。镖师正对主仆二人拳打脚踢,秦追道:“住手。”那人凶神恶煞地瞧著他道:“没你的事,滚回房去。”

秦追见那客商被打得蜷成一团,伴当在一旁吓得面无人色,便道:“你们打他做甚麽,是我笑的,与他们无关。”镖师见他强出头,便丢下两人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笑甚麽?”秦追道:“甚麽好笑,我笑甚麽。”他学著江轻逐的语调道:“我笑我的,关你甚麽事?难道你们走镖,旁人都不许笑了麽?”他一说完,楼下江轻逐也“嗤”一声笑出来。白远镖局的镖师何时受过这种闲气,纷纷拔刀相向。秦追走下楼来,见众人已将江轻逐团团围住,便道:“诸位要动武,不妨到外面去,这里打坏了东西是要赔钱的。”

掌柜瞧这剑拔弩张的情形早已急得满头是汗,听秦追这麽说原想附和,可再瞧孟总镖头的脸色,到了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

江轻逐站起身来,对四周那一圈钢刀视而不见,对秦追道:“去外面正合我意,跟斗也可摔得再远些。”秦追忍笑道:“正是。”两人将白远镖局的人气得半死,说话间就要上来动手。那胖子终於站了起来,他身高不足五尺,圆滚滚看不出有多厉害,反倒是那九环大刀十分威风。

孟胖子来到江秦二人跟前,拱了拱手道:“在下白远镖局孟彰,还未请教。”秦追正要开口,江轻逐道:“有甚麽好请教,要动手就快些。”孟彰瞧他一眼,冷笑道:“急甚麽,让你多活片刻,还不耐烦了?”说完大摇大摆往客栈外走去,江轻逐也不客气,抬腿跟著他走,秦追与一行镖师一同出来。客栈门外有块空地,看热闹的人便多起来。孟彰神色倨傲,张口便问:“你们两个谁来试刀?”

江轻逐心高气傲,看不惯他这嚣张嘴脸,当即就要上前教训他。秦追将他拦住道:“你身上戴孝,不应动武。刀剑无眼,伤人见血未免对亡者不敬。”江轻逐道:“我辈江湖中人,守孝不过是为表哀悼。我义父生前素来侠义,路见不平必要拔刀相助。这甚麽白远镖局仗势欺人,若不教训,义父九泉之下也要骂我无能。”秦追道:“你武艺高强,杀**焉用牛刀。”江轻逐道:“此事因我而起,该当由我解决。”

两人争来抢去,全不将孟彰放在眼里,好似随便哪个出手就能将他摆平。孟彰哪受过这等闲气,手上大刀一振,呛琅发出巨响,也不出言示警,兜头一刀便朝站在近处的秦追劈去。秦追一转身,赤手空拳与他交上了手。江轻逐见两人已开打,便不再争抢,站在一旁瞧著。秦追手上虽无没兵刃,却也游刃有余。战了几回合,江轻逐瞧出他武功比孟彰高出许多,心中已不担心,反而与他聊天道:“你惯用甚麽兵器,若是用剑,我倒可借你。”

秦追心想,我那兵器真亮出来,你瞧了定然不顾一切先要将我打倒方肯罢休。於是笑著道:“你那剑看著是件宝贝,削铁如泥,我用了岂非对孟镖头不公平。”江轻逐道:“你怎知我这是宝剑?”秦追躲过迎面而来的刀锋道:“这剑看似无华,剑气内敛,剑在鞘中隐隐已有龙吟之响,怎会不是宝剑?”

江轻逐见他识货,心中大有相惜之感,就道:“你想不想试试这剑?”秦追道:“孟镖头使刀,我也使刀,你替我借刀来。”江轻逐知道他不肯占兵刃上的便宜,敬佩他光明磊落,便伸手一捏身旁掠阵镖师的手腕。那镖师一声痛呼,手掌松开,钢刀掉落下来。江轻逐轻轻接住,对秦追道:“刀来了,接著。”秦追头也不回,听他一喊,又听利器破空,身子一折,钢刀从耳旁飞过,他便抬手一把抓住刀柄。

秦追手中有了兵刃如虎添翼,钢刀兜头一转已将全身护住。这刀法是三师兄薛兆自创,薛兆x子刚直,不喜搞些虚头滑脑之事,自创刀法往往连名字都懒得取,指点秦追时只道第一招,第二招。秦追将这刀法使出来,招招沈猛,大开大阖,别说孟彰没见过,连江轻逐瞧了也颇觉意外。他手中钢刀虽不如孟彰的九环大刀厚重,却挡得轻轻松松,几招下来孟彰已显出败相,连连后退,胖脸上也落下汗珠。围观众人外行看热闹,不知他落败,只觉大刀闪闪发光,金环呛啷作响,威风得紧。那些镖师还在为镖头鼓劲喝彩,只有江轻逐微笑不语,知道秦追早已赢了,不过故意给孟彰一个台阶,拖了这许久,只想教他知难而退。他又瞧了一会儿,见秦追迟迟不下重手,心中反倒怪他优柔寡断,换作自己早就一刀上去,把那胖子身上肥r片去一块。

秦追等著孟彰罢手喊停,岂知孟彰方才排场摆了十足,要让他认输委实拉不下脸,反而一路硬撑。秦追心中也有些不耐,正要给他个下马威,江轻逐却在一旁凉凉道:“孟总镖头,你三十招前就输了,怎麽还不跪下求饶,脸皮厚到如此倒也少见。”孟彰被他说破,脸上一红,竟不顾秦追,转身一刀向江轻逐劈去。江轻逐笑道:“来得好,给脸不要脸,我就不客气了。”他剑都不拔,抬腿一脚踢在孟彰肚子上,直把他踢出丈外,众人纷纷惊呼避开。孟彰这一跤摔得比方才那镖师更狼狈,如一团烂r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实是颜面扫地,羞愤难抑。白远镖局毕竟有些威势,路人竟不敢笑,任由几个镖师过来才将他扶起。

江轻逐道:“门外果然宽敞,摔得比客栈里远多了。”秦追心想他处事总是这般刻薄,将来仇家定然少不了,不过再想孟彰也是咎由自取,该有个教训,当下不说甚麽,只将手中钢刀掷在地上。

江轻逐踢完一脚,眼中再没有白远镖局甚麽镖师镖头,拉著秦追道:“你叫甚麽,左右无事,我做东请你怎样?”秦追初遇他时被他追得无路可逃,这时见他如此亲热暗暗好笑,就道:“在下姓秦,单名一个追字。”江轻逐道:“秦追这名字有趣,我名中有个逐字,倒也登对。”秦追愣了愣,虽早知道他名姓,但听他亲口说来,自然大不一样,心中甚喜,点头微笑道:“果真登对。”

江轻逐将白远镖局的人扔在一旁瞧也不瞧。孟彰吃了个大亏,又心知打不过,便转身进了客栈,命店伙把门关上,众人没热闹可瞧,也纷纷散去。秦追使了趟刀法,倦意反倒消了,便随江轻逐之意去近处酒楼小坐。江轻逐吩咐跑堂张罗酒菜,执意做东请客,秦追盛情难却也不再推辞。酒菜上桌,虽不是甚麽名贵珍馐,倒也样样j致可口。江轻逐替他倒酒,自己不喝,端了茶杯敬他道:“我有孝在身,以茶代酒,与你交个朋友。”

秦追见识过他武艺,又喜欢他为人直率嫉恶如仇,心中早有结交之意,仰头将酒喝了。江轻逐见他如此痛快,更是欢喜,也将茶水饮干。秦追有心解释姚家庄外与他相遇夜斗之事,可方才客栈外互道名姓时未提,此时瞧他正在兴头上,不想扫他兴致,便暂且按下。他这边察言观色寻找机会,江轻逐却心无他念,只与他聊些江南风物人情。秦追听他谈霏玉屑,滔滔不绝,不止武艺高超,见识也颇广。秦追自幼随师父上山学艺,学成下山虽游历四方却少有年纪相仿之人与他如此畅谈,义兄段已凉不会武功,聊起来没那麽投机,秦追只当他哥哥般敬重。今日与江轻逐同坐一桌,听他说些江湖上的逸闻趣事,竟听得津津有味。

二人聊了大半时辰,江轻逐见菜冷了便叫伙计拿去热过,再温酒来。他自己非但不饮酒,且只吃些素菜。秦追想了想试探问道:“你义父是谁?”江轻逐收了笑容道:“我义父是江宁快剑姚穆风,只是他晚年已金盆洗手不问江湖事了。”秦追道:“姚老前辈素有侠名,江湖中敬佩他的人不在少数。”说著替他斟满茶,暗暗思忖如何开口才能不叫他当场翻脸,江轻逐却忽然冷笑道:“敬佩有何用,金盆洗手又有何用,义父一生没做过亏心事,义母心善向佛,云妹更是纯洁无瑕不谙世事,那贼人竟心狠手辣将三人一并杀害。”他与秦追聊了许久早已将他当好友看待,当即将那晚的事说了一遍。姚家凶案秦追亲眼所见倒比江轻逐还多,只是此刻不好开口,默默听著,见他说话时将手中茶杯握得甚紧,怕他用力过猛伤了自己,便伸手将杯子拿下。

江轻逐自觉失态,连忙松手。秦追问道:“你可是亲眼瞧见那人杀人?”江轻逐道:“我虽未瞧见,但义父一家夜半惨死家中,庄内仆人丫鬟一个不见。只有那杀人者一身黑衣形迹可疑在后院尸首旁,若非他杀,还会有谁。”秦追道:“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何况你只见那人在你义父尸首旁,并未瞧见他动手杀人,为何不听他解释。”江轻逐心中不快道:“你未免将贼人想得太好,既是蒙面凶手,又怎麽会与我解释,自然是转身就逃了。”秦追心道,你一声不响从背后袭来,我不躲得快些早已死了,还能在这与你说话麽?但他嘴上却道:“说的也是,后来又怎样?”

江轻逐道:“他一逃我便去追。这人武功不错,可瞧不出来历,我追了一会儿,缠上他交了几回手。他一心只想逃走,被我逼得急了就亮了兵器,是杆银枪。”秦追欲言又止,江轻逐接著道:“我当时也觉惊奇,哪有人半夜杀人,用枪做兵器,他还有匹好马。那晚让他跑了,隔日我在陈家集镇上瞧见那匹马,若他不换坐骑,我走遍大江南北,总有一日能将他找到。”秦追问道:“你找到他,又要如何?”江轻逐想也不想就道:“我要将他千刀万剐,送去义父坟前谢罪。”秦追道:“或许他另有隐情相告,你也不听他辩解麽?”

江轻逐愤然道:“有甚麽好辩解,我事后回庄里瞧了义父尸身,余温尚在,显是遇害不久,我来时又未瞧见别人。”秦追道:“你从前门进庄,真凶若从后院出去,你怎会瞧见。”江轻逐双眉紧皱道:“你为何总替那人说话?”秦追怕他看破,就道:“我只是觉得事有蹊跷,与你细细分析,切莫错怪了好人。”江轻逐哼了一声道:“深夜黑衣不露真容,哪来甚麽好人。”秦追听他话中恨意甚浓,一时不好将实情和盘托出,怕他当场翻脸就此打起来,酒楼上人多,惊动官府更是不妙。

江轻逐见他闭口不言,还当他劝说不成心中不快,便道:“别说这些事了,惹得你心烦。你住在瑞福客栈,也是要去柳家拜寿?”秦追心中有事,听他这麽说就应了声道:“家师与柳老爷子素有交情,掌门师兄便差我来送贺礼拜寿。”江轻逐对他师承来历颇有兴趣,问道:“你师从何人,甚麽门派,瞧你刀法使得好,平时用刀麽?”秦追道:“我师承天玄,家师陆天机少在江湖上走动,你未必知道。我平时也不用刀,只是三师兄钻研刀法,空闲时教我几招,今日胡乱使来倒让你见笑了。”

江轻逐道:“这刀法好得很,你既不使刀,与那孟胖子交手还能让他几分,又何必如此自谦。”秦追被他夸得有些不自在,因有事瞒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江轻逐道:“明日你有事麽?”秦追道:“我早到两日,并无其他事要办。”江轻逐道:“那我明日再来找你,你在客栈等我。”秦追道:“明日该我做东请还你。”江轻逐道:“区区一桌酒菜能值几个钱,你定要请我也不与你争。”秦追怕江轻逐找他时瞧见乌雪又生麻烦,心中想著等柳家寿筵完了邀他去镇外再说,那时无论要打要杀,自己绝不还手,总能将这事解释清楚。如此这般思虑停当,秦追定了定神道:“明日我就在这酒楼下等你,白远镖局的人还在瑞福客栈,你去了怕多有不便。”江轻逐笑道:“我去不便,你住店里难道就方便?”

秦追心道,我不像你这般刻薄,把人踹出丈外还要拍手称快。江轻逐瞧他微笑不语,便叮嘱道:“那你小心,有事来西街高升客栈找我。”秦追答应了,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江轻逐叫店伙上来会帐,与秦追下楼互相道别。

秦追回到客栈,见后院马厩中乌雪正耷拉著脑袋打盹,倒也听话,看起来不大惹眼了。他想到明日会面,心情大好,只觉与江轻逐十分投缘,大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之感。瑞福客栈大门紧闭,他上前敲门,店伙应声开了,见是方才与孟爷比刀的客人,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道:“客官,你怎的又回来了。”秦追不解道:“我住在你店里,怎麽不能回来?”店伙将门打开一线,却不敢让他进来,悄声道:“客官你方才惹了孟爷,他正在火头上,要是见你大摇大摆回来,怕是不肯善了。”秦追道:“白远镖局当真这麽恶霸不讲理?”

店伙道:“那也不是,只不过这位孟爷咱们是惹不起的,只要他押镖经过此地都让著些。公子你是大侠客武功了得,打他一顿倒是过瘾,可明后日一走只怕孟爷拿小的们出气。你还是改投别处,大家眼不见心不烦岂不更好。”秦追不想他为难,就道:“那你去楼上将我包袱取来。”店伙连声道谢,取了包袱给他。秦追道:“小二哥,我那马儿暂且留在你这,你替我好生照看。”想了想又将裹著的银枪也交给他道:“这东西放在你这,等明日白远镖局的人走了,我再来取。”店伙答应,双手捧枪走了。

秦追提著寿礼和包袱转身往西街而去。到了街上,抬头瞧见高升客栈的招牌,想也不想就跨步进店。客栈伙计见有客人来连忙招呼,秦追一问之下才知神枪柳家办寿筵,客栈空房都满了,再到别处去问也是一样。这镇上客栈本就不多,江湖人赶集一样到来,把几家客店挤得满满当当。秦追在镇上找了半天没找到落脚处,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迎面又瞧见一身白衣素服的江轻逐朝他走来。

江轻逐走近了也是一愣,随即面露喜色道:“你我真有缘,才刚别过又在路上遇见。”他见秦追提著包裹便问道:“你这是去哪?”秦追道:“白远镖局的人在瑞福客栈,店东怕惹麻烦劝我另投别家,可这附近客栈全满了,一时还不知去哪好。”江轻逐听了如何按耐得住,怒道:“岂有此理,姓孟的好不威风,哪是走镖讨生活,十足是个恶霸。”说著就拉了秦追的手道:“你跟我来,我去将那胖子揪出来毒打一顿,叫他再不敢找你麻烦。”

秦追拦著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要揍他又何须你动手。只是柳老爷子的地头,我来拜寿总要卖他面子,人家大喜之日别惹出事来。”江轻逐不肯,定要去教训孟彰,秦追道:“你执意要去,就是让我为难。”江轻逐眉头一皱道:“你这人不识好歹,我帮你,你却还来怪我。”秦追笑道:“你真想帮我,不如替我想想在哪落脚,晚了怕要露宿街头。”江轻逐松开他手道:“你不嫌弃,就与我同住罢。”秦追见他并无玩笑之意,想了想便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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