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花梦黎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北苑的屋里。望向窗外,灰色的暮霭压着铁锈色的晚霞,着实绮丽。她竟昏迷了这麽久……想起身,却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如今左x及肩未好,耳後时不时地刺痛,右手又添了新伤。她瞧向裹着白布的掌心,依稀记得这是被玉蒺藜刺的……真是比一术,伤一回。花梦黎不禁苦笑。
她虽然没有亲耳听见国师宣布暗术竞技的结果,不过八九不离十,输了。想起整个破阵的过程,真有些功亏一篑,花梦黎心里不免难过,可并不後悔。
这时北翼踏进屋里,瞧她半躺在床上,兴奋地叫唤道,“公主,你醒了!”
花梦黎朝他微微颔首,作势下床。北翼立即上前紧张道,“公主这是要去哪?还是多加休息吧!”她受的皮r之痛已经让他悲不自胜,何况她还有那麽重的内伤。
花梦黎执意起来,对他正色道,“我想去见见国师。”
北翼瞧见她的神色,没有再阻拦,只是愁云惨雾。
花梦黎看在眼里,莞尔一笑,“等我回来和你一起去黎g取药可好?”明日是毒术竞技,之前她和北翼一起准备了毒药,因为太多,所以还放在正北殿里。
北翼连忙摇头拒绝,“公主无需来来回回地折腾,北翼和若莱自会取来。”
花梦黎正想开口,北翼抢先道,“这事就让北翼去办吧!”
她知道他担心她的身体,若不答应他会伤心,也只好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她让嫣儿带路去见国师。国师见到她和蔼地笑问,“公主此来为何?”
花梦黎瞧着慈眉善目的国师。今日的布阵摆明着国师知道她的过去,而且可能不少。或者说国师此举匣剑帷灯,引她前来。
她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国师会给她答案麽?
然而国祭已近尾声,她该忍还是不忍,该信还是不信?
“国师今日给我布的阵可都是我小时候去过的地方?”她先确认这个问题再说。
国师笑了笑,不答反问,“公主可否先回答老臣一个问题?”
花梦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今日公主已经发现老臣的分身,为何不投暗器?”
“我不想错下杀手。”花梦黎想也不想地回答。
国师听闻心里更多了份确信。如此心软的她不会是??溪沐叹了口气,说道,“今日布的阵都是幻景,公主无须放在心上。”
花梦黎心头一沈,自己回答错了麽?
“我没了小时候的记忆,可今日国师布的阵除了最後一个地方,我都有印象。国师能否告诉我最後那处是什麽地方?”
国师仍滴水不漏,“布阵本就虚虚实实,公主真的不必执着。”
花梦黎心里溢满失望,却点了点头,起身。“天色不早,我就不打扰国师休息了。”
国师望着花梦黎远去的背影,皱纹纵横的脸上尽是愁苦。十五年来,那孩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背弃了一份承诺。她决定举办国祭,想给那孩子多一点时间,他无怨无悔地照顾了失魂的花梦黎八年,一直盼着花梦黎能醒来……如陛下所言,她铁石心肠了这麽久,却在这不容夜长梦多的时刻心慈手软了。
人非草木,终奈何不得滴水穿石。况且撇去恻隐,这也是最後且唯一能让她自己好受些的机会。
她安慰自己,这麽做并没有逆悖天运,仍顺应大爱之道,直到花梦黎孤身一人参加国祭。在那一刻,她自问,一个决定会否改变命运,或者是命运在左右一个决定。
就如八年前。
如果三公主输了国祭,便不会成为南丝之吟的主人、未来的女皇,那麽古老的启示也成了无稽之谈。这份异想天开她并不是没有过。
亦如八年前。
然而三公主却赢了两场比赛,更甚者原本今日南丝之吟就成了她的囊中之物。自己故意布阵试探,如果三公主前来相问,便意味着她记忆真的未恢复,智x真的未启。
匆匆来去的三公主让她不得不承认,是命中注定的人。别无它解。
却也让她愁情更甚。失魂前的三公主除了粘着御风不容旁人亲近。可还魂後,却与御风相处极为淡漠,甚至在御风受伤前就不要他参加国祭。即使没了记忆,这变化之大,让人瞠目结舌。
既然千回百转仍是原地踏步……御风那孩子,真的饱受折磨了麽……国师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是是非非,孰对孰错,谁也说不清。
──*──
北翼和若莱坐在马车里,厢内昏暗一片,北翼并未察觉一脸绯红的若莱正默默地凝视着他,只是万分小心地看守着瓶瓶罐罐。
马车一个颠簸。若莱“呀”了一声便撞向北翼,北翼想也未想地扶住她,柔声道“小心些,坐稳了。”否则她摔伤了不说,药都会被砸了。
因这温暖有力的掺扶,若莱的脸更烫了些,她怯怯地坐了回去,小声称是。
北翼仍看顾着药瓶,久久听见若莱唤了声叶大人。
北翼没有循声望去,而是嗯了一声。
“如果若莱做错事,大人会不会不要若莱?”若莱的声线有些细,藏着紧张。
北翼没有片刻犹豫地摇了摇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也经常犯错。”说完他不自觉地挠了挠束发,嘿嘿地笑了笑,“放心吧,若莱你这麽好,若真犯了错,改过就行,我不会怪责你的。”
若莱听闻,片晌不语,闷闷地说道,“若莱至死都会好好侍候大人的。”
北翼听到她这样夸张的说法,又扯起灿烂的笑,“说什麽傻话呢!”
两人不再言语,只剩下一车叮铃!啷瓶子的碰撞声。杂乱得有些刺耳又有些悦耳,就像若莱此刻的心跳声。
比起g里其他的男子,他是那麽的与众不同,如寒冬里初升的旭阳,温暖且耀眼。不像主子,更像夥伴、兄长……不知不觉地,每一天都迫切地想见到他,见到他後便是难言的满足和快乐,这种十三年来不曾有过的感受。
她来到他的身边,是福不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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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最後一术──毒术竞技在北苑举行。以前太傅介绍过只要能对国师手下的第一毒师下其不能解的毒或者解其下的毒便算胜,其实不仅於此。
比起其他三术,毒术竞技有着最为苛刻的规则──下毒者必须下急毒,然而一炷香内毒现输,一盏茶内毒发输,一刻内毒毙输,一时辰内毒隐输。
花梦黎听闻不禁暗嘘,还好当初选择学解毒而非下毒。
不过这样竞技才公平,否则下毒者下暴毙的毒,那解毒者就算再神通广大,也没时间解。
国师解释完规则便下令,“把人带上来!”
花梦黎霎时脸色苍白,身子簌簌发抖──只见三个身穿囚服,神情呆滞的女子被国师的弟子推押着前行。
向北翼学毒术,纯粹纸上谈兵。北翼会指着一个刻满经脉x位的木人和另一个刻满人体器官构造的木人,详细地描述他下的毒在什麽时候、哪些部位出现哪些症状,又会在什麽时候哪些部位彻底坏死或者无救,再考她如何解毒。
她和北翼从未对一个活物下手过。虽然两人也猜测过这竞技会怎麽比,不过都觉得顶多用动物……万万没想到这竞技是以活人作为下毒和解毒的对象!
花梦黎立即挺身而出,声音完全变了调,“怎能用人作对象!太惨绝人寰了!”
国师微微蹙眉,经过昨日,她并不意外三公主会口出此言,可是──“此次国祭的毒术竞技确是如此。”
“不……”花梦黎直摇头,“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啊,绝不能拿他们来比试!”
花理萸见状,便正色道,“黎儿,不得胡闹!这些人都是罪大当诛的死囚,不必手下留情。”
“死囚也是人啊!”花梦黎不可置信地盯着花理萸喊道,“就算罪大恶极,死前也该享有最基本的人权!”
众人听闻她的言论都露出异色,仿佛在听天书。这些死囚终是要死,谁会在乎怎麽个死法?!
“黎儿!”花理萸厉声大喝。这孩子哪来的古怪说法?
“母皇──”
“不要再说了!”花理萸硬生生地打断她,面露怒色。黎儿居然为死囚而心生悲悯,善恶不分至此,又怎能成为一个刚正不阿、雷厉风行的君王!
花梦黎却不依不饶,无畏惧地顶嘴道,“我们比的是毒术,不是杀人啊!”
“放肆!”花理萸拍案而起,咆哮道。这国祭岂容她如此扰乱。
这时花梦玥哼笑道,“妹妹不会是怕输故意找借口吧!”
花梦黎只觉花梦玥不可理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懒得回话。
花梦熙亦淡淡地说了句,“如果小妹不满这竞技规矩,大可退赛。”
这一针见血的话让花梦黎无以应对,花理萸立即青筋毕露地对花梦熙呵斥,“够了!”
花梦熙一怔,垂下头不再言语。
瞧这剑拔弩张的情势,国师只好肃颜解释,“三公主,这三位死囚皆是自愿试毒,以求保个全尸。”
花梦黎听闻更是方寸大乱。她竟忘了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是不同的!这些死囚想着如何能保个全尸,自己却还在挣扎於人权之说……可她是解毒的,若救了死囚,岂不是要让那人再被砍头,死无全尸?!
太残忍的毒术竞技!却似乎只针对她一人而言。
退赛认输麽?
成为刽子手麽?
让一个死囚在生死里走两遭麽?
就没有皆大欢喜的结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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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参考了下古人的计时单位,一炷香──五分锺,一盏茶为两炷香──十分锺,一刻为三盏茶──三十分锺,一时辰为四刻──两小时)
☆、87
她知道,没有欢喜的结局。
花梦黎提起无力的双脚,走向那三个死囚,“你们可否告诉我你们犯了什麽罪?”
花理萸正欲阻拦,国师却对她使了使眼色,花理萸便坐正,揉着太阳x。
第一个女囚立即下跪道,“罪人放火烧死了夫君和他在外包养的女子以及他们的孩子。”
中间的那个也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地说道,“罪人刺死了讨债的债主和她的手下。”
最後一个下跪道,“罪人该死,无话可说。”
花梦黎对最後的那位女子冷冷地开口,“难道你罪大得羞於启口?”
那女子木然地点头。
花梦黎又说道,“既然你的罪这麽重,那被毒死後还该被五马分尸,你说呢?”
旁边的两个女囚听闻身子都瑟瑟发抖,可那女子毫不犹豫地应了句,“罪人领罪。”
花梦黎轻哼一声,走回至国师和花理萸面前,倏地下跪道,“黎儿有一事相求。”
花理萸早就心烦意乱,只想尽快开始毒术竞技,又怕黎儿会做出冲动之举,叹了口气道,“何事?”
“若黎儿从第一毒师手里救活了最後那个女子,请母皇能赦免她死罪,将她囚死於狱中。”花梦黎一字一句地说道。
众人听闻都倒抽一口气。这时那女子哭喊道,“我不要活着,让我死!”
花理萸见状便板着脸说道,“黎儿你也听见了。况且母皇说过,这些人本当诛死,留不得活口。”
花梦黎抬起头,一脸坚决地看向花理萸,“请母皇相信孩儿,让她囚死在狱中是比死罪还重的刑罚。”
本一直哭嚷的女子听她这麽一说倒也止了声。
花理萸盯视花梦黎一会儿,又揉了揉眉心,“就按你说的办。国师,开始毒术竞技。”
国师意味深长地看了花梦黎一眼,应了声是。
花梦黎起身退了下去。在那个世界里生活了八年的她相信对羞愧於自己罪行的重犯而言,失去一生的自由囚禁在忏悔里,已经足够。当然她只是不想让那女子死去活来再死去,不过这前提是她必须赢了毒术。
对於决定继续比赛的她而言,怎样都是亡羊补牢。
花梦黎走向一脸童真无邪的北翼,扑进他的怀里,把他抱得紧紧的,紧得全身抖个不停。“北翼……”
北翼也紧紧地回抱住她,心里感慨万千,他能明白些她的感受。
花梦黎的泪一滴滴地掉了下来,“在这个世界,十六岁就没有天真了。你的天真,是我的至宝。”
“公主……”北翼听了,再也忍不住,默默地垂泪。
若莱看着相拥落泪的两人,绞着衣角,眼眶也不由自主地湿润。
花梦熙第一个上场──下毒。下毒的对象是那个纵火杀人的女子。大约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传来那女子凄厉的叫喊。花梦黎背着身g本不敢去瞧,那女子的惨叫声渐渐地化作呜呜声,仿佛是在吐血……花梦黎忍不住幻想那女子的惨状,这种感同身受的痛苦让她呼吸困难,指甲深陷掌心,原本裹着伤口的白布泛红,北翼见了便对若莱说道,“轮到公主的时候来药房唤我们。”
若莱点头称是,北翼拉起花梦黎往药房走去。
花梦黎静静地站在桌旁,任北翼替她包扎手心,只是泪掉个不停。北翼直起身,瞧见梨花带雨的她心痛不已,除了轻轻擦拭她的泪水,无措。
他发誓过不会再在她面前哭,可此刻要笑也太强人所难。
花梦黎反握住他的手啜泣。母皇的强势、国师的缄默和御风的矛盾她都清楚,所以才会对那份愿望执着。
然而为了御风只能如此麽?她心里的答案变得模糊。相反越渐清晰的是,一切都变得狰狞不堪了。
她泪眼汪汪地看着北翼说道,“我真的好怕救不了那个女囚,我更怕默许了这样比毒术甚至选择参加的自己……”
“北翼……我心里很後悔……可是不知道後悔些什麽……又不准自己後悔……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花梦黎哭得愈加厉害。
北翼凝视着我见犹怜的她,心里除了苦楚、疼痛还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此刻的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是一个脆弱得需要他去呵护的女子。
一种不需要仰望的平等。
“黎儿,有我在,别怕。”北翼捧起她的脸微微笑道。
花梦黎看着北翼,他的声音仿若天籁。是的,她有他。不管过去怎样、现在怎样,未来只有他。虽然她和他的未来携着残缺──无法在g外平凡地生活着,平凡地相爱着。
曾几何时,平凡成了奢求。
花梦黎轻轻地缠上北翼的脖子,声音仿佛不是她自己的,“北翼,在比赛前要了我吧……”她知道这是冲动。可她需要他的怀抱让她勇往直前,她怕输了这场毒术、怕杀了那个女囚後,再不会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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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大家都没想到花花的第一个是小北吧?可是……可是……
☆、88
北翼全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花梦黎,却见她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如起舞的蝶翅扑闪个不停,掩尽氤氲。绝丽的脸颊没有血色,透着决意。
这不该是欲求鱼水之欢的女子的神情。
北翼想推开她,花梦黎却将双手紧了紧,凑上他的脸蜻蜓点水般地亲吻起来。北翼心口一紧,不再犹豫,抱起她将她平躺在桌上,随即翻身压了上去。
他一直期盼被她拥有,而现在,她的开口,她的主动在告诉他,不论出於何种缘由,她想被他拥有。
彼此拥有彼此,不好麽?好得不容他拒绝。
他身子稍稍左倾,尽量避免压到她的左x,她的伤还未好。他小心翼翼地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往下吻去她眼睑下的湿咸,顺着那条透明的轨迹含住她略显苍白的双唇。
花梦黎对他的吻并不陌生,在他欺上的瞬间,呢咛一声,微微启口迎接他。北翼因她的动作而欣喜,将舌探入擒获住她的香舌後纠缠起来。
这样的亲吻,让花梦黎不由自主地想起些什麽,可下一刻她将双眼闭得更紧。
北翼一边疯狂地吻着她,一边动作极轻柔地去掀她的衣裳,轻柔得让花梦黎浑然不觉,直到她感到x前一阵微凉。
她始终没有睁开眼,纯粹去感觉,感觉北翼温热的唇从她的嘴角下滑至颈项、锁骨、再是右x……当他含住那棵含苞待放的r粒时,花梦黎忍不住张开双眼,身子微弓地发颤。北翼察觉到,立即抽身。
上一次她也是在这个时候喊停……北翼慌乱无绪地看向花梦黎,正好撞进她亦是慌张却夹杂着羞怯的明眸,花梦黎连忙别过头,轻咬下唇,没有出声。
不似刚才的惨白,现在她的脸颊染上朝霞的色泽,明艳得让人窒息。北翼见了心跳加速,终於露出笑靥。
花梦黎见他没有动静,又转过头向他看去──他的笑灿烂得让她x口一堵。原来……之前不是她的多心。
对不起,这三个字她很想脱口而出,却咬着唇忍住。北翼会误会的,这个时候她还是别说话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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