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阿泠,过来。”
卫泠如受蛊惑,驯顺的一步一步上前。
裕王看着面前的少年,午睡骤醒,急奔而来,鬓发散乱,衣衫不整的样子。竹青的薄纱衫子半系半敞,滴水的发丝凌乱的缠着雪白纤细的脖颈,一路往下粘连上精致的锁骨。再往下,雪白的小衣若隐若现……
他呼吸渐重,胸口起伏,目光如有实质。卫泠仿佛有些承受不住,慢慢低下头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抬起了他的下巴,拇指缓缓扫过淡粉色的唇。卫泠脑中轰的一声,所有神智仿佛一瞬间被抽离。他呆呆看着面前的男人,张了张口,竟发不出声音。
“傻孩子。”他听见心爱的男人用仿佛呢喃又像叹息的声音,轻声说。
连月来的心酸与委屈忽然井喷而出,眼泪瞬间汹涌上来,他怔怔的立在那里,仍然维持着呆滞的表情,眼泪却一颗一颗的掉下来。
裕王捧住他的脸,用拇指去擦他的眼泪,却越擦越多。
“傻孩子……”
终于,他拥他入怀。
良久,卫泠有些不好意思的轻轻抽身出来,手却仍抵着他胸前,低着头不敢着他的脸,小声说:“王爷来探望,阿泠心中很是欢喜。”
裕王没有接话,只是伸手抚了一下他的头发。
卫泠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面上微微有点烧,侧过脸,没话找话:“王爷从城里来?”
“这些天一直在西山军营,就过来看看你。”裕王轻描淡写。
卫泠敏锐的听出些什么,抬头望向他,眼里透出疑惑。
见瞒不过他,裕王苦笑一下:“鞑靼又作乱了,三日后拔营。”
卫泠如受当头一击,满心甜蜜与忐忑立刻被浇上冰水。他想说,朝中这么多将领,非你去不可吗?心里却知道这话不能出口,只得默默垂下头。半晌,还是忍不住:“……不去不行么?”
裕王将他的双手捉在掌心合住:“阿泠,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默然片刻。“前路艰难,我明白。”卫泠一语双关,鼓起勇气将他的手牵引至自己心口,“王爷只需记得,阿泠心悦王爷,虽百死亦不悔。”
裕王深深看着他,许久,轻轻抬手将他鬓边发丝掠至耳后,常年手握兵刃的粗糙带茧的手指摩擦过少年细致的肌肤。卫泠微微哆嗦了一下,只听他淡淡说:“不怕,万事有我。”
卫泠先前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差一点因这简单的几个字重新夺眶而出。他深呼吸,用力眨着眼睛,强作欢颜道:“前些时跟师傅新学了琴艺,只是指法还生疏些。王爷若不嫌污耳,阿泠胡乱弹奏一曲,就当为王爷提前践行,可好?”
裕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里有温和的纵容。回身入座,举起杯子喝了口茶。
卫泠转身行至门口,扬声道:“澄心,茶凉了,换一道水。青檀,取我的流音琴来。”
点一炉旧沉香,依依青烟里,裕王看着对面清瘦的少年动作优雅的披上外袍,理理衣襟,坐下来,先是试了两个音,铮铮然有金属声。随即决然下指,古朴流畅的音乐如泉水一般倾泻而出。少年清澈的声音适时的响起:“男儿事长征,少小幽燕客。赌胜马蹄下,由来轻七尺。杀人莫敢前,须如猬毛磔。”
卫泠忽然止住了。
裕王一挑眉:“怎么了?”
“没、没什么。”卫泠心下忽有些不安,后悔不该选这首,犹豫一下,只得继续:“黄云陇底白云飞,未得报恩不能归……”
裕王也沉默了。
“辽东小妇年十五,惯弹琵琶解歌舞。今为羌笛出塞声,使我三军泪如雨。”
卫泠收了指,余音袅袅犹自缭绕。
裕王忽然猛的起身,大步而出。行至门口,顿住,也不回头,只沉声道:“阿泠,等我回来。”
卫泠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坚实如山,渐渐远去。下意识的伸手捂住胸口,隔着布料和血肉,里面空荡荡的。那颗原本急促跳动的心脏,仿佛随着某人离去的背影也一并被带走了。
第二日,启欣也来辞别。
卫泠有些吃惊:“你也要走?”
“也?”启欣挑起眉,神情一刹那间像极了某人。卫泠表情有些恍惚。只听他追问道:“还有谁来向你辞行了?”
卫泠脸一红:“没有。”定定神,又道:“听说要与鞑靼人开战,又是王爷领兵,只没想到你也要去。”
启欣笑了:“阿泠身隐江湖,心却系着庙堂呢。”
“你才多大,何况战场上刀枪无眼,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要磨砺自个儿,多少地方去不得,非往前线凑么?”卫泠苦口婆心。
启欣看着他,沉默半晌,然后说:“阿泠,我只恨自己不够强。战场上一刀一枪,若能拼下功劳来,也是自重的砝码。”
“这是怎么说?”卫泠不解的看着他,“放眼京城豪门贵胄的公子哥儿里,能有几人比你出挑?况且王爷正当壮年,说是如日中天也不为过——裕王府且不急着要你出头顶梁呢,何苦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启欣别过脸,喉结上下滑动,神情变幻,终于还是压抑住了,朝他温和的笑笑:“早些扬名立万,你可以早些抗着牌子横行霸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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