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罹有那能让肉体皮开肉绽的积毒,主母也知道,便一手拉着孝道伦理的枷锁,一手揣着这把能置他死地的刀斧,逼他一个堂堂安抚使必须向她俯首称臣。她也知道,贵姝对肃离下了无离蜜,他胆敢离开她一刻,她就教他一辈子用这开心剖肚的剧痛记得她。他胆敢离开她一瞬,她就叫她父亲,一脚踩下肃家。
她知道,她什麽都清楚,独叔都讲了,因此,当她看着蹄岬那被夕阳染得红通的海时,她恨极的,是主母,是贵姝。以前被打压、被嘲辱的委屈,在那一刻都像火一样在烧。
後来,她开始恨起了自己。她发现自己的恨勾不着主母、贵姝,她们太高了,她在底头恨,她们仍在高处,玩着金权、玩着肃离逍遥,她们的得意,突显了她连恨都得如此窝囊的事实。她得发泄心中这脏臭的淤积,一定得实实地搥打着什麽,施着力,掐着,将这淤在伤口的脓给挤压出。她找到那施力点了,就是她自己──若不是自己出身卑贱,个性懦弱,固执迂腐,却又毫无能力保护自己,毫无筹码与主母、贵姝抗衡,她还需要肃离这样牺牲自己来保全她吗?所以她恨了自己,恨得满溢,甚至得对自己的伤体自残,才能挤出心里的那团瘀脓。
她绕不出来,伤口痊癒得特缓,有时痛得受不了,连恨都忘记了,只想着:大哥为什麽不在我身边?为什麽不在?为什麽他得陪着贵姝那女人?!想得极端,就哭了出来,像孩子找母亲,惊天动地、要吐出肺腑地那样哭。
寻奴再撕了一片莲瓣,静静地揉在掌心里。
她还记得,一回,屋里只留她一人,离仆妇来照顾她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她身体在烧,口渴,动一下,全身痛如凌迟,她下榻找水,双脚无力,便跌下了榻,口子裂开,痛得她龇着牙。
在独叔、仆妇面前强装的漠然,只是不想被人同情,可此时堤防再也压不住这波对生命惶惑、自厌的怒涛,她狂躁地尖叫,骂自己是废人,废人何苦活在世上?让别人甚至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然後她哭,哭着叫:「大哥!我痛啊,大哥!痛啊,好痛啊!大哥,你为什麽不来?不来看我?我好想你!你为什麽不来?!为什麽不来──为什麽不来呀──」哭到最後,又是凄厉的尖叫,又是厌愤的搥打。
她发现,自残,再也满足不了这份逐日庞大的恨意,那恨意要到达她无法负荷的极致了,她要被淹没了,她得再找东西支撑,支撑下去──否则,她只能往自我了结的路子去想,才可为自己脱离这片苦海。
於是,她抓住了肃离,她恨起了肃离。
那莲瓣的汁水,从她的拳头里滴出来,在地上晕开。
她恨肃离。恨他什麽?若有人再问起她,她恨肃离什麽,她多希望答案可以如此简单──只因为当时他当着主母、贵姝的面,毫不留情地鞭笞她。
可她骗不了自己,真正的答案太复杂了。
她恨他为什麽不义无反顾带她远走高飞?恨他为什麽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保全她?恨他为什麽要让她独吞这寂寞的痛?恨他的存在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自己拥有这些惨澹的童年、低卑的地位?想着想着,她都觉得自己的心地是脏的、丑陋的,是无知的、痴心妄想的──如果一开始她安安份份的,谁也不爱上,她又如何会被逼着走上这极屈的一步?
她甚至想,既然肃离必须牺牲自己才能爱她、保全她,那为什麽一开始还要爱她?他若不爱她,这一切痛苦都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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