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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声慢慢消失,“想不到你今天这么谦虚,我心中高傲的戚小姐居然在我面前也会不自信,我们全家真是受宠若惊啊!”

“我哪里有资格高傲,你别乱说了。”我推掉他放在我肩上的双手。

“还说不高傲,我第一次亲你,你就一个人走掉,害我在后面追,还好两天不理我。”他不满地说。

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件事,他还对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斤斤计较,我反驳他:“喂,你别乱说好不好,当时我都说了不行了,也跟你说了如果那样做我要生气的,你还要乱来,我当然会生气了。”

“那我现在还要乱来!”他说了这句话就飞快地在我脸颊上亲了下,“这点事只是沧海一粟,你的罪行是罄竹难书。”他把我搂在怀里,略带恳求地说:“下周来吧,我爸妈真的很想见你,我也很想把你介绍给他们。放心,你完全符合我的要求,这辈子甚至下辈子,我只会和符合我要求的人在一起,而不会和符合他们要求的人在一起,绝对不会。”

我环抱住他的腰,使劲点点头,“嗯,我会去的。”是的,我会去的,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就算所有的人都不喜欢我,只要沈浩愿意,我就愿意和他一起走下去,哪怕再难再苦。

、誓言

两个礼拜后,我被调到了销售部,而沈浩被派到了韩国的驻点,我知道这种安排的深意。沈浩得知消息后怒不可遏,他在董事长办公室和他的妈妈大吵了一番,全公司的人都多多少少知道了这件事情。晚上,我们一起吃了饭,他的心情明显受到了影响,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的低落,我们谁都没有说一句话,各自慢慢的把饭吃完。

在我那间租来的小小的屋子里,我们坐在床上,电灯还是那种老式的灯泡,散射出昏黄的光影,地上是他清瘦的倒影,屋子的空间太有限,因为他太高那倒影连头也没有,一大条黑影在地面一动不动,犹如蒙上了一条黑色的地毯,他的脸在光影下是赤黑的,眉毛愈发不清晰起来,眉尾也愈发显得开阔,他的眼睛平时看起来是很大的,此时却隐约只能看到一点黑,像暗夜里广阔湖面上小小的湖心岛,我忽然觉得诡异的陌生,一丝悲凉自我的脚底爬上膝盖……

“我不会去韩国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的。”他的声音坚定,无坚可催的坚定。

其实上周和他的父母见面后,我就预感到了未来的种种磨难,他的爸爸内向谦和,和我只寥寥讲了数语,我分辨不出他是喜是厌。而他的妈妈骨子里无疑是不喜欢我的,虽然她很客气,对我嘘寒问暖,吃饭的时候也关怀备至地夹菜布汤。她拉着我的手感慨万分地讲沈浩爸爸和她创业的艰辛,讲对沈浩的种种期许,称赞沈浩是多么听话又优秀的孩子……

然后,在沈浩去接电话的空挡,向我暗示她心目中准儿媳的标准,能够辅助儿子将沈家的事业发扬光大。还好,她没有将我一棒子打死,还给我了一个机会,一个成长为沈家准儿媳的机会,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跟她说声谢谢,谢谢她给了我这个难得的机会。或许她说的很对,我要慢慢学习,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商人”,学会如何“相夫”。一整天的思考已经让我打定了主意,此时此刻的抉择很简单,简单得似乎都不能称之为抉择,没有办法的办法,我是要珍惜这个机会,谁让我决定和沈浩在一起哪。只不过我没有信心,一点点也没有,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让她满意。

“别这样,听你妈妈的话,去韩国又不是离开我,这里离韩国还算近的,你还可以经常回来啊。再说,也不会去很久的,你父母肯定也舍不得你的。”我安慰他,其实也是在安慰我自己。

“戚蝶”他叫我的名字,他很少如此郑重其事地叫我的名字,“你辞职吧,我来养你,我们公司的销售应酬太多,业绩压力也大,不适合女孩子来做,我不想你做不喜欢的事情。”

那一丝悲凉忽然从我的膝盖直窜到头顶,寒气彻骨,人生不如意十有□,谁又能免俗,谁又能不做不喜欢的事情,我强笑:“你看你才这点事情就想让我一走了之,你也太小看我了,其实我也想多锻炼锻炼,说不准哪天我就成了知名的职业经理人,到时候你请都请不来哪。”

我继续说:“既然董事长已经说了,只是让我以轮岗的形式熟悉熟悉各部门的业务,又不是让我当销售员,又没有业绩要求的,你不用担心的。如果我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要拒绝的话,那董事长岂不是要对我有意见了,这样以后恐怕我和她相处就难了,所以……”我拉了他的手,“为了我们的将来,忍一忍,为了我,忍一忍。”

他望着我,良久才说:“好吧,但是,我不会去韩国的。”我刚要开口,“别劝我。”他边说边用嘴唇堵住了我的口。

他把我扑倒在床上,他的吻轻柔又深邃,慢慢的,慢慢的,他的嘴唇滑过我的脸颊、耳垂、脖子,他喃喃说“小蝴蝶,我爱你……”,这话语深情又甜蜜,像浸了蜜抹了糖的玫瑰花蕊……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开始扯我的衣服,“别这样”我用力阻止他,可他似乎已经意乱情迷,根本不顾我的反抗,反而愈发激动起来……“戚蝶,我这辈子非你不娶!”他扯开了我的衣服……

古往今来人人都爱山盟海誓,只因相信未来的美好,誓言就是那遥远天边的明月,是漫漫黑夜里旅人的指引,虽然朱丽叶都说请不要指着月亮来起誓,因它阴晴圆缺最易变,可是它的美好却让无数人倾心,纵然易变也执着不悔,歌中不是有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吗?我也不能免俗,只是这誓言从沈浩口中说出,我便不觉得它是月亮,它是宇宙中最稳定的那颗恒星,亘古不变,更何况是我此生这短短的百年,正是白驹过隙。

于是,我搂住了他的脖子,迎合地去亲他的脸颊,其实我知道此时在我的心底已绽开了一朵意念的花蕾,那就是即便我们下一秒将永不相见,我也愿意把我自己贡献给他,只要他愿意,因为我的心早已和他的心融为了一体。

可是他却停下了,他紧紧搂着我,把头贴在我的脸颊边,他起伏的胸膛压得我的呼吸也急促起来,片刻后,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要将你的纯洁留到结婚的那一天,我会让你做我完完全全的妻子,给你最完美的婚礼!”这声音就在耳边,可又似乎那么遥远,远在天涯。

灯影依然昏黄,墙壁上是我们的影子,那两个靠在一起的头膨胀的那么大,组成一个黑色的心形,静静地立在墙角,一动也不动。我觉得害怕,彻头彻尾

的冰冷的害怕,像这昏黄的灯光,溢满了这小小的屋子,从四周一点点地侵蚀我的皮肤,直至骨髓……

墙角那个心形似乎长出了眼睛,冒出了嘴巴,对着我鄙夷地冷笑,这无声的冷笑让我的心瞬间空洞……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送走了沈浩,黑暗的屋子,那一张小小的床,深咖啡颜色的床头,床头柜只剩下了一只,同色,柜身斑驳,好几块油漆剥落下来,露出黑红色的木头,地板有些地方也裂开了,焦黑的口子一条一条,像男人青筋□的胳膊上的伤疤,触目惊心。这房子太老了,这种家具的颜色正是小时候流行的,那时我也不过六七岁,和爸爸去城里的叔叔家作客,踩着灰黑的水泥楼梯,一踏入叔叔的家,满目都是新鲜的深咖啡色,地板、桌椅,上午十一点的阳光很明媚,可那屋子却幽暗又压抑……

我在黑暗中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天花板,窗帘的遮光性太差,外面幽暗的灯光映进来,天花板就有了一道灰白的光带,忽明忽暗,仿佛在嘲笑着我的虚伪和自欺欺人……

这个夜晚我以为我会失眠,可是我却睡着了,虽然过了很久,虽然我瞪着两只眼睛躺了很久很久,但我最终还是睡着了,看来我要比我想象的坚强很多,确实,比这难熬一千倍一万倍的日子我都可以睡着,这又算什么,没有人会来帮我,人情的冷暖我早已尝过,我只有靠我自己,所以我要睡着,这样我才有力气让所有的痛苦和悲哀都成为过去。

沈浩最终没有去韩国,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和他的母亲交涉的,他嘻嘻哈哈地约我去庆祝胜利,又带我去商场,买了好多衣服给我,又买了戚雨心仪的礼物。我没有问他,既然他想在我面前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当然要配合他,难得的苦中取乐又何乐而不为,权且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眨眼间我调到销售部已经一周了,日子枯燥又繁忙,熟悉公司的产品,了解现有的客户和潜在的客户,狭小的办公桌上文件摞了厚厚一叠,我一份份看,聚精会神地看,想把这些都刻在脑子里。

周末,戚雨来找我,沈浩载着我们去吃火锅,北京的深秋已经很冷了,热腾腾的火锅,香辣的蘸酱,一顿饭吃完,戚雨的鼻头也红红的,她自小也喜欢吃辣,来了北京两年更甚,最爱辣味的火锅,和沈浩倒是如出一辙。吃了饭我们又去看电影,戚雨兴致盎然,依旧是那么的活泼可爱,少年不知愁滋味,这正是她此时的写照吧。而她一来,我的烦恼和愁绪似乎也暂时散去了很多,回到家已经不早了,我和她就挤在那张小床上,拥着一床棉被,温暖又温馨。

她入睡的很快

,她睡得如此沉静,离得这么近,我都几乎听不到她的呼吸声,昏暗中我依稀看到她的脸,似乎嘴角还带着笑,这样真好,我真希望她今后的每一个夜晚都睡得如此沉静。

、尘劫一瞬

沈浩出差去了,要去韩国半个多月,他离开的匆忙,前一晚只打了个电话给我,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他一向是比我还要啰嗦。挂了电话,那一丝一缕的怅然和失落开始慢慢涌向鼻尖,酸酸的,不过我的眼睛却依然干涩,因为白天看了一天电脑。我使劲挤了挤眼睛,想挤出点液体湿润下眼球,可是半滴也没有,我忽然想笑,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刻,连想要一滴眼泪都成了奢侈的愿望。难道真如红楼梦中所说一个人的泪水也有度,流光了就再也没有了?那我的泪水未免也太少了。

前些天风平浪静,偶尔在公司遇见他妈妈,她对我客气又友好,我不禁一度怀疑是不是我自己多想了。可是,我很快就知道并不是我多想了。

销售部的张经理交代给我一项工作,要我去跟进中业公司的合同。中业公司是这个行业上游数一数二的大鳄,签了他们一单合同,至少受用三年,可是,公司从来没有和中业有过一单业务,之前销售部也多次送了产品资料过去,但却都是石沉大海,毕竟公司的产品既无品质优势又无价格优势,谈何容易。从来没有合作过,又何来跟进,明明就是让我去开拓一片新的疆土,把这样一个犹如大海捞针的任务交给我,然后看着我、等着我碰壁,然后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堂而皇之地反对,然后一二三再二三地让我知难而退,最后退到他们家门之外。

可是我没有退路,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我,就像当初……就像那噩梦般的当初……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起床,挑了套正式但又不呆板的衣服,淡淡地画个妆。读书时候的我从来不化妆也不会化妆,跟沈浩在一起后,才略略会了那么一点点,他喜欢女人化精致的、很淡的妆容,他说我的眉毛太淡,唇色有些苍白,桌上这盒眉粉还是他送的。

镜子里看看,很好,标准的ol装扮,只是唇色还是苍白,我不喜欢往嘴巴上抹任何东西,口红、唇彩乃至唇膏我都不喜欢,可是,今天是要出去见人的,这世道,不以貌取人的太少。于是我拉开抽屉,翻了半天翻出一只淡红色的口红来,很久很久以前偶尔买的,只用过一两次,我旋开,诱人又娇艳的粉红色膏体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发光,油润的红,几乎要滴下来。我暗自揣度它应该没有过期,这种化学物品据说保质期至少三年,比这外面千万广厦、朗朗乾坤中大部分爱情的保质期都要长久。

下午张经理和我一起去了中业公司进行产品推介,他费了一番口舌,终于邀请了采购部的几个经理晚上一起吃饭。一行人去了附近一家高级的星级酒店,我终于见识到了真

正的商业应酬,红的白的一起来,我成了对方的靶心,这是我第一次喝酒,只觉得辛辣,那又辣又痛的感觉从嗓子一泻千里,肠子似乎也搅在了一起。满桌的荤段子,仿佛我这个女性是空气,有几个人更甚,直接拿我说笑,我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一半是酒精的作用,一半是又羞愧又悲愤的情绪作祟。我不知道说什么,我本来就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这个场合我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不知道谁说了句什么,大家哈哈大笑,趁着这满屋的欢笑,我偷偷溜了出来。

宽敞的走廊倒是寂静,我不想站在这个门口,往里走了几步到了一个转角口,前面中厅有一个穿了旗袍的女子在弹古筝,弹得不错,尤其是那一连串高难度的瑶指,轻语慢诉,婉转悱恻,绵绵不绝……

我只觉得脸颊烫得厉害,心也扑扑地跳,站了一会儿,人似乎都有些飘飘然了……

可只是石火电光的尘劫一瞬,我的醉意一下子去了□分,身子如灌了铅,又被浸在冰块中,是沉重和冰冷,从脚底到头顶都冒出丝丝寒气,那颗心也一下子收紧骤然止住了跳动。因为我看见了他,两年多没见,他一点也没变,还是那副道貌岸然、衣冠楚楚的样子,身边还挽了个女子,那女子身材异样高挑,面容艳丽,像极了新近小有名气的一个模特。

“戚小姐,好久不见。”他温和地打招呼,无丝毫惊讶,仿佛遇到我是意料之中,“真没想到,今天能在这儿又见到你。”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有生之年怎么还会遇到这个人,偌大个京城怎么就这么小。

“到楼下等我”他对身边的女子说道,那女子莞尔一笑袅袅婷婷地离去,一双美目似有似无地从我脸上滑过。

“怎么?戚小姐不会不认识我了吧!还是已经忘了我。”他嘴角是微微的笑意,可是我却觉得万般可憎。我很想我忘了他,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除了和沈浩在一起之外就是忘了他,可是老天偏偏不成全。

“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老死也不必往来,所以也根本没有忘记还是记得之分。”我冷冷地回答,“对不起,我还有事,失陪。”我说完转身想离去。

他身子一转,拦住了我,“戚小姐何必这么着急!”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实在厌恶,就把目光投向远处,我再不想和他多说半个字。

“今天在这里遇见你,实在是意外,两年不见,戚小姐丰韵了不少啊!”我依然不说话,良久后只听见他冷冷一笑,“不知道是嫁进了豪门当贵妇,还是仅仅是这儿的一个高级陪酒女?”

我不能平静了,因

为我愤怒了,我一把推开他,疾步回到了包厢里,回到了我刚刚逃离的地方,此时此刻,我宁愿呆在这里,呆在这里接受刺鼻酒精中的轻佻和暧昧。一个姓王的经理一见我回来就叫道:“戚小姐,你可回来了,躲去哪儿半天!罚酒一杯……”

此后的一天又一天,每个清晨我都旋开这不知道过期了没有的口红,然后独自去中业公司,站在那近百米高的写字楼下,抬头望望都是微微的眩晕,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连呼吸的气息也是灰蒙蒙的,白花花的阳光照在淡绿色的玻璃上,更是惨淡的绿,我整个人也被一层一层勾画,勾画成惨淡的绿。近半个月了,我陪着笑脸,绞尽脑汁地跟进,却丝毫没有进展,更别说结果了。耐心我还有,可我的自尊已经被消耗、践踏得所剩无几了……

这两天戚雨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她似乎感觉到了我异样的情绪吧。我没有和她讲有关我和沈浩家人的任何事,我不想讲,我也不想给她平添忧虑,只草草说是工作上的问题,遇见一个难缠的客户。她还自告奋勇地要帮我应付,虽然自小她就比我活泼外向,可是这种事情哪里是她能帮的。

期间沈浩打了越洋电话回来,他走的匆忙,手机也没开通全球业务,我匆匆和他说了几句就挂掉了,只怕说得太多会露出破绽,这些事我不想让他知道,不想让他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他和妈妈的关系因为我已经有了嫌隙,我不想再把这嫌隙撕裂成伤口。我想他快乐,我想他幸福,哪怕要我伤心三生三世,我也愿意换他眉头一展,即便只是短短的一秒。

、阴魂不散

太阳在下午四点钟的阴霾中隐进了云端,我站在一楼大厅中,透过全玻璃的落地幕墙,正看见喷水池中汩汩的水柱翻腾,像绽开了一朵硕大的莲花,只是褪了红妆,没了颜色,现在已然初冬,前方那一大片的草坪居然还是嫩绿,几棵大树枝杈环抱,犹有春意在梢头。挑高的天花板上是璀璨的吊灯,光洁的大理石泛出微白的光,精心修剪的盆栽错落有致,这就是顶级写字楼的大堂,据说这里随便抓个人就是年薪十万以上。

我就站在这宽敞的近乎奢侈的大堂里,手里还抱着一个大大的纸袋子,旁边就有休息的沙发,并且那沙发很舒服,我已经多次体验过了,非常柔软,坐在里面整个人就陷进去了,像坐在一团棉花云上,可现在我不想坐,我慢慢地踱着,门口站了几个保安,虽然初冬的风已经很凉了,他们依然身姿笔挺、精神抖擞。

我刚从楼上的中业公司下来,这大袋子里是他们退回的样品,我等了一天也没能见到最终的负责人,他们也不耐烦,丢回了这一堆的样品,还要感谢前台的女孩,我捧着那一堆样品出门,开门时腾出了一只手,结果那一堆东西就很不争气地撒了满地,她帮我一个个捡起,又给了我一个大大的袋子,这袋子很新,很厚实,上面印刷着中业公司的logo和名字。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像蜗牛的步子,缓慢拖拉,我在这等戚雨,可能是周五堵车的缘故吧,她还没到。或许是这里外企比较多的原因,刚四点过电梯口就陆陆续续地钻出一个个衣着光鲜的商业精英,女士的高跟鞋发出塔塔的轻响,像小时候窗口那一串串风铃被清风抚过,渐行渐远……

我仍然抱着那个大袋子低着头缓缓踱来踱去,在那一米之间,来来回回,往往返返……忽然地面微白的光变成了一片阴影,我也罩在这阴影之中,我抬起头,就看了一个人,阴魂不散的一个人,质地考究的黑色西装,上衣袋口露出一线白,我知道是那方折叠的再也整齐不过的手帕。

“戚小姐,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依然是貌似温和的腔调。

我不语,我有点不太相信这是个巧合,短短的一周多遇到了两次,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特意跟踪我,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否定了,他不至于这么空闲,也不至于这么傻瓜,浪费真金白银来跟踪我,因为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真金白银。

他嘴角一丝若无若无的微笑,看起来儒雅温和,他这个样子我看多了,越觉得虚伪又可憎……片刻后我从鼻孔发出一个简单的“嗯”。

“你怎么在这儿?在这里上班吗?”他环顾了下四周。《

br》“不是,等人。”我淡然回答他。

他的目光扫过我怀中的袋子,然后忽然死死地落到了我的脸上,这眼光让我很不舒服,于是我说:“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我急匆匆往外冲。

外面那一片草坪之外就是一条双向八车道的主干道,正是车如流水,不,是车如止水,因为已经堵得一塌糊涂。

我还没穿过那一片草坪,那个阴影就又罩在了我的身上,“不是等人嘛,怎么又走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想在这里等了,付先生,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他略沉吟了下,“能给我几分钟时间吗?我们谈下——”他手一指,“我的车就停在那边。”

“不必了,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我向左,竟然他也向左,我向右,他也向右,我转身想逃,居然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我使劲挣,他纹丝不动,下班的男男女女从我们身边走过,不时有异样的目光,我生气又害怕,害怕被中业公司的人看到,毕竟合同没谈成,后面我还是要来这个地方。我恨恨瞪他,两年多了他的卑鄙无耻有增无减,居然到了在大庭广众之下撒野的地步,不过我知道,我斗不过他,因为我不够无耻。

“我可以跟你谈一下,但请你先放开我。”我冷冷说。

他果然放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车里的空间很宽阔,这可能也是豪车的好处之一,空气也清新,并没有诸如清新剂、香水之类的味道,可我却觉得胸闷,就像周一的上班时间挤在公交车里一样,胸口又闷又恶心。

“付先生,您要谈什么?”我努力使自己平静。

“戚蝶,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能和我说一下吗?或许我能帮上点小忙。”情真语切的一句话。

听了这句话我真要笑了,我太佩服他了,演技和台词功力更上一层楼了已经,如果真心想帮忙,又何必当初,他最善事后扮好人。况且,我躲他还来不及,又怎么能再和他有一丝一缕的关系。

我冷冷说:“谢谢,不过我不需要,因为我不想再和您做任何交易。”他说过他的字典里只有四个字——“成本”和“收益”,他怎么会白白帮我,事后还不知道会抛出怎样苛刻的条件,哦,不是事后,肯定是在事中,以他的精明,怎么会等到事后。

果然,他沉默了一会,大笑起来,“终于看到你有了先见之明,很好,我也不想惹麻烦上身,你一没钱二没貌,我也不想和你做任何交易。”

“那付先生,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戚小姐,

请。”他走出来为我打开了车门。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比我想象的要顺利很多,我在心底暗自嘲笑自己,是啊,我又没貌,他也犯不着缠着我。我刚下了车,他的车就一溜烟地驶离了,我站在那儿,前方的马路上车流缓缓,人声车声嘈杂一处,仿佛一副完全版的清明上河图。

我走到路边,站了一会儿,肩上却被人轻轻一拍,我一扭头,正是戚雨,“死丫头,怎么这么慢!”我故意埋怨她。

她扮鬼脸,“每条路都堵,我有什么办法,要不你去问责下交通部部长。”

“晚上想吃什么?这附近很多吃东西的地方?”我问她。

她微微嘟了下嘴,“我们回去做饭吧,我想吃葱油鲫鱼。”

还不到五点钟,公交车上已经拥挤起来,戚雨把她的包抱在胸前,小心地护着,像怕被人挤坏了一样。我知道她的包里装了什么,中午电话中她说了想要我明天陪她去香山拍照,拍那漫天红叶。这相机还是沈浩送的,戚雨曾经心仪了很久,就是我和沈浩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那天一起去买的,那天他还买了很多衣服给我,脖子上系的这条丝巾也是那天买的。相机是单反的,但却很小巧,戚雨就是看中这点,我知道这相机价格不便宜,但这车子一个个的急刹,于是我说:“小雨,别光顾着你的包,抓好扶手,不然要摔倒的。”

“没事,车里这么挤,我想摔倒也没空间。”她不在意。

“那你也拉好,相机就那么娇贵啊,碰碰就碎了?用不着两只手抱着啊!”我继续说。

“是很娇贵的,这个镜头不能挤不能压的。”她嘟囔道,又说:“那我靠着你好了。”

她靠在我身边,车子慢慢开着,她不再说话,似乎若有所思……

、万般感激

第二天早上,我一觉醒来,只见满屋阳光,白晃晃的刺眼,原来昨晚忘了把窗帘拉上,赶紧又把眼睛闭上,心想八成是很迟了,原想着早点起来去香山。

慢慢睁开眼睛,从床头柜上取了手机,已经九点钟了,我推身边的戚雨,“小雨,快起来,都九点了”。

“唔……等下再叫我。”她呢喃着翻了个身。

我拍拍她的肩膀,“快点起来了,不是要去香山嘛,要早点出发。”

她终于微微睁开了眼睛,似乎还未完全清醒,半天才说:“不去了,现在秋天都过了,估计树叶都落没了。”

“可能还有一些没落,天气这两天才凉下来,去看看吧!”我说。

她揉揉眼睛,“不去了,中午我得回学校去,昨晚小璐发短信给我,硬要叫我赶紧回去参加排练,系里下个月要开音乐会。”

我笑了,“难得你这么积极,终于开窍了,不再搞个人主义了。”以前也有几次,系里开音乐会,点名叫她去,她就找各种原因推掉,我问她为什么,结果她说不想浪费宝贵时间,因为排练要占用太多的业余时间。

“姐,你可别瞎说,我可是超级爱国、爱校、爱班级的‘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学生。”她一本正经地抗议。

“好,你是好学生,那好学生快起床。”我一把扯开她的被子……

两天的周末忙忙碌碌就要过去了,洗了一大堆的衣服,连带着床单、被罩。没有洗衣机,就全部用手洗,洗好后再晾在那一米见方的小阳台上,空间太小,衣服太多,都挤在一起,密密匝匝的像一片彩云,可是天空却没有一朵云,更别提彩云了,万里长空晴朗得耀眼,最难得是没有灰蒙蒙的雾霾。

揉着酸酸的手腕,我不禁想,饶是在北京,如果在家里,这么多衣服挤在一起,潮湿的江南深秋,必是四五天都不会干。啊,又想到了家乡,想到了那平静蜿蜒的小河,沿河皆是白壁青瓦的小楼,密密匝匝的阵列也像此时此刻我悬在头顶的湿衣服,那潮湿得要微微发霉的空气,凝重得似乎要静止下来……这一刻我忽然很想回家,其实我一直都想家,想妈妈,当初我放弃了回家的工作机会,选择留在这里,留在这满是烙印的城市,不过,我不曾有一丝后悔,因为迄今为止这都是值得的,甚至是远远超越的……

周一的清晨,我又一次旋开那只口红,那削尖的管体已圆润了几分,曾经分明的棱角已在我苍白的嘴唇上一日日打磨掉,渗入皮肤,不知道钻去了哪里。椭圆的镜中,我举起它,手却在嘴角停滞,最终我把它轻轻合上,扔进了抽屉。我就

这样匆匆出门了,一如以往的素面朝天……

这一刻我才知道,装扮也是需要勇气和毅力的,但很遗憾,我竟是如此懦弱和胆小,我像是被海潮追赶的流沙,一次次涌向岸边,又一次次被推入大海……

依然拥挤的公交车上,我忽然觉得恶心,短短几分钟后头也开始发晕,我从不晕车,这是怎么回事,头越来越晕,我觉得我要吐出来了。很快到了一个站牌,我再也忍不住,弯着腰挤下了车……我坐在站牌窄窄的横椅上,微微的风吹过,是凉意,再也真实不过的初冬的凉意,我打了个冷战,竟有些恍如经年隔世的感觉。公交车报站的声音,车子引擎轰鸣的声音,刹车片摩擦的声音,人来人往的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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