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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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三章

10

走廊上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有人粗喉咙大嗓门、中气很足地嚷着:“你们等着,我还给你们带来了一些小礼品呢。”

“咔嚓”一声钥匙响,一名衣冠楚楚,仪表不凡的汉子闪进门内,随手打开房灯。突然一片炫目的光亮,使睡梦中的郑东惊醒,他揉了揉睡眼惺松的双目。

未待辨认出来人的模样,那汉子在片刻的惊愕之后,紫酱色的除上隧腾现了一片疑云.随后是一声断喝:“你是什么人?”

神来,才发现面前躺着的男人仅着裤衩,于是羞赧而退出门外。

郑东眯着眼,放肆地大吐了一口烟圈。那紫酱脸立即像绅士那样优雅地挥了挥手,像是驱赶邪气那样。

郑东慢条斯理地说:“我是a省‘扫黄’办公室郑主任,你是什么人?”他有意省略主任前面的“副”字,有点大言不惭的样子。

紫酱脸朗声答道:“我是宇宙出版中心任总编辑。”一副气派十足的模样。

这一句话从“宇宙”两字来看,确有点天外来客的意味。老郑装着恍然大悟的样子调侃道:“噢,的确是从天上来的。”于是继续吸烟。

紫酱脸有点愠怒地质问:“你怎么窜到我的房间来了,还搞得乌烟瘴气的?”

郑东从容应答:“是接待组同志安排的呀!”

“这房间是我包的。”紫酱脸解释着。

郑东一脸不屑:“那你问接待组的同志去,我怎么知道是你包的呢?”

看得出来,紫酱脸对郑东的无礼颇为不快,又有点无可奈何。

看了看赤膊、光腿仅着裤衩的郑东,他匆匆忙忙地推起那只硕大的旅行箱。他身后那名怒目相向的彪形男士,帮他拾起地毯上的密码箱,用小推车推起地毯上矗着的大纸箱。纸箱上贴着标明由h省寄往北京的随身托运航空标签。原来此公来自沿海开放的富裕省份,难怪说话中气足,气度不凡。

他在门口迅速从纸箱中搬出一台vcd影碟机,递给门口等着的中年妇女。随后解释:“这房间明明我包了,怎么让搞‘扫黄’的这位老兄占了?一点小意思,请处长笑纳。出版社出音像制品的事,还请多关照,早日办好批准手续。”随后目送胖女人离去。复又进客房,心烦意乱地冲进盥洗问,随手用力拉下挂着的毛巾,收起盥洗用具,重重地关上房门,悻悻离去。

显然,这是宇宙出版中心的一位老总,是从来不屑于同陌生人同处一室的,尤其是一位他自认为头脑简单,而又没有文化的什么“扫黄”分子弄在一起。

提起‘扫黄’,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里当然是有原因的。那是他刚刚到h省,经不住发廊女的****,略略体验了一下生活,就像吸食鸦片那样上了瘾,以后便频频接受发廊女殷勤而周到的服务,以解天涯孤旅的寂寞。不久便有了在“扫黄”行动中落网的记录,存那间窄小的讯问室里受到了警察详细的使他难堪的盘问。于是提起“扫黄”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这“扫黄”办还不是文化警察,能有多少文化,与此等人同处一室,简直有辱斯文,你看他那个鸟样,穿着小裤衩,松耷的肚皮上竟还有一条明显的刀疤,为人粗鲁,毫不礼貌,简直他**的是狗*养的。紫酱脸气不打一处来,在心中暗暗骂着粗话,以泄心头怒气。

郑东从他那张保养得极好的紫酱脸上已经读出了满脸轻蔑。于是也愤愤地在心中骂着:“老混蛋,还摆阔,你不愿住在这儿,老子还不稀罕和你作伴,你滚蛋了正好,老子一人睡~问,不是等于我包房了吗,出一张床位的钱,享受包房待遇,很好,很好。”心中这么想着心情也就平静下来。于是美美地吸了一会烟,又发了一阵呆,复又倒下睡去。

这会儿,他是怎么也难以安眠了。想起来这一觉从下午四点睡到晚上十点,晚饭也未起来吃,足足睡了6个钟头,给紫酱脸吵醒后,就怎么也难以有睡意了。于是闭着眼睛胡思乱想,脑子里乱哄哄的。

郑东回想自己这次出国,也是纯属侥幸。机关里的处长、副处长们都轮了一圈了,他这个办公室像是被谭厅长遗忘的角落,出国的恩赐难于降到他们这些孤臣逆子的头上。

那时,他前边突然又被谭厅长加了一个即将退休的正处级副主任来主持工作。老头子倒好,干脆来了个“三不主义”,即“不出头露面,不参加会议,不包揽权力”。于是实际上还是郑东在挑大梁。他与老头儿处得极好,年前老头退休,谭厅长开恩一等,再次让郑东以副处之身,主持办公室工作。好在郑东这副处从中南海给首长当秘书到区委副书记已干了10年了,这主持工作虚衔自然也带不来多少新鲜感、愉悦感,反而感受到了谭厅长刻薄寡恩。遗憾的只是老主任临退休,又是干了几十年的正处长,连国门也未出过。此公亦是一耿介正直之士,也不甚得谭厅长欢心,按厅长的人才倾斜政策,自然也是倾不到他头上的。只是郑东为此愤愤不平,却也无可奈何。

去年老头儿要退休了,郑东试着给外办主任老荣说:“人家老主任,几十年的老正处了,怎么老不安排出国,就是转也转上了。”

荣主任先是笑而不答,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说了这样一个小故事:这年头出国都有公务,其实那只是由头,说白了,出国是一种待遇,是谭厅长对他心目中人才的一种待遇,一种政策倾斜。有的人出国确是老大难,有的人却是领导赏识就不难。“扫黄”办公室在谭厅长眼中并非正牌处,而只是像当年蒋委员长心目中的杂牌军,不是嫡系中央军,而是李宗仁的部队。因而是人才也不是人才了。于是老是倾斜不上,又不好自己去要。那年法规处处长老程从省知识产权办争取了一个出国名额,满心想,这名额非自己莫属,心中暗自窃喜了好几天,可到头来,谭厅长指定给他手下的年轻的副科长,因为这副科长是谭厅长心中属意的人才,这名人才已经有两次出国的机会去展露才华,其中有一次还是全程陪同谭厅长出国。谭厅长自然是伯乐识良马,明主识英才了。那次是到英国与大英博物馆洽谈当年被帝国主义分子文化强盗窃取到海外的敦煌遗书在中国大陆的出版问题。老荣是公认的对外版权贸易专家,外语又好,还曾在英国深造过一年,算是英国通。然而,谭厅长却嫌他老滋老味地和自己处得过于随便,像是哥们儿,不太像上下级,使唤起来自有点不太方便。于是点兵点将地点到要这位北京大学法律系毕业的小伙子去。

传说这位小伙子去了一趟英国,身兼数职,既是翻译,又是仆人,服务自然很周到的,而且还令人惊奇地节省了大笔房费。原因是谭厅长与一起去的美术古籍出版社总编辑加上小伙子三人同睡一室,可以少开一个房间,小伙子自是照顾老同志,睡在地毯上。省下的外汇为谭厅长购置了一批印制精良的英国大画册。回来之后,小伙子拿了开支项目来请荣主任签报,荣主任却严肃地指出,这画册是不能作为住宿费鱼目混珠的。而你这睡地铺的作法,实在是有辱国格,对这种安排应向英国接待方提抗议。小伙子则吞吞吐吐地极不情愿地说,这是谭厅长提议的,实在不是自己愿意装孙子,让外国人瞧不起。听后,老荣也只是无可奈何地苦笑。当然,谭厅长画册的开支,老荣也未给签报。最后,还是美术古籍出版社那位老总编帮忙,在他香港的户头给报销了。而老总编怎么会有香港户头呢?那外汇实则是出版社与香港某出版社合作出版《中国奇石》大型画册,在海外销售后的收入,这笔钱就被老总编神不知鬼不觉地存在了香港。截留的外汇,自然除了补贴老总编个人出国的费用外,类似谭厅长这等人物出国费用的补贴也在其中开了。这老总编自然也是谭厅长心目中的人才,所以在厅长的安排下,享受国家特殊津贴有之;编审职称高评委通不过,谭厅长自又开小灶以编审聘之,称这是我厅长的自主权,对人才可谓关怀备至。谭厅长对这类私自截留外汇的勾当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总编78岁退休时,出版社库存图书码洋达2000多万,外欠款800多万,他却还胆大妄为地挪用了国家核拨《中国大辞典》编辑费150万元,去海南炒房地产,结果血本无归。新任总编辑气愤地要求审计这个老家伙,而谭厅长坚决不让,声色俱厉地申斥,审什么?审什么?哪个出版社社长没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两年后,这位性情耿直的后任总编,竟然在全省出版工作会议上,手中挥舞着党代会报告冲上讲台,大讲对第一把手如何监督的问题,并提议应当追究前任总编辑刑事责任云云。发言完毕,台下掌声雷动。谭厅长,脸色铁青,只能干瞪着眼,一言不发。

老荣继续他的话题。

那位可怜的程处长越想事情越窝囊,到底不是“人才”而是凡夫俗子,竟然不识好歹地跑去问谭厅长。谭厅长头也不抬聚精会神地批文件,像是听了程处长的申诉,又像是什么也没听进去,眼睛也不瞧一下程处长,只是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句话:“老程,你怎么这么不成熟呢。”说完这一句话,竟再也不理睬程处长了。老程愤愤而出,心想:我都快60岁的人了,怎么还不成熟?小伙子不到30岁却懂投其所好,实在太成熟了。不久,不成熟的程处长退休,

成熟的小伙子破格由副科长提升为副处长,成了全系统最年轻的处级干部。

老荣的故事讲完了,老皮皱皱的脸上浮现出神秘的微笑。

他拍着郑东的肩膀老气横秋地说:“年轻人,牢骚太盛防肠断,还是顺其自然吧!实话告诉你,我这外办主任是鼻孔里插大葱装象的。谁出国,谁不出国,全是老板说了算,我是聋子的耳朵。我曾经排了一张表,把未出国的处长名单详细开给了老板,其中就有你和老文,结果你们的名字全被老板勾掉了,我有什么办法呢?”

他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带着惯常的微笑走了。

这回轮到郑东惊愕、苦笑了。这是权力的威势,大人物的权势往往就体现在对小人物命运的随心所欲地摆布上。尽管那行径本身也许并不高尚,而权势在它所统辖的范围内是肆无忌惮而又至高无上的。这是一张无形的网,在这罗网的笼罩下,有人摧眉折腰,舔疮吮痔,即可以身披金紫银绶,出入高车驷马,诚如庄子《列御寇》中所讲的故事:“秦王有病召医,破痈溃者得车一乘,舐痔者得车五乘,所治愈下,得车越多。”实在深刻而形象。

有人露才扬已,傲岸不羁,虽坦荡率直,疾恶如仇,却“忠而见疑,信而被谤”,铸成人格悲剧。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一定像嵇叔夜那样弦断刑场,血染屠刀。显然像谭厅长这种官吏的权势还达不到司马氏集团的皇家水准,但他可以从实际出发,冷落、打击、排挤你。虽不一定明目张胆,却让你时时感到了这类冷眼和压力的存在,这种玻璃小鞋、无形的达摩克利斯剑的存在,一般人还不好说什么,不敢说什么。这就是权势者身份、地位优越给人们造成的心理障碍,这种充满着臣妾心态的障碍使人敢怒不敢言,又助长了权势者对权势的滥用,而造成某种法力无边的假象。如此循环而成习惯,久而久之人们也就安之若素了。

权势者于是又自以为是聪明睿智、无与伦比,更加为所欲为、胆大无边。等到失去权势时,才慢慢恢复自我。不过这时却也找不到自我了。其实类似谭冠这样的人只不过是才智平庸,唯善于弄权玩术的政坛匆匆过客而已,谢幕之时,满脸脂粉皆去,满台灯光已熄,一场观众已散,于是感叹世态炎凉、人心的势利。其实众人的冷漠乃是摆脱了臣妾心态后的人性复苏,是对其政坛表现的真情流露和公正评价,如是而已。

12

郑东自认为,这次出国最终是被他石破天惊地骂出来的。

那是去年的十一月份,谭冠厅长忽发奇想要召集全体处以上干部去旅游胜地易州市召开“出版战略研讨会”。地点选在风景如画的大光寺旁的广陵避暑山庄。那是一幢古典园林中的宫廷式建筑,飞檐翘角的大屋顶金碧辉煌,精致的楼台亭阁曲水流觞。掩映在绿树花木丛中的古色古香建筑典雅而华丽,屋宇之内却是最现代化的装修。庭院内鹅卵石铺路,太湖石堆砌的假山附近曲径通幽,别有洞天,精致的小桥下潺潺的流水穿洞而去,缓缓地淌进墙外的易州湖。几幢中西合璧式的古建筑均有曲折的回廊相连,既避风雨,又遮阳光。这里远离市区,阻隔尘嚣,是理想的开会休息之处。

会议属神仙会性质,白天开会,讨论无实质性内容,晚上看电影,跳舞,倒也潇洒自在。名日研讨,实质是听谭厅长一人高谈阔论,提出他宏伟的“出版卜大战略”,也是谭厅长准备第三个任期从“八五”到“九五”的跨世纪战略方针。处长、副厅长们再围绕这“十大战略”各抒己见。

其实与会者心中都有数。谭厅长一直以身患多种疾病为由,并在全体干部会上信誓旦旦,指天划地,神情极庄重,面容极诚恳,赌咒发誓地说:“鄙人,x年x月x日生,则于x年x月x日正好60岁,到年龄就退休,一天也不拖,上午宣布退休,下午立即撤办公室。从鄙人开始,以前退休之老局长,以后退休之新局长,一律不设办公室。”

台下一片掌声,为谭厅长诚恳的表白、带头以身作则地实施退休制度而拍手叫好。而今,谭厅长的年龄超过他退休的年月已半年有余。一向称身体有病,不堪重任,多次给组织部、宣传部写报告自动请下的他,其实是以退为进式的试探,试探组织上对他的信任度,这只是历史上司马昭、王莽一类权术家矫情“禅让”似的表演。

当试探证明上级一如既往地施于信任时,以往因胃溃疡、痔疮而烟酒不沾,说话有气无力的谭厅长,现在逢会聚餐也能开怀畅饮,朗声大笑。为显示精力旺盛,常常加班,日夜工作,很令部下敬佩。因为数十年的官场生涯,使之深谙为官之道,凡组织上决定的事,你越是谦让,越是使组织感觉你人品之高尚,位置也就非你莫属。凡组织上并不属意你的位置,你越是钻营,却越是不可得。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此刻,他正在宣布他对出版战略的研讨结果,并用了整整一天,报告7个多小时,声音始终洪亮,语言始终精彩。一天下来,不仅不使人感到枯燥乏味,反而颇耐人寻味。如此活灵活现的姿态,与会人员心中自然明白,谭厅长是“老当益壮,不坠青云之志”,“十大战略”无疑是迈向21世纪的施政纲领。当年博得一片掌声的誓言,只是一句表示境界崇高的戏言。

人生原来本是演戏,就看会演不会演,太本色在官场是吃不开的。如今他重新浓墨重彩,正以跨世纪领导人的崭新姿态向人们宣示他的政治权威。以权威营造的气势,就成为当今官场的权势。因此,不可小看他宣示的“人才战略”。当然,实践他心目中的跨世纪战略,除了自己的渴望之外,还得通过上下运作,才能努力实现。

上面的运作使他争得全国跨世纪出版理论研讨会在a省古都市召开,自然北京领导部门均会有人莅会指示,对东道主谭厅长的业绩,就是出于礼貌也会当着省委、省政府领导的面多加夸奖,给领导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八五”期间的谭厅长鞍马劳顿、功勋卓著,换了另一人恐没有谭厅长这样的能力与魄力,均对接替人问题深表忧虑。言下之意当然是“老九不能走”。换取这一效果的代价自然是殷勤周到的会议服务,出钱出力不惜补足数十万元之巨也要会议开得好,开得妙。当然为了显示a省出版业绩,出版各行各业的门面都要装潢好,花费也在百万元之上。

下面的运作当然包括授意人才圈内人士,在组织部考察干部时多加赞扬,礼颂业绩,并对有可能成为下届厅长人选的同志施以巧妙的贬低,形成某种“英明领导”的舆论氛围,造成某种此公无人可替代的印象。因此,“人才战略”的微言大意,隐含着中国传统文化巾极其精致的权谋之术。这对60年代初大学历史专业毕业的谭厅长来说当是不陌生的。

谭冠当年60岁过6个月,然而身板硬朗,走路昂首挺腹,挺有风度的。肥硕的脸庞泛着油性的光泽,硕大的脑壳像一只光溜溜的柚子,惟后脑勺上长一圈不规则的短发,又像加工过的椰子壳,有意留下的一圈棕毛。如果脸形不是过于肥大,鼻头略显粗圆,原本也是仪表堂堂的。邬历戏称他与中央电视台某著名男主持极为相像,如果不是常年敞着一个油光可鉴的光头的话,其风度是甚为迷人而又有****魅力的。邬历不仅敢于如实批评领导的形象,还善于随时改善领导的形象,乘去香港参加书展之际,到处张扬着去替谭厅长选一假发套。几经挑选,觅得一只可以以假乱真的假发套。乌黑的头发丝被编织得井然有序,梳理成那种领导干部式的发型,戴在头上自然熨贴,几如天生。于是谭冠戴上假发,感觉年轻了至少10岁,走路越发器宇轩昂了。这会儿他高踞讲台,除中午用饭外,一人独领****了7个小时。从出版发行、印刷、管理、物质供应、教育战略,一直讲到“人才战略”。外面虽然已是暮秋天气,室外秋风萧瑟,而会议室的暖气开得很足,台上的谭厅长脸上淌着油汗,神采奕奕,口若悬河,谈兴正浓。

像他这样长时间地高淡阔论,用一天时间来演绎他的思想,展现他的宏伟蓝图,显然是摆出了一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姿态。这就不仅仅是发挥余热的问题了,他那庞大的身躯,简直就是一‘个大火球。只是这火球被他那米色的中山装所包裹。他那拥有厚厚的嘴唇的大嘴有如火山口那样喷薄而出的不是语言,而是灼热的岩浆。就像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显然a省出版业再现辉煌的希望就寄托在他的身上。这会儿汗滴从假发的发稍下淌到脸上,假发覆盖的头颅上,肯定蒸发着热气,像是一只烤熟了的山芋。

他轻轻地呷了一口杯中的茶水,以中气很足的a省省城的土话,土腔土调地说:“我们实施跨世纪的出版战略,其中‘人才战略’至为关键,没有人才再好的设想也只会是纸上淡兵。然而,为了a省出版事业的振兴,我们要继续执行引进人才的战略。有人说‘家花不如野花香’,家花再好看不香也只能是假花、纸花,而不能给我省出版事业锦上添花。野花再野只要香,就要‘不拘一格选人才’。对人才就是要有政策倾斜,比如住房、奖金、出国、职务、职称就要优先,不要不服气,什么规章制度,制度是人定的,也是人执行的,领导者要脑中有谱、心中有数,不要怕群众议论。邬历是个人才,很有开拓精神嘛,为什么高评委老是通不过他的高级职称申报,那是有人忌贤妒能嘛。我是厅长又是总社社长,我就以高级职称聘他,聘用期间工资、津贴全照正编审对待。总之,要给人才一个有利的成长环境。能干的媳妇打碗多,聪明的婆婆就不应该老是指责,只有那些不干事的,才不会犯错误。”

他用那双暴凸的金鱼眼睛,目光凌厉地扫视了一下前排就座的出版社社长、总编辑们,继续说:“编委会要有主见,不能被群众的意见牵着鼻子走,该坚持的一定要坚持,该买的房子就是要舍得花钱买。有人不是给纪委写信告状,说扬子江出版社的《南方名人》杂志挪用公款,用群众捐赠的28万元为主编买了一套房子吗?邬历当年处理得就很好,有什么了不起的,给一位新调来的副总编辑解决一下住房问题,是吸引人才的政策倾斜,补一下买房手续,我签字同意,挪用公款不就变成了组织批准的吗?省纪委来查,我就拍着胸脯说:‘是我批准的,也是党组同意的。’有些人自己不干事,专门挑刺泼冷水。对这样的人不能重用,该撤的撤,该换的换。要采取组织措施,你捣乱,我可以不用你,养着你,把你挂起来。”

说完,意味深长地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下他所熟悉的坐在后排的几双眼睛,其中就有郑东的那双眼睛,又迅速地移开目光,以一种虚怀若谷的大人不计小人过的神态,笑着说:“当然,我们还是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包括反对过自己,被实践证明犯了错误的同志。”

他结束了自己关于“人才战略”的演讲,将话题转入了“发展战略”。最后以响亮的口吻总结了他的战略方针是“到21世纪初,要使a省出版业形成编、印、发、供、管的集团优势向外出击,不仅要走在全国的前列,而且要走在世界的前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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