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真是没完没了。”普鲁登斯抱怨道,说的是雨,又下起来了,浇灭了最后一点闪烁不定的日光。石滩、海水和云层糊在一起,呈现出层层叠叠的蓝色和黑色。雨滴没有早上那么大,慢悠悠地,几乎可以形容为害羞地,飘落,粘在玻璃上,像一层融化的糖霜。
护工敲门进来,提醒记者探视时间只剩半小时,所有访客必须在晚上七点前离开。如果他有火车要赶的话,那最好现在就走,今天最后一班开往巴黎的火车很快就要离站了。
“这附近可没有旅店。”护工加了一句。
“阿尔贝,让这位年轻的绅士留下来吃晚饭。”普鲁登斯插嘴,他的法语听起来谨慎又清楚,每一个元音都十分规矩,“就当是让我高兴,好吗?我没有多少访客。而且他还没有尝过你美妙的梨子甜酒呢。”
“可是我们有规定,普鲁登斯先生。”
“就说访客有非常重要的公务,必须今天完成,而且他不愿意离开,你也没有什么办法。”普鲁登斯冲记者眨眨眼,“开往雷恩的车今晚应该还会有两班,就算里弗斯先生九点才走,也还是能赶上的。”
“既然你这么说了,普鲁登斯先生。晚餐七点半开始。”
“谢谢你,阿尔贝。”
护工走了,轻轻关上门。“我喜欢阿尔贝。”普鲁登斯告诉记者,“会酿酒,富有同情心,不像星期四值班的皮埃尔,一板一眼的。我们刚刚讲到哪里?我能看一眼你的笔记吗?1961年圣诞节,我一度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和亚历克斯安稳地在布鲁日过了圣诞和新年假期。冬天的布鲁日既萧索又亲切,就像是你在壁炉边打瞌睡时会梦到的地方。旅馆里除了我们,就只有一对从意大利来的老夫妇,他们英语法语都不会,而我们不认识半个意大利语单词,偶尔在餐厅碰到,只能互相点头微笑。我们的客房窗户对着运河码头,一排游船拴在那里,等待夏季的游客潮。比起我们的夏天,我更愿意回忆我们在布鲁日的冬天,雨夹雪永远不停,但炉火也始终不灭。那间漆成淡栗色的客房就是我们的秘密巢穴,在那里,拉上窗帘,我们又重新成为二十二岁的我们,成为孩子,成为没有名字的旅客。”
“一月的第二个星期,我们启程返回巴黎。”
巴里的名字是在二月初出现在报纸头版上的:《阴谋还是栽赃?莫顿于伦敦候审》。文章说尽管外交部公开抗议,但布兰登·莫顿先生为了驱散关于苏联间谍的流言,自愿接受了军情五处的讯问。目前莫顿先生被软禁在一个未名地点,等候最终结果。记者询问了军情六处的意见,得到的答复是:这是栽赃,很可能是莫斯科一手导演的闹剧,误会很快就会澄清。
巴里扬起的风暴在头版吹了几天。哈利把每一份报纸都拿回去给亚历克斯看了,两人琢磨着上面的每一个单词,揣测巴里在这场船难里的生还几率。就像所有新闻一样,这场闹剧逐渐退往内页,沉寂下去,然而还不到五天,沉渣重新浮起,吐出了关于内部听证会的只言片语,在接下来两个紧张的星期里,巴里看起来马上就要彻底出局了,他遭到停职,军情五处搜查了他的住处,种种迹象都对他极其不利。“我们将会见证一场世纪审判。”《快报》的时政记者信誓旦旦地评论,“这也是我们首次清清楚楚地看见莫斯科的渗透有多么彻底”。然而到了三月底,巴里的大幅照片再次出现在头条,就在《莫顿洗清嫌疑》这个大标题的右下方。照片的主角直视着镜头,举起帽子,看起来像个大获全胜的拳击手。外交部和军情六处张开双臂把他接了回去。
拳击手立即着手报复。1962年4月4日,一个信封出现在施密特主编的办公桌上,上面没有邮戳,也没有字迹,显然不是邮差送来的,没人知道是谁把信封放在那里的,楼下的门卫声称没有留意到陌生人进出。信封里装着的是那几张哈利无法提出合理解释的照片,他僵硬地坐在施密特对面的椅子上,握着拳头,像个等待发落的苦役犯。
“我一向不过问别人的私生活。”施密特不情愿地靠近这个话题,就像人们不得不把手伸进排水管里,把堵在里面的老鼠尸体拉出来时一样,令人不适,但总不能丢下不做,“也许你应该离开一阵,哈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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